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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好姐妹洗澡不关门,被哥哥瞧了个正着,

    她哭得梨花带雨,想要哥哥负责,

    对上她眼底的恳求,我帮忙劝起哥哥,

    哥哥冷脸应娶,

    却在新婚之夜悄声闯入我的闺房。

    1

    好姐妹长得貌美如花,是附近有名的美人胚子,即便嫁过人,身边也不乏仰慕者。

    可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的她,早已看淡人性,对嫁人再没了期许。

    可最近不知为何,她频繁留宿我家中,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哥哥的婚事。

    听闻哥哥赶走过几个上门说亲的媒婆,还扬言无意娶妻,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着对我说:

    【阿颜,我做你嫂嫂可好】

    【你喜欢我哥哥】

    我有些诧异,因为此前从未见她对哥哥表现出丝毫男女之情。

    【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她避开我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明明之前她还说人心难测,此生应不会再嫁,可短短数日,竟改变了想法。

    我欲细问,她却岔开了话题。

    过了几日,她带了我最爱吃的菊花酥和新酿的菊花酒,又来寻我。

    我们树下对饮,她一时兴起,拉着我跳起舞来,

    没过一会儿,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黏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我唤婢女烧了热水。

    【阿颜,我能在你这儿洗吗客房有虫子,我害怕。】

    好姐妹兰芝眼巴巴地看着我,一双清丽的眸子带着恳求,实在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自然应允。

    可她突然又说忘了拿换洗衣裳,请我去客房帮她取。

    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兰芝向来不会麻烦我,这貌似是她第一次让我帮忙,我更没有不应的道理。

    只是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2

    客房里,我将衣橱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她说的那件鹅黄衣衫。

    没办法,我只能随便取了几件。

    回去路上,忽而听得一声惊叫。

    是兰芝的声音。

    我心下一惊,忙加快脚步,正撞见哥哥许彻从房中出来。

    他眉头微皱,冷着一张脸,看到我,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阿颜……】

    我微微一顿,视线转向房门大敞的屋内,心中隐隐猜测到什么。

    果然,一进门便见兰芝青丝披散,双手捏着外衣挡住大片春光,一双藕臂泛着莹润的光泽,衬得那羞红的脸颊、脖颈更加醒目。

    我默然关上房门。

    听到动静,兰芝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随即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阿颜……】

    我唇角微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3

    【许大哥,你怎能一声不吭擅闯女子闺房如今我被你看光了身子,今后可如何见人!】

    小院里,穿好衣裳的兰芝美眸含泪,看向哥哥的目光既带着一丝质问,又有掩饰不住的羞怯。

    若是个有担当的,这时候便该主动求娶。

    即便无意,也该提出补偿,表明歉意。

    然而,哥哥却是又皱起了眉,朝我解释:

    【阿颜,我是无心的,我听到一声惊呼,以为你出了事,这才……】

    【即便无心,可你也确确实实看到了不该看的,许大哥这般说辞,是不想负责吗】

    我还未应声,兰芝又抹起眼泪来。

    哥哥似是有些气恼,眸中霎时涌上寒意,说出的话也似针扎般刺人。

    【兰芝姑娘和离之身,早非完璧,不过被看上一眼,便要我负责,岂不可笑!】

    【你……】

    兰芝不敢置信地抬眸,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些。

    【阿颜,我自知配不上他,可自认人也不差,如今……我还有何脸见你。】

    她拉起我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美人垂泪,实在令人心疼。

    看着她眼底的恳求,和那隐隐的暗示,想起近日的不安,或许哥哥娶妻便会好些。

    思量一番,我也不去在乎这是否是兰芝特意设计,转而劝起哥哥。

    【哥哥这话实在过分,你之前明明同我说过,他人在你眼中皆是一样的。】

    【你早到了娶妻的年纪,兰芝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早便想让她做我的嫂子,今日这误会倒也算是缘分,哥哥合该担起责任。】

    【你若娶了兰芝,日后我也能日日与她相见,不用担心未来的嫂子好不好相与,爹爹在地下也会安心的。】

    我一连说了许多。

    哥哥只是看着我,待我停下话来,才带着隐忍的怒意问道:

    【你想让我娶她】

    哥哥向来对我都很温柔,就如二月春风一般,从未说过半句重话,也从未与我冷过脸。

    被他这般盯着,我心里不由有些发怵,只垂眸轻轻点了下头。

    余光中,哥哥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我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好】才愕然抬起头。

