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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这辈子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不是十六岁那年把大祭司精心培育的蛊王烤了吃,也不是十八岁时用情蛊让村头恶霸爱上了自家养的母猪,而是嫁给了那个残废将军——君如晦。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我连熙一生中最精妙也最冲动的一步棋。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大概以为苗疆巫女都是些整日里摆弄毒虫、阴森可怖的老妖婆。

    呵,那都是大祭司那个老东西想让你们以为的。

    真正的巫女,比如我,可是天生就能看见你们身上那股子阳气流转的脉络。

    阳气盛的人,在我眼里就像黑夜里的火把;

    而阳气弱的,则如同风中残烛。

    这本事让我从小就知道,村东头的张书生活不过明年春——

    他身上的阳气已经细若游丝了。

    果然,没等到杏花开,他就一命呜呼了。

    我之所以逃出苗疆,是因为大祭司想让我用这双眼睛去控制边关的将士们。

    我连熙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屑做这种下作勾当。

    连熙,你是百年难遇的巫女奇才,别辜负了这份天赋。

    大祭司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抚过我的头顶时,我闻到了腐朽的气息。

    天赋

    我咧嘴一笑,大祭司,我的天赋告诉我,您老身上的阳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当晚,我就带着我的本命蛊小红——

    一只通体火红的蝎子,溜出了苗疆。

    一路向北,我混在商队里,靠着给人看相算命混口饭吃。

    直到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在边境小镇的酒馆里,突然看到了一道刺目的阳气光柱,直冲云霄。

    那是什么地方我指着远处一座府邸问小二。

    小二顺着我的手指看去,脸色一变:姑娘可别指,那是君将军的府邸。

    君将军就是那个打了败仗,丢了双腿的君如晦

    嘘!

    小二紧张地四下张望,虽说君将军如今...但那也是朝廷命官,姑娘慎言。

    我眯起眼睛,那道阳气太不寻常——

    如此强盛却又紊乱不堪,就像被强行束缚住的烈火。

    一个残废将军,怎么会有这样的阳气

    三日后,朝廷下旨要为君如晦冲喜的消息传遍了小镇。

    据说皇帝念在他昔日战功,特意下旨选个良家女子给他续弦,冲冲晦气。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官差张贴告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小红,我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蝎子,咱们有去处了。

    我花了三两银子买通了一个官媒婆,又用一点小小的幻术让其他候选女子意外退出了竞争。

    七日后,我就成了君如晦未过门的冲喜新娘。

    大婚那日,我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盖头被送进了君府。

    府里冷清得不像在办喜事,连个奏乐的都没有。

    拜堂时,我只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连新郎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掀盖头吧。一个冷得像冰的声音响起。

    我一把扯下自己的盖头,终于看清了我这位夫君的模样。

    轮椅上的男人一袭红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他的眉目如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却又在深处跳动着一点火光,就像他体内那股被压抑的阳气。

    看够了

    君如晦冷笑,这门亲事非我所愿,你也无需...

    他话没说完,我就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把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他厉声喝道,身体却虚弱得无法挣扎。

    我咧嘴一笑:夫君腿脚不便,为妻抱你入洞房,天经地义。

    满堂宾客哗然,我却在君如晦震惊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他体内那股阳气突然向我涌来的奇妙触感。

    一个更比六个强啊。

    -

    君如晦的身子比我想象中轻得多,抱在怀里像捧着一把骨头。

    但那股阳气却沉甸甸的,透过大红喜服灼着我的手臂。

    我低头看他,正对上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

    放我下来。

    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不放。

    我咧嘴一笑,故意提高声音让满屋子人都听见,夫君腿脚不便,为妻抱着你是天经地义。

    满堂宾客倒抽一口冷气。

    有个穿绛紫官服的老头子指着我的手直发抖: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才懒得理会这些酸腐之人,抱着君如晦大步流星就往内室走。

    他挣扎了一下,可惜现在的他虚弱得像个孩子,那点力道对我来说跟挠痒痒没区别。

    你究竟想干什么君如晦咬牙切齿地问。

    送你回房啊。

    我故作天真地眨眨眼,还是说,夫君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洞房我倒是不介意——

    闭嘴!

    我大笑起来,感觉到他耳根子发烫。

    穿过回廊时,我注意到暗处有几双眼睛在窥视。

    看来我这位夫君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内室陈设简单得出乎意料,一张床,一张书案,几把椅子,墙上挂着把看起来许久未动的剑。

    最显眼的是角落里那架轮椅,比刚才拜堂时用的那架更精巧些。

    我把君如晦放在床上,他立刻撑着身子往后退,直到背靠床柱,警惕地盯着我,像只受伤的野兽。

    别这么看着我,我拍拍手,环顾四周,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到底是谁君如晦冷冷地问。

    我转身面对他,故意慢条斯理地摘下发簪,让长发如瀑布般泻下:苗疆连熙,你的冲喜新娘。至于寻常不寻常...

    我忽地凑近他,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你君如晦又何时在乎过寻常二字

    他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戎装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手按在佩刀上:将军!您没事吧

    君如晦摆摆手:祁风,我没事。

    叫祁风的年轻人却不放松,充满敌意地瞪着我:这女子——

    是我的妻子。

    君如晦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朝廷赐的婚。

    祁风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抱拳行礼:属下冒犯了,夫人。

    我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忠心的副将。

    他身上的阳气平稳而坚韧,是个正直的人。

    但更让我在意的是,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

    上面有我很熟悉的气息,苗疆的巫术痕迹。

    祁副将多礼了。

    我笑眯眯地说,以后将军的身子就由我来照料了。

    祁风欲言又止地看向君如晦,后者微微摇头。

    这主仆二人的小动作没逃过我的眼睛。

    去准备些吃的来。

    君如晦吩咐道,再让人收拾间厢房出来。

    厢房

    想得美。

    我暗自撇嘴,但面上不显。

    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祁风退下后,屋内又只剩下我们两人。

    君如晦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思。这府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哦

    我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翘起二郎腿,那什么地方是我该去的

    回你的苗疆去。

    回不去了。

    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指甲,大祭司正等着拿我的皮做鼓面呢。

    君如晦眉头一皱:你犯了什么事

    烤了他的蛊王吃。

    我抬头冲他一笑,味道不错,外酥里嫩。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轻笑一声:疯子。

    彼此彼此。

    我回敬道,能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的,不是疯子就是怪物。

    君如晦的表情瞬间凝固。

    屋内气温仿佛骤降十度。

    出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非但没动,反而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让我看看你的腿。

    别碰我!

    他猛地抽手,动作之大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我早有准备,一把扶住他的肩膀。

    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的阳气突然暴动,像被激怒的蛇一般朝我扑来——

    然后,在我的指尖前硬生生停住了。

    有趣。

    太有趣了。

    君如晦也愣住了。

    他显然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异常,那双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你的阳气,我慢悠悠地说,不讨厌我。

    胡说八道什么。

    他挣开我的手,什么阳气不阳气。

    别装了。

    我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它本该撕碎任何碰你的人,但对我无效。

    君如晦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我猜对了。

    正当我准备乘胜追击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将军,夫人,晚膳准备好了。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先吃饭吧。我饿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我睡这儿。你要是不习惯,可以自己去睡厢房。

    他的表情精彩极了。

    晚膳摆在正厅,菜色简单但精致。

    祁风站在君如晦身后,像个尽职的护卫。

    我注意到君如晦的轮椅被改良过,可以自己操纵,不需要人推。

    将军的腿,是什么时候伤的

    我夹了块鱼肉,状似随意地问。

    桌上气氛顿时一僵。

    祁风的手又按上了刀柄。

    三个月前。

    君如晦却平静地回答,黑水城一役。

    我挑眉,那场仗不是打赢了吗

    是赢了。

    君如晦放下筷子,但我输了。

    这话里有话。

    我还想再问,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有人在窥视我们。

    不是府里的人,是更隐蔽的...

    巫术感知。

    我装作不经意地扫视四周,最终目光落在厅堂角落的一盏灯上。

    灯芯燃烧的方式不对,火苗太稳了,稳得不自然。

    有人在用灯影术监视这里。

    我低头吃饭,心里却翻江倒海。

    谁会监视一个已经被废了的将军

    朝廷

    还是...

    苗疆的人

    饭后,我推着君如晦回房,祁风不远不近地跟着。

    到了房门口,君如晦突然说:祁风,今晚你不用守夜了。

    可是将军——

    有夫人在。

    君如晦的语气带着讽刺,我很安全。

    祁风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我推着君如晦进屋,关上门立刻布下了一个隔音结界。

    你会巫术。

    君如晦肯定地说,一点也不惊讶。

    而你体内有被强行压制的阳气暴动。

    我回敬道,咱们扯平了。

    他转动轮椅面对我:你想要什么

    暂时嘛...

    我蹲下身,趁他不备一把掀开他的衣摆,先看看你的腿。

    君如晦的双腿比我想象中更糟——

    肌肉萎缩,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但诡异的是,我能看到皮下有阳气在流动,只是到了膝盖处就像撞上一堵墙,被硬生生截断了。

    别看了。

    君如晦拉下衣摆,没用的。

    谁说的

    我抬头看他,我能治好你。

    狂妄。

    自信。

    我纠正道,给我三个月,我让你的腿恢复知觉。

    君如晦盯着我,眼神复杂:为什么

    因为...

