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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回侯世子,江南人土,家中……没什么人了,只剩一个小妹,寄居亲戚家养着。”

    没有双亲,不用侍奉公婆,凌辰逸面上满意了几分。

    “那不知张兄,可有留任京城之心?”

    张业扬愣住。

    “小人才疏学浅,只堪堪入榜,怕是没有留任的资格。”

    凌辰逸没说话,身子斜靠在椅子里,腕骨随意的搭在桌沿上,淡淡注视着张业扬。

    他们年岁相当,可那份云淡风轻的魄力和底气,是谦卑的张业扬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他垂下眸子,肩膀往下垂着,捏着酒盏的手微微发着抖。

    “若是我可以让你留京呢,你愿意吗。”

    “自是愿意的。”

    张业扬声音隐隐发颤,留任京城,是他们这些末流进土或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他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庞,心口仿佛注入了一股热流,便是不可能有结果,能时常见到也是不错的。

    雅间中一时沉寂下来,张业扬仿佛身处狼虎中,呼吸都不敢用力,他咽了咽口水,轻声问。

    “不知侯世子,为何愿意帮小人?”

    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凌辰逸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娶亲了吗?”

    张业扬许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尚未娶亲。”

    “家中可有婚约在身?”

    张业扬察觉出了不对,抬眸极快速度的看了凌辰逸一眼,“也没有。”

    “但……已有心仪之人。”

    此话一落,一道森然冷厉的目光倏然射向了他,极具穿透力,张业扬顿时如芒在背。

    他不回头,能隐隐猜到,这道目光,应是来自四皇子。

    他脊背顿时弯了下去,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是因为他有心仪之人吗?

    凌辰逸皮笑肉不笑,“心仪之人同前程,张兄认为哪个重要?”

    张业扬哽了哽。

    “且张兄的心仪之人,能如愿以偿,娶为发妻吗?”

    张业扬喉头如堵了一团棉絮,说不出来话,浑身如泡在冷水中。

    “张兄,做人,还是要务实一些才好,有大好的姻缘砸在你头上,得知晓珍惜才好。”

    张业扬深知屋中三人的贵重,远不是他能得罪,低垂着头轻声开口,“小人,不懂侯世子意思,还请世子明言。”

    ——

    沈长赫提前预定了靠窗的位置,供沈安安观看。

    沈安安身子前倾探头往楼下看去,都是花灯和人头。

    看了一会儿,她就有些百无聊赖了,双臂伏在窗棂上,脑袋歪在上面。

    “要不要下去猜灯谜,赢几个兔子灯回来。”

    沈安安提不起什么兴致,可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眸子转了转。

    “也好。”

    她觑了眼墨香怀里抱着的画轴,与沈长赫一起走了出去。

    她抬眸,恍惚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待出了酒楼,却已没了身影。

    沈长赫见她张望,问,“怎么了?”

    “刚才隐约间瞥见了一个熟人,这会儿找不到了,许是我看错了吧。”

    沈长赫看了眼人潮熙攘的长街,“今日人多,有身形相似的也正常。”

    “嗯。”兄妹二人紧挨着走入人流中。

    走着走着,沈长赫突然驻足脚步回头,凌厉敏锐的目光快速的凝上了三楼一雅间窗棂。

    “大哥,怎么了?”

    沈长赫蹙了蹙眉,从空无一人的窗棂处收回视线,“没事,许是我看错了。”

    冷月高悬,嘈杂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李怀言放下珠帘,将身子露了出来,还有些心有余悸,“不愧是沈家长子,竟如此敏锐。”

    他看了眼隐于木柱后的萧渊,将调侃的话又吞了回去。

    凌辰逸手腕搭在椅子上,温和的面色少见的阴沉,垂下的眼帘盯着桌上的酒盏。

    李怀言被如此压抑的气氛闷的浑身都不自在。

    “好了,有才华的学子那么多,他不愿意,重新再选一个就是。”

    那张业扬,倒真是有几分骨气,大好的前程摆在眼前都能拒绝。

    凌辰逸抬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视线若有似无的飘向一侧的萧渊。

    “那书生,品行确实端正,能为了心仪之人拒绝大好前程,如此风骨,想必那个女子知晓后一定会十分感动,借机定下终身,也是有可能的。”

    “我倒是有些好奇。”李怀言摸了摸下巴,“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有如此魔力,。让他甘愿舍弃永宁侯府这棵擎天大树。”

    凌辰逸唇瓣挑起。

    “或许那书生心仪之人,不次于永宁侯府家世呢。”

    “怎么可能?”

