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真是可笑。沈桑宁立即起身,“父亲这话说得好笑,我是从我母亲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就成您生的了?”
第302章
她一起身,裴如衍抬眸,眸光虽淡然,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的周围。
只见周韬伸手,想趁机抓住她的裙摆,裴如衍神色一凛,右手端着的茶瞬间泼了出去。
周韬想求饶的话还留在口中,温热的茶扑面泼来,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脸上还残留着茶叶,下巴滴着茶水。
这突如其来的一盏茶,还好没殃及沈桑宁,她后退两步,朝裴如衍看了眼,都忘了刚才要和沈益理论什么了。
沈益和柳氏再次感叹宁国公府的人不讲理,让沈妙仪和周韬都变得狼狈不已。
周韬自知狼狈,也知无力与国公府硬碰硬,于是朝着裴如衍的方向望去,看见他高高在上的模样,连连磕头,磕完又朝宁国公的方向磕,恳求道:
“小的错了,小的真是被这贱妇欺骗的!”
沈妙仪被捂着说不出话来,柳氏可有嘴,“你骂谁贱妇呢,你全家都是贱妇!”
虞氏啧了声,不耐道:“本是念着你们伯爵府,想着礼待你们,我们两家坐下好好将事情弄清了,再好生处置,你们却一直打搅,怎么,难道也要将你们的嘴巴塞起来,才能让人好好说完话吗?”
虞氏一开口,便自带压迫感,是柳氏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气场,柳氏自然在气势上短了一大截,想回应,又被段姨娘的话气到语塞——
“呵,心虚了自然要打搅,夫人,以妾的眼光来看,都不必审了,他们这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强词夺理,真是强词夺理,柳氏气得发抖。
这厢,周韬还在恳求,“国公爷、国公夫人,小的诚心悔过,以后一定唯公府马首是瞻,请您们高抬贵手,家中祖父与父母,都盼着小的能争光,小的不能失去这份差事啊!”
周韬目光满含乞求之色,每一次都将额头重重磕到地上,仿佛将希望全寄托于宁国公一家的善心。
然,比阶级更残酷的,是现实。
裴如衍冷不丁开口,“若是为了你父母,那大可不必了,你向同僚打听的事,我现在就可以告知你,你周家上下,除了一个六岁女童,无一生还。”
周韬额间的血滴在地面上,他保持着磕头的动作,好一会儿都没动。
即便周韬再无耻,但他家中被水灾掠夺生命的人,都很无辜。
就在众人静默时,他突然爬起身,速度比护卫反应速度更快,不知疼痛一般,朝着沈妙仪的方向扑过去,“为什么?!”
沈妙仪身后的婆子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吓松了手。
周韬用力地摇晃着沈妙仪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们?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救他们!”
沈妙仪被这摇晃得头晕,“你疯了,同我有什么关系?”
周韬听她这事不关己的话,心中愤恨至极,一巴掌往她脸上扇去,“就算我家没养过你,可你的祖父呢,你的祖父叔父们,他们是养过你的呀!”
“周韬,你究竟胡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沈妙仪就算被扇红脸,也不认。
护卫将周韬拉开,让他重新跪在厅堂中,再用他的衣摆,将地上的血擦干净。
周韬大骂,“你这贱妇,竟还不认,你早就在扬州囤了米,可不就是知道扬州会有水难吗?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和哪个贪官污吏有一腿?你说呀,你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不是裴彻的,也不是我的吧!”
这点事全抖落了出来,沈妙仪都不知道澄清哪个,只挑着最后一个说,“我日日被关在府里,我能做什么,你们一个个就往我身上泼水吧!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公府的血脉!”
她一口咬死,周韬忽地自暴自弃地大笑起来,“是吗,我枕头下还有你的手帕和肚兜呢!”