    我站起身,俯视着他,我连熙从不做亏本买卖。治好你,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想到再说。

    我眨眨眼,现在,睡觉。

    那晚,君如晦背对着我躺在床的最边缘,僵硬得像块木板。

    我大大咧咧地占了大部分位置,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君如晦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背对着我,呼吸均匀。

    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行囊里摸出几个小瓷瓶。

    小红,干活了。

    我低声唤道,那只火红的蝎子从我袖中爬出,在瓶口转了一圈,尾针轻点,往每个瓶子里滴了一滴透明液体——

    本命蛊的精华,最好的药引。

    我刚调配好药膏,身后就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君如晦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依然警惕。

    配药。我头也不回,给你的腿。

    轮椅声近了。

    我转身,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晨光中,他的脸色比昨日好了些,但眼底的阴影依旧浓重。

    我说过不需要。

    我也说过我不听。

    我晃了晃手中的药瓶,躺回去,把裤腿卷起来。

    我们僵持了片刻,最终他冷哼一声,自己转着轮椅去了书案前,开始翻阅公文,彻底无视我。

    我撇撇嘴。

    不急,有的是办法治你。

    早膳时,我注意到君如晦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祁风在一旁欲言又止。

    将军近日胃口不佳。

    送早膳的侍女小声告诉我,自受伤后,食量一日不如一日。

    我眯起眼睛。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阳气旺盛之人本该食欲极佳,君如晦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体内的阳气被某种力量压制得太厉害,连带着影响了五脏六腑的机能。

    告诉厨房,午膳准备些辛辣开胃的菜。

    我塞给侍女一块碎银,再熬一锅老鸡汤,要浓的。

    侍女欢天喜地地去了。

    祁风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将军不喜辛辣。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副将大人。我甜甜一笑。

    君如晦抬头,眼神在我和祁风之间转了一圈,竟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看他的公文。

    午膳果然按我的要求准备了。

    我特意坐在君如晦旁边,不断往他碗里夹菜。

    吃。

    我命令道,这个辣子鸡丁不错。

    我自己来。他皱眉。

    那你倒是动筷子啊。

    我撑着下巴看他,还是说,堂堂战神将军,怕辣

    他眼神一凛,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口中。

    我满意地看着他咀嚼,吞咽,然后——

    咳咳!君如晦猛地咳嗽起来,耳根瞬间通红。

    我早有准备,递上一杯凉茶。

    他接过茶一饮而尽,狠狠瞪了我一眼。

    但令我意外的是,他随后又夹了一块鸡肉,这次小心了许多。

    祁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下午,我强行闯进了君如晦的书房,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汤。

    喝了。

    我把碗往他面前一放。

    君如晦从公文堆里抬头,看了眼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又看了眼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救你啊。

    我拉过椅子坐下,不然我嫁给你图什么图你脾气差图你腿脚不便

    你可以走。

    他冷冷地说,没人拦你。

    可我偏要留下。

    我往前凑了凑,君如晦,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看着好东西被糟蹋。而你,曾经是个多好的战士啊。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捏皱了手中的纸张。

    出去。他声音低沉。

    喝完药我就走。

    我们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

    最终,他一把抓过药碗,仰头灌下,然后重重把碗放回桌上:满意了

    我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药渍,故意动作缓慢:还行吧。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别得寸进尺。

    我任由他抓着,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比常人高,那是阳气郁结的表现。

    更奇妙的是,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又开始躁动,却依然没有攻击我。

    君如晦,我轻声问,你的腿,真的完全没知觉吗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松开了我的手:出去。

    那就是有了。

    我暗自记下,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攻城略地一般,一点一点侵入君如晦的生活。

    早晨的药汤,午后的按摩,晚间的药浴...

    起初他抗拒,后来渐渐默许,再到后来,甚至会按时等我。

    祁风看我的眼神也从警惕变成了困惑。

    你到底给将军下了什么蛊

    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拦住我问道。

    关心。

    我拍拍他的肩,建议你也试试,副将大人。

    一个月后的深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惊醒。

    君如晦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里衣,双手死死抓着双腿,指节发白。

    腿疼我立刻坐起来。

    他咬着牙不回答,但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

    我掀开被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双腿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像蛛网一般从膝盖向上蔓延。

    别碰我!

    他厉声警告,危险!

    我才不管,直接上手按住他的膝盖。

    刹那间,一股狂暴的阳气顺着我的手臂窜上来,像烈火般灼热。

    但奇怪的是,这力量在接触到我的皮肤后,竟变得温顺起来,缓缓回流到他体内。

    君如晦震惊地看着我:你...怎么做到的

    天赋异禀。

    我故作轻松,其实心跳如雷。

    这种情况太不寻常了,阳气居然能有选择性地攻击或接纳外人,简直闻所未闻。

    我取来药箱,用银针在他腿上的几个穴位刺入。

    每扎一针,都有少量阳气泄出,又被我引导着重新循环。

    渐渐地,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黑纹也褪去了。

    好了。我收起银针,睡吧。

    君如晦靠在床头,呼吸还有些不稳: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高兴。

    我打了个哈欠,再说了,你疼得整晚哼哼唧唧的,我也睡不好啊。

    他沉默片刻,突然说:以前有人碰我,会被灼伤。

    我动作一顿:谁

    大夫。侍女。

    他的声音很轻,祁风有一次扶我,手臂上起了水泡,半个月才好。

    这解释了很多事——

    为什么他拒绝所有人的接近,为什么府里伺候的人这么少。

    但我没事。

    我晃晃手指,看来我们挺有缘。

    君如晦看着我的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是说:睡吧。

    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

    他不再抗拒我的治疗,有时甚至会主动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祁风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意。

    但我心里清楚,君如晦身上的谜团远未解开。

    那些黑纹是什么

    为什么他的阳气如此异常

    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寻找答案,我决定进行一次占卜。

    趁君如晦去军营视察(是的,他虽然残废了,但皇帝还没撤他的职),我在房中摆好了阵势——

    七盏油灯摆成北斗状,中间放着一滴君如晦昨晚不小心留在茶杯上的血。

    显汝所见,示汝所知...

    我念动咒语,手指划过灯焰。

    烟雾升腾,渐渐形成模糊的画面:

    战场,黑水城下,君如晦率领铁骑冲锋...

    然后,一团诡异的黑雾突然从敌军阵中升起,笼罩了君如晦...

    黑雾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

    君如昱我惊呼。

    那是君如晦的大哥,三年前据说已经战死沙场的人!

    画面突然扭曲,一股反噬之力朝我袭来。

    我急忙撤去法术,但已经晚了——

    最左边的一盏灯啪地炸裂,火花四溅。

    该死!

    我挥袖打散烟雾。

    有人在这段记忆上下了禁制,而且手法相当高明。

    正当我收拾残局时,鼻子突然一痒——

    药材柜里传来一丝异味。

    我循着气味找去,发现昨日新送来的当归被人动了手脚,掺入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单独使用无害,但若与我给君如晦用的另一味药结合...

    会让他永远站不起来。

    府里有内鬼,而且是个懂药理的。

    当晚,我故意在君如晦面前用那些当归熬药。

    他接过药碗时,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没有一丝异样,看来他不知情。

    今天这药味道不一样。他皱眉。

    新配方。

    我面不改色,喝了吧,对身体好。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喝了下去。

    我暗自松了口气——

    早把真正的药调包了,这碗不过是做样子的补汤。

    对了,我状似随意地问,你大哥君如昱,是个什么样的人

    君如晦的手猛地一抖,碗里的药汤洒了几滴在锦被上。

    为什么突然问他

    好奇嘛。

    我拿过碗,听说他三年前战死了

    嗯。君如晦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死在北疆。

    你们长得像吗

    不像。

    他转过轮椅,我累了,想休息。

    明显是在回避。

    我更加确定,君如昱与君如晦的伤有关联。

    夜深人静时,我悄悄起身,来到白日占卜的地方。

    指尖轻触那滴已经干涸的血迹,我低声念咒:血脉相连,寻根溯源...

    微弱的红光闪过,指向东南方——

    正是黑水城的方向。

    小红,我轻抚袖中的蝎子,咱们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蝎尾轻轻勾住我的手指,像是在安慰我。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

    府中某处,那盏不自然的灯依旧亮着,火苗纹丝不动。

    -

    我决定不再和君如晦绕弯子。

    那天清晨,当他再次拒绝我检查他腿上的黑纹时,我直接把他从轮椅上一把抱起,扔到了床上。

    你干什么!他厉声道,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单手按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迅速掀开他的衣摆,露出双腿。

    那些黑纹比上次更明显了,像蛛网一般从膝盖向上蔓延,已经接近大腿根部。

    这不是普通伤病。

    我直视他的眼睛,你体内阳气被人为截断,强行压制在丹田。告诉我实话,君如晦,黑水城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又恢复冷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装蒜!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引导他感知自己体内的阳气流动,感觉到了吗这里,还有这里,明显的阻滞点。正常人阳气自然流转,而你的是被强行拘禁的猛兽,每次发作都想冲破牢笼。

    君如晦的脸色变了。

    他猛地抽回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苗疆巫女连熙。

    我松开他,后退一步,我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你体内那股被囚禁的力量。

    他沉默良久,突然冷笑一声:所以呢你想用它做什么

    治好你。

    我坦然道,然后...也许借用一点你的力量,帮我摆脱大祭司的追捕。

    利用我

    互相利用。

    我纠正道,你需要我的医术,我需要你的庇护。公平交易。

    君如晦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我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甚至故意扬起下巴。

    最终,他别开目光:我的腿,你能治好吗

    能。

    我毫不犹豫地撒谎,但需要时间。

    其实我毫无把握。

    这种症状我从没见过,像是某种古老的禁术。

    好。他出人意料地答应了,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异常。

    他盯着我,关于我的身体,关于这府里的一切。

    成交。

    我在心里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是祁风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有刺客!

