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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没反应。

    依然没反应。

    “我刚刚看到了你妈妈给你的钱,”魔鬼像在分享什么诀窍,“这种东西我能复制出一百张给你哦。

    ”

    许识敛就跟行走的雕像一样。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喂。

    ”

    居然完全不为所动!小耳稀奇地瞪大眼睛。

    这要怎么做朋友?魔鬼开始焦虑。

    “我知道你是魔鬼。

    ”伟大的雕像终于开口了。

    “不论你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现在你在小岛。

    ”他跟小耳说,“所以从现在起,不准再动歪心思。

    ”

    魔鬼挥挥手:“跟我讲正义没用的。

    ”

    “……你要是这样,我只能把你送回去。

    ”

    “不行,”小耳耍流氓一样哼哼,“我们签了血契。

    你不要我的话,咱俩都得死。

    ”

    许识敛定在原地,用一种遭到背叛的眼神看着他,不可思议道:“这种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我?”

    “砰——”

    不远处的街道,三胖兄弟正在踢由牛膀胱做成的球。

    他们比同龄的孩子都要大一号,力量也更足,一脚下去,沾满泥土的牛膀胱直飞云霄,路边的行人饶道而逃,毕竟谁也不保证这三个孩子会让球落到它该落到的地方去。

    球再次高高地飞起来,毫无章法地在天空中划出丑陋的疤痕。

    “他们一直都在我们身后踢。

    ”小耳扭头看了一眼。

    踢皮球。

    这三个字在许识敛脑中过了一遍,他下意识想到了父亲,还有那个躺在心底沉睡的愿望。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快速加入行人的队伍,打算离开这里。

    “你居然要逃跑。

    ”小耳跟上他。

    本来不想再理他,听他这么说,这想法瞬间抛之脑后,许识敛对他急道:“什么叫逃跑?”

    “我还以为你是有仇必报的那种人。

    ”

    “他们又没对我做什么。

    ”

    “在树林里不是朝着你丢石头了?”魔鬼提醒他,“说不定以前还欺负过你妹妹。

    她应该长得很好看吧?在我们来的路上,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她。

    肯定也有不少人想捉弄她。

    ”

    小耳进攻式的话语好像一层热油烫在许识敛的胸口,让他理智全无地想要带着怒意冲锋上阵,决一死战。

    只是。

    他想到了房间的一幅字,父亲写下的字。

    两个字,他的名字,“识敛”。

    是爸爸起的名字,从小爸爸就告诉他要懂得收敛。

    那件事之后,父亲就亲手写下这两个字,贴在他的床上方,贯彻他的一生。

    懂得收敛(二)

    小时候,许识敛每天都期待那个人会偷看他的日记。

    尽管他在里面多次写到他的坏话:“许慎就是个讨厌鬼。

    ”

    或者是,“许慎又惹我生气了。

    ”

    某个周五,扭曲的字迹生动地表明了主人的愤怒。

    这是他第一次记录这种失望:“说好了和我踢球,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大人到底明不明白,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答应!”

    只是,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他也擅长好了伤疤忘了疼。

    下个周二,字迹就变得工整规矩,“他说要提前回来,一定是要弥补我。

    好吧,我就原谅他吧。

    明天我会早点回家和他踢球。

    ”

    可惜事与愿违,失望再现了:“他根本不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他不是!”

    如果再重来一次,许识敛或许会直接向父亲提出请求。

    “和我踢球吧,爸爸,怎么可以忘了,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约定啊!”

    当然更有可能不会。

    因为男孩要面子,宁愿背后哭哭啼啼,骂骂咧咧,也绝对不会主动提起。

    提了就会实现吗?提了……就能证明自己是重要的吗?

    年幼的许识敛在这片稚嫩的秘密土壤里浇灌不为人知的生命。

    委屈和愤怒作为新长的嫩芽,期待着被人糊弄,更期待被人掐灭。

    他这样描述这场没有细节的父爱:

    “他在很生疏地爱我……也许,也许是爱吧。

    ”

    字迹越长越漂亮,越自由。

    渐渐地,他长大了。

    他的孤独也长大了。

    终于,他学会在日记里称呼许慎为爸爸:“爸爸以前都是一周回一次家。

    ”

    然后是一道算术题,一张时间表。

    他得出结论,画出一张含蓄且僵硬的哭脸。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许识敛开始有意无意地把日记本放在家里明显的地方。

    许慎经常会在回家后给自己泡一杯咖啡喝,他就把日记放在橱柜里,咖啡粉的旁边。

    后来是餐桌,甚至是大门口的衣架旁,日记本躲在被父亲遗忘的外套后面。

    渐渐地,这场探险被他设置得越来越简单,简单到他觉得宝藏是如此不值一提——日记本。

    只是一个男孩,一个儿子的日记本。

    “我希望他有一天可以亲口告诉我,他是爱我的。

    ”

    他犹豫再三,还是在日记的字里行间里,塞进去这句话。

    “至少,我是他的骄傲。

    ”

    许慎始终没有再钟爱过那件旧外套。

    那件可怜的,被遗忘的外套最终被母亲收走了。

    他在房间门口听到母亲问出门的父亲:“你还要不要它?”

    “不要了。

    ”爸爸回答,“扔掉吧。

    ”

    就这样,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的成长岁月里,许识敛在自己搭建的迷宫里弯弯绕绕,从入口到出口,再从出口到入口,脚走得好痛,痛到两只都不足够用来走了,他却觉得自己缺的是另一张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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