    没想到他竟真的应了下来。

    4

    婚期很快敲定,双方都无父无母,便一切从简。

    只是兰芝却并未有多高兴,看着那满目的红,眼中反而带起一丝忧郁,

    只有看到我时,才又展露笑颜。

    哥哥似乎是生我的气,自那日后便不大与我说话,待在家中的时间也少了些。

    我却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头算是那段时间最放松的。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很快,哥哥的眼神又让我不安起来。

    兰芝与他拜堂时,我鼓着掌心,真心送上祝福。

    可他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恼恨、愤怒,似乎还有一丝……眷恋!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几乎维持不住,

    好在兰芝挪动步子时挡住了视线。

    礼成之后,我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独自练字静心。

    夜幕不知不觉降临,侍女春草进来将床铺好,如往常般点上了安神香。

    【姑娘,早些歇息吧。】

    我应了一声,视线落在那缕缕青烟上。

    待她退出屋外,透过窗户朝哥哥院中望了一眼,

    犹豫片刻,还是执起了桌面上的茶盏。

    房间陷入黑暗,伴着屋外的声声虫鸣,却莫名地让人安心。

    一丝倦意袭来,正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又传来一阵响动。

    门窗明明都已拴好。

    我顿时清醒,如临大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余光中,一道黑影推开了房门,朝着这边走来。

    阴暗的记忆再次冲击着大脑,我不由攥紧了锦被,屏住呼吸。

    【春草!】

    【春草!】

    屋外忽然响起兰芝焦急的声音。

    那道黑影脚步一滞,许是有所顾忌,缓缓退了出去。

    我立马坐起身来,抚着胸口平复心绪。

    【阿颜……】

    兰芝推门,快步而入。

    【你没事儿吧】

    【怎么了】

    借着她手中灯笼发出的微弱光亮,我清楚瞧见她眼中的关切担忧。

    【方才我瞧见有个人影,担心有贼闯入,你没事就好。】

    她握住我的手,手心凉得可怕。

    我微微一愣,不知怎么的,开口问道:

    【哥哥呢】

    【他……】

    兰芝目光闪烁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他应是去追那贼人了。】

    【你好好休息,切记要关好门窗。】

    【春草性子粗,不靠谱,你自己多上点心,每天睡前检查一遍,知道吗】

    她又细细嘱咐我两遍。

    看着她异常认真的眼眸,我心中疑惑更甚,

    张口想问点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5

    哥哥与兰芝婚后的生活并未有我预想那般和睦,

    比之之前,他对兰芝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吃饭时,我见他们几乎是一句话都不说,便连眼神交流也少得可怜。

    我开始有些后悔帮兰芝促成了这桩婚事。

    她在第一段婚姻中受了许多的苦,如今嫁给哥哥,却又这般。

    我心中不由内疚,若我早些告诉她那件事,是否就不会……

    相比我的忧虑,兰芝表现得却是毫不在意。

    她对哥哥客气又疏离,全无半分新婚妻子对待夫君的模样。

    婚后第二日她便去了酒铺里忙活,还拉着我去帮忙,说店里最近生意好,有些忙不过来。

    我与她同样先后没了双亲,同样有父母留下的铺子。

    只是,她能将酒铺经营得如火如荼。

    我想待在自家糕点铺中帮忙,却被哥哥屡次以女孩子应该待在家中绣花下棋为由拘在家中。

    平时想出门也得趁哥哥不在家,才得自由。

    兰芝这般说,正合我意。

    也不知她是怎么与哥哥说的,总之哥哥没再阻拦我,但是对兰芝好像又冷淡几分。

    再过几日便是我及笄的日子。

    母亲自生下我便血崩而去,父亲也于两年前不慎打翻烛台活活被火烧而亡。

    没了双亲,及笄事宜理应由嫂嫂操持。

    我不想太过麻烦兰芝,本想随便些,可她却叫我不要操心,说会安排好一切。

    5

    到了那日,她早早便到了我院子,为我梳妆换衣。

    经过她那双巧手,我原本算是小家碧玉的面容,倒是添了几分艳丽。

    宛若院子里的牡丹一般明亮动人。

    我忍不住对着铜镜欣赏,却被镜中突然出现的人脸吓了一跳。

    哥哥无声无息站在身后,眼中带着一丝惊艳。

    【阿颜果然是长大了!】

    他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语气意味深长。

    【哥哥今日不去府衙当值吗】

    我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

    【我告了假。】

    【阿颜及笄,哥哥怎能不在】

    他并未注意到我的不自在,抬手将我额角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动作如以往冬日替我掖被,夏日为我擦汗一般温柔。