    君如晦脸色一变,迅速撑起身子想去拿挂在墙上的剑。

    我比他更快,一把按住他:别动,你的腿现在不能用力。

    让开!他低吼。

    我没理他,转身从行李中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我特制的药粉。

    刚准备好,房门就被撞开,三个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

    将军小心!祁风在后面大喊,脸上有血迹,显然已经负伤。

    黑衣人看到床上的君如晦,二话不说举刀就砍。

    我挡在他前面,扬手撒出一把红色粉末。

    粉末在空中形成一片红雾,接触到黑衣人的皮肤立刻发出嗤嗤的响声。

    他们惨叫着捂住脸,皮肤上冒出可怕的水泡。

    苗疆腐骨粉...

    其中一人惊恐道,她是巫女!

    答对了。

    我冷笑,又撒出一把绿色粉末。

    这次粉末落地即燃,形成一道火墙将黑衣人逼退。

    第三个黑衣人比较机灵,绕开火墙从侧面袭来。

    我正要出手,突然一道银光从耳边掠过,精准地刺入那人咽喉。

    黑衣人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我回头,看见君如晦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眼神冷峻。

    漂亮的一击。我挑眉。

    还有两个。

    他紧盯着剩余的黑衣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朝我们扑来。

    我迅速结印,念动咒语:缚!

    空气中无形的力量将两个黑衣人定在原地。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连手指都无法弯曲。

    说,谁派你们来的我走近他们。

    黑衣人咬牙不语。

    我叹了口气,手指轻弹,两粒黑色药丸飞入他们口中。

    啊——!

    惨叫声中,两人的皮肤开始泛红,青筋暴起。

    苗疆的百蚁噬心,滋味如何

    我笑眯眯地问,不说实话,一个时辰后你们就会从内到外烂掉,像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一样。

    我说!我说!

    其中一个终于崩溃,是...是二皇子派我们来的!

    君如晦眼神一凛:理由

    将军...将军知道得太多了...关于黑水城...

    话音未落,两支弩箭突然从窗外射入,精准地穿透了两个黑衣人的喉咙。

    我迅速扑向君如晦,用身体护住他,同时甩出一把银针射向窗口。

    外面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祁风冲出去查看,很快回来报告:死了,服毒自尽。

    我这才从君如晦身上爬起来,发现他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我拍拍衣服上的灰。

    你...刚才...他罕见地有些语塞。

    哦,那个啊。

    我满不在乎地挥手,小把戏而已。苗疆巫女不会点防身术怎么行。

    君如晦沉默片刻,突然对祁风说:清理干净,加强戒备。另外...

    他看了我一眼,今天的事,不许外传。

    祁风领命而去。

    我帮君如晦坐回轮椅,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恐惧,而是强行压制怒气的表现。

    二皇子和你有什么过节

    我一边推他出去,一边小声问。

    很多。

    他简短地回答,但最重要的是,他是我大哥的好友。

    君如昱。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我暗自记下,准备日后调查。

    经过这次刺杀事件,府里的戒备明显加强了。

    祁风调来了更多亲兵,日夜巡逻。

    而君如晦,似乎对我多了几分...

    不是信任,至少是认可。

    三天后的夜晚,我正调制新药,君如晦自己转着轮椅进来了。

    有事我头也不抬地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教我控制那股力量。

    我惊讶地抬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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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天说的,关于我体内的阳气。

    他的声音很低,教我控制它。

    我放下药杵,擦了擦手:为什么突然想学

    因为...

    他抬起头,黑眸中跳动着罕见的火焰,我不想再被人当成废人。

    这一刻,我看到了曾经那个战神的影子。

    好。

    我点头,但有个条件。

    又是条件他皱眉。

    脱衣服。

    君如晦的表情精彩极了。

    别想歪了。

    我翻了个白眼,我需要看清你全身的阳气走向,才能教你对应的控制方法。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解开了衣带。

    外袍滑落,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

    当他将里衣也脱下时,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君如晦的上身堪称完美——

    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线条分明的腹肌...

    如果忽略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的话。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道从右肩斜划至左腹的狰狞疤痕,看样子差点要了他的命。

    看够了吗他冷冷地问。

    急什么。

    我绕到他身后,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后背更糟,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最新的一道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泛着粉红色。

    怎么弄的我忍不住问。

    战场。他简短地回答。

    我没再多问,开始仔细观察他体内的阳气流动。

    在赤裸的状态下,那些脉络更加清晰了——

    金色的气流在经脉中奔涌,却在几个关键节点被硬生生截断,尤其是腰部以下,几乎完全阻隔。

    翻过来。我命令道。

    君如晦转过身,我蹲下来检查他的双腿。

    那些黑纹在灯光下更加明显,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图案,像是...

    符文

    有人对你下了禁制。

    我得出结论,一种非常古老的封印术,目的是封锁你的阳气,同时...窃取它。

    君如晦的呼吸一滞:能破解吗

    暂时不能。

    我实话实说,但可以教你控制剩余阳气的方法,减轻痛苦。

    我让他盘腿坐在床上(虽然他的腿不能完全盘起),然后开始传授苗疆最基本的呼吸法。

    君如晦学得极快。

    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经能初步控制体内那股暴烈的力量了。

    更让我惊讶的是,随着练习,他腿上的黑纹竟然略微变淡了些。

    你很有天赋。

    我由衷赞叹,若是从小修习,成就不会比大祭司低。

    大祭司...就是你逃婚的那个他突然问。

    逃婚

    我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谁告诉你我是逃婚出来的

    府里下人都这么说。

    君如晦难得地露出一丝困惑,说苗疆大祭司要娶你,你不从,所以逃到中原。

    我笑得前仰后合:那个老东西他都快两百岁了!我是逃命,不是逃婚!

    君如晦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笑了。

    我怔住了,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竟然这么...

    好看。

    怎么他注意到我的目光。

    没什么。

    我迅速移开视线,继续练习吧。

    那晚之后,我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我每天帮他调理身体,教他控制阳气的方法;

    他则允许我查阅他的私人藏书,甚至偶尔会告诉我一些军中的事。

    祁风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介于警惕和感激之间。

    将军最近...气色好了很多。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

    嗯哼。我正在研磨药材,头也不抬。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直接问,将军说你们只是互相利用,但你看他的眼神...不像。

    我手一抖,药杵差点掉地上:我看他什么眼神

    就像...

    祁风思考了一下,就像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胡说八道!我只是...只是职业病!见不得好材料被糟蹋!

    祁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识相地没再追问。

    当晚,我给君如晦做例行检查时,发现他体内的阳气比一个月前顺畅多了,尤其是上半身,几乎恢复了正常流动。

    进步不错。

    我拍拍他的肩,照这个速度,很快你就能——

    话没说完,我的手突然被他握住。

    他的手很大,温暖而粗糙,完全包裹住了我的。

    谢谢。他低声说,眼睛却不看我。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一股热流从相触的皮肤蔓延开来。

    奇怪,我明明没碰到他的阳气啊...

    不、不客气。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迅速抽回手,应该的。

    君如晦终于抬眼看我,那双黑眸深不见底,却又像藏着万千星辰。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最终,他轻咳一声,转开了话题:明天我要去军营一趟,你...要一起吗

    好啊。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正好看看有没有适合做药的材料。

    他点点头,转动轮椅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刚才被他握过的手,那里还残留着温度。

    小红从袖子里爬出来,蝎尾轻轻刺了我一下,像是在嘲笑我。

    我戳了戳它的背,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我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得更快了。

    -

    我在厨房忙活了整整一上午,面粉沾了满脸,袖口也被水浸湿了半截。

    夫人,您这是...

    厨娘李婶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

    长寿面。

    我抹了把汗,指着案板上那根...

    勉强能称之为条状的面团,苗疆做法。

    李婶嘴角抽了抽:夫人,要不...老奴来帮您

    不用!

    我护住那团面目全非的面,寿星吃的长寿面必须亲手做才灵验。

    寿星

    李婶一愣,今日是谁的生辰

    我神秘地眨眨眼:你们将军啊。

    李婶的表情更惊讶了:将军的生辰可府里从不过...

