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沈安安闻言大松了一口气,面上洋溢出笑,萧渊脸色又沉了沉,“能离开我,夫人是不是很高兴,忘乎所以的在我面前都忘了伪装。”“……”沈安安没有说话,只要能去江南,听他几句阴阳怪气也没什么。
“那我后日出发。”
“后日再说。”萧渊垂眸,显然不想再和她多说,沈安安便也十分自觉的离开了书房。
等人走后,萧渊重重靠回躺椅里,眉眼说不出的疲惫,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既是不愿意当他羽翼下的金丝雀,那他就稍稍放放手,尽快把京城事宜处理妥当,再去寻她就是。
他不能把绳子攥的太紧,让她生了想逃离的心思,就像一开始一样,循序渐进,才能慢慢走进她的心。
梧桐苑,沈安安坐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张宣纸,不知是在看,还是在发呆。
墨香一边收拾着后日离开要带的东西,一边问,“姑娘,大公子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您都抱着看两天了。”
沈安安回神,把宣纸折起,走到桌案前的烛火旁,火星子在她手中猛然窜起,落在了地面上,眨眼将宣纸吞噬了干净。
墨香愣了愣。
“有些日子不曾见过姑母了,今日无事,我们去瞧瞧。”
“可是老爷不是不让家中人接近沈贵妃吗。”墨香有些不解。
沈安安没有解释,吩咐她去寻忠叔备马车,她要出府。
萧渊在书房中处理堆积的政务,听闻管家的禀报顿住笔,抬头,“备车去哪了?”
“好像是朝出城的方向,具体去什么地方,老奴没敢多问。”
萧渊放下笔起身朝外走去,又慢慢顿住了脚步,管家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问,“主子,可要备马去追皇子妃?”
“不用了,”他沉下眸,片刻后又回了书案后,“你去忙吧。”
“是。”管家退了出去,他坐在书案后却是半晌没有动弹。
他方才才说过,不能将她逼的太紧,不能太控制她,他要慢慢学着给她空间,自由,至少,不能让她像梦中一样,孤寂绝望的眺望着外面的世界。
“庆丰。”
“主子。”庆丰推门进来,萧渊沉声吩咐,“跟着皇子妃护她周全,其余不必插手,除非…”
庆丰抬眸看着自家主子,一脸疑惑,除非什么?怎么不说了?
萧渊长舒一口气,才说出来,“除非是和陌生男子见面,其余都不必管。”
那个满身反骨的女人,若当真嫌弃他逼的太紧,定是会做出这样的事,当初和那死书生就是。
“…是。”庆丰领命退了出去。
萧渊这次没有跟着她,心却早就飞走了,坐了一上午,堆积的文书没见少,头却是抬的脖子都酸了。
“庆丰还没有回来?”他问庆安道。
“回主子,还不曾。”末了又加了一句,“皇子妃也没有回来。”
沈安安没有直接离城去寻沈贵妃,而是派墨染回府一趟,先见了沈长赫。
二人的马车在城外遇上,吓了庆丰一大跳,他离的远,沈长赫又背对着他,加之二人挑的地方偏僻,他险些没认出来,以为让主子猜中了。
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已要被主子杀人灭口的场面了,沈长赫微微偏头,抚摸了下沈安安的发顶,他才瞧清,大松了一口气。
“四皇子呢,这次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出来。”
沈安安抿唇,没有说话。
“吵架了?”
她微微点头。
沈长赫拧眉,“为什么?”
