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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是胆大包天,也不怕被戳脊梁骨。

    沈妙仪觉得沈桑宁大抵是脑子坏掉了,“这牌位要往哪儿放?”

    裴彻略微颔首,摸着沈妙仪的小手,毫不在意地靠在榻上,“这会儿,兄长已经在和父亲母亲商议了,我刚听了一耳朵,是要摆到祠堂去。”

    “祠堂?”沈妙仪声音轻颤,不可置信。

    除了震惊,还有愤懑。

    凭什么裴如衍能为沈桑宁做到这个份上!

    她一时忘记柔弱姿态,直言道:“那微生氏是什么身份,公婆能同意?姐姐真是糊涂,仗着世子好说话,这般无理的要求也能提。”

    沈妙仪都无需问,猜猜也知道必然是沈桑宁提出的要求。

    否则,像裴如衍那样事事稳妥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草率。

    愤懑之际,忽然对上了裴彻泛着幽光的眸子。

    她语气柔和起来,“二郎为何这般看我?”

    裴彻看着娇妻躲避微闪的眼眸,声音严肃,“她什么身份?”

    沈妙仪有些恍惚,睫毛微颤,“谁?”

    裴彻松开握着沈妙仪的手,敛去眸中冷意,嘴角透着难以捉摸的弧度,“被你称作微生氏的嫡母,你爹的原配发妻。”

    “她啊,”沈妙仪反应过来,却并未觉得自己说错,“她出身商贾,不说也罢。”

    “妙妙。”裴彻直起身,亲昵地喊着她,说出的话却高深莫测——

    “你爹娘,是这般教你的吗?”

    沈妙仪察觉出他的不悦,不知所措道:“二郎,我……我哪句话说错了?”

    裴彻见她委屈的模样,又怀疑是自己语气太过,于是也缓和了几分:

    “微生夫人虽出身商贾,可她是你爹的发妻,你理应称她为母亲。”

    沈妙仪皱着眉,“可是前日,二郎分明还不同意我做生意,觉得商贾不入流不体面呢,眼下又要我尊重微生夫人?”

    裴彻刚缓和的语气,陡然生寒,“这是两码事。”

    “士农工商是社会地位,但家人之间,不该以此衡量。”

    即便在外人眼中,裴彻是纨绔子弟。

    可作为国公府的公子,该明白的道理,他也都明白。

    所以今日,他对岳父沈益的行径不敢苟同。

    倘若嫌弃,可以不娶,明知对方是商人出身,还要娶,那就该负责。

    裴彻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娶的妻子,也学来了沈益的坏毛病。

    “妙妙,我想娶你时,也从未因你生父是八品官吏而放弃。”

    他留下这句话,起身夺门而出。

    沈妙仪心中凌乱,那一句“八品官吏”叫她面色惨白。

    想遗忘的身份,原来永远都遗忘不了。

    门外,响起裴彻同下人的吩咐,“照顾好少夫人,今夜不用等我。”

    而后,庭院里没了裴彻的声音。

    素云进屋时,就瞧见沈妙仪正气得摔杯。

    “素云!你说,我有什么错?微生氏卑贱就是卑贱,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口口声声说爱我,他就因为这个给我摆脸子?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屋内瓷器摔碎的声音不断,屋外的丫鬟听了都退避三舍。

    “少夫人,您消消气,”素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城东那家酒楼,年租金要一万两,三年起租。”

    摔东西的动作僵在空中,沈妙仪骇然,“三万两?!”

    狮子大开口!

    这两日卖了几家地段差的铺子,加上嫁妆钱,也才一万五千两。

    还差了一半呢!

    此等噩耗,于沈妙仪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可那又能如何呢?

    “我不是还有铺子吗,再卖一半,若是还不够,拿我陪嫁物件、首饰,都能换不少钱。”

    沈妙仪决定道。

    她眼中冒着贪婪的光,说服了自己,反正会赚回来的。

    尤其在裴彻说她是八品小吏之女后,她内心更坚定了。

    “少夫人,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若是赚不回来……”素云委婉问。

    毕竟陪嫁铺子放在那里也能出租,卖了可就没了啊。

    “不必,肯定能赚回来,”沈妙仪无比确信,自己能比前世的沈桑宁更加风光。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酒楼开起来。”

    短期的资金短缺,没关系。

    反正坚持过这段日子,微生家的钱袋子来了,她的资金就能重新补足。

    *

    青云院。

    小厨房。

    沈桑宁正在监督厨房做晚膳。

    紫灵看着她的小动作,莫名有些紧张,“少夫人,确定是今天吗?”