    我知道。

    我打断她,所以才更要过。

    昨夜整理药材时,我偶然在君如晦的一本旧兵书上看到批注日期——

    六月初七。

    推算了一下,正是今天。

    问过祁风后确认,确实是君如晦的生辰,只是他从不庆祝。

    将军说,战场上活下来已是侥幸,没必要再庆贺什么。祁风当时如是说。

    简直荒谬。

    我当即决定要做些什么。

    经过两个时辰的奋战(以及李婶实在看不下去后的暗中指导),一碗勉强能入口的长寿面终于做好了。

    我还特意加了几味苗疆特有的香料,有助阳气流通。

    小红,来点精华。

    我伸出食指,小红轻轻用尾针一点,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入汤中——

    本命蛊的祝福,最珍贵的礼物。

    我端着面兴冲冲去找君如晦,却在书房扑了个空。

    侍女说他去了后院练武场。

    练武场

    一个坐轮椅的人去练武场做什么

    我穿过回廊,远远就听到嗖嗖的破空声。

    转过假山,眼前的景象让我猛地刹住脚步——

    君如晦坐在轮椅上,手中长弓拉满,箭矢离弦而出,正中三十步外的靶心。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因双腿不便而影响上半身的稳定性。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弓弦震动时,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扬起,露出那道标志性的剑眉。

    射箭时的君如晦,全神贯注,眼中只有目标,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内敛沉稳。

    我看得入了神,差点打翻手中的面碗。

    谁

    君如晦突然转头,手中弓箭瞬间对准了我的方向。

    是我!

    我赶紧出声,从假山后走出来,别射,面要凉了。

    他看到是我,放下弓箭,眉头微皱: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寿面啊。

    我走到他面前,献宝似的举起碗,长寿面,苗疆做法。趁热吃。

    君如晦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想知道的事,没有不知道的。

    我得意地晃晃脑袋,快尝尝,我亲手做的。

    他迟疑地接过碗,看了看里面那团勉强能辨认出面条形状的食物,又看了看我满脸的面粉,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你...确定这能吃

    当然!

    我瞪眼,小红都祝福过了,你敢不吃

    听到小红的名字,君如晦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上次我让他见识了小红的毒液有多厉害),终于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眉头先是皱起,随后又舒展开来。

    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咸了。

    他评价道,却又夹起第二口。

    我咧嘴笑了:咸就对了,苗疆长寿面要咸才有味道。

    他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整碗面,连汤都没剩。

    给。

    吃完后,君如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我。

    什么

    我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支木簪。

    簪身打磨得极其光滑,顶端雕刻着一朵小巧的莲花,花蕊处还嵌着一粒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你做的

    我惊讶得结巴起来。

    君如晦别过脸:随手刻的。边角料而已。

    我太了解他了,这副表情分明就是不好意思。

    这簪子绝对花了不少功夫,那莲花的每一片花瓣都精致得不可思议。

    帮我戴上我突然想逗逗他。

    果然,他的耳根红了:自己戴。

    可我看不见后面啊。

    我故意把簪子塞回他手里,转过身背对他,快点,寿星今天要满足寿婆的一切要求。

    寿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接过簪子,小心翼翼地插进我的发髻。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武将。

    那一刻,心跳声大得我自己都能听见。

    好了。他很快收回手,声音有些不自然。

    我摸了摸发簪,转身冲他一笑:好看吗

    君如晦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恢复常态:还行。

    我从袖中摸出另一件礼物——

    一条深蓝色腰带,上面用金线绣着复杂的符文:这个给你。我绣的,符文是苗疆古语,意为阳长阴消,百厄不侵。

    他接过腰带,手指轻抚那些符文,眼神复杂: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直视我的眼睛,一碗面,一条腰带...为什么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因为每个人都值得被庆祝,君如晦。尤其是你。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话刺痛又温暖。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他轻咳一声,转动轮椅:该回去了。下午钦差大人要来。

    我推着他往回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会射箭我是说...现在这样

    上半身力量足够。

    他简短地回答,习惯了就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我想象出他独自在练武场反复练习的画面——

    一次次拉弓,一次次调整姿势,直到找到最适合现在身体状态的方法。

    君如晦,从来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下午的钦差慰问果然如预料中那般令人不快。

    那是个满脸油光的中年男子,一进门就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君如晦的轮椅。

    君将军,别来无恙啊。

    钦差假笑道,陛下很是挂念您的...健康状况。

    多谢陛下关心。

    君如晦语气平淡,臣一切安好。

    钦差的目光转向我:这位就是新过门的夫人吧听说来自苗疆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冲喜果然有用,将军气色好多了。

    我强忍着给他下巴来一拳的冲动,挤出一个假笑:

    钦差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请用茶。

    我亲自给他倒茶,趁机在杯沿抹了一点无色无味的药粉。

    钦差毫无防备地喝下,继续他的阴阳怪气。

    ...黑水城一役虽胜,但损失惨重。陛下很是痛心啊。尤其是君将军您...唉,天妒英才。

    君如晦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收紧,指节发白。

    我悄悄把手搭在他肩上,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

    钦差大人,我甜甜地开口,您嘴角有东西。

    什么

    钦差下意识擦了擦嘴。

    啊,现在跑到鼻子上了。我一脸无辜。

    钦差又去摸鼻子,结果越擦那些红疹子冒得越快——

    我的药粉开始起作用了。

    不到片刻,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可怕的红斑,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这、这是怎么回事钦差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

    哎呀,大人是不是对什么过敏了

    我故作惊讶,我们府上有大夫,要不要...

    钦差仓皇起身,椅子都被带倒了:不必了!本官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场面话都忘了说。

    君如晦全程保持沉默,等钦差走远后,才转头看我:你干的

    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眨眨眼,可能是天谴吧。

    君如晦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轻笑一声:胆大包天。

    彼此彼此。我回以微笑。

    当晚,我半夜起来如厕,经过后院时隐约听到有声响。

    循声望去,月光下,一个身影正扶着栏杆艰难地尝试站立。

    君如晦。

    他额头上的汗珠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整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双臂却死死抓着栏杆,青筋暴起。

    最让我震惊的是,他的双腿——

    那本该毫无知觉的双腿——

    竟然在微微颤抖,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意志。

    我躲在阴影处,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君如晦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又一次又一次地跌倒。

    有几次摔得很重,他却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重新爬回轮椅,然后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精疲力竭,瘫在轮椅里大口喘气。

    我这才悄悄退回走廊,假装刚到的样子,提着灯笼走出来。

    这么晚还不睡我故作惊讶。

    君如晦迅速整理好表情,但凌乱的头发和汗湿的衣衫出卖了他: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哦。

    我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狼狈,正好,我新配了一副安神的药茶,要尝尝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茶室里,我泡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

    我们相对而坐,安静地喝着茶,谁都没有说话。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影子。

    今天...谢谢你的面。

    君如晦突然开口,还有腰带。

    我笑了:谢谢你的簪子。

    他又沉默了,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在苗疆,生辰都要吃长寿面吗

    嗯。

    我点头,还要系红绳,喝桂花酒,长辈给小辈祝福。

    你...以前是怎么过的

    他问得很小心,像是怕触及什么伤痛。

    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我娘会给我煮面,我爹会给我做小木马...一年一个,直到他战死。

    我摸了摸发间的木簪,他的手艺比你好多了。

    君如晦没有因我的调侃而生气,反而轻声问:想他吗

    想啊。

    我喝了口茶,但更想让我娘看看现在的我。她总说我嫁不出去,脾气太差。

    确实差。君如晦评价道。

    我作势要打他,他竟微微侧身躲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一刻,月光下的君如晦,眉目如画,嘴角微扬,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君如晦,我突然说,明年生辰,我还给你做面。

    他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喝茶,声音几不可闻:...好。

    回房后,我取下木簪,在灯下细细端详。

    莲花雕刻得极其精致,每一处线条都流畅自然,绝非一日之功。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又为何要做这个

    小红从袖中爬出,在簪子上转了一圈,尾针轻点红宝石,像是在表达赞赏。

    你也觉得好看我轻声问。

    蝎尾勾了勾我的手指,像是在回答。

    -

    君如晦的阳气越来越亲近我了。

    今早为他施针时,金色的气流甚至主动缠绕上我的手指,像只撒娇的小兽。

    今天感觉如何我一边捻动针尾,一边问。

    好些了。

    君如晦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昨晚...有刺痛感。

    我手一顿:真的

    他点点头,眉头微蹙:像是有无数蚂蚁在骨头里爬。

    我强压下心中的雀跃——

    这是好兆头,说明被阻断的阳气开始尝试重新流通了。

    但表面上我只是淡定地继续施针:正常反应,说明治疗起效了。

    最后一针落下时,君如晦突然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前倾。

    我赶紧扶住他,却被他沉重的身躯带得一起跌倒在榻上。

    一瞬间,我们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他的睫毛好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鼻梁高挺,像刀刻一般;

    唇色偏淡,此刻因疼痛而微微抿着...