    李怀言挑着眉梢,“你以为京城权贵都和你家一样饥不择食。”

    凌辰逸狠狠剜了李怀言一眼,放下酒盏淡淡起身,走到了窗棂前。

    “沈家兄妹呢,不是要请人进来一同坐坐吗?”

    “早就走了。”李怀言说。

    “什么时候走的?”凌辰逸目光望向了神色冷淡的萧渊。

    “就方才,和那书生前后脚离开,巧的很,不知晓的还以为他们早就约好的呢。”

    屋中气氛明显滞了滞,凌辰逸斜了眼说话不过脑子的李怀言。

    “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也走吧。”

    离开酒楼步入了长街中,李怀言忍不住问,“萧渊,你老是摸嘴干什么,被女人啃了?”

    萧渊指腹一顿,被戳穿心思般迅速收回了手,“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李怀言无所谓的撇撇嘴,“少年肆意,佳人在怀,难道不是人间一大美事吗。”

    “你是无可奈何吧。”

    对凌辰逸的调侃,李怀言不置可否。

    沈长赫紧跟着沈安安,就怕被人群挤散了去。

    再往前是一座桥,桥上站满了年轻男女,排队在一个摊位上等着买花灯,买到的则满目深情羞涩的望着对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给二人说着祝贺的词。

    “那是一对老来夫妻,听说凡是从他们手中买来的花灯,再得到祝福,就能像他们一样携手一生,永不分离,颇受年轻男女的追捧。”

    沈安安抬眸看向了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花钱买个心安罢了,若是如此就能如愿,世上哪还有那么多求而不得。”

    “说的是,不过情意上头的男男女女,还就信这些。”

    此时,围绕着那对老夫妻的年轻男女越来越多,将整座桥都给堵住了。

    两侧和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男女在往这边挤。

    沈长赫刚想抓住沈安安的手腕,就被一波人流给突然冲开,那些男女如疯了般铆足了劲儿的往前,哪会在意旁边发生了什么。

    “安安。”

    隔着人群,沈安安踮起脚尖冲沈长赫摆了摆手,“我在这,大哥放心。”

    沈长赫拧着眉,被人群挤着往前走,“在那别动,我过去找你。”

    人潮汹涌,沈安安根本就没听到沈长赫说了什么,只顺着人流往前挤。

    “姑娘也是要买许愿花灯吗?”

    沈安安冲那人笑着摇了摇头,她想退出去,可瘦弱的身子在人群中几乎被挤的脚不沾地,那点微薄力量根本没什么作用。

    吵嚷中,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方才还在往前挤的男女逃命般的开始后退,沈安安还不曾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脊背抵在了桥梁上。

    “姑娘,”墨香惊呼一声,想过去却怎么都挤不过去。

    沈安安面色一白,腰身大弧度后仰,翻过了桥,就是湍急的河,若是掉了下去,就算大哥及时发现她,也未必能在她淹死之前穿过人群及时相救。

    沈安安一只手死死抓住桥梁,大半身子已经滑了下去。

    人群还在极速往后奔去,仿佛是在避什么洪水猛兽,根本就没有人管她。

    沈安安脑中一片空白。

    扣在桥梁上的指甲外翻,疼的她冷汗直冒,她突然在想,是不是她生来就命不好,哪怕重来一次,避开了悲剧,也会早早殒命。

    天马行空的一瞬,她腕骨突然似被什么捏住,灼热的温度烫的她顿时手臂脱了力,可预料之中的下坠并没有发生。

    “愣什么,想死吗?”

