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沈太尉说的也是,只要不耽误正事,早晚和过程并不重要。”他说着,视线在沈家父子二人身上扫过,而听在沈文和沈长赫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一语双关。
沈长赫深深看了萧渊一眼,又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早晚过程都不重要,看来他是下定决心,不肯成全安安和张业扬离开了。
而沈文,则认为他说的是今日之事,他笑笑没有说话,双手插在袖中取暖,等着大太监敲钟好去上朝。
萧渊也不再开口,眸光一一扫过那些对他避之不及的大臣,又面无表情的收回。
为官数年,眼皮子当真是浅薄的可怜,怪不得无一人能超越沈老狐狸,坐上高位。
“不愧是摸爬滚打了数年的人精。”凌辰逸看着沈文,低笑,“萧渊,你想从这老狐狸手中夺狐狸崽子,怕是不容易。”
萧渊笑容竟透出了几丝温和,同沈文一起望着宫门的方向,没有说话。
凌辰逸又想说什么,萧渊却突然偏头凝视着他,面色微冷,“你骂谁呢。”
“……”凌辰逸懵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
撇了撇嘴,“还不是你的人呢,这就开始护上了,枉我劳心劳力,为你出生入死。”
“闭嘴。”萧渊话音一落,等候多时的钟声终于响了起来。
宫门大敞,大臣们却都站着没动,沈文偏头看了他们一眼,无声的扬唇轻笑了一下,率先抬步随萧渊其后朝奉天殿走去。
“都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如今还未见分晓,他们就唯恐离的太近,惹火上身了。”沈长赫语气中满是讥讽。
沈文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萧渊,淡淡一笑,“若是都眼明心亮,这太尉的位置也未必轮到为父来做了。”
官场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升迁的机会,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份魄力和胆识。
最后碌碌无为,却又懊悔是自已不懂逢迎,官场黑暗,可一个随风倒的墙头草,任哪位高官也不会重用。
奉天殿中,大臣们都自觉的站在自已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气氛低沉的可怕。
由萧泽为首的官员们则与之气氛恰好相反,一个个昂首挺胸,一脸的志在必得。
萧渊接受到萧泽阴鸷讥嘲的眼神,只淡淡回了一个眼锋,那高高在上,不将凡尘放在眼中的态度,让萧泽气的几乎吐血。
“呵,我倒要看看四弟能撑到几时,希望你待会儿也能像现在如此稳的住。”
萧渊目不斜视,没有给予萧泽任何反应,但凡他回嘴几句,萧泽心里都能好受些,偏偏,又是这副他厌恶极了的死样子。
“二皇子,”一位大臣低声说,“微臣总觉得此事是不是过于顺利了,看四皇子那态度,您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萧泽眸中狠戾一滞,偏头看了眼说话的老臣。
他此刻满心希冀,要将萧渊彻底踩在脚下,被欢喜冲昏了头脑的他哪能听的进去一丝一毫的佞言。
他冷笑一声,“他不一直都爱装出这副天塌了都从容淡定的死样子,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况且他是从凌辰逸手中查到的线索,下头的人有所疏漏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父皇听了他的谨言后勃然大怒,今日早朝定会追究此事。
“本皇子都已经和父皇说过了,你告诉唯恐有诈?”萧泽眸子阴狠,“莫说是诈,就是焚火,今日也得给我吞下去,把那孽种拉下马。”
箭在弦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位大人讪讪的住了口,小心翼翼的看了萧泽一眼,微微拧眉。
堂堂皇子,怎和市井妇人一般口上不干不净,委实有失身份体统。
随着大太监的一声高喊,群臣立即站直了身子,微垂着头迎接皇帝的到来。
皇帝坐在龙椅上,阴沉的眸子在下首的两个儿子身上扫过,面容无比威严。
群臣下跪行礼,随着大太监轻喝,结束了君臣之礼。
今日的大殿格外的安静,群臣们垂首低眉,皇帝幽冷的声音淡淡响起,“今日诸位爱卿好像格外沉默些,怎么,你们都不想看看朕这两个儿子的本事吗?”