“你别担心。”沈安安连忙宽慰,“我这回出来没有告诉他,有些事情不方便他在场。”
沈长赫却是揪着不放,“你们为什么吵架。”
“……他不想我去江南。”
沈长赫了然,松了一口气,“大哥也不希望你去,安安,去江南路途遥远,你一个姑娘家……”
“大哥,”沈安安叫住他,淡声说,“你知道,我去江南是有大事要做,不止是为了林家。况且当年我都能一个人回来,如今去也没什么。”
沈长赫脸上闪过自责,“当初,是大哥忙于职务,忽略了你,安安,那顾谭非等闲之辈,我越查越是觉得水深,你去我委实不放心,还是等一等,我把手头事忙完陪你一起。”
沈安安摇摇头,“东城离不开人,林家也等不了,大哥,我们都清楚,皇帝是故意要把我和萧渊分开,我不走,你们只会麻烦不断,与其受制于人,倒不如迎难而上。”
她转眸看着树枝上结满的冷霜,目光深幽又暗沉,“况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他费尽心思掩藏的皇家秘密,究竟是什么。”
“安安,”沈长赫心里难受,“是我无能,让你一个人担着祖母的死。”
从祖母走后,她从未宣之于口,可沈长赫知晓,她没有一日忘记过。
“放心,我会小心的,你安生护着林家,不要让林姑娘出事,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我,萧渊会护着我的,我们一起努力。”
沈安安安慰了沈长赫几句,就上马车离开了。
庆丰立即写信回去禀报主子,自已则又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也有另一份消息递出去,不是旁人,而是皇宫,御书房。
“主子。”黑影在御书房无声落下,将一个纸筏递了上去。
皇帝从折子中抽空抬头扫了一眼,眉梢微微一挑,眸中却都是冷意。
第162章花船赏灯
黑影说,“四皇子身边的暗卫庆丰也在,属下担心暴露,没敢距离太近。”
皇帝淡淡冷笑了一声,“这个女子,可真是不安分,朕就知道她嫁给渊儿存着别的心思。”
他早就猜到沈家不会安分接受沈老夫人的死而不作为,终究还是让他发现了端倪,不枉费派人盯了那么久。
“不用理会,既是她想知道,那就让她知道好了。”皇帝眸中升起无尽暗色,仿佛匿着一层深不见底的古潭。
她想去,那他就让她去,只希望得知真相那一刻,她能挺得住,不后悔!
冷意缓缓散去,皇帝眼中又慢慢浮上哀伤,喃喃自语,“朕也是迫不得已,淑儿,你别怪朕!”
——
沈贵妃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尼姑庵里,里头日子清苦,但有沈家打点,日子还算过得去。
皇帝如今盛宠良嫔,怕是早就忘了还曾有一个沈贵妃的存在。
今年的天格外的冷些,尤其是山上,没有房屋的遮挡,冷风肆无忌惮的肆虐,让人连半根手指头都不愿意伸出来。
尼姑庵的管事引着沈安安找到沈贵妃的时候,她正在冰冷的水中洗衣服,那双原本养的白皙娇嫩的手上此时都是冻疮,又红又肿,甚至有脓水流了出来。
“姑母。”她扫了她一眼,平静开口。
沈贵妃身子明显僵住,好半晌才缓缓回头。
那张脸,布满了沧桑和岁月磋磨的痕迹,虽然只是短短一两个月,就完全变了副模样。
沈安安没有一丝心软,因为她有今日,都是罪有应得。
沈贵妃从身上粗布麻衣的口袋里抽了一条同样质地粗劣的手巾,将手上的水渍擦干。
人虽截然不同,可形态,气质,养尊处优形成的习惯,却并没有变。
一旁的管事连忙解释,“沈大人曾特别吩咐,让好生照看沈施主,是以庵中任何活计,都不曾吩咐她做,那衣服也是她自已的,只是沈施主爱干净,所以才会冻伤了手。”
沈安安连眼神都不曾扫过那盆衣物。
沈贵妃想怎么做都是她的事,祖母的死,有太多太多人应该赔罪,她尤其应该!!
