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9章

    卓情没说话,给他拉了进去。

    一站到灯光下,宋子昱才看到对方毫无血色的脸,声音严肃了些,“你哪里不舒服?”

    卓情摇摇头,“来。”

    宋子昱跟着他往里走,卓情打开了最里面的房间,宋子昱立即闻到了一阵血腥味,依稀辨别出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是个人。然后啪地一声,卓情打开了墙上的开关。

    床上那人的真面目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宋子昱看着那张脸,好半天,“哇”了一声,惊讶的又机械化的。

    卓情扯他的衣服,把宋子昱拽过去,分外地手足无措,“我打他太阳穴了,他晕了。”

    宋子昱瞅了一眼,拿下背上背的包,开始准备工具,“你别拽着我。”他戴上手套,又说:“死不了。”

    卓情一直大睁着的眼睛终于眨了下,好像才回魂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弄,你弄。”

    宋子昱一开始还面无表情的,越弄眉头越紧,卓情的心一直吊着,轻声问他:“能活吗?”

    “你的要求有点低吧。”

    “傻了残了都没关系,”卓情说:“不死就行。”

    宋子昱是第一个知道卓情对封重洺的心思的,他高中的时候就看着卓情逐渐疯魔,又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已经不会被卓情震住了,但仍旧有几分无言:“都是神经病。”

    卓情没注意这个“都”的含义,他整颗心都吊在封重洺身上,看见封重洺因为疼痛皱起眉头,很感同身受地说:“你轻点。”

    宋子昱忍不了了,“你打他的时候怎么不说轻点?”

    卓情闭嘴了。

    上上下下搞了一个多小时,宋子昱昨晚被折磨半宿,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又做了这么久的清创包扎,直起身的时候每个骨节都往外冒酸水。

    卓情看他脸色不好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卓情等他喝完半杯,才开口,“怎么样?”

    “死不了。”

    “那就行。”卓情放松了。

    “但是……”宋子昱提了个头,卓情的心又被提了起来,“但是什么?”

    “他头上不止一个创伤,最好拍一个片,防止将来某天突然变成智障,或者失忆。还有那条腿,有条件打个石膏,骨头移位,愈合时间长就算了,会变成瘸子。”

    “小事。”卓情非常认真地听完又躺了回去。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巴不得封重洺变成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白痴,这样就可以完全依赖他,他也不在意封重洺是不是瘸子,只要对方在他的身边就行。

    宋子昱完全没话说了。

    两人相对沉默,过了一会,宋子昱开口了,“他为什么会在你这?”

    卓情出神的表情渐渐归位,“嗯?”了一声。

    “外面所有人都在找他,”宋子昱说:“你知道你给你自己揽了个炸弹吗?”

    卓情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情况,他甚至也想过那天他把封重洺从DEEP带出来的时候被其他人看到了,说不定哪天封家的人就找上门了。

    卓情点点头,“啊”了一声。

    宋子昱看着他,目光颇为复杂:“而且现在,恐怕他必须得死。”

    卓情动了下眼珠,“你知道什么?”

    “封家乱套了,这时候,谁能站出来谁就是掌舵人。”宋子昱语气轻松:“封重洺死在那场车祸里是最好的。”

    宋子昱说完就走了,卓情没送他,宋子昱冷脸自己带上门。

    卓情在客厅里空站了一会,回到封重洺的房间。走过去才发现,他们没关门,也没关灯。

    床上,封重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躺着望房顶。他的头上包了更大面积的纱布,衬得下颌的弧度越发凌厉,像刀片一样。浅色的眼睛凝在空中某一点上,里头是不见边际的千年雪川。

    卓情倚着门框站着,过了很久才开口,“听到了?”

    封重洺的眼睛动了一下,向他扫来,落叶一样轻的一瞥。

    卓情微微站直了身体,“听到多少?”

    “没多少,”看着他略带紧张的眼神,封重洺缓缓道:“就听到最后一句。”

    卓情回想了一下,脸色渐渐发沉。

    封重洺忽然露出了一个又淡又凉的笑。

    第15章

    “卓情。”

    那天过后,他们默契地彼此安静了几天。

    封重洺养伤,卓情监视。

    卓情不知道封重洺是不是被自己震慑到了,总之他没有再做出想走的行动。一开始他还全面警戒,到后来也放松了下来。

    封重洺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卓情进去给他的窗帘打开了一条缝,阳光洒进来,封重洺的身上终于有了一点颜色。

    卓情看到了那天慌乱中被他扔到床下的锁链,自从那天他把封重洺打了,这条锁链也被遗忘了。封重洺这两天很安稳,卓情一时还真没想起来这茬。

    他蹲下去把链条和手铐掏了出来,锁链碰撞发出沉重的响声,封重洺的视线从窗外的阳光平移到卓情的身上,卓情的动作顿了下。

    “想戴?”他故意这么问封重洺,拿眼尾斜他。

    封重洺的表情很平静,他们一个靠在床头,一个蹲在地上,都不是很严肃的姿势,但是卓情就是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又矮了他一个头。

    “你可以换一个,”封重洺不知道什么意思地说,“情趣手铐没什么用。”

    他那天确实悄无声息地就把这玩意弄开了,还给他扣上了,卓情认为他在讽刺自己,也说:“你以为我是真想绑住你吗?”