    “前两日你还磨刀霍霍,今天怎么害怕了?”沈桑宁提着袖子,趁人不注意,将药下到汤里。

    刚出炉的甜汤还烫着,和淡蓝色的药水瞬间融合,看不出痕迹。

    “因为这两日,奴婢和公府的小伙伴们混熟了,”紫灵咬咬牙,“听说了很多事。”

    “他们说,世子平日里看似温和,实际御下严苛,不容犯错。”

    沈桑宁不以为然,走出了小厨房,“严苛些好,谨慎些不是坏事,但这同我下药没关系啊,我又不是他下属。”

    三月中旬的风泛着凉意,不影响庭院内的花儿开得正盛。

    花丛中,一只纯白色的长毛猫抬头,露出蓝宝石般的眼睛。

    猫儿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沈桑宁心生欢喜,刚想走过去抱它,它却不认她,一下蹿走了。

    身侧,紫灵犹豫的声音响起——

    “咳咳,有一件关于世子的事,奴婢想说,又怕少夫人吃醋。”

    沈桑宁揉揉太阳穴,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她吃醋的,“桃色事件?”

    一直沉默的紫苏闻言,眼皮一跳,朝紫灵望去,“你别添堵,不该说的就别说。”

    紫灵将紫苏忽略了个彻底,重重地点点头:“桃色加暴力啊!”

    随后,又环顾周围,见无杂人,才紧张兮兮地开口——

    “听说,世子少年时心慕一姑娘,还临摹了画像,结果这画像被一个小厮看见了,世子当场就发了火!”

    第20章

    “那小厮可怜哟,怎么恳求都没用,不过是看了眼画像,就被发卖了。”

    紫灵说得煞有其事,一脸凝重,“据说,当时世子才十六七岁,那小厮发卖后,消息还是传到了国公耳里,国公好一顿斥责,骂世子玩物丧志,还把画也烧了,硬生生断了世子念想。”

    沈桑宁问,“然后呢?”

    “咳咳,府中没人知道那姑娘是谁,但据说家世不显,”紫灵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去,“国公爷就警告世子,若再想着那姑娘,他就让她们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强权压迫呀!”紫灵摇摇头,“世子自然放弃了,不了了之了。”

    毕竟没有实证过的消息,沈桑宁只信一半。

    倘若是真的,那裴如衍的缺爱,倒也是有迹可循。

    沈桑宁坐到庭院里的摇摇椅上,打断紫灵还想八卦的心,“差不多时辰了,你去请他吧,就说……”

    琢磨一会儿后,她继续道:“就说我亲自下厨,感谢他今日陪我回门,若他不来,我就把他今日骇人听闻的言论告诉婆婆。”

    裴如衍对于子嗣的想法,虞氏一定不知道,若是知道,绝不会纵容他。

    今晚,裴如衍必须来这鸿门宴。

    “不是,奴婢刚才这些八卦,”紫灵惨着一张脸,“主要想表达的是,国公府的人都不是善茬呀!您才刚过门,奴婢是真怕……”

    万一被发现,她们主仆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桑宁看紫灵怕得要死,冲着紫苏招招手,“你去吧,尽快啊。”

    太阳落下,天黑得很快。

    没一会儿功夫,公府的廊道上就点满了油灯。

    紫苏赶到书房时,才听说世子还在主母院里,一直未归。

    于是调转方向,步履匆匆朝荣和堂而去。

    荣和堂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站于两侧等候差遣的丫鬟屏声静息,纷纷低着头。

    虞氏目光凌厉,“衍儿,你该知道,媳妇把岳母牌位带回夫家这种事,从无先例,你若执意如此,就让沈氏来见我!”