沈贵妃没有发出丁点声音,直到把手上的污渍都擦干净,才慢慢抬起头,仪态仍旧不失半分。
她朝沈安安伸出手,便兀自朝前走去,围着庵堂廊下转了半圈,才进了后院一长排屋子中的其中一间。
里面尚算干净,只是有些潮湿阴暗,许是条件有限,仅有一盏的火烛也只剩一点点,沈贵妃没舍得点燃,而是把窗户都推开,这才亮堂一些。
她不说话,也不回身,走到桌案前提起掉了漆的水壶给斟了两碗茶,放在了桌案上。
沈安安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沈贵妃也旋即坐了下来,却是捧着茶盏安静的很。
气氛凝滞了一会儿,沈安安轻声开口,“我这几日就要启程去江南了,姑母可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
此话一落,沈贵妃倏然抬起了头,死寂了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沈安安。
她微微一笑,“很惊讶?”
沈贵妃眼帘下垂,皆力控制住情绪,尽量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沈安安抿了口温茶,突然问道,“当日,是宁妃死前对你说了什么吧?还是你偷听到了皇帝和宁妃的谈话?”
沈贵妃死死扣着麻衣上的扣子,连音调都不发出一下。
“祖母不让你说的那个秘密,是和淑妃娘娘的死有关,对吗?”
“还有当年,那个皇帝曾盛宠一时,因而和淑妃决裂的女子,就是江南来的。”
沈贵妃低垂着头,不敢看沈安安,扣子被她拽掉握在掌心中。
沈安安朝她手中看了一眼,扯扯唇,“只是有一点我很奇怪,皇帝那么宠爱她,为何在宫中不曾留下她的事迹,连个名分都没有呢?”
就连沈长赫查,都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摸清这个人的存在和微末的一点信息。
还有淑妃,究竟又和那个女子都发生了什么?那个女子呢,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沈贵妃从始至终都不吭一声,仿佛耳朵像喉咙一般废了,但从她的动作,沈安安可以看出她的心虚和慌张。
她压根也没指望沈贵妃会说出点什么,来这一趟也只是证实此事的真假,如此看来就沈贵妃态度,应是确凿无疑。
她的方向,没有错。
手中的茶有些涩,许是茶叶的问题,沈安安还是慢慢喝掉了,她放下茶碗站起身,深深看了眼沈贵妃。
“姑母就好好守着祖母的遗命在这庵中过活吧,若是有朝一日有了结果,我会派人来跟姑母说一声的。”
言罢,她转身离开,沈贵妃却是立即上前两步,拽住了她的衣袖。
沈安安回身,她立即就松了手。
沈贵妃抬手比划了几下,眼圈中蓄积的都是泪水,微微冲沈安安摇着头。
沈安安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不会累及沈家的,至于我自已的安危,从祖母离开,就不那么重要了。”
若是她重生一次,就只是加速了沈家的悲剧,祖母的早亡,那她的命,真的不要也罢。
说完她转身离开,沈贵妃呜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很快掩匿在冷风中。
她来的突然,走的也很快,墨香掀开车帘扶着她上了马车,什么都没有多问,立即驾车回府。
沈安安仰靠在车壁上,睁着眼睛,微微出着神。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下,庆安正在和管家说事,瞧见她下车恭敬的行了一礼。
沈安安颔首,抬步回了梧桐苑,等人走远,庆安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梧桐苑出奇的安静,院中来来往往打扫的婆子丫鬟都不知去哪躲清闲,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沈安安心里存着事,就没有多想,径直推开房门进屋。
这会儿天色还早着,屋子里没有点灯,有点点阴暗,她往里走去,一道颀长冷硬的身影却突然映入了视线。
他靠在摇椅中,腕骨随意的垂在一侧,修长的腿搭在小矮凳上,慵懒冷漠的眼皮微微掀起,朝她看来。
沈安安第一次瞧见如此随性而为的他,却没有半分不守规矩的违和。
“你…今日不忙?”她想了想,主动和他搭话。
“回来了?”萧渊却是不答反问,语气冷淡的很。
沈安安点了点头,“我担心东城的事儿,去见了我大哥。”
萧渊凝视着她,微微点头,没有拆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要不是出去找男人,他都可以迁就!
