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志远居然冲了出来……林清屏把志远拎了回来,抱在怀里,死死按住,防止他挨这些人打,小家伙却情绪上头,在那狂叫:“一人做事一人当!有种来打我!不准欺负奶奶!”
还有什么:“要杀要剐随你们便!老子就是没错!”
只是,嘴上叫得凶猛,一身英雄豪气,却出师未捷身先“死”,顾钧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拎着衣领子给志远拎了起来。
小东西在空中脚还乱蹬,“你放下我!你个怂包!你不问问她们,她们在村里都在说你婆娘什么!你不给你婆娘出气!你算什么男子汉!”
林清屏:???顾钧成婆娘?是说她吗?这里面有她什么事?
顾钧成将李志远一扔,扔回了家里,高大的身躯挡在林清屏和刘芬前面,将那群闹事的女人隔在他身后。
“你们也都回去,别出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穿破那些人的喧闹,轻轻地撞击着林清屏的耳膜。
林清屏摇摇头,“不……”她想知道大胖娘要说什么,破鞋这两个字,对一个农村女人来说,太重,太重……
“进去!”顾钧成严厉了些,是发号施令的语气,目光也变得威严起来。
林清屏犹豫着,顾钧成微微蹙眉,“你也要我扔进去?”
林清屏:……
终究还是转身回家,顾钧成还把门关上了,林清屏、婆婆和李志远都被关在门内。
李志远在屋里还对着外面喊,“不准道歉!都不准道歉!谁再敢乱说,我听见一次还要打一次!”
和平时安静怯弱的小孩完全不一样,像被解开了封印似的,猛虎被放出来了。
门外,顾钧成傲然站立,目光在众人之中扫视了一圈。
整个人群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退。
顾钧成的威压力实在太强……
但大胖娘不甘心,挺胸怒骂,“成子?怎么?说到你痛处了?要打女人了吗?你婆娘的丑事不让说吗?”
村里不成文的规定,女人之间打架也好骂架也好,男人是不能参与的,否则会被戳脊梁骨。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明明知道顾钧成在家,还敢来闹的原因。
外面大胖娘带来的那些人本来有些怵的,听了这话也不怕了,七嘴八舌嘲讽开了。
“就是!说怎么了?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林清屏本来就跟狗蛋有一腿!早不清白了!”
“狗蛋都说了,林清屏胸脯上有颗痣!林清屏,你敢不敢露出来给大家看看!证明一下呗!”
“成子!你别仗着你是军人就不讲理!你婆娘敢搞破鞋,别人还说不得?”
“成子!绿帽盖顶的滋味好不好受?”
林清屏愣住了。
狗蛋,就是村里的二流子。
昨天上午,她馋山里的野果子,想上山摘点,没想到,遇到狗蛋,对她动手动脚的,吓得她拔腿就跑,摔了一大跤,直接从山坡上滚下来的,幸得一棵树挡住了,不然她得滚到山脚。
这一跤,她手帕掉了,滚下山的时候,衣服可能也掀起来了。
她当时根本没注意到,没想到,竟然传出这样的流言……
这个年代,闭塞的乡下村子里,女人惹上这样的谣言,后果可想而知……
第6章
她不知道,顾钧成会怎么想,会不会相信这些流言蜚语?
但,外面沸腾的声音突然就没了,这几句话之后就安静下来了。
顾钧成做了什么?
好奇间,志远轻手轻脚过来,把门打开“窥探敌情”,外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志远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志远!”林清屏一急,也跟了出去。
只见远远的,一大帮子人走得浩浩荡荡的。
顾钧成走在最前面,大胖家叫来的一群妇女走在后面,志远这个小尾巴坠在最后面。
林清屏赶紧追上去,把志远拽在手里。
一群人倒是把志远忘记了,只追着顾钧成问,“成子!你要干什么?你们家的惹了事,还要打别人出气不成??”
“成子,你今天敢动我们家人,我上哪都要把这个状给告了!”
大胖娘知道顾钧成不打女人,但是,生怕顾钧成是找大胖爹拼命的,一路领着人嚷嚷个不停,直到顾钧成走过了他们家,才停下来。
顾钧成是直冲着二流子狗蛋去的。
在田坎上找到了人,灌了二两黄汤,正在那摊着肚皮打呼噜,被顾钧成直接拎了起来,一拳打在肚子上了才醒过来。
顾钧成的拳头林清屏上辈子是见识过的,当真跟铁拳一样,她亲眼看见他一拳下去,把门打了个洞……
狗蛋挨了这一拳,哭爹喊娘的,嘴里脏话瞬间就飙出来了,结果,腮帮子上挨了狠狠一拳,狗蛋惨叫声中突出一口血来,血里直接带了颗牙……
这委实是把周围围观的人给吓住了。
村里打架有,不过是女人们之间扯头发、挠脸,再厉害点的动口咬,这一拳把人牙齿打掉的实在是没见过……
狗蛋直到现在才看清楚打他的人是顾钧成,当即就指着顾钧成骂,“姓顾的!别仗着你拳头硬你就打人!我要告你去!”