    可那滚烫的指尖却灼得我心慌。

    想起那件事,那一句仿若噩梦般一直萦绕在我心底的话语,我更是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我邀了几个客人,想必也快到了,夫君既然得闲,不若帮忙去招呼一下】

    兰芝微微侧身,挡住了哥哥一半视线。

    哥哥顿时蹙了下眉,看向她的目光升起一丝不耐。

    【我还有话同阿颜说,你先过去。】

    他冷着脸,态度强硬。

    兰芝还想说什么,也只得作罢。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离去前看我的眼神似是有些不放心。

    细细想来,自她嫁进来,好像就一直有意无意地阻止哥哥与我独处。

    她,难道知道什么

    【阿颜,生辰快乐!】

    哥哥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断了我的思绪。

    【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被打开,一支梅花簪子静静地躺在其中。

    以往每年生辰他都有送礼物,我自然也不意外。

    【喜欢。】

    我抬手正要接过,他却将我按坐回凳子上。

    【哥哥帮你戴上。】

    说完,他取出簪子插在我的鬓间。

    而后便弯下身子,盯着镜中的我。

    【这么漂亮的阿颜,哥哥以后怎么舍得将你嫁给别人啊】

    【阿颜以后不会离开哥哥的,是吗】

    面对他那称得上是痴恋的目光,我只觉浑身一阵寒意。

    【哥哥】

    我佯装听不懂他的话。

    见我单纯的模样

    ,他似才觉不妥,直起身,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他同我讲起年少时的趣事,讲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我却如坐针毡,半点都听不进去。

    好在,兰芝很快过来,说客人已经到了,将我带到院子里。

    我这才知晓她竟请了许多人来,且多半是年轻男子。

    及笄便意味着可以嫁人,想来她也是有趁机让我相看的意思。

    不过,此举倒算正合我意。

    6

    我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宾客中扫过,忽而瞧见少时相熟的一个邻家哥哥也在此。

    他名楚淮,自小便谦和有礼。

    他家与我们家仅一墙之隔,关系一直都挺好。

    我非常喜欢同他一起玩耍聊天。

    可突然有一天,不知何故,他家被人举报卖假药。

    为救入狱的父亲,家中几乎散尽家财。

    之后搬离了京城,便再无消息。

    如今得以再见,我自是意外。

    他长高了许多,面容俊朗,眉眼却一如既往的温和。

    梨花树下,我们相对而坐。

    从他口中,我知晓了他的近况。

    当年他们一家搬离京城回了老家,父母受打击,身体不好,日子自然不好过。

    好在江淮争气,中了举人。

    日前他进京赶考,碰见了兰芝,知晓我及笄,这才登门。

    多年不见,我有许多话同他说。

    正讲得尽兴,江淮忽然侧过目光,脸上笑容渐收。

    我顺着看过去,角落里,哥哥冷着脸,一双眼似要将他洞穿。

    我心底顿时一凛,走上前去,乖巧地唤了声哥哥。

    哥哥脸色这才好转,带着我去跟姑娘长辈们聊天。

    7

    一整日下来,光是和客人说话,端着笑容仪态,便觉得十分疲乏。

    晚饭过后,我早早回到房间。

    制止了要点香的春草,将人打发出去之后便将门窗锁好。

    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间,犹觉不安,又点上油灯。

    做完这一切,才放心睡去。

    【砰砰】

    【阿颜!】

    【阿颜!】

    熟悉的轻唤,令我从梦中惊醒。

    听到是兰芝的声音,我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见我开门,兰芝朝屋内望了一眼,眼底依旧如上次一般带着些着急。

    我也顺着看了眼烛火。

    【刚刚睡着了,这两日做噩梦,有点害怕,就留了灯。】

    【那我陪你睡。】

    兰芝跨步进来,反手将门带上。

    【可是哥哥那边……】

    【没事儿,他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现在及笄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嫁人,以后想让我陪你睡可还没机会了呢。】