他目光扫过屋中一角的箱拢,眸子暗了暗,“今年是我们成婚过的第一个新年,便是要走,也等年后吧。”
沈安安想说越往后推,就会错过抓顾谭的最好时机,可对上萧渊深不见底的墨眸,又咽了回去,微微点头说了句“好。”
“把庆丰带上,等我忙完,去江南寻你。”
沈安安连忙点头。
萧渊从摇椅中起身,朝她一步步走去,沈安安蹙眉,立即就想后退,可那人动作很快的掐住了她的腰。
“你若是能一直这么乖,该多好。”
冷战了两日,他主动来寻她,沈安安自然不想在继续让两人不痛快,她没有动,任由萧渊倾身将她压在摇椅中。
可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深深看着她,“沈安安,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她蹙着眉,一脸茫然,萧渊似讥嘲的扯扯唇角,没有再说话,慢慢直起了身子,盯着她的视线却并没有收回。
她可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明日年夜,晚上有花灯,我带你游船去河里赏灯。”
他没有忘记,梦里她因为看花灯和他争吵大闹。
相比起来,如今像是一潭死水的她,才更让他心绪飘零,像是无处可依的小舟,来回游荡。
第163宫宴
沈安安愣了一会儿,萧渊却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花灯,好像之前他说过,她都给忘了,不曾想他竟然还记得。
只是记忆不太美好,她并不是很想去,但这个时候,她不能再惹他不快,让江南一行出任何差错。
那个被皇帝接进宫的江南女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京城对其三缄其口,也只有江南能查出些什么了。
腰上被他手掌掐过的地方有些微的疼,她抬手在腰侧揉了揉,这会儿想起他的眼神,还有些心有余悸。
只是不知为何,一股子不安却慢慢上涌,在胸腔萦绕。
她以为今日二人算是和好了,可当夜萧渊仍旧宿在了书房,只是派人回来禀报了她一声。
沈安安应下,让墨香准备了厚些的被褥给他送过去,毕竟是夫妻,该有的关心体贴还是要做给府中上下看的。
萧渊看着床榻上的东西,脸色却阴沉的很,“连东西都给我搬过来了,她是想我永远也别回去碍她眼吗。”
“……”庆丰硬着头皮,低声说,“主子,皇子妃今日先去见了沈公子,而后去了尼姑庵见沈贵妃,具体都说了什么,属下离得远,不得而知。”
萧渊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做询问,而是转身去了书案前,庆丰立即上前铺纸磨墨。
一封封的书信写好,盖上印章,萧渊交给了庆丰吩咐,“皇子妃离京之前,连这些书信都送出去给江南沿途官员,仔细一些,一个都不许漏,人在谁地盘上有失,我寻谁说事。”
庆丰眼皮子抽了抽,立即接过书信去办,这回那些官员,怕是都要求神拜佛皇子妃别从他们地界过才好。
屋中人都离开,就剩萧渊一个,他坐在书案后,冷峻的面容拢着一层暗沉,半隐在夜色中。
白玉扳指在他指间来回转动,他似望着地面,又似在怔怔失神,满屋的冷寂都不及他散发出的哀伤让人来的揪心。
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只要他萧渊一日在,坐镇京城,就是她的靠山,不论她走到哪,都会有无数人护她周全!
当夜,他再一次被噩梦侵扰,不是片段,而是那幅定格的画面,她了无声息的躺在梧桐苑的摇椅中,他清晰的知晓,她不在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如有实质,让他癫狂,他抱着她的冰冷的身子,病急乱投医的怒吼着,让人救她……
头痛欲裂,他猛然坐起身,看着书房中熟悉的摆设,揉着额头,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主子,”庆丰推开门进屋,“这会儿还早,您要现在起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