    抱歉。君如晦哑声道,试图撑起身子。

    别动。

    我按住他的肩膀,针还没取。

    这个姿势让我几乎半趴在他身上,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

    奇怪的是,我的心跳也快得不像话,像是刚跑完十里路。

    更奇妙的是,我们相贴的部位,阳气竟然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循环,一股暖流在我们之间来回流转。

    君如晦显然也感觉到了,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

    阴阳调和。

    我故作镇定地解释,我阴气重,你阳气盛,本就互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没再说话。

    取完针后,我们各自迅速分开,都假装忙碌地整理衣衫,不敢看对方。

    午膳后,我在药房研磨药材,心不在焉。

    小红从袖子里爬出来,在我手背上轻轻刺了一下。

    哎哟!我缩回手,干什么

    小红挥舞着钳子,尾巴指向门口。

    我抬头,看见君如晦自己转着轮椅进来了。

    有事我放下药杵。

    他递过来一本书:听说你在找这个

    我接过一看,是《南疆草药志》,一本相当稀有的典籍。

    前几日我确实随口提过想查阅这本书。

    你从哪找到的我惊喜地翻着书页。

    藏书阁。

    他轻描淡写地说,但我注意到他衣袖上沾着灰尘,显然费了不少功夫。

    谢谢。

    我真诚地说,这对我帮助很大。

    君如晦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看着桌上摊开的药材:这是什么

    紫灵草,苗疆特产。

    我拿起一片紫色叶子,捣碎后敷在关节处,能缓解疼痛。我托商队特意带来的。

    给我的

    不然呢

    我挑眉,这府里还有谁需要这个

    他伸手轻触那些叶片,突然问:苗疆...是什么样子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青山绿水,雾气缭绕。夏天满山都是野花,冬天也不怎么冷。

    我拿起一片叶子对着光,紫灵草就长在最高的那座山上,采摘时要爬过悬崖峭壁。

    君如晦静静地听着,眼中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听起来...很美。

    是啊。

    我陷入回忆,我小时候经常偷溜上山,就为了看日出。云海翻腾,太阳一跳一跳地升起,把整座山都染成金色...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住了,有些不好意思:扯远了。

    不,继续。

    君如晦的声音出奇地柔和,我想听。

    于是那个下午,我给他讲了苗疆的山水、风俗、节日...

    他听得认真,偶尔问几个问题。

    作为交换,他也告诉我一些边疆的见闻——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雪原上的狼群...

    我们聊得忘了时间,直到祁风来请君如晦去处理军务,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晚上...继续临走时,他回头问我。

    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当晚,我在庭院里摆了一壶桂花酿,两个杯子。

    君如晦如约而至,月光下的他眉目如画,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尝尝,苗疆特产。

    我给他斟了一杯,我自己酿的。

    他接过,轻抿一口,眉头舒展:甜的。

    嗯,用山里的野桂花酿的。

    我仰头喝干自己那杯,我娘教的方子。

    我们就这样一杯接一杯,聊到深夜。

    酒至半酣,君如晦突然问:你为什么选择嫁给我

    我晃着酒杯,思考该如何回答。

    实话是,我感知到了他特殊的阳气,觉得可以利用。

    但现在...

    这个答案似乎不够准确了。

    因为...

    我故意拖长音调,你长得好看啊。

    君如晦嗤笑一声:胡说。

    真的!

    我凑近他,尤其是眼睛,像黑曜石一样...还有鼻子,又高又挺...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虚点着他的五官,在即将碰到他嘴唇时猛地缩回。

    酒劲上头了,我想。

    君如晦的目光落在我的手指上,又移到我脸上,深邃难测。

    月光下,他的轮廓镀着一层银边,俊美得不真实。

    你喝多了。最终,他轻声说。

    才没有。

    我反驳,却打了个酒嗝。

    他摇摇头,转动轮椅:该休息了。

    我推你。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结果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在他身上。

    君如晦稳稳地接住我,手臂有力得不像个残废之人。

    我的脸贴在他颈窝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酒气,还有一丝独特的、属于他的气息。

    连熙。

    他低声唤我的名字,嗓音低沉。

    嗯

    我抬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吻我。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既期待又害怕...

    但他只是轻轻把我扶正,松开了手:小心点。

    我站直身子,突然觉得夜风有点冷:...谢谢。

    那晚之后,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君如晦开始主动找我说话,有时是询问药方,有时只是单纯地分享一本他看的书。

    我也越来越习惯有他在身边的感觉,甚至开始留意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茶。

    三天后的早晨,我去药房取药材,发现柜子里多了一包上等的云雾茶——

    我最喜欢的那种。

    李婶,这茶哪来的

    我问正在打扫的厨娘。

    将军命人买的。

    李婶笑眯眯地说,特意嘱咐要云雾茶,说是夫人爱喝。

    我抱着那包茶,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君如晦...

    记得我喜欢喝什么

    下午给他施针时,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你买了云雾茶

    君如晦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嗯。

    谢谢。我轻声说。

    他没回答,但我看到他的耳根红了。

    又过了几日,我在整理药材时,发现几味稀有药材被补充得整整齐齐,正是我前段时间抱怨难找的那些。

    这次我没问,只是心里记下了这个小细节。

    君如晦,这个表面冷硬的男人,竟然在默默记下我的喜好,然后不动声色地满足它们。

    这个发现让我的心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得一塌糊涂。

    某个深夜,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我好像...喜欢上君如晦了。

    这个认知让我彻底没了睡意。

    我披衣起身,来到院中。

    月光如水,洒在石板路上。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君如晦的书房外。

    灯还亮着。

    我轻轻敲门:还没睡

    里面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随后门开了。

    君如晦衣冠整齐,显然也没休息。

    书案上摊着几张地图和文书。

    军务我走进来,顺手带上门。

    他点点头:边境有异动。

    我凑近看那些地图,上面标注了许多红点:这是...

    巡逻队遭遇袭击的地点。

    君如晦指着一条路线,对方很熟悉我们的布防。

    我注意到地图旁边放着一封信,落款是如昱。

    你大哥

    我惊讶地问,他不是...

    君如晦的表情阴沉下来:三年前战死的消息是误传。他...一直活着。

    我心头一震,突然联想到占卜时看到的画面——

    黑雾中走出的那个人影。

    那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君如晦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但这些袭击...很像他的手笔。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真相:君如晦,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之前我占卜过你的过去...看到了战场上的黑雾,还有...你大哥。

    他猛地抬头:你看到了什么

    黑雾笼罩了你,然后一个人走出来,长得很像你,但更...阴冷。

    我回忆道,那人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上面有奇怪的符文。

    君如晦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祁风的玉佩...

    什么

    祁风有一枚玉佩,是大哥给他的。

    君如晦的声音低沉,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纪念品。

    我们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祁风是君如昱的人...

    不一定是他。我安慰道,也许只是巧合。

    君如晦摇摇头:明天我会试探他。你...小心些。

    我

    如果大哥真的回来了,他不会放过任何接近我的人。

    君如晦的眼神复杂,尤其是你。

    为什么尤其是我我故意问,心跳加速。

    君如晦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连熙。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我只是覆上他的手,轻轻点头:你也是。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我们交叠的手上。

    这一刻,所有的算计、交易、利用都显得那么遥远。

    剩下的,只有两颗逐渐靠近的心。

    -

    君如晦病倒了。

    那晚从书房分别后,我心神不宁地睡下,半夜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开门一看,祁风满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夫人,将军他...情况不妙。

    我连外衣都来不及披,抓起药箱就冲了出去。

    君如晦的卧房门大开着,几个侍女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床上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君如晦全身通红,像被煮熟了一般,汗水浸透了床单。

    更可怕的是,他皮肤下隐约有金光流动,那是阳气失控外溢的表现。

    他紧闭双眼,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都出去!

    我厉声道,把门窗关严,不许任何人靠近!

    待众人退去,我立刻扑到床边。

    刚一触碰君如晦的额头,一股灼热的力量就顺着我的手指窜上来,烫得我差点松手。

    坚持住...

    我咬牙忍着灼痛,迅速检查他的状况。

    经脉中的阳气完全乱了套,像脱缰的野马在体内横冲直撞。

    尤其是双腿处,那些黑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几乎爬到了大腿根部,形成诡异的符文。

    我取出银针,试图引导阳气归位,但针刚刺入就被弹了出来。

    君如晦的身体剧烈颤抖,嘴里开始说胡话。

    不...大哥...不要...

    大哥君如昱

    我凑近他:君如晦,你说什么

    ...为什么...是我...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拿走...都拿走...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瞳孔竟然是金色的!

    那双金眸直直盯着我,却又像透过我在看别人:连熙...逃...

    我的名字。

    他叫我逃。

    我不会逃的。

    我握住他的手,尽管那温度几乎灼伤我的皮肤,看着我,君如晦,我是连熙。我会帮你。

    他的眼神短暂地聚焦了一下,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随即又陷入更剧烈的抽搐中。

    情况危急,常规方法已经无效了。

    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小红。

    我唤出本命蛊,该你了。

    火红的蝎子从我袖中爬出,在君如晦的胸口转了一圈,尾针高高扬起——

    本命蛊与宿主性命相连,若用它来救人,一旦失败,我也会遭到反噬。

    但我别无选择。

    去。我轻声命令。

    小红的尾针精准刺入君如晦的胸口正中。

    一瞬间,红光从刺入点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复杂的符文网络,覆盖了他全身。

    与此同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我胸口传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小红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这是力量消耗过度的表现。

    我强忍剧痛,双手按在君如晦胸口,引导他的阳气与小红的力量融合。

    归位...归位...