此话一出,群臣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心知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不过也是,不论是皇子通敌,还是另一皇子诬陷弟弟卖国,都是皇家的耻辱。
有大臣开始后悔,今日不该来上朝,若是请个病假就好了。
随着一个折子从皇帝手中飞了出去,落在了御阶之下,皇帝阴冷的声音响起,“这是二皇子萧泽状告四皇子萧渊的折子,大家都看看吧,”
可并没有人敢动,哪个人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开玩笑,皇家的热闹岂是他们能看的。
皇帝冷笑了一声,转眸看向了皇四子萧渊,“你可知你二哥状告你什么?”
“回父皇,儿臣不知。”萧渊出列,不卑不亢的说。
“不知。”皇帝皮笑肉不笑,“萧泽,你在朕的御书房时不是信誓旦旦要大义灭亲吗,这会儿怎么鹌鹑似的,不说话了。”
萧泽面色有片刻的僵硬。
他当然比任何人都心急,可当着父皇的面,他绝对不能表现出心急,反而沉默更能让父皇喜欢。
只是他不曾想到,父皇对此事会是如此态度。
“儿臣……”他出列几步,看了萧渊几眼,有些欲言又止。
皇帝揉了揉额角,满是疲惫的脸上透着丝丝不耐,“好了,都别装了,朕忙得很,没功夫和你们演戏,直入正题吧。”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萧泽心中慢慢蔓延,可又抓不住重点,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群臣们都听出皇上今日心情格外不好,更加心惊胆战,只恨不能原地消失。
萧泽对上皇帝投来的目光,咬了咬牙,单膝跪在了地上,“父皇,还请您为儿臣做主,儿臣也是没办法了,才只能寻您。”
他目光定在地上被扔掉的折子上,眸底阴狠一闪而过。
“前几日,儿臣的侍妾王氏无故失踪,儿臣苦寻数日无果。”
“就在昨夜,永宁侯府世子凌辰逸上门挑衅,说是他们绑架了王氏,事后儿臣派人跟踪,果然在一家钱庄里找到了王氏,后经查实,那家钱庄的东家竟不是我大梁子民,而是西域王族!”
“儿臣与四弟虽是手足,王氏一事,儿臣也可以不计较,可四弟通敌一事却事关国本,儿臣不敢不报,父皇,您也知晓,儿臣嫡妃膝下无子,王氏刚查身怀有孕,且是男胎,就……”
他没有把话说完,意思却十分明显,就是说四皇子萧渊暗中算计,想让他绝嗣。
萧泽弯着腰,一脸的痛心疾首,这哪是不计较,杀害兄长子嗣,他分明是要萧渊名声尽毁,置于死地。
“呵,好啊,好的很,”皇帝轻笑一声,面上平静的令人生畏,“萧渊,你怎么说?你二哥所说,你可认。”
“儿臣……”
“父皇,儿臣有证据。”萧泽抢先一步开口,急切的模样几乎不加掩饰,“儿臣有人证物证,均可以证明四弟和胡氏钱庄脱不开关系。”
他不再纠结于王氏之事,一个妇人,又是个妾室,最多能损毁萧渊声誉,要他死,只能将通敌的罪名坐实。
皇帝没有说话,萧渊直起身子,波澜不惊的眸子看着萧泽,“既二哥如此信誓旦旦,那就把人证物证带上来吧,我们当殿对峙就是。”
萧泽面色浮上松缓,冷笑一声,“那有何难,只要父皇下令,去胡氏钱庄搜一搜,再宣了东家严刑审问,有没有通敌,定然会真相大白。”
此话一出,萧渊神情从容,以萧泽为首的王乾之却瞬间变了脸色,身子都开始微微发抖。
他惊恐的抬头看了萧泽一眼,唇瓣都开始哆嗦。
不可能,他自认为做的极其隐蔽,四皇子和二皇子都不应该发现才是,尤其二皇子,就算知晓他和胡氏有交易也不会拆穿他才是。
王乾之自我安慰着,努力稳住心神。
皇帝看着萧渊,淡声问,“你二哥所言,你意下如何?”