    男人声音冰冷凉薄,沈安安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隽森冷的脸。

    她立时手心反握上去,攥住了男人腕骨,仿佛生怕他会丢下她。

    第32章

    宿命

    萧渊垂眸瞥了眼她纤细发白的手指,薄唇微抿,用力将人拉上来,同时另一只手顺势掐住了女子腰身,在半空中飞转划出了一抹弧度,落在了地上。

    沈安安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脸色白的吓人。

    毫无所察二人此时姿势的不妥。

    萧渊目光凝在他掐着她柳腰的手上,漆黑的眸子微微闪动,深沉如渊。

    人流还在往后退,被带着朝这边汹涌过来,他伸出手臂,下意识将女子护住。

    桥的那头突然响起了哀嚎,紧接着是参差不齐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火花冲天,在各处炸开。

    沈安安终于缓过了劲儿来,朝桥那头看去,鞭炮炸开的地方,应是一个摊贩。

    “应是鞭炮着了火星。”

    他护在她身前,尽量将她桎梏在怀中,安全的位置,“随人流往后退。”

    “我大哥还在那,还有墨香。”

    沈安安一脸焦急往前张望。

    萧渊沉着眸,一把攥住她手腕直接将她带了出去,人们受了惊吓,都在四处逃窜,他只能随着人流奔逃的方向将她带去了一家酒楼的廊下。

    “沈公子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他这话说的生硬,似是安慰。

    至于丫鬟,任何时候都比不得主子安危重要。

    沈安安目光凝视着杯盘狼藉的那座桥,红唇紧紧抿起。

    “方才,多谢。”

    萧渊微怔,垂眸只瞧见了女子乌黑的发顶,缄默没有言语。

    “你是不是想说,你是皇子,不论今日是谁,你都会出手相助,让我不要自作多情,对吧?”

    他沉眸,继续沉默,右手不着痕迹的缩回了袖里,廊上的琉璃盏散发着昏黄的光芒,隐隐可见其蜷缩的手指上触目惊心的烫红。

    听不见人回应,沈安安抬眸朝他看去,清凌凌的杏眸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你欠我的,稍抵消了那么点。”

    萧渊拧眉,问出了他一直都很纠结好奇的问题。

    “我从不记得有得罪过你,你为何对我如此厌冷?”

    沈安安没有说话,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身影,此时人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她抬步想走。

    腕骨却再一次被攥住,依旧是方才的位置,她疼的“嘶”了一声,下意识蜷了蜷手臂。

    他立即放开了手,目光定在她略有些红肿的手腕上,眸色深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安安静静看着他,唇侧微微一勾,“我若说,你曾屡次出现在我的噩梦中,你信吗。”

    “或者说,我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了。”

    她目光落在了他紧抿的薄唇上,一愣,还以为他会嗤之以鼻,说她胡言乱语呢。

    “我要走了。”

    “什么梦?”他又一次抓住她手腕,“你梦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他眼中透出无比的迫切,死死盯着沈安安,那双真实到仿佛曾经出现过千百次的温柔杏眸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所以并不是他的错觉,一切都有迹可循,她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又或者,她知晓的比他更多。

    沈安安抬眸,平静冷淡的拂掉了他的手,“什么样都有,只唯独没有如今的模样。”

    她再一次转身,决然的走入人流中。

    上一世低三下四,卑微祈求都不曾得他一眼,如今就算捧到她面前,也再激不起她半丝波澜了。

    他负手而立于廊下,目光深深凝视着那抹纤瘦身影,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情绪在胸膛萦绕,熟悉又陌生。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觉得这一幕曾发生过,在很久很久之前,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他才后知后觉,那种情绪,名为宿命感。

    没多久,李怀言和凌辰逸找了过来,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蜷缩袖子里的右手。

    “你手怎么样?”

    “无碍。”

    他语气平静。

    “怎么可能?”李怀言这会儿想起他从引爆的鞭炮中硬闯去对岸的举动,依旧心有余悸。

    “对岸有谁在啊,你连命都不要了?”

    “好了,还是先寻个大夫看看伤吧,”凌辰逸察觉出萧渊的异常,淡声说。

    他是亲眼瞧见鞭炮在他手中炸开的。

    萧渊站着没动。

    目光遥遥望着人山人海的人群,又仿似透过人群在看更多。

    “你们,相信前世今生吗?”

    李怀言一怔,抬手要去摸萧渊额头,“你该不会被炸傻了吧,可别啊,我还指望你帮我翻身,掌权国公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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