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可……若是培养不出呢,或是大哥他,已有心上人?”“不可能。”
沈夫人摆了摆手,十分笃定的模样。
“他整日待在禁卫军,全是些糙汉子,哪里会有同姑娘接触的机会,你大哥人话少又呆板,也难为有姑娘瞧得上他。”
“至于感情,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成了亲,有了孩子,就有了责任羁绊,你大哥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林姑娘性子也温婉,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听见娘将什么都给想到了,沈安安只能保持沉默。
离开时,信誓旦旦的沈夫人却又突然给她叫住,犹疑了好一会儿,说,“不然,你拐着弯问问你大哥也行。”
“问什么?”
“你这孩子。”沈夫人嗔了女儿一眼,在沈安安露出笑容时伸出手指朝她脑门戳去。
沈安安立即后退几步,“娘放心,就算您不说我也会问的。”
从沈夫人院子里离开,天色还尚早,沈安安在垂花拱门处犹疑了一瞬,直接转道去了沈长赫院里。
她到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沈安安被小厮请去了书房。
她熟练的在他书案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小厮奉上了茶水,“姑娘稍等一会儿,公子就快回来了。”
沈安安点头,端过茶盏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沈长赫屋中的陈设,习武之人同文人有着很大的差异,沈长赫的书房除了桌案上堆积的文书以外几乎都是兵书兵器。
她目光定在了他书案半摊开的文书上,淡淡的余辉从窗棂倾洒进来,铺了半张书案,反射着金色的光晕,直晃人眼,她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思忖片刻,她将茶盏放在了身旁小几上,起身走了过去。
大哥书房文书密信不比父亲那涉及朝中密事,看一看也没什么。
她走到书案后,拿起文书揽读,果然是有关流民一事的结果,她仔细看完,将文书放回了原位。
正如大哥所想,皇上大怒,可在重重考量下,最后也只惩治了一些尸位素餐的芝麻官员,平息了此次动乱,真正参与进去,能动摇国本的高官都相安无事。
但如此予二皇子而言也算是一种重创,皇上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代表会就此轻飘飘放下,不对他的党羽下手。
一时不能动,可不代表一直不能动,任何势力都能日渐瓦解,二皇子看似没什么大的损失,可却将狼子野心和势力暴露在了多疑的君王面前。
可……大哥是禁卫军统领,掌管的是京城安危,为何会有这些文书。
她视线落在了一旁堆积的文书上,大哥是不是过于关注流民一事了,还是说……
思虑间,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沈长赫阔步走进来。
“等很久了?”
“也没有。”沈安安从他书案后出来,望着沈长赫的眸子,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沈长赫没有察觉,目光在书案上明显被动过的文书上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旋即扫了眼空荡荡的桌案,笑说,“如今是敷衍都不敷衍了,空着手就来了。”
“你我兄妹还用客气吗。”沈安安淡笑,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小厮端来了水盆,沈长赫走过去净了手才去了书案后坐下,随手将文书合上放在了一边。
“看过了。”
“嗯。”沈安安也不隐瞒,杏眸盯着沈长赫,直接问,“那些学子背后的人,是不是四皇子。”
沈长赫面色一顿,抬头看了沈安安一眼,似是而非说,“不知,朝堂瞬息万变,谁说的准呢。”
沈安安深深看了大哥一眼。
转移了话题,“那些学子当真全身而退了?”
“如今看来,是。”
沈安安不再言语,心中隐隐有了结论,能在二皇子手中保人,除了萧渊,她不疑旁人。
“想来那些学子的职务最近也该派遣下来了。”
沈长赫朝窗棂外看了一眼,声音低了几许,“就算没有背后人相助,那些学子此次也算立了功,皇上乐不乐意,都会提拔提拔,做给天下人看,那位张公子,应会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
说完,他抬头意味不明的看向不知在想什么而走神的妹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好半晌,沈安安才勉强压下心中思绪,抬头睨着大哥,淡声说,“今日是娘让我来的。”
“嗯?”