“够了够了!”柳氏发觉这话题越说越不利了,简直让人两眼一黑,深吸两口气,朝着沈桑宁望去,“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沈桑宁微微蹙眉,“这等大事,岂能由我做主?自然是父亲母亲做主了。”
宁国公单手撑在茶桌上,捂着脸,“沉塘!”
“老爷又在说胡话了,”虞氏善良地抿了抿嘴角,“陛下不让沉塘,现在得游街。”
“游街?”沈妙仪脸色惨白,坐在地上仍是摇摇欲坠。
“不行!”柳氏推开挡着人的护卫,跑到沈妙仪身边,蹲下身扶住她,“不能游街,妙妙一个女子,你让她怎么活啊!你们是成心要逼死她不成?”
虞氏挑眉,“这……通奸的时候,脸皮也不薄啊,怎么游街就要死要活了?”
柳氏替女儿擦了擦眼泪,无言以对,朝着沈益道:“老爷,你倒是为女儿说句话呀!”
沈益得知女儿红杏出墙,老脸也是丢尽了,若是游街,那牵连的伯府都没脸,思及此,粗眉皱起,“不能游街,只能和离。”
“嗤!”段姨娘没憋住,刺一句,“我说伯爷,伯夫人,你们以为这还是上回呢?上回死也不肯和离,现在想和离?晚了!我彻儿在边境受苦,你们女儿红杏出墙,和离哪够?必须游街,让京城的人都瞧瞧!”
“你!”沈益气急,“你们就不怕影响了桑宁的名声吗?她们是姐妹!”
这会儿想到是姐妹了。
沈桑宁眼底浮现嘲讽之色,嘴边冷笑,“父亲,你莫不是忘了,在外人眼里,她是周家带来的女儿,还是说,父亲要对外宣称,这是您通奸生的女儿?”
本就快被气死的沈益,这会儿差点喷出老血来,“你个孽障,孽障!”
沈桑宁冷哼,“您这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二妹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益忍不了了,“没娘教的东西,我今日就好好教教你!”
扬起手就想冲上去教训女儿。
裴如衍终于起身,一把扯住沈桑宁的右臂,想将她往身边拉。
结果一拉,拉不回来。
只见一杯凉茶在空中落下,泼得沈益满头茶水,透心凉,扬着的手都僵在半空。
沈桑宁重重地将茶盏放下,“父亲,承安伯府的子女,哪一个是出挑的,就您的人品,能教出什么东西来,还是别妄图教导我了!”
除了沈桑宁本人,以及最快反应过来的裴如衍,所有人都呆在当场。
虞氏都维持不住淡然了,左手缓缓上抬,虚掩了嘴。
身侧的段姨娘没掩住,张开的嘴迟迟没闭上。
第303章
宁国公再次偏过头,手肘支撑在茶柜上,手掌抵住额头。
柳氏母女一时都忘了叫屈,呆呆看着。
反观沈益,好似还没反应过来,闭着眼睛任茶水流下,原本扬着要打人的手改变了方向,去抹了把自己的脸,将眼睛上的茶水抹干净。
睁开眼时,看见手心里泡开了的茶叶,神色略木楞地缓缓抬头,看看早就被放下的茶盏,再看看泼水的女儿。
他到现在都不敢置信,“是你泼的?”
明知故问,是因为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去年还蛮乖顺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今日这样子?
有了国公府撑腰,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女儿朝父亲泼水,就一点不在意声名了吗?
偏她还不知错,挺直了腰杆,“父亲,你该醒醒了。”
“混账!”这无疑更让沈益恼羞成怒,头上还滴着水,挂着茶叶,简直颜面无存,再次扬起沾着茶叶的手,“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岳父!”