    他站起来,冷笑一声,“我真正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封重洺没有表情地看他,卓情好像掰回了一城,但是他没多高兴。

    “等着吧,”他拖着链子往外走,“等你伤好了。”

    卓情好几天没出门了,狐朋狗友的电话一到晚上就打过来,这些都好打发,不好打发的袁成。

    袁成见他几天没信,几次三番在电话里拷问他,问他是不是去找封重洺去了。

    他开的会所来来往往的都是岳市数得上的人物,知道的消息肯定比卓情在网上看到的多。卓情坐在沙发上,封重洺的房间门大敞,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封重洺搭在床上的手指。

    “怎么了。”他不清不楚地回。

    袁成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然后才说话,“我估计,没了。”

    “封重洺啊?”卓情嗓音不小,一直盯着那人的方向,但是人家一点反应没有。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袁成说:“我猜是。”

    “怎么这么猜。”

    袁成似乎掐了根烟,话筒闷闷的,像是被烟雾糊住了,“股东大会开了一轮又一轮了,要选一个新的董事长。”

    封重洺失踪十来天了,封老爷子也在icu躺了这么多天了。

    但是,按道理来说,只要老爷子一天不死,警方一天没有宣布封重洺的死讯,就轮不到其他人上桌。

    “哦,”卓情说:“他们这么肯定封重洺死了呀!”

    袁成皱眉:“你嗓子里装喇叭了?”

    卓情闷闷地笑。

    袁成这才发现他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以他对卓情的了解,知道了封重洺的死讯,不跟着殉情就不错了,还搁这笑。

    “没有啊,”卓情真的很开怀的样子:“封重洺死了我高兴。”

    两人又说了几句,袁成还是不放心,命令卓情今晚去会所找他。

    卓情敷衍地应了,挂了电话径直去找了封重洺。

    屋内没开灯,但是窗帘拉开了一道二十厘米的缝隙,窗外的阳光和落叶时不时飘过,倒也不显得落寞。

    卓情站在他床边看他,有些居高临下地说:“你倒舒服。”

    封重洺今天似乎不打算理他了,他就是一阵一阵的,心情好的时候就和卓情说一两句,心情不好就把卓情当空气。

    卓情不想再看见封重洺的血,也习惯了默默哄自己,不会再因为封重洺不理他而发火了。

    一般这种时候,他就会不停地和对方说话,封重洺被他吵到,就会开口让他闭嘴。

    卓情骂了封重洺几句,然后在床边坐下,靠封重洺的身体很近,封重洺的目光淡淡地落到卓情的脸上。

    就这一个动作,卓情都觉得自己被鼓舞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说:“你听到了吧。”

    “封重洺,”卓情低低地说:“他们都以为你死了,已经在选新的董事长了,没人要你了,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你的消息真灵通,”封重洺终于理他了,不过又是嘲讽,对他那些低级的pua话术不作评价,“把这些告诉我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卓情眉眼间的情绪很沉,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万分笃定,“你又走不了。”

    “你不会还想走吧。”卓情见封重洺又不说话了,坐近了一些警告他,“你要是还想被爆头你就试试。”

    封重洺照旧当听不见,懒得搭理他这些话似得。不过卓情自己说爽了就行。

    他们的头靠得很近,卓情能闻到封重洺身上的味道,有他自己的体香,夹杂一丝有些冲的药水味,让卓情头晕目眩。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破罐子破摔了。以前不敢和封重洺说一个重字,现在知道自己和人家彻底没希望了,胆子反而越来越大了。封重洺什么都没干呢,他居然想强吻人家。

    他的眼睛有些迷离,不知不觉越靠越近,他已经感受到对方喷洒出来的灼热呼吸了,而封重洺就在这时开口了——

    “卓情。”

    卓情莫名其妙停住了。

    这个距离下,他才发现封重洺浅灰色的瞳孔深处还有些靛蓝色,像是大海最深处的那抹颜色。

    卓情抿了抿唇,理智微微回笼,他偏过头去,头发挡住了一部分脸颊,从侧面看过去下颌线崩得很紧。

    他垂着头,在懊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对方的两个字就停住,让他表现出来的那些自信显得很可笑。

    明明封重洺受伤,没有反抗能力,也没有了社会地位,但是卓情还是没法控制自己,他下意识地对封重洺臣服。

    他吸着气,狠狠剐了封重洺一眼,摔上门,走了。

    封重洺目光沉沉地盯着卓情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晚上七八点,卓情反复确认了自己的门锁,确保封重洺没有离开的条件后,驱车去了会所。

    到了他们一群人的固定包厢,卓情望了一圈,没看到袁成,拉过一个还算清醒的好友,问:“袁成呢?”