沈长赫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开始翻看文书,以昭示他忙的厉害,好等沈安安开口后直接推拒。
不料,沈安安后面的话却让他直接变了脸色。
“娘说你太忙,顾不上终生大事,就给你定了翰林院林家的姑娘,两家不日将交换庚帖,择日下聘定亲。”
沈长赫手中狼毫在文书上滞了一瞬,晕了一大片墨迹,透湿了文书,糊掉了上面字眼。
第35章
她本就该是我的。
沈安安朝被污掉的文书看了一眼,杏眸轻闪,唇瓣轻轻挽起,状若无意的问。
“哥哥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沈长赫眸中暗沉迅速褪了下去,恢复了波澜不惊,捏着狼毫的手却逐渐用力,直到笔杆在掌心断裂。
他若无其事的把狼毫丢在了文书后,沈安安看不到的地方,语调平淡。
“一个从不曾见过的姑娘,谈不上如何。”
沈安安,“那你乐意吗?”
沈长赫似顿了顿,唇微微轻抿,半晌后说了句“都可。”
“反正都是要娶,娶谁不是谁,娘喜欢就好。”
反正…他也没有刻入骨子里非娶不可的女子。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湿透的衣裙紧贴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那张小脸瓷白莹润,水雾蒙蒙的,感激的望着他。
“大哥。”
“大哥。”
沈长赫猛然回神,有些愣神的看着沈安安,“怎么了?”
“娘让我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沈安安注视着他,目光中透着审视。
沈长赫皱了皱眉,搭在桌沿的腕骨倏然收了回去,不假思索的摇头,“没有。”
一个意外,连姓名都不知的姑娘,应该不算,况且他总不能挟恩求报吧。
“当真没有?”沈安安又问了一次。
“比如…中秋节那日你救下的那个姑娘。”
大哥看她的眼神与反应,可着实算不上清白。
沈长赫心豁然慢跳了一瞬,旋即又快速跳动,只是很快就被理智压了下去,化为了一潭死水。
“别胡说,萍水相逢而已,说不定人家姑娘早已定了亲,传扬出去损了人姑娘清誉。”
二人在水中的肢体接触近乎赤裸,在世家官宦中是不被允许的,他若是以此提出娶人家的要求,那不是趁人之危吗。
况且,那只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杂念,他并没有那个意思。
“好吧。”
沈安安点点头,从椅子里站起身,“那我就如实禀报给娘了,大哥安心忙公务,等着当新郎就是。”
沈长赫心中无端升起厌烦,轻“嗯”了一声。
这几年,他也着实被催的有些心烦,早早娶了亲,安住娘的心也好,省了日日来他耳边念叨。
思及此,他出声叫住了走至门口的沈安安,“那个林家姑娘,你可曾接触过?”
沈安安眨了眨眼,看着大哥眉宇间的烦躁,不动声色的摇头,“远远瞧过一眼,不曾搭过话,怎么了吗,大哥有什么问题?”
“让人打听打听那姑娘的性情。”
既是要过日子的人,性情最好温婉贤淑些,别是个爱作的,娶回来后鸡飞狗跳。
沈安安点头,“这个大哥放心,娘都是打听过的,指定符合大哥对妻子的要求。”
沈长赫哽了哽,一时找不到什么借口了,只能轻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沈安安走出他的书房,回身合上房门离开。
沈长赫努力压下心中不适,拿起文书翻阅,可不知怎的,他心情格外烦躁,连看文书都带了三分火气,只得放下文书起身去了窗棂前。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晚风比起白日时凌冽了不少,吹在人身上有些刺骨,沈长赫却全然没有察觉,一直站到了小厮提醒他歇息,才恍然发觉竟已是深夜。
——
深夜。
四皇子府书房。
烛火明亮,萧渊埋头书案前处理公务,文书密信堆积了厚厚一沓,寂静的书房只有笔落在宣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庆丰推开门敛声禀报,“主子,凌世子派人来问,那位姓张的进土,当给予什么职位?”
萧渊下笔的动作一顿。
看着文书上晕染的墨迹,他眉头紧皱了皱,将狼毫放在了砚台旁,抬头。
庆丰被主子的眼神看的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他就说凌世子多此一举吧,屁大的事还非要过问主子意思。
一个末流进土而已,也配禀报到主子面前。
他正想说回了凌世子,让他自已看着办,不想萧渊竟突然问了句,“他递上的意愿,是想去哪?”