一个清脆又炸裂的童音响起,“呸!你去告啊!你不去告你是怂包!你这是破坏军婚!你要蹲大牢的!”
林清屏看着在被自己牵着还蹦得老高的志远无语,这小家伙才几岁,怎么懂得这些的?
但这句话还真是管用,狗蛋被吓住了,顾钧成又是一个拳头砸过去,狗蛋被打得鬼哭狼嚎,开始嚎叫,“我没有啊!没有睡你媳妇儿,我是吹牛的!”
“帕子也是我捡的,她掉到地上我捡起来的!”
“她胸脯上没有痣,我瞎说的!别打了,瞎说的啊——”
他每嚎一句,顾钧成就是一拳一脚,再有个志远在一旁吆喝“打死他!打死他”,林清屏真的担心,在这么打下去,真的会把狗蛋打死。
狗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跟烂泥一样,由着顾钧成踢过来踢过去。
婆婆刘芬也怕出事,上前死死拉住顾钧成,阻止他再打,对着被打得不成人样的狗蛋啐了一口,“让你胡说八道!造谣也是要坐牢的!”
狗蛋已经没反应了,顾钧成的目光从寒剑一样,从狗蛋身上猛地转移到来闹事的一堆女人身上,瞪着她们,宛如杀神。
那些女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有的人还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顾钧成一张脸宛如黑面神,煞气冲天,只说了一句话:“再有谁胡言乱语,这就是下场!我顾钧成的拳头,可分不清男女!”
经此一闹,已近黄昏,暮色里,他站在那跟铁塔似的,目光扫过谁,谁都忍不住打冷颤。
围观的村民甚至开始窃窃私语了:“怎么回事?女人的事成子也管?”
“是啊,还要打女人呢!成子不要脸面了吗?”
顾钧成直接无视这些议论,发完威,黑着张脸,往回去了。
刘芬则在后面善后,毕竟志远咬了人是事实,该赔钱的还是得赔钱,又许诺大胖娘,等会把鸡蛋和奶粉送去,给大胖补充营养。
林清屏早已经牵着志远提前走了,路上,只见一个绿色上衣的身影在一棵大树后一闪,她上前去看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顾不上那么多,觉得无非是看热闹的人,加紧脚步领着志远回家了,等顾钧成和婆婆回来,林清屏已经摆好饭了。
一家子默默吃饭,气氛沉默得令人心悸。
林清屏偷看了顾钧成好几眼,顾钧成脸色始终如一,她也不知道,顾钧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晚上,林清屏在洗澡的时候都还在想着顾钧成难以捉摸的态度,砰的一下,洗澡间的门被撞开了。
林清屏惊得赶紧挡住自己,再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是婆婆刘芬……
“咦,你在洗啊,我以为没人。”刘芬说着,目光在她胸前扫过。
林清屏雪白的胸口,赫然一颗痣。
刘芬把门关上,走了。
林清屏于是知道,婆婆这误闯,只怕是故意的。
夜幕笼罩,整个村子都静了下来。
该睡觉了,顾钧成又是迟迟没回房。
林清屏等得辗转反侧,婆婆看见她胸口的痣以后,会不会跟顾钧成说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去了外间,听得婆婆房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她走上前,耳朵贴在门上听。
是婆婆的声音!
“成子啊,我看啊,狗蛋的话未必是假话,你也别瞒我了,你媳妇儿有没有痣你不清楚?”
顾钧成没有答话。
林清屏心想,他确实不知道,他还没碰过她呢,他哪里知道?
只听婆婆的声音又在说:“你在外面要护着咱家的名声,硬着头皮打得狗蛋不敢胡说,但咱们娘俩自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刚刚去看了,你媳妇儿确实有颗痣,她要跟狗蛋没有腌臜事,狗蛋怎么知道?”
“别说了!”顾钧成一声冷呵。
“这是我不说就行了的吗?你在家的时候,村里人不敢胡说,你走了之后呢?到时候我和你爹只怕被人戳脊梁骨戳得腰都直不起!”
顾钧成再次沉默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个儿媳妇我们是要不起了,娶回来跟供祖宗似的供在家里,她还处处不满意,成天家摔盆打碗、指桑骂槐,我们念在你常年不在家,也都忍了,可这事儿是忍不得的!这种事,搁过去是要沉塘的!”
第7章
无论刘芬说什么,顾钧成都是沉默,直到刘芬说了一句:“你还在想什么呢?当初去议亲她就不中意你,她喜欢的是那种斯文俊秀的小白脸,狗蛋混不吝一个人,但生得白净,她就是……”
这段话不知道是不是戳伤了他的男人自尊,他终于开口了,极硬邦的一句“别说了”,里面就响起椅子倒地的声音。
他要出来了!