    我念着咒语,汗水模糊了视线。

    渐渐地,君如晦皮肤下的金光开始有序流动,黑纹也一点点褪去。

    他的呼吸平稳下来,体温逐渐恢复正常。

    小红精疲力竭地爬回我袖中,我也几乎虚脱,瘫坐在床边。

    连...熙...君如晦微弱地唤道。

    我在这里。我握住他的手,现在已经不烫了。

    他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色,虽然疲惫,但神志清醒:你...用了本命蛊

    我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本命蛊

    我...

    他皱眉,似乎在回忆什么,梦见了...一只红蝎子...还有你...很疼...

    没事了。我勉强笑笑,休息吧。

    他虚弱地点头,很快又陷入沉睡。

    我检查了一遍他的状况,确认稳定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门,我就瘫倒在地。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小红的状况也不乐观,需要时间恢复。

    但最让我不安的是君如晦昏迷中说的话。

    大哥...不要...

    拿走...都拿走...

    还有他知道本命蛊的事...

    这不正常。

    除非...

    我强撑着爬起来,从暗格里取出占卜用的铜镜和特制药水。

    药水抹在镜面上,我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以血为引,以镜为眼,显汝所见...

    镜面泛起涟漪,渐渐显现出模糊的画面:

    君如晦站在战场上,四周尸横遍野。

    一团黑雾从地面升起,笼罩了他。

    雾中走出一个人影,轮廓与君如晦相似,但更瘦削...

    画面突然闪烁,变成了另一个场景:

    一间密室,两个男子对坐。

    年长者手持一把匕首,刀身刻满符文——

    苗疆的符文!

    他将匕首刺入年轻男子的胸口,却没有流血,反而有一道金光从伤口流出,被年长者吸入体内...

    年轻男子抬头,赫然是君如晦!

    我倒吸一口冷气,镜面再次变化:

    君如晦躺在病榻上,双腿布满黑纹。

    床边站着一个人,正往他嘴里灌某种药水...

    镜面突然啪地裂开一道缝,画面消失了。

    我瘫坐在地上,冷汗涔涔。

    那不是普通的兄弟阋墙。君如昱用的是苗疆禁术——

    气运转移,一种可以夺取他人生命力、气运甚至天赋的邪恶巫术。

    但问题是,这种秘术只有大祭司和少数几个长老知道,君如昱从哪学来的

    更奇怪的是,施术者必须拥有巫力才能施展此术。

    君如昱如果是中原人,怎么可能...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我脑海:

    除非,君如昱不是真正的君如昱。

    穿越者。

    这个词突然跳进我的脑海。

    苗疆古籍中记载过,异世之魂有时会穿越界壁,附身在本界之人身上。

    如果君如昱三年前被穿越者附身,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战死又复活,突然懂得苗疆禁术,甚至能夺取君如晦的气运...

    我浑身发冷。

    如果猜对了,君如晦面对的不只是一个背叛的兄长,而是一个拥有异世知识和苗疆巫术的怪物。

    必须告诉他。

    但这个真相太过骇人,他会相信吗

    正当我思索之际,窗外传来一阵异响——

    是翅膀拍打的声音。

    我警觉地起身,看见一只漆黑的乌鸦落在窗棂上,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苗疆的信使鸟。

    乌鸦张嘴,吐出人言:叛徒连熙,大祭司已知你下落。三日内自行返回,否则格杀勿论。

    说完,它便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只留下一股腐臭味。

    我僵在原地。

    大祭司找到我了...

    而且只给三天时间。

    以那个老怪物的手段,他绝不会只派信使鸟,追兵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如果留下,不仅我有危险,君如晦也会被牵连。

    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无力对抗苗疆的巫术...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我必须离开。

    收拾行囊时,我的手抖得厉害。

    短短几个月,这地方竟然已经让我如此不舍。

    那碗没做好的长寿面,月光下的桂花酿,他送我木簪时别扭的表情...

    最割舍不下的,是那个人。

    但我别无选择。

    大祭司的手段我比谁都清楚,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君如晦,甚至更糟——

    把他变成傀儡。

    小红,我们得走了。

    我轻声说,蝎子虚弱地动了动尾巴,表示明白。

    正当我系好最后一个包裹时,门突然开了。

    君如晦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直直地看着我。

    要走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大祭司他继续问。

    我震惊地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君如晦转动轮椅靠近,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我一直在调查你,连熙。苗疆最有天赋的巫女,大祭司的预定继承人,因拒绝参与血蛊计划而被追杀。

    我盯着那卷竹简,上面详细记录了我的背景、能力甚至...喜好。

    你一直在...监视我声音有些发抖。

    一开始是。

    君如晦坦然道,我必须知道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是敌是友。

    那现在呢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确定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今早收到的,来自苗疆边境的密报。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沾血的布料,上面用苗疆文写着小心大祭司与如昱。

    这是...

    我派去调查大哥下落的探子最后传回的东西。

    君如晦的声音低沉,看来你我的敌人,是同一个。

    我彻底糊涂了:你到底...知道多少

    君如晦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大哥可能学了某种邪术,知道他与苗疆有联系,知道我的伤不是普通伤病...

    他抬头看我,但我需要你的帮助,连熙,才能弄清全部真相。

    所以这几个月,你一直在利用我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一开始是。

    他再次承认,但后来...

    后来什么

    君如晦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后来我发现我无法忍受你离开的想法。所以,别走。

    他的眼睛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炽热而直接。

    大祭司的人会找到这里,我试图挣脱,你会陷入危险——

    让他们来。

    君如晦冷笑,我正想会会这些伤我妻子的狂徒。

    妻子我愣住了,我们只是...

    只是互相利用

    他挑眉,连熙,你以为我为什么容忍你这么久为什么让你进我的房间,碰我的身体,甚至...睡我的床

    我哑口无言,心跳如雷。

    留下来。

    他松开我的手,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帮我...也让我帮你。

    窗外,月光依旧皎洁。

    屋内,两颗心彼此靠近。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好。我轻声说,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以后,不许再瞒我任何事。

    我直视他的眼睛,无论多难接受,我们一起面对。

    君如晦沉默片刻,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就这样,在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们达成了新的盟约——

    不再互相利用,而是并肩作战。

    -

    君如晦的书房比我想象中要乱。

    卷轴、书籍堆满了每一个平面,墙上钉满了地图和笔记。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一张大案上铺开的资料——

    左侧是我的,右侧是君如昱的,中间用红线相连,标注着各种时间和事件。

    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的

    我拿起一张写满我生活习惯的纸条,指尖微微发抖。

    大婚第二天。

    君如晦转动轮椅到案前,祁风派人去了苗疆。

    我冷笑一声:所以这些日子,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在隐藏身份,其实早被你看透了

    不是全部。

    他拿起一份密报,至少我不知道你烤了蛊王的事是真的。

    好笑吗我瞪着他。

    有点。

    他嘴角微扬,随即又恢复严肃,连熙,我必须要知道接近我的人是谁。尤其是在黑水城之后...

    那你现在知道了。

    我双臂抱胸,一个被追杀的巫女,想借你的势力保命。满意了

    君如晦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

    那你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一个残废,一个败军之将,朝廷里多少人等着我死。你凭什么认为我能保护你

    放开!我试图挣脱,但他纹丝不动。

    回答我。

    因为你不只是残废!

    我冲口而出,你体内的阳气比十个正常人都强,你的意志力...你的...

    我突然哽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君如晦的眼神变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所以一开始,你是冲着我的阳气来的

    我别过脸,不回答。

    连熙,他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我们约定过,不再隐瞒。

    是!

    我拍开他的手,我需要强大的阳气修炼一种秘术对抗大祭司,行了吧满意了

    出乎意料,君如晦竟然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连熙。

    什么意思

    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

    他转动轮椅到书架前,取下一个铁盒,你知道我为什么容忍你这么久吗

    因为我能治你的腿

    不。

    他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信笺,因为这些。

    我接过一看,全是府中下人关于我的报告——

    夫人今日为将军熬药,烫伤了手也不在意、夫人半夜起来给将军盖被子、夫人特意学做将军爱吃的菜...

    你变态啊我声音发颤,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动。

    我需要确认你的真实意图。

    君如晦的声音低沉,而事实证明,你比你自己承认的要在乎我。

    我哑口无言,脸颊发烫。

    那些小事,我都以为没人注意...

    现在,君如晦合上铁盒,说说你昨晚的发现。关于我大哥。

    话题转得太快,我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奏。

    但既然约定坦诚,我只好把占卜所见和关于穿越者的猜测全盘托出。

    君如晦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所以,我大哥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很可能。

    我点头,而且他学的是苗疆禁术气运转移,专门夺取他人的气运、天赋甚至...生命力。

    就像他对我的腿做的那样。

    不止腿。

    我犹豫了一下,君如晦,你的天赋、你的军事才能、你的...运气,都可能被他夺走了一部分。

    他猛地捶向轮椅扶手:三年前那场仗!我们本该大胜,却因为一连串离奇的失误...如果真是这样,我要亲手宰了他!