    对方先拽着他坐下,说了好一堆不着边际的话,问他是不是金屋藏娇,不然为什么最近不出来玩。

    这好像,真被对方点对了。

    卓情的表情卡了一顺,被好友捕捉到,立刻广播似得扩散出去,“卓情有相好了!”

    袁成一个小时后进来,卓情已经在掀桌的边缘了,他一肩膀杵上卓情的肩头,隐隐把人制住,问:“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有人大着舌头回:“卓情结婚了!”

    卓情:“……”

    袁成:“哟。”

    两人被一群醉鬼缠着喝了好几杯,卓情有心事,一碰酒就很容易醉,袁成在卓情彻底不行之前将他解救出来。他俩站在阳台上吹风,袁成点了根烟,卓情干吹。

    “说说吧。”袁成说。

    “说什么?”

    “结婚啊。”袁成:“哪家姑娘?”

    卓情无力地翻着白眼,“这你都信。”

    袁成咬着烟头,眯了眼睛道:“不是姑娘是小伙子?”

    卓情的脸被冷风吹的有些僵,让他的语调都硬了,“没有的事。”

    袁成半晌没说话,末了拍了下他的肩,“真遇到事了,找哥。”进屋去了。

    卓情不知道袁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但是这一下,他确实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热流,心头慢慢充盈起来。

    卓情今晚喝了不少,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走路总是左脚拌右脚。

    一到家啥事也不干,就往封重洺那去了。可是一打开灯,本该躺在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窗外一阵阴风吹来,卓情的酒立马醒了。

    “封重洺!”他大叫出声,尾音隐隐破音。

    卓情的脸白了,把家里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通,没找到人。又回到房间,他站在空地,脑子里一瞬间浮现了五十个计划,每一个都会让封重洺为今天的行为后悔。

    他察觉出自己的状态不对,但是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他——

    浴室里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

    卓情死掉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的,就要跳出来。他站到了那扇玻璃门前。

    “封重洺,”卓情声音发凉,“你在里面吗?”

    里面水声没停,卓情耐心告罄,猛地揣了脚门。

    “砰”地一声,玻璃门剧烈摇晃起来。

    “封重洺!”卓情又踹了一脚,“你他妈说话!”

    卓情等不到回答,在屋里四处搜寻着开锁工具,他把封重洺住的房间翻的一团乱,已然忘了自己第一天就把房间里的利器全部收走了。

    他蹲在柜子前,动作响亮地把所有抽屉都抽出来扔在地上,浑身充满了戾气。就在这时,浴室门打开了。

    卓情翻找的动作一顿,猛地向后瞪去。

    玻璃门被打开,氲氤的热气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封重洺浑身赤裸,只有腰间系着一条白色浴巾。他的皮肤是通透健康的白,此刻泛着一点绯色,两块微微隆起的胸肌形状鲜明又不过分偾张。未擦净的水珠顺着他的胸膛向下滑动,流过块垒分明的腹肌,直至没入半遮的人鱼线里。

    他赤着脚站在水雾里,乌黑的睫毛被浸透晕染,显得眉眼格外深邃,清曜夺目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卓情心口的火气突然就下去了,另一股邪火从他的小腹烧起。

    他莫名咳嗽起来,耳根都咳红了。他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快消火,又实在忍不住靠近对方。

    他走过去,故意板着脸问:“为什么不回我。”

    封重洺手里还拿着另一个毛巾擦着湿发,一些水珠子洒下来,溅到卓情脸上,卓情眯着眼,躲都没躲一下。

    那些水好像落到他的心眼里了,他仿佛能看见水滴落地的形状,在他的心间留下了一团又一团的水晕。

    卓情觉着有点无法呼吸,刚才被吓跑的酒气似乎卷土重来了,他的身上更热了。

    他晕晕地往前走了一步,这下都能感受到了封重洺身上往外冒的水汽了,咽了下口水,道:“我问你话呢!”

    封重洺奇怪地也没往后退,他用那双被水染得很清又很剔透的眼睛看他,说:“我回了你能听到吗?”

    卓情根本没法思考,分辨不清他这话的意思到底是回了还是没回,琢磨了一会还是想不通,最后摆烂地、又很凶地说:“那你下次要回。”

    封重洺微微挑了一边眉。

    他几乎从不做这种略显轻挑的表情,卓情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卓情闻到了封重洺身上的沐浴露的味道。这个沐浴露明明和他房间里的是一个牌子,但是为什么他用起来就没有这么香呢。

    他奇怪地又凑近了一些,一只脚直接插进了封重洺站立的双腿里,闻到了更浓郁的香味。顿时,他感觉自己更晕了。

    卓情被蛊惑似的,很轻地叫他的名字,“封重洺。”

    封重洺不擦头发了,就这么垂目看着卓情。

    卓情像个瘾君子,滚烫的双手抓上封重洺的手腕,将人定住,颤抖的嘴唇喘着气,一寸寸往前进,几乎就要碰到对方的胸膛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