林清屏赶紧回屋。
重新躺回床上,林清屏又是委屈又是难过,但,婆婆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她的确不中意顾钧成,也的确喜欢小白脸,可那是从前了啊……
婆婆这么说,她并不怪责,刘芬本来就是传统的农村妇女,又是个耳根软的性子,容易听人挑唆,但也正是因为刘芬的软弱,林清屏上辈子在顾家作威作福,刘芬都容忍了她,尤其,在顾钧成的遗嘱里要把抚恤金都给她的时候,刘芬也没有闹,其实,刘芬是有资格闹的……
就冲着上辈子林清屏在婆家舒舒服服的日子,她也不会怪婆婆今天有这番言论,而且,过日子本来就讲究来日方长、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婆婆很容易明白的,前提是,这个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也就是,顾钧成心里,到底怎么想……
思绪纷乱间,房门居然开了。
他居然进屋来了!
她还以为他会去和志远挤一个屋了,可是,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提离婚的?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这样蒙受不白之冤……
顾钧成跟前一晚一样,进屋后就铺了个地铺,自己睡下了。
林清屏心里满是委屈,一坐而起,冲着黑暗中他地铺的位置问他,“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地铺上的人,沉默。
沉默是什么意思呢?
林清屏的眼泪差点蹦出来了。
她强忍着,跳下床,打开灯,问到他面前:“你说啊,你是不是不信我?”
问着,不知不觉,眼圈已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顾钧成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深得如夜空一般,探不清其中有什么。
林清屏一不做二不休,抓住衣服下摆,刷的一下,直接把衫子扯开了,一时纽扣到处蹦,其中一颗蹦到他脸上,打得他眼睛眨了眨。
灯光下,她已是一览无余。
她一双眼睛含了泪,委屈极了,“你看,顾钧成,我的确有一颗痣,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跟别人有染?”
他终于不再那么冷静,眼睛慌忙看向别处,拉起自己的被子往她身上裹,语气紧迫又冷硬,“别闹了!睡觉!”
“我不睡觉……”
被顾钧成这么一裹,她倒是整个人都跟顾钧成裹到了一个被子里,紧紧贴在了一起。
顾钧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
林清屏顺势,柔软而火热地缠上了他,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又绵又软,带着哭音,“我可以证明,我跟狗蛋之间是清白的,我跟任何人都是清白的,顾钧成,你来证明……”
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一下一下地触碰着他的耳朵,热气喷在他耳根上,他全身一紧,防备状态拉满。
“林清屏!你给我老实点!”他全身僵硬,沉着嗓子低吼。
林清屏不说话,只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隔着背心,都能感觉到他腰上肌肉一紧。
立刻,她的手就被他按住了。
他看着她,眸色如夜空,里面跳动着火焰。
他咬牙,“林清屏!你别自讨苦吃!”
她一张脸才巴掌大,满头青丝散落下来,下巴挑衅地翘着,一双眼睛水润润的,悬着两颗晶亮的泪滴,随时都能掉下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我要怎么证明呢?妈已经不相信我了,你也不相信的话,我该怎么办呢?我当然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证明自己了……”她哭音一起,委屈得鼻尖都泛了红,眼眉、脸颊,全都染上了粉红色,宛如被雨打风吹的桃花,娇柔得仿佛要被揉碎了。
顾钧成要被她气笑了,绷着脸,“林清屏,看不出来啊,白天跟人对阵的时候气吞山河,这会儿这么缠人赖皮?”
林清屏:……想不到白天跟大胖娘对阵被他听见了……
她眨了眨眼,眼泪顿时像珠子一样往下掉,“那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信不信这样的我?信不信……”
林清屏已经豁出去了,双臂缠着他脖子不放手,嘴唇贴在他耳侧,轻轻的,只有他听见的声音,“顾钧成,我明天就去村里嚷嚷,你不行!你不是男人……”
“林清屏!”
她终于把他激怒了,他怒喝一声,直视着她。
“我……”林清屏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一阵粗糙的温软堵住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
她觉得自己快被他碾碎了……
呼吸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很快,脑子里也是了……
就在她觉得晕晕乎乎,快承受不住,揪着他头发的时候,他忽然退开了,躺了回去,喘着粗气。
林清屏脑子里依然在嗡嗡直响,人也还有些迷糊。
“睡觉!”他低喝一声,关了灯。
林清屏只觉得嘴唇上麻麻的,粗糙的胡茬碾过的地方还残留着炙热的温度。
许久,黑暗中传来低低的一声:“我信。”
她惊愕转身,这个人却不再说一字一句。
她微微一笑,抱着顾钧成的胳膊睡着了,内心:好不容易啊,把上辈子难过的事都想完了才挤出这么点眼泪……总算有收获了……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夏夜的雨,如撒豆般密集,但丝毫没有惊扰林清屏的睡眠。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毫无意外,林清屏又睡在了床上,地铺已经收起来了。
林清屏抱着被子,有点不好意思。
明明想要早点起床的呢?她觉得,这真的不怪她。
其实,自打重生回来,她就常常睡不好,总是做噩梦,梦见侄儿狰狞的面孔,梦见濒临死亡时窒息的感觉,反反复复梦见最多的,是收到部队发来的、他牺牲的电报,她拿着电报,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