    说着,她还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笑了笑,顺着说道:【那你这几天都陪我睡。】

    【好,没问题。】

    兰芝一口应下,走到床边,忽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的凑近我。

    【说起嫁人,今日也来了好几个青年才俊,可有看上眼的】

    我一下被她问住,脸颊顿时有些发热。

    支支吾吾应了声:【没有。】

    兰芝却不依不饶。

    【没有我瞧你跟江淮聊得倒是挺开心呢。】

    【那……那是……】

    【别那是了,江淮人挺好,长得周正,还是个举人,你要是对他有意思,就赶紧出手。】

    【若他能在春闱中拔得头筹,你可就是状元夫人。】

    【别胡说!】

    兰芝这两句话不由让我羞红了脸。

    【我没开玩笑,我都二嫁了,你的婚事还没着落,我也着急啊。】

    她忽而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我的双眼。

    【阿颜,早些嫁人吧。】

    我微微一愣,一时有些看不懂她眼中的深意。

    兰芝十三岁便独自打理酒铺,与各种各样的人来往,早就练就了一副胆大的性子。

    第一任丈夫便是她主动追求来的。

    可哪知对方人面兽心,成亲几日之后便露出了真面目。

    不仅强硬接手了酒铺,还在房事上有些变态癖好,平常稍不如意对兰芝便是非打即骂。

    兰芝提出和离,可那男人又怎会放她离开!

    为了助她,我佯装对那男人有意,设计让他欠下了许多印子钱。

    之后以替他还钱为饵,逼他写下和离书。

    酒铺再次回到兰芝手中。

    她也被伤透了心,劝我以后千万不要找读书人。

    看着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指不定内里早烂成了一坨泥。

    江淮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而且也是那般温和的面容。

    虽说儿时的人品不错,可几年过去,谁也不知道他心性如何。

    兰芝应也不算多了解,怎倒这般急我的婚事了

    我有些奇怪,她却又笑着拍了拍我的胳膊。

    【好好考虑考虑,要是有其他看上的,也跟我说,一切都交给我。】

    我也无声笑了笑,等她躺下,自己却有些睡不着了。

    确实,我该尽快将自己嫁出去!

    8

    翌日,我照常和兰芝去酒铺帮忙,旁敲侧击地打听江淮。

    兰芝见我开窍,自然高兴,当即便领着我去了江淮入住的客栈。

    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在房中念书,一手拿着个馒头,就着一碗热茶便当是一顿饭。

    我知晓他赶来京城定是花了不少盘缠,便说自己饿了,邀他一同用餐。

    兰芝许是也看出了他的窘迫,请他到自家的空房子住,算是租的。

    江淮一听会收租金,才答应下来。

    之后,兰芝便常常借口饭做多了,未免浪费,让我去送给江淮吃。

    我知道她是在给我创造机会,便也欣然接受。

    经过日复一日的接触,江淮也终是对我产生了别样的情意。

    春闱前一天,他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

    【此次春闹,若能榜上有名,我……我定登门向你提亲。】

    我脸颊微热,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

    【好,我等你!】

    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我满心激动,当晚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我早早来到考院外面,想着给江淮一个惊喜。

    可左等右等,直到所有考生都进去,大门紧闭,也没见他赶来。

    我心下不安,匆忙往他的住处赶,不想迎面碰上了哥哥。

    【阿颜,怎么了】

    【春闱开始了,可江淮哥哥还没过来。】

    【走,我带你去找他。】

    哥哥拉上我的手便走。

    9

    大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

    【江淮哥哥!】

    【江淮哥哥!】

    【谁啊】

    房间里传来女子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

    我懵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哥哥却先一步推开了房门。

    床榻上的一幕顿时刺疼了我的眼。

    一女子身着肚兜,墨发披散,一双藕臂肆意搭在江淮胸口上。

    而江淮似乎才刚刚被吵醒,揉着双眼,缓缓坐起。

    【江淮,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哥哥冷声开口。

    【阿颜】

    江淮这才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意识到什么,看向怀中的女子。

    【你是谁】

    似被吓到一般,他竟一下子滚到了床下。

    那女子被颠得清醒过来,嗔道:

    【公子怎的这般健忘,不是你昨日让奴家过来的吗】

    【见人家小娘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当真无情。】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江淮急忙转头向我解释:

    【阿颜,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昨晚很早就睡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问。

    【辰时了。】

    哥哥冷嗤一声,【现在赶过去也没用。】

    江淮顿时跌坐在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这时候还招妓,自作自受!】

    【阿颜,我们走。】

    哥哥拉着我要离开。

    【我没有。】

    【阿颜,我真的没有。】

    我脑子很乱,身后江淮的声音渐渐远去。

    【阿颜,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好吗】

    哥哥送我回到家中,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脸颊,痒痒的。

    我微微侧开脸,避开他的手。

    【哥哥,我累了。】

    【那你先休息,哥哥晚上回来给你带桃花酥。】

    【嗯。】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脸上的伤心之色转瞬被冷静所取代。

    哥哥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

    且不说江淮是否真的会招妓,眼见他对春闱的上心程度,也决计不可能在这般紧要关头自毁前程。

    是我害了他!

    我心中又恼又恨,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想法。

    10

    再次回到小院,江淮正坐在石阶上,失魂落魄地倚靠着房柱。

    见我去而复返,他那空洞的眼眸顿时泛起光泽。

    【阿颜……】

    【我是被别人设计的,那个女人是收了别人的钱,趁我熟睡进的房间。】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睡得这么死,我……】

    他朝我走近,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相信你。】

    我打断他的话,在他怔愣的眼神中,轻声道:

    【错过春闱,还有下一次,我可以陪你一起等。】

    【江淮哥哥,你还愿意娶我吗】

    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眸光闪动着,好一会才重重点了下头。

    【我当然愿意,可是……你哥哥……】

    说到这儿,他垂下眼睑。

    我知道,他肯定是顾忌哥哥。

    他住在兰芝这里,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他定然也猜出了幕后黑手。

    可他却只是担心我会误会。

    那我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本就不是我亲哥哥,我的婚事我自己能做主。】

    迟则生变,我打定主意,跟江淮约定第二天在城外相见。

    当天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兰芝来到了房里。

    见我堆放在床边的包袱,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塞进我手里。

    【不要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男人身上,自己手里有银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极为认真地叮嘱我。

    【我要跟江淮私奔,你不问我为什么】

    我忍不住反问。

    【不用问也知道啦,你哥哥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觉得谁都配不上你,我也受不了他那样。】

    她朝我笑了笑,只是那笑意里藏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兰芝,你到底为什么要嫁给哥哥】

    我看着她的眼睛,问出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

    兰芝顿了一下,再次拿出之前的说辞:

    【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哥哥在府衙当差,起码能保我不会被人欺负。】

    我知道,这绝不是她的真心话。

    她不愿说,我也不好再问。

    只是没想到,才隔了一日,她竟主动说出了真相。

    11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出了门,没见到他,我反而宽了心。

    同兰芝告别之后,我便赶往同江淮约定的地点。

    路上一切顺利,然而到了地方,却见几个过路百姓围着亭子议论纷纷。

    透过间隙,我瞧见江淮双目紧闭,躺倒在地,胸口上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染红了衣襟。

    那一瞬,我只觉透骨的寒意浸遍全身,两眼发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阿颜】

    【阿颜】

    不知过了多久,兰芝晃动着我的胳膊,将我唤醒。

    对上她焦急的眼眸,我泪水翻涌,禁不住伏在她肩上大哭起来。

    不久,捕快们赶到,可独独没有哥哥的身影。

    【你刚刚出门,你哥哥便回了家。】

    似察觉我心中所想,兰芝缓缓开口。

    【我要去找他。】

    此时此刻,我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12

    书房里,哥哥一袭青衫,端坐在书案前,捧着本书。

    翩翩公子,不外如是。

    然而,这副温和的皮囊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无人得知。

    让兰芝先回房之后,我便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哥哥面前。

    【去哪儿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起身走近我,带着薄茧的手指,如往常一般,温柔地替我捋好散乱的头发。

    我低头瞧见他黑靴上沾的黄泥,无声冷笑。

    【是你杀了江淮!】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哥哥一顿,手指缓缓滑过我的脸颊,抬起我的下巴。

    【几年前我就给过他机会的。】

    【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你】

    【阿颜,是你不乖。】

    【你是我的,你怎么能离开我呢】

    他的语气温柔缱绻,仿若爱人之间的呢喃。

    而在我听来,就好像恶魔的低语。

    江家被诬陷居然也是他的手笔!