    轮椅被他激动的动作带得前倾,差点翻倒。

    我赶紧扶住,却被他一把搂住腰。

    我们突然贴得极近,鼻尖几乎相碰。

    连熙,他声音沙哑,帮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作为交换,我帮你对付大祭司。

    我本该高兴——

    这正是我最初接近他的目的。

    但此刻,心里却像堵了团棉花,闷得难受。

    只是交易我轻声问。

    你说呢

    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温热而急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几个月来,我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利用他,还是真的...

    在乎他。

    看着我。君如晦命令道。

    我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里面的情绪太复杂,我看不懂,却又莫名心悸。

    如果只是利用你,他缓缓道,我不会冒险留一个苗疆巫女在身边。如果只是利用你,我不会在乎你烫伤手还是熬夜配药。如果只是利用你...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不会在阳气暴走时喊你的名字。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那你...想要什么

    你。

    这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心上,全部的你。不是交易,不是利用。我要你心甘情愿站在我身边,与我共同面对一切。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这个骄傲的家伙,是在向我...

    表白吗

    回答我,连熙。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下巴。

    我...

    我刚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

    祁风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紧急军情!

    君如晦咒骂一声,松开了我:进来。

    祁风推门而入,看到我们俩的姿势,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

    边境急报,黑水城附近出现不明军队,旗号是...君。

    君如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君如昱。

    还有,祁风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探子报告说看到苗疆的人马在边境集结。

    大祭司。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准备马车。

    君如晦突然说,我们去黑水城。

    什么我和祁风同时惊呼。

    将军,您的身体...

    不行,太危险了!

    君如晦抬手制止我们:如果大哥真的勾结苗疆,那么黑水城就是关键。我必须亲自去查清楚。

    他看向我,你也一起。

    我

    你不是说需要强大的阳气修炼秘术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带你去源头。

    祁风还想劝阻,君如晦已经转动轮椅向外走去:准备三日后的行程。另外,加强府中戒备,尤其是夫人的安全。

    等祁风退下,我关上门,转向君如晦:你疯了吗以你现在的状态——

    我需要真相。

    他打断我,而且...他拍了拍轮椅扶手,我不像你以为的那么无用。

    我没说你无用!

    我气得跺脚,我是担心你的腿!

    那就治好它。

    他直视我的眼睛,用你说的那个秘术。

    我愣住了:你...愿意

    既然我的阳气对你有用,那就拿去。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反正已经被夺走大半,剩下的不用白不用。

    你根本不明白!

    我冲到他面前,那秘术需要...需要...

    需要什么

    需要亲密接触!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肌肤相亲,气息相融,不是简单的治疗按摩那种!

    君如晦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又恢复平静:哦。

    哦就这

    比起被夺走的气运,这点代价算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说,耳根却红了。

    我气得想掐他:你不怕我趁机吸干你的阳气

    你会吗他反问,眼神锐利。

    我哑口无言。

    我当然不会。

    事实上,想到可能伤害到他,我的心就像被揪住一样疼。

    君如晦轻笑,这就是我相信你的原因。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忙着准备行程和治疗。

    我教君如晦更高级的阳气控制法,他则教我分析军情和兵法策略。

    如果真要对上大哥,你必须了解他的战术。

    君如晦铺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标记,他喜欢声东击西,常用诱敌深入的策略...

    我认真听着,不时提问。

    君如晦讲解时的样子格外迷人,眉飞色舞,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忘记了他是个残废。

    你在看什么他突然问。

    啊我回过神,没...没什么。

    他眯起眼睛:连熙,我们约定过...

    好吧!

    我投降,我在想...如果你没受伤,会是多么出色的将领。

    君如晦的表情柔和下来:谁知道呢。也许这场伤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比如谁是真朋友,谁是...像你这样的意外。

    意外

    最好的那种。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出发前夜,我按照苗疆古方准备了秘术所需的药汤。

    君如晦泡在浴桶中,热气蒸腾,药香弥漫。

    我穿着单薄的中衣,手持银针,心跳如鼓。

    准备好了吗我问,会很疼。

    比现在这样半死不活更疼吗他反问。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施针。

    不同于以往的治疗,这次每一针都带着我的巫力,直接刺激他的阳气本源。

    君如晦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一声不吭。

    当最后一针落下时,整个浴桶的水突然沸腾起来,金色的阳气如实质般溢出,在空中形成一条龙的形状。

    现在!

    我褪去外衣,踏入浴桶,与他面对面坐在一起。

    君如晦的瞳孔骤然收缩:你...

    别分心!

    我双手按在他胸口,开始念咒,气随我引,力随心转...

    剧痛瞬间袭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在体内穿梭。

    君如晦的情况更糟,他全身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却仍强忍着不喊出声。

    坚持住...

    我咬牙继续,引导他的阳气与我形成循环。

    渐渐地,疼痛变成了另一种感觉——

    温暖、充盈,仿佛整个人浸泡在温泉中。

    君如晦的表情也舒缓下来,他睁开眼,金色的阳气在他眼中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连熙...

    他轻唤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

    别说话,专注感受阳气的流动...

    他却没有听话,而是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谢谢。

    这一刻,所有的疼痛都值得了。

    两个时辰后,秘术完成。

    我们精疲力竭地靠在浴桶两侧。

    水已经凉了,但谁都不想动。

    感觉如何我问。

    君如晦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缓缓屈伸了一下膝盖:有知觉了。

    我欣喜若狂:真的

    嗯。

    他尝试着动了动脚趾,虽然还很微弱,但...确实有感觉。

    我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太好了!

    君如晦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轻轻回抱我:谢谢你,连熙。

    我们就这样相拥在凉掉的水中,谁都不想先松开。

    他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稳健而有力,让我莫名安心。

    明天就要出发了。

    他低声说,害怕吗

    怕。

    我老实承认,但有你在一起,好一点。

    他轻笑一声,下巴抵在我头顶:我也是。

    -

    出发那日,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到人头顶。

    我站在马车旁,看着祁风指挥士兵们装载最后的物资。

    夫人,将军呢祁风走过来问道。

    还在书房。

    我望向府门,说有些东西要处理。

    祁风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夫人,此行凶险,请务必保护好将军。

    他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祁风,你的玉佩...从哪来的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是...大公子给的。多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上面有符文吗

    符文

    他一脸茫然,取下玉佩仔细查看,这只是普通的花纹吧

    我接过玉佩,对着阳光转动。

    果然,在特定角度下,那些看似装饰的纹路组成了苗疆文字——

    监视与传递。

    祁风,我严肃地问,这些年来,你有没有觉得玉佩有时会发热或者做过一些...不太像你自己会做的事

    他的脸色渐渐变了:有几次...醒来发现自己在写东西,却不记得为什么要写...

    果然。

    我叹了口气,这玉佩被施了术,通过你监视君如晦。

    祁风面如死灰:我...我不知情!将军待我如兄弟,我怎么会...

    我相信你。

    我把玉佩还给他,但现在,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我这就毁了它!

    不。

    我按住他的手,留着它,将计就计。但需要你做一件事...

    当我把计划告诉祁风后,他郑重地点头:我一定办到。

    君如晦终于出来了,自己转着轮椅,膝上放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我迎上去想帮忙,他却摇摇头:我自己来。

    士兵们将他连人带轮椅抬上马车。

    我紧随其后,刚掀开车帘就愣住了——

    车厢内壁贴满了符纸,地板上画着复杂的阵法。

    这是...

    防护阵。

    君如晦简短地说,以防路上遇到意外。

    我仔细查看那些符文,惊讶地发现它们结合了中原道术和苗疆巫术的优点:你设计的

    嗯。

    他打开膝上的木盒,里面是一把短剑,给你的。

    我拿起短剑,剑身寒光凛凛,靠近剑柄处刻着细小的苗疆符文——

    破邪。

    你什么时候...

    这几天晚上。

    君如晦轻描淡写地说,用你教我的方法,把阳气注入剑中。对付巫术应该有用。

    我眼眶突然发热。

    这个男人,明明自己行动不便,却熬夜为我打造武器...

    谢谢。我轻声说,将短剑收入袖中。

    车队缓缓驶出城门。

    我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生活了几个月的府邸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舍不得君如晦问。

    有点。

    我老实承认,毕竟是我第一个...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等一切结束,我们可以回来。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的耳根微微发红。

    这个曾经冷硬如铁的男人,如今竟会为这样的话害羞。

    好啊。

    我笑着应道,不过你得先学会走路。

    已经在学了。

    他拍拍自己的腿,今早试了试,能站一会儿了。

    我惊喜地握住他的手:真的那秘术比我想的还有效!

    嗯。他反握住我的手,多亏你。

    我们相视一笑,马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温馨起来。

    君如晦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指腹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顿,外面传来马匹的嘶鸣和士兵的喊叫声。

    有埋伏!祁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君如晦立刻松开我的手,从轮椅下方抽出一把长剑:待在我身后。

    少瞧不起人!

    我拔出短剑,我可是苗疆最厉害的巫女!

    车帘被猛地掀开,一个黑衣人持刀刺来。

    君如晦剑光一闪,那人便惨叫一声倒下了。

    我趁机跳下马车,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十几名黑衣人将车队团团围住,士兵们已经倒下大半。

    更可怕的是,其中几个黑衣人身上缠绕着黑雾,明显是巫术加持过的死士。

    君如晦!小心那些有黑雾的!我大喊。

    一个死士朝马车扑去。

    我甩出三根银针,针上淬了破邪药水。

    银针穿透黑雾,死士身形一滞,君如晦的剑立刻刺穿了他的喉咙。

    配合不错。他评价道。

    那当然!

