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阵疾风吹在她脸上,她偏过头,身下马儿朝京城的方向疾驰。沈桑宁仰头,“怎么不说话?”
裴如衍并未看她,漠然道:“不想当鳏夫。”
“哦,”她眸子转动,小声问,“今夜要不要同房,嗯?”
眼见裴如衍喉结动了动,他道:“没到初一。”
离初一还有三日呢。
一行人骑马进城,将两个女犯人装在马车上,带回承安伯府。
国公府的亲卫齐刷刷地包围承安伯府时,伯府门房被这阵仗吓到,还以为抄家的来了,赶紧进去禀告伯爷。
裴如衍抱着沈桑宁下了马,对亲卫吩咐道:“退下。”
五百亲卫又纷纷退散开,在伯府门前列成一个矩阵。
很难低调。
最先从伯府出来的不是沈益,而是沈妙仪,“姐姐,你没事吧?”
她一上来就是嘘寒问暖,“还好落雨同我借银子时,我多留了个心眼,叫人跟着发现了她的奸计,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沈桑宁听得一头雾水,这和沈妙仪有什么关系。
借银子,难道雇杀手的银子?
裴如衍适时出声,解释道:“去时找不着你,是二弟妹给的信。”
难怪,可以这么快找到野村去。
“原来如此,那真是多亏妹妹了。”沈桑宁笑着道。
虽然心里不觉得沈妙仪会有好心。
“呜呜呜——”嘴里塞着布的沈落雨被人从车上拽下,拖进伯府。
厅堂中。
裴如衍和沈桑宁坐在一侧,静静地听着自家审理判决,沈妙仪也在一旁看戏。
沈益头疼地看着自作主张的庶女,怒道:“大胆!你怎么敢做出此等混账之事!”
柳氏跟着附和,“怎么说也是你亲姐姐,你怎么忍心害她啊!”
沈落雨流泪,“父亲,母亲,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在这里,她不敢攀咬沈益让她做妾的事,因为此刻能救她的,只有沈益。
沈桑宁却不想就此揭过,刻意道:“你哪里错了?你方才还说,都怪父亲想送你进公府为妾呢。”
说着,她望向怔愣的沈益,“父亲,有这回事儿吗?”
沈益反应得很快,“胡说!我怎么可能教唆落雨做妾!”
沈桑宁点点头,“看来是她自作主张,那父亲打算如何解决?”
“咳咳,”沈益假咳一声,目光不定,“这件事,是落雨对不住你,就罚她在祠堂自省三日……”
沈益说完,忽见裴如衍皱眉,又立即补充道:“再扣半年月银。”
“只是如此?”沈桑宁觉得可笑。
沈益问,“那你说,你想怎样?”
沈桑宁望向跪在厅堂中的沈落雨,毫不留情道:“买凶杀人,怎么说也该送去京兆府,蹲大狱。”
“不行!”沈益和柳氏异口同声道。
柳氏一脸愁容,“亲妹妹上赶着做姐夫的妾室,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你是要叫全京城都看我们伯府的笑话吗?”
这话说的,仿佛没有这事儿,伯府就不是笑话了。
沈桑宁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我也是考虑到伯府,这才将人带了回来,那就家法伺候,杖刑六十吧。”
她说的轻松,却见沈益拧起眉——
“六十,会把她打死的!”
沈桑宁冷笑,“那就打死啊。”
沈益一噎,指着面前陌生的女儿,“我看出来了,你是成心要你妹妹的命啊!”
“父亲,难道妹妹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吗?”沈桑宁语气平静,“她若此次大难不死,再寻个京城之外的人家嫁了,反正我是没法跟一个想要我命的人,呆在同一片天空下。”
沈益还想反驳,却听裴如衍沉声道——
“岳父,此事还有再议的必要吗?”
一直坐着的裴如衍突然起身,走到沈桑宁身边,撑腰之意,溢于言表。
房中安静一瞬,只有沈落雨的抽泣声尤为明显。
沈益无言以对,终是点点头。
虽对三女儿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自己亲女儿,还是会不舍。
于是走过去,小声同沈落雨说了几句话。
沈桑宁恹恹看着,发现父亲对谁都可以有慈爱之心,唯独,对她只有虚伪。
此时,柳氏忽然走到眼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
“柳夫人慎言。”裴如衍现在,连岳母也不喊了。
阿香和沈落雨被双双拖了下去,棍棒之下,一声声惨叫凄厉。
沈桑宁听了一半,就同裴如衍离开,留下一个亲卫看着行刑。
他们一走,许久没有存在感的沈妙仪才起身,理理衣袖,“爹,娘,你们好歹选个聪慧些的,三妹这样的,能上位才怪。”
沈益头疼,“你问问你娘,怎么教的人,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来!”
柳氏一听,来气了,“老爷,怎么能怪我呢,裴世子是女婿,你是长辈,你要是一口咬死不愿意报官、杖责,你也不会折一个女儿啊,即便他是公府世子,也不能跟岳父对着干啊,您这么怕他作甚?”
“妇人之见!”沈益想到这几日听到的小道消息,低声道,“他不仅是公府世子,以他的才干,今后大有作为,据说圣上有心给他升官,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啊。”柳氏叹了声。
沈妙仪不以为意,笑了笑,没说话。
升官又怎么样,还不是早亡的命,能升到哪里去。
那厢,负责行刑的小厮进来了,“老爷,六十杖打完了,三小姐还有口气在。”
……
出伯府时,已经入夜。
沈桑宁顾自上了马车,裴如衍见状,也跟着上了马车。
搞得她诧异道:“你怎么不骑马?”