“回父皇,儿臣没有意见。”萧渊拱手应答,气定神闲的模样让萧泽心头一空。
“好,既然如此,那就由禁军统领,沈爱卿带人走一趟吧。”
沈家中立,沈长赫去对二人是最为公平的,对此,萧泽并没有什么意见。
“父皇,”萧渊却突然开口,“牢狱中的人和钱庄都要搜查,只沈大人一个人怕是不够,不如儿臣推荐一位大人,陪同沈大人一起。”
皇帝蹙了蹙眉,还没有说话,二皇子立即道,“四弟,此事毕竟是在查你的,让你的人去,怕是不太好吧。”
“我还没有开口,二哥怎知弟弟推荐何人?”萧渊唇畔噙着抹似笑非笑。
“那你想推荐何人?”皇帝淡声问。
第73章给朕滚出来
“儿臣想举荐刑部侍郎,周大人。”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刑部半数几乎都掌控在周家手中,而侍郎周大人,乃是二皇子妃的嫡亲兄长,四皇子是疯了不成。
让周家长子去,即便四皇子无罪,也会变成有罪。
萧渊面色不变,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异眼神,连同萧泽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你确定?”皇帝拧着眉开口。
“儿臣确定,周大人一向秉公执法,想来会还儿臣一个公道的。”
萧泽闻言低低嗤笑了一声,这人真是穷途末巷,疯了。
他递给周允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意思十分明显,就算周家因为王氏的事儿,对他不满,可朝堂大事上,也只能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思及此,二皇子彻底放下心来,冷眼等着萧渊的下场。
“好,那就依你所言。”皇帝深深凝视了萧渊一眼,抬手命令下去。
沈长赫和周允风同时出列,离开了奉天殿。
沈文站在最前面,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皇上投给二皇子一个怜悯的眼神,立即抖擞了下精神,想来一会儿时机就该到了呢。
奉天殿中安静异常,没有人再开口说什么,皇帝阴沉的眸子在两个儿子身上打了个来回,淡声询问。
“老二,你说你四弟抓了王氏,只是为了让你绝嗣?”
萧泽一愣,立马回神应“是。”
“老四,是这么回事吗?”皇帝又问萧渊。
“荒缪。”萧渊只是冷笑了一声,眼中都是讥嘲。
“绑架一个女人,儿臣还不屑此道,也只有二皇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娶,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他侧头看向一旁的萧泽。
“怎么,二皇兄女人丢了怪在我头上,那你生不出儿子,是不是也要怪我头上。”
此话一落,殿中响起一声极小的笑声。
“谁笑的,站出来。”皇帝沉声说。
凌辰逸摸了摸鼻子,从群臣中出列,头垂的很低,说,“回皇上,是微臣。”
皇帝看了他一眼,语气发沉,“朕就知道是你。”
凌辰逸吸吸鼻子,却没有丝毫惧意,他母亲和皇帝是同胞兄妹,从小他也是皇帝看着长大的亲外甥,尚算有几分情分。
“你母亲真是越发纵容你了,在朝堂上,还如此没有规矩。”虽是斥责,却并没有发怒征兆。
凌辰逸扯扯唇角,“皇上,微臣只是觉得二皇子所言有些可笑。”
皇上瞪他一眼,文武百官皆知,他同四皇子萧渊是穿一条裤子的,说出来的话肯定也是向着萧渊的。
不过他还是问道,“哪里可笑?”
凌辰逸微微正了脸色,“微臣说了,想必二皇子会发怒,可微臣还是想说,二皇子……”
他看向萧泽,轻笑开口,“您女人丢了说是四皇子做的,再依四皇子而言,你生不出儿子,也和他有关,那……究竟是二皇子您不行,还是四皇子……”
“凌辰逸。”萧泽大怒,眼角眉梢都开始泛起了红,皇帝觉得,都能隐隐瞧见他头顶冒出的火苗。
他轻咳一声,“凌辰逸,胡说什么呢,还不退回去。”
“是。”凌辰逸含着笑,退回了队伍中,萧泽则气的七窍生烟,身子都微微发抖。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竟敢说他不行!!
皇帝揉了揉额头,有了些许疲惫。
“皇上,由此可见,王氏失踪一事应是和四皇子无关,若是深究起来,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想离间两位皇子?”