    我们背靠背作战,他负责近身格斗,我用巫术远程辅助。

    祁风也带着剩余士兵形成防线。

    但敌人太多,我们渐渐被逼到一处悬崖边。

    连熙,君如晦突然低声道,我数到三,你用那个烟雾术。

    好。

    一、二、三!

    我抛出一颗药丸,落地即爆发出浓密的紫烟。

    与此同时,君如晦做了一件让我心跳停止的事——

    他站了起来!

    虽然摇摇晃晃,但他确实站了起来,并且一把抱起我,冲向悬崖边的一处狭窄小路。

    你的腿...!

    别废话,跑!

    我们跌跌撞撞地沿着小路逃窜,身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

    君如晦的步伐越来越稳,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双腿正在迅速恢复。

    小路尽头是一个山洞。

    我们刚冲进去,追兵就到了洞口。

    现在怎么办我喘着气问。

    君如晦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等。

    等什么

    等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人冲进山洞。

    君如晦突然拔剑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甩在地上——

    那是我事先画好的阵法!

    封!我立刻念动咒语。

    洞口瞬间被一道红光封锁,将追兵困在洞内。

    我撒出一把粉末,那些人立刻瘫软在地。

    完美。君如晦得意地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激活阵法的我惊讶地问。

    偷师的。

    他眨眨眼,看你施术那么多次,总该学点皮毛。

    我忍不住笑了:战神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他摇摇头,突然严肃起来:连熙,那些不是普通刺客。

    嗯,死士加巫术,明显是...

    是我大哥的手法。

    君如晦的声音冰冷,他就在附近。

    我们在山洞中等到天黑,确认外面安全后才悄悄返回主路。

    祁风和剩余士兵已经在那里等候,个个挂彩但性命无忧。

    将军!您的腿...!祁风惊喜地喊道。

    君如晦摆摆手:先处理伤员。然后继续前进。

    可是...

    没有可是。

    君如晦的声音不容置疑,黑水城就在前方,我们必须赶到。

    当晚,我们在野外扎营。

    君如晦坚持亲自守夜,我拗不过他,只好陪他一起。

    篝火旁,他尝试着走路,一步比一步稳当。

    神奇。我感叹道,秘术效果这么好。

    不只是秘术。

    君如晦坐下来,卷起裤腿给我看——

    那些黑纹已经褪到了膝盖以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这是...我凑近查看,守门人印记

    什么

    苗疆古老传说中,有一族负责守护两界之门,他们身上会有这种符文。

    我轻触那些金纹,但你明明是中原人...

    君如晦若有所思:我母亲...是父亲从南方带回来的,没人知道她的具体来历。

    这就说得通了。

    我恍然大悟,你体内有守门人血脉,所以阳气特别旺盛,也所以...君如昱要夺走你的力量。

    为了打开两界之门

    很可能。

    我点头,守门人的血是钥匙。

    君如晦沉默良久,突然问:如果门被打开,会怎样

    异界生物涌入,人间乱套。

    我严肃地说,必须阻止他。

    他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

    月光下,他的轮廓坚毅而俊朗,眼中跳动着坚定的火焰。

    我不知哪来的冲动,突然凑上去吻了他的唇。

    君如晦愣住了,随即反客为主,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唇温暖而柔软,与冷硬的外表截然不同。

    当我们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是...庆祝你腿好了。我红着脸解释。

    只是这样他挑眉。

    不然呢

    君如晦突然将我拉进怀里,在我耳边低语:我以为,这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自恋。我嘟囔着,却没否认。

    他轻笑一声,又亲了亲我的额头:睡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三日后,我们终于抵达黑水城。

    这座边城比我想象中要荒凉,城墙上的血迹还未完全褪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

    就是这里。

    君如晦望着城墙,眼神复杂,三年前,我在这里失去了一切。

    我握住他的手:今天,我们要把它夺回来。

    根据祁风的情报,君如昱在城外的古战场遗址设了祭坛。

    我们留下大部分士兵在城内,只带精锐小队前往。

    古战场比城池更加阴森。

    白骨半埋在土中,锈蚀的兵器随处可见。

    而在中央的空地上,一个高大的祭坛已经建成,上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君如昱。

    弟弟,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温和得诡异,还带着小巫女。

    君如晦上前一步:大哥,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

    君如昱大笑,我已经等了三百年!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就为了今天!

    果然,我猜对了。

    这个君如昱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你想要什么我问。

    力量。

    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两个世界融合时的原始力量。有了它,我就能成为神!

    疯子。君如晦冷冷地说。

    君如昱不以为意,突然拍了拍手。

    一队黑衣人押着一个人走上前来——大祭司!

    但令我震惊的是,大祭司看起来虚弱不堪,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连熙...

    他嘶哑地唤道,阻止他...他不是人...

    闭嘴!

    君如昱一掌击在大祭司头顶,老人顿时瘫软下去。

    我强忍震惊,悄悄观察祭坛的结构。

    那上面刻满了符文,中央是一个凹槽,形状正好匹配君如晦身上的金纹...

    他要你的血!

    我突然明白过来,那是开启两界之门的钥匙!

    君如晦立刻拔剑:杀!

    战斗瞬间爆发。

    君如昱的死士比之前的刺客更强,每个人都带着那种诡异的黑雾。

    更糟的是,君如昱本人也开始施法,一团团黑雾从地面升起,缠住我们的士兵。

    连熙,想办法破坏祭坛!

    君如晦一边战斗一边喊,我来拖住他!

    我点头,悄悄绕到祭坛后方。

    但刚踏上台阶,一道黑影就拦住了我——祁风!

    祁风你...

    他的眼睛一片漆黑,明显被控制了:不许...靠近...

    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正在发光,与祭坛上的符文相呼应。

    祁风,醒醒!

    我试图唤醒他,那不是真正的君如昱!

    将军...命令...

    他机械地重复着,举刀向我砍来。

    我不得已,只能用短剑格挡。

    几个回合下来,我找到机会,一剑挑断了玉佩的绳子。

    玉佩落地碎裂的瞬间,祁风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夫...夫人我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帮我破坏祭坛!

    我们一起冲向祭坛顶部。

    君如昱发现了我们,怒吼一声,一道黑雾直袭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挡在我们面前——君如晦!

    黑雾击中他的胸口,他却只是晃了晃,没有倒下。

    更惊人的是,他身上的金纹突然亮了起来,像活物一般蔓延至全身。

    不可能!

    君如昱尖叫,我明明夺走了你的力量!

    你夺走的只是表象。

    君如晦一步步逼近,只要我还有想保护的人,这力量就不会消失!

    我抓住机会,将短剑插入祭坛中央的凹槽。

    君如晦同时割破手掌,将血洒在剑上。

    封!我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祭坛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金光,与黑雾激烈对抗。

    君如昱疯狂地试图阻止,但为时已晚。

    当最后一个符文亮起时,整座祭坛轰然崩塌,一道金光直冲云霄,将黑雾驱散殆尽。

    不——!

    君如昱的惨叫声中,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一切都结束了。

    战后清理时,我们在祭坛废墟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大祭司。

    连熙...

    他艰难地说,我错了...那个怪物...控制了我...

    我蹲下身:大祭司...

    守门人...传说是真的...

    他抓住我的手,你...必须继承我的位置...保护两界...

    我摇摇头:我不会回苗疆。

    出乎意料,大祭司竟然笑了:也好...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他的手垂了下去,气息全无。

    三个月后,边境小镇上新开了一家医馆药铺。

    老板娘是个貌美如花的苗疆女子,医术高明但脾气古怪;

    老板是个英俊的瘸腿男子,整天坐在柜台后算账,但偶尔站起来走路时,步伐稳健得像个正常人。

    君如晦!这账又算错了!连熙拿着账本大喊。

    夫人息怒。

    君如晦笑着接过账本,为夫这就重算。

    少来!

    她瞪眼,昨晚你也是这么说的!

    那不如...

    他突然将她拉进怀里,用别的方式补偿

    放开!病人看着呢!

    柜台外,几个伤员憋着笑,假装没看见。

    医馆后院,祁风正在晾晒药材。

    自从玉佩被毁后,他完全恢复了正常,如今是医馆的得力助手。

    祁风!

    连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把劝人散拿来!这位大哥不肯喝药!

    来了!

    祁风赶紧跑去取药——

    所谓劝人散,其实是连熙特制的麻醉药,专门对付不听话的病人。

    傍晚打烊后,君如晦站在院中练习走路。

    他的腿已经基本恢复,只是偶尔还会疼痛。

    连熙走过来,自然地扶住他的手臂。

    今天走了多少步

    一千零八十。他得意地说。

    不错嘛。

    她笑着递上一杯药茶,奖励你的。

    君如晦接过茶杯,却先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是奖励。

    连熙红着脸推开他:少得意!明天继续练习!

    遵命,夫人。

    月光如水,洒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一切都刚刚好。

    柜台抽屉里,那把刻着破邪的短剑静静躺着,再无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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