    【你这个疯子!】

    【当初我爹就不应该把你带进许家!】

    我浑身发抖,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却一把揽住我的双肩,迫使我与他对视。

    【阿颜,你怎么能对我说这么伤人心的话】

    【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他的眼里满是受伤。

    【为了你,我连父母的仇都可以放下,让你爹多活了这么长时间。】

    【这些年我对你的关心爱护,你都看不吗】

    【什么意思】

    我心中一震。

    【什么仇跟我爹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你爹为什么要认我当儿子吗】

    他微微别过的眼里升起一丝恨意。

    【那年,他们一同外出做生意,路上遭遇劫匪,是我爹将他救下,可他呢就这么扔下我爹娘,自己骑马跑了。】

    【事后,他假惺惺地又跑回来,见我没死,才将我带回来,说不能让我成为孤儿。】

    【呵呵,多可笑啊!】

    【我本来准备等长大些,就杀了他替我爹娘报仇,可是你温暖了我。】

    【你的一颦一笑都让我心醉,看到你,我就什么也不想管了。】

    【阿颜,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痴恋,我却只觉得恐怖。

    【两年前,我爹真的是自己打翻烛台被烧的吗】

    我强装镇定地问道。

    【那是个意外。】

    他是这么回答的。

    可我明明看到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江淮呢你亲手杀死了他!】

    这个魔鬼,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许是我眼中的恨意刺痛了他。

    他双眸颤动,眼底泛起一片赤红,捏住我双肩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阿颜,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想着他】

    【是不是只有成为我的女人,你心里才会装下我】

    【你要干什么】

    他眼底的痴狂,令我心悸。

    我下意识挣扎起来。

    他却改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向一旁的软榻。

    【你放开我!】

    【放开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伴随着屋外轰隆隆的雷声,显得那么的弱小无力。

    【许彻,你放手。】

    兰芝冲进来,试图拽开他的手。

    【顾兰芝,你也要来跟我抢阿颜吗】

    他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一只护食的野兽,突然一脚将兰芝踹倒。

    他本是府衙的仵作,对人的身体部位自是非常了解。

    这一脚下去,看着没多大劲,却让兰芝瞬间白了脸,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兰芝!】

    我惊呼出声。

    然而,此刻却是自顾不暇。

    我被压倒在软榻上。

    温热的鼻息好似一条滑腻的毒蛇游走在我身上。

    我的哭喊彻底淹没在狂风骤雨中。

    13

    【阿颜……】

    当这场荒唐落下帷幕,他冷静离去,独留我和兰芝相互舔舐着伤口。

    【阿颜,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直接带走你的。】

    兰芝艰难挪到我身旁,脱下外衫包住我破烂不堪的身体。

    眼角的泪好似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滚落。

    我侧头看她,

    【你早就知道他对我……】

    兰芝涩然点头。

    【除夕那日,我留宿你家中,半夜睡不着,出来透气,没想到,看到许彻进了你房间。】

    我恍然。

    其实,那并不是第一次。

    去岁中秋,我饮了酒,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贴着我睡下。

    耳边响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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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颜,等你及笄,我就娶你可好】

    第二天醒来,我以为只是一场梦,可床边遗落的玉佩却清醒地提醒着我这个残忍的事实。

    自那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开哥哥,并且从人牙子那买来一个婢女,想着他总会有些顾忌。

    可那婢女或许本就是他安排的。

    有时点上安神香,我便很快陷入沉睡。

    兰芝所说的那次也不知是第几次。

    难怪之后她总缠着要陪我睡觉。

    【所以,你嫁给他,是为了我】

    我颤声问。

    兰芝没有否认,只是泪水流的更凶了些。

    【我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你,是我错了。】

    【你怎么这么傻!】

    我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兰芝顺势拉住我的手。

    【之前你为了帮我,差点遭遇不测,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当初她和离之后,那个男人知晓是我设计,尾随报复,差点将我掐死。