一直沉默的沈文突然上前一步说道。
皇帝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身子却坐直了些许,沈文一向忠正,这还是第一次参与皇子之争,他怎会不新奇。
“那依爱卿的意思是??”
“老臣也只是怀疑,若是有人背后使坏,那胡氏钱庄很可能就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扳倒您其中一位皇子。”
皇帝眸子眯了眯,“如此说来,依爱卿所言,就算从那钱庄搜出什么证据,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并不可信。”
“老臣就是此意,不过皇上圣明,想来会有决断。”
萧渊目光扫过沈文,眉梢微微挑了挑,就连凌辰逸都探出头张望,惊奇不已。
莫不是沈老头打算将沈安安嫁给萧渊了,这是在帮女婿?
所有人都不明白沈文这稀泥和的是什么意思,萧泽却变了脸色。
如此被沈文三言两语一说,那他岂不是功亏一篑,就算证据摆在奉天殿也没用了,父皇也不会信他!
他抬眸阴鸷的目光扫过沈文,咬了咬牙,立即对皇上说,“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报,四弟绑架王氏,还有一层原因。”
皇帝侧眸瞟了他一眼,“说。”
萧泽看了眼将目光投向他的沈文和萧渊,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那日夜里,凌辰逸其实是拿王氏换李国公府的庶子,李怀言的!”
“父皇您知晓四弟和凌辰逸同李怀言的情分,前些日子李怀言失踪,他们怀疑是儿臣动的手脚,才会拿王氏相要挟。”
这个理由,对皇帝确实有几分说服力,只是他只淡淡扫了萧渊一眼,接着问道,“那你为何囚禁李怀言?”
就算是芝麻官,那也是朝廷命官,皇帝眼中微微泛着冷,他大梁大好的山河,是给他们如此败坏的吗?
“不是儿臣。”萧泽立即解释,“李怀言一介庶子,本来就不得李国公喜欢,国公夫人张氏更是对其厌恶至极,人是被囚禁在李国公府,全然与儿臣无关,还望父皇明察啊。”
“许是前几日,四弟瞧见了儿臣和李国公一同下朝,就误会了什么,王氏就是在那次的第二日失踪的。”
“一团乱麻,越扯越远!”皇帝发怒,一拍御案,沉声问,“李国公呢,给朕滚出来。”
“回皇上,李国公今日身体不适,请了病假。”礼部官员出列,小心翼翼的禀报。
“病了?”皇上嗤笑一声,“他病的可真是时候,朕一头乱麻,他躺在家里呼呼大睡,当真是好的很。”
搅合的他二个儿子争斗不休,他倒是悠哉。
皇帝眉目冰冷,注视着下列朝臣,冷冷开口,“有关二皇子说李国公府虐待庶子一事,各官员可曾耳闻?”
“回皇上……”
一个中年官员急匆匆走出来,还想解释,就被皇帝一声冷斥,“你给朕闭嘴。”
张大人有些讪讪,默默垂下头,不敢再言语了。
皇帝开口,群臣自然不再隐瞒,三三两两将民间传闻都说了出来。
大臣们最是会随风倒,这会儿说起来,李怀言曾经几乎不是人过的日子。
皇帝怒意更重,“朕的朝廷命官,岂容你们如此作践!”
“皇上,臣还有一耳闻。”说话的是沈文。
皇帝神色缓和了些许,“爱卿请说。”
“数年前,老臣曾听过一耳朵,据说当年李国公府没落时,李国公曾娶了一房远亲为妻,后来又结识张家姑娘,遂贬妻为妾,李怀言就是那位被贬的原配之子,现国公夫人不待见他,也算有情可原。”
听了这话,皇帝都惊了好一会儿,凝视着沈文的目光有些古怪,这老东西何时也如此八卦了,他这个皇帝都不曾听说过。
张大人又一次急了,“皇上……”
“闭嘴吧你。”皇帝满脸沉怒,“朕都不知,这大梁何时有贬妻为妾的说法!”
他侧头吩咐一旁的大太监,“立即给朕派人去查,若是真的,那老东西的国公头衔也不必要了。”
“是。”太监立即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