裴如衍正襟危坐,语气淡淡,“夫人忘了昨日与我的约定?”
随后,就朝外头的陈书吩咐道:“去永安楼。”
眼下天色不早,沈桑宁迟疑道:“还要看茶百戏吗?”
裴如衍不置可否,“你不饿?”
不说还好,一说,她倒真的饿了。
从午时到现在,午膳晚膳,都没来得及吃上。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沈桑宁默默朝裴如衍靠去。
许是心境平静下来了,她脑海中回想起他的担忧,他的生气。
此刻,忍不住说道:“抱歉,今天让你担心了。”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就没了话。
沈桑宁靠在他的肩上,他也不曾躲避,她便静静地呆着,莫名安心。
倏然,陈书煞风景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
“世子,永安楼要打烊了。”
沈桑宁听闻,直起身,打开窗,见永安楼楼上的灯都暗了。
“打烊真早啊。”她说着,一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她转而去看裴如衍,后者眉眼未抬,直接道:“换一家。”
她脑海中忽地想到闲暇时看的话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裴如衍目露不解。
沈桑宁神秘地道:“你看过民间话本吗?话本中的男子在遇到这种情况,会下车命令酒楼开张,然后给一沓银票,所有人都不许走,看着男子和心上人卿卿我我。”
她说得认真,引得裴如衍频频看了她几眼。
他眉心微微隆起,“狗仗人势?”
顿了顿,他隐晦地问道:“你喜欢如此吗?”
第48章
沈桑宁只是将此当做乐子,随即摇摇头,岂料这时,马车外传来一声——
“不许打烊!我家主子还没来呢!”
哦哟,狗仗人势的来了。
沈桑宁与裴如衍相视一眼,她眼中带着火焰似的,“话本诚不欺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纨绔子弟,在外作威作福!”
随即探出窗外。
永安楼外,缓缓停下一辆豪华马车,一个穿着正黄色华服的年轻男人从上头下来。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金贵,相貌长得张扬,眉眼却充斥阴郁之色。
有些眼熟。
待沈桑宁想起这是何人,正好那人朝她看了过来。
吓得她当即缩回车内,方才的气焰没有了,“我们走吧。”
裴如衍忍不住皱眉,“是谁?”
那人,正是今后会荣登大宝的二皇子。
不过现在的沈桑宁,不该认识他,故而她不能表露。
只能道:“不认识,看着就很有钱、很凶的样子。”
裴如衍眼中闪过沉思之色,吩咐陈书启程。
陈书惊愕道:“世子,是二皇子,他身边的近侍朝我们过来了!”
很快,另一道陌生尖锐的声音传进来——
“裴世子,裴夫人,二皇子殿下想邀你们共进晚膳。”
沈桑宁知道裴家和二皇子不合,眼下她都有些紧张了。
手不自觉地朝裴如衍靠近,覆上他的手背。
听他冷静回复:“替我谢殿下好意,我与夫人已经用过膳,不劳殿下费心。”
传话的近侍语气更尖了,“裴世子,殿下的好意,您是要拒绝吗?”
沈桑宁一听,心里就打起鼓来。
那可是未来皇帝啊,她若想长长久久地活,不说讨好人家,至少不能得罪吧。
“一顿饭而已,”她小声道,“待会我假借喝醉酒,你寻着借口带我离开。”
裴如衍皱了皱眉,终是应了下来。
反牵起她的手,下了车,那内侍迅速变脸变得殷勤。
永安楼。
熄了的灯又重新燃了起来,霎时恢复成辉煌盛景。
沈桑宁进门时,就瞧见二皇子随意地坐在大堂,正吩咐侍女倒酒。
两人正欲行礼,二皇子抬抬手——
“裴世子不必多礼,这位清雅秀丽的女子,就是裴夫人吧?”
裴如衍应道:“正是内子。”
沈桑宁不卑不亢地问好,“臣妇沈氏,请殿下安。”
“都说了不必多礼,”二皇子斜眼看她,嘴角带笑,指了指面前的位置,“二位快请坐。”
“裴世子一直很得我父皇赏识,听闻近来要升任吏部右侍郎,以裴世子的年纪,升任四品,在朝中属实罕见,再过个几年,定非池中之物。”
升官?
沈桑宁听见重点,想起前世确有此事。
此刻,裴如衍淡淡一笑,“传言而已,不可尽信。”
二皇子喝了口酒,慵懒道:“倘若我不是皇子,只怕是终其一生,都难达到裴世子的高度。”
裴如衍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一紧,“这天底下没有假如,殿下是皇嗣,学的也与常人不同,不必妄自菲薄。”
两人一来一回互捧着,沈桑宁却听出些不同寻常来,果然下一秒就听二皇子话锋一转——
“是啊,皇嗣不需绝世才华,自有英豪为其效命。”
“而如裴世子这般的大材,也自然懂得良禽择木而栖,倘若一朝选错,禽鸟再优秀,也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贤臣择主,也是这个道理。”
威胁啊,明晃晃的威胁!
二皇子说这些,什么意图再明显不过。
这火药味太浓,若能离开就好了。
沈桑宁心中暗叹一声,默默喝着手边的酒,只想装醉带裴如衍离开。
三小杯下肚,引来针锋相对的两人的注视。
二皇子笑道:“裴夫人是酒徒吗?”
裴如衍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别喝了,吃菜。”
晚了,她感觉已经有点醉了。
这酒也太烈了!
二皇子打量的神色中透着几分怀疑,幽幽道——
“我怎么觉得,看裴夫人的眉眼,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裴世子觉不觉得,裴夫人的眼睛、鼻子,和我有几分像?”
此言一出,裴如衍就沉下了脸,“殿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