    裴如衍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母亲,这是我的意思,亦是我的责任。”

    “岳母无子,作为女婿,我该担起为人子的责任。”

    “岳母被伯府所弃,倘若岳母还在人世,也该将她接入公府,老有所依,而岳母早亡,入我裴氏祠堂又有何不可?”

    他站如松柏,笔直挺拔,决意不会退让。

    宁国公连喝三盏茶降火,终是听不下去了,横眉一撇,“不可!原则规矩不可改!”

    裴如衍朝宁国公望去,“敢问父亲,这是规矩,还是家规?”

    “这是规矩,也是家规。”宁国公高声道,气势十足。

    裴如衍却并不退缩,他缓慢而深沉地说道——

    “规矩,有了人情,才算家规。”

    “缺了人情,便是律法。”

    他声音低沉却无比有力,气势未被压制分毫。

    话音落,茶盏被重重地投掷在地。

    一道尖锐的碎裂声后,茶水淌了一地,溅湿了裴如衍的衣摆。

    宁国公恼火着,脸色铁青,“你真是,长大了。”

    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服父母的管教了。

    裴如衍站在原地没有动,“昔日,祖父还在时,曾告诉过我,要以自己的能力得到一切想要的。”

    “二弟想要什么,父亲都会给予。”

    “而我想要的,父亲却不允。于是我恳求祖父,祖父说,只要我连中三元,便可答应我任何条件。”

    “如今父亲也可以像从前那样,同我置换条件。”

    思绪回到了从前,裴如衍的声音如落叶般轻轻落下,叫虞氏动容。

    宁国公眉心微蹙,记起了一些往事。

    他看着日渐成熟的儿子,长叹一声,“你今日如此,就只是为了你的夫人?”

    裴如衍立时否认:“不是为了她。”

    他淡然的脸色上,隐隐划过一丝复杂,“只是发现很少同您抗争,我总要赢一次。”

    宁国公再次叹息,眉宇倒是慢慢舒缓,“父子之间,又不是谈生意,何谈什么条件置换的。这次我便准了你的心愿,但将来你要肩负起家族兴衰的责任。”

    宁国公与虞氏对视一眼,这场僵持,终究是他们当父母的退了一步。

    裴如衍嘴角抿起,“多谢父亲,母亲。”

    还没来得及转身,又被虞氏喊住——

    “衍儿。”

    “你父亲没什么要与你置换的,但我有。”

    裴如衍默默颔首。

    “我听说,这三日你都歇在了书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院子呢。”虞氏轻咳一声,委婉道,“至少,每月得有三五日回院里过夜。”

    裴如衍万万没想到,虞氏要交换的,会是这个。

    他不太想答应,毕竟前脚还同沈桑宁说了歇在书房的。

    见他一言不发,虞氏皱了皱眉,“嗯?”

    裴如衍思索一瞬,点头道:“就依母亲的意思。”

    裴如衍前脚出了荣和堂,后脚宁国公又坐下,换了新茶盏,喝起茶来。

    “你看看,我从前难道很薄待他吗?”宁国公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为了争一次气,就同我们僵持这么久。”

    虞氏睨了宁国公一眼,“你真当他是为了赢你一次?”

    宁国公不解,“那不然?”

    虞氏对宁国公无奈之余,对儿子倒是有些欣慰,笑道:“他是怕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去为难他的夫人罢了。”

    第21章

    夜色渐深,凉风习习。

    沈桑宁在摇椅上等了许久,终于看见裴如衍出现。

    男人的身影在灯罩下愈发显得颀长,眉眼如月下白玉,高洁明净。

    紫苏快步走到沈桑宁身侧,小声交代,“您那些说辞,奴婢还未说,世子就同意来用膳了。”

    不是才跟她说要睡书房吗,怎么那么轻易同意来了?

    沈桑宁还未起身,裴如衍已经迈着步子走到她身侧,宽阔的肩膀挡住了投射在她脸上的斑驳光影。

    “往后,每月初一、十五、二十,我都会歇在院中。”

    他神色紧绷,说完,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若不愿——”

    “也不勉强”四字还未出口。

    沈桑宁就从摇椅上迅速起身,“我愿意啊!”

    她一直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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