“留京。”
庆丰低声说。
“留京。”萧渊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中秋节那晚桥架上,沈安安对着他温柔的笑。
食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他垂着眼睑,一时没有说话。
庆丰忙小声说,“凌世子说,若是主子看不惯他,他老家正好有个县令的缺,配他的名次绰绰有余,也算是此次的嘉奖了。”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觑着主子,虽然他也不知主子为何会看不惯一个末流进土,但凌世子不比李公子,他说的话定然是有根据的。
萧渊冷扫了庆丰一眼,但罕见的并没有驳斥。
不知为何,他确实看不惯,很看不惯那个书生。
“嗯。”
他发出一个音节,将染了墨的文书丢去一边,重新拿起下一个展开。
庆丰有些不懂主子意思,踟蹰的在屋中走了几步,可观着主子面色,又胆惧不敢再问。
这“嗯”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赞同凌世子建议的意思吧。
他咂了咂嘴,转身要离开,萧渊冷幽的声音却冷不丁再次响起,仿佛是随口一问。
“那书生老家籍贯哪里的?”
庆丰立即止住步子回头,“好像是江南的。”
萧渊埋着的头豁然抬起,素来寡淡沉暗的眸子倏地冷厉阴鸷,手中的笔也因他无意识的手指收拢而折断在掌心。
庆丰后背蹭的冒上冷汗,冷飕飕的,忐忑不安的咽了咽口水,“主子,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一刹那,萧渊很快收敛了神色。
“江南哪里?”
庆丰一脸懵,额头有冷汗滴下来,江南那么大,他整日忙的冒烟,哪会去细查一个进土的具体籍贯。
“属下这就去查。”
萧渊没再说话。
垂头开始继续揽读文书。
庆丰立即退了出去,脚步匆忙的去查。
屋中侍奉笔墨的庆安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庆丰速度极快,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折了回来。
“主子,查到了,张业扬来自江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中世代都是农户,爹娘早早就不在了,只剩一个妹妹寄养在亲戚家。”
后面那些,那日中秋节萧渊就知晓了。
见主子不说话,庆丰想起了凌世子交代的话,试探说,“张业扬籍贯与沈姑娘长大的地方大约有几百里的路程。”
不算近,但也称不上远,二人之前应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萧渊奋笔疾书着,仿佛没有在听。
庆丰抿唇,想着自已是不是多此一举了,怎么和凌世子一样神神叨叨了,主子一向对任何人都淡淡的,又怎么会对沈姑娘有所不同。
二人分明是冤家才是,庆丰拱手就要退下去,这会儿他聪明了些,走到房门口时放缓了脚步,就怕主子又冷不丁开口。
果然,就在他脚步即将踏出去时,萧渊的声音再次传来。
“派遣去江南周边小县,富饶辽阔些的。”
庆丰愣了一下,领命退了下去。
凌辰逸收到萧渊意思时没有任何意外,反而勾唇轻笑了起来。
庆丰怕说错什么话,虚心求教,“凌世子,我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凌辰逸一甩衣袖,负手而立着,语调平缓带着深意。
“意思是,不能留京,也不能离沈家姑娘长大的地方太近,扔的越远越好。”
富饶辽阔些的地方好出政绩,不出三年,张业扬就能高升,算是对他投诚的奖赏,可三年后……
京中风云变幻,就算回来了又能如何呢。
庆丰一个激灵,脑子立时清明了不少,主子竟然……竟然是瞧上了沈家姑娘?
将公务都处理完,已经是深夜了,萧渊却并没有要歇息的意思,庆安见主子铺上宣纸,大有作画的雅兴,连忙继续磨墨。
“除了那幅落在沈姑娘手里的青竹图,主子已经好久没有作画了。”
萧渊蘸墨的笔倏然沉了沉,笔身都滑了进去,沾上了墨水。
庆安连忙拿帕子将笔捞出来,捧出去清洗干净,想着主子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心不在焉的,尤其一提及沈姑娘。
等他洗好笔回来,铺好的宣纸上已落下了一个大致轮廓,凹凸有致,看曲线,应是一个女子。
庆安诧异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数年来,主子笔下只有风景,就算端三姑娘生辰相求,主子都不曾施舍一幅,如今竟会主动画一个女子。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画卷,想辨认主子究竟是在画哪家贵女。
可…直到萧渊放下了笔……
“主,主子,您是不是忘了画五官了。”
不对,是四官。
那张鹅蛋脸上,只有一双清凌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