    兰芝对此一直心怀愧疚。

    可没想到,她会为了我又心甘情愿跳入另一个火坑。

    【兰芝,我们去报官!】

    【好。】

    我们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朝小院后门方向走去。

    14

    【阿颜,你要去哪儿啊】

    眼见那扇木门就在眼前,哥哥恶魔般的嗓音却在一旁响起。

    【哥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看着满脸阴沉的他,我止不住地打哆嗦。

    一边轻声哀求,一边将兰芝往门那边推。

    【阿颜,你快走!】

    兰芝察觉我的意图,将我猛地推开,挡在哥哥身前。

    然而,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她瘦弱的身子便倒在了地上。

    刚刚的伤本就没好,再被这大力一推,她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快走。】

    见哥哥朝我迈开步子,她又强撑着抱住了他的腿。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我咬咬牙,跑向门边。

    沉闷的击打声在身后响起,我不敢回头看。

    却在双手触碰到门栓的那一刻

    ,因哥哥那一句话顿住。

    【阿颜,你想让她死吗】

    他冷声威胁着我。

    这种事情,他这个疯子绝对做的出来。

    我僵硬地转过头。

    兰芝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细长的脖颈被狠狠捏住,好似随时会被折断。

    【兰芝……】

    我心头一颤,跌跌撞撞跑过去。

    哥哥这才松手,像对待破布一般,将她扔在一旁。

    转而拉住我的手腕,强硬地将我拽回房间。

    为了惩罚我,他将我锁在屋里,每天只让婢女春草送一碗清粥。

    我想了解兰芝的情况,可春草闭口不言。

    即便用银两诱惑,她也不为所动。

    直到第四天,哥哥才出现在我面前。

    他带了许多我爱吃的菜和点心。

    第一句话便是问我:

    【阿颜,知道错了吗】

    我饿得全身乏力,明白不能跟他对着干,便低眉顺眼地认错。

    【哥哥都是为了我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

    【这才乖嘛!】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他这才换上笑脸,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喂我吃饭。

    我强忍住恶心,一口一口地咽下。

    待力气恢复了些,才试探性开口:

    【哥哥,我想去看看兰芝。】

    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

    我赶紧挤出两滴眼泪,近乎哀求地拉住他的手。

    【她毕竟是我最好的朋友,至少让我确定她没事儿,可以吗】

    【真拿你没办法!】

    他盯着我半晌,轻叹口气,状似心疼地抚去我眼角的泪珠,终究是答应下来。

    15

    脏乱的柴房里,兰芝半躺着靠在柴垛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昔日娇艳的红唇更是干燥得起了一层的皮。

    【兰芝……】

    我瞬间红了眼眶,几步上前。

    兰芝摸着我的脸颊,唇瓣微动。

    【你不该回头的。】

    我摇摇头。

    【可我只有你了。】

    若我逃出去,而她不在了,我才会追悔莫及。

    【你放心,我们都能逃出去的。】

    我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望着屋外哥哥的身影,心中一个计划缓缓浮出。

    我知道,为了控制我,哥哥一定不会放走兰芝。

    既如此,我干脆提也没提。

    只是在接下来几日,装得极为乖巧,哄着他给兰芝请大夫。

    他高兴了,便也不再苛待她。

    兰芝身子渐好。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毅然拿起烛台,点燃了床帐。

    火舌很快蔓延。

    每到这个时辰,哥哥便会来我房中。

    今日也不例外。

    发现着火,他慌忙踹开房门,呼唤着我的名字。

    见我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更是着急,一把将我揽起。

    却不想,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梅花簪子狠狠扎进他的心口,正是及笄那日,他送我的那支。

    【为什么】

    【阿颜,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中泛起浓烈的痛意。

    【你该死!】

    【你害死我爹,害死江淮哥哥,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好好下去陪他们吧。】

    我松开手,起身朝外走去。

    脚腕却突然被他用力抓住。

    【阿颜,你是我的,我不许你离开,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他低吼的嗓音中透着疯狂。

    风助火势,燃得飞快。

    浓烟直窜鼻尖。

    我一时挣脱不得,只觉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迷糊中,一道身影朝我奔来。

    兰芝捡起烛台,狠狠压在哥哥的手背上。

    他当即惨叫一声,松开了力道。

    犹觉不够,兰芝又补上一脚,这才扶着我跑出去。

    【公子!】

    春草与我们反向而行,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中。

    她拉拽着哥哥,想救他出来,却被倒下的房梁砸中。

    最后两人双双被火舌吞噬。

    我和兰芝如获新生,似哭似笑,任凭火光燃尽这一切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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