只听裴如衍沉沉出声,喊得哪里像是岳父,倒像是仇人,威胁之意太过明显。
裴如衍伸手将沈桑宁扯到身后,自己一步挡在她身前,因比沈益高一头,俯视时脸色还未显怒意,却已经显得高高在上,充满威压,“岳父,这里可不是承安伯府。”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承安伯府,央央也不是任何人能打的。
经这一提醒,沈益才稍稍冷静了些,主要是仰头被裴如衍压制,不得不意识到目前形势并不乐观,也没法再冲动了。
“呵呵,这世上哪有女儿打老子的,贤婿也该好好管管了。”
他尴尬得扁了扁嘴,出声尽量温和,扬着的手比人还尴尬,慢慢放下来做了个摸鼻子的假动作,不小心把茶叶擦到了鼻子上,自己还没注意到,显得十分滑稽。
整个人完全沉浸在掩饰尴尬中,后退一步,视线扫过满屋子的人。
见众人神色各异,有鄙夷的有不屑的,连下人都冷笑地低着头,显然将承安伯本人当了个笑话……沈益涨红了脸,这大概是平生最丢人的一回,他忍不住回头再瞅沈桑宁一眼。
沈桑宁完全被裴如衍挡住,他只能看见裴如衍淡漠的脸,毫无要回应他上一句话的意思。
沈益更尴尬了,又不敢冲上去打裴如衍,只能劝自己退一步,缓缓踱步到沈妙仪身边。
看到沈妙仪委屈的模样,沈益忍不下去了,这么多女儿就没有一个争气的!
老大胳膊肘外拐,老二红杏出墙被抓,老三被废赶出京城!
沈益越想,火气越是上涌,打不了老大,还收拾不了老二吗?克制不住怒气,朝着沈妙仪的头啪地拍了一下。
动作不重,语气极重: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当初是你非要嫁二公子,现在你在搞什么?”
沈益这一拍,沈妙仪的脖子前倾,一下子回不来了,可把柳氏吓惨了——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呀,这事指不定还有隐情啊!”
“你还想隐情呢,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还要他们继续证明吗?是还嫌不够丢人吗?”沈益现在觉得柳氏都不顺眼了,“妙妙这样,都是被你惯坏的,若是此事影响了冠玉的前程,我——”
更重的话,没再说了,因为沈益真的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沈冠玉。
有个亲姐姐红杏出墙,将来入了官场还指不定怎么被人耻笑呢!
沈益想得心惊,朝偏着头没眼看的宁国公望去,“国公爷,此事若真没有转圜余地,不如就按照您说的,沉塘吧!”
什么?
众人再次惊了。
这什么爹,怎么还有要求让女儿沉塘的?
最不可置信的,当属沈妙仪,“爹!您不能这么对我!”
沈益怒瞪她一眼,虽有不舍,但到底是儿子重要,“闭嘴,这等腌臜事,是你自己干出来的,万不可连累你的弟弟妹妹了!你大姐不顾念娘家,你得念啊!”
而后,不等沈妙仪再次哭喊,沈益又朝着宁国公道:“虽说陛下登基后不提倡沉塘,但只要您愿意此丑事不对外宣扬,只说我家妙妙是病故了,我们私下将她们沉塘,没人会知道,我们两家也还是好亲家。”
原是想用沈妙仪的死,粉饰太平。
宁国公夫妇淡漠的眼神中透着惊奇,没有发话,一侧的段姨娘这下安静得很,眼帘半掩,心中复杂。
唯有沈桑宁毫不意外,沈益从来是这样势利的人,即便这么宠爱沈妙仪,还是比不上他自己的颜面,比不上他嫡子的未来。
“不能沉塘,不能沉塘!”柳氏声音嘶哑,不可置信地看着枕边人绝情模样,想起身走到沈益身边,奈何腿脚一软,爬也似地在地上摩擦膝盖,扯住沈益的下摆,“老爷,妙妙一定是被勾引的,定是这贼子贪图伯府与公府的荣华富贵——”
话未说完,跪在宁国公面前的周韬扭头低骂一声,“刚才素云说的还不明白吗,就是你女儿意图不轨,勾引的我!”
这个节骨眼上,周韬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但怎么也要摆脱“勾引”的黑锅,让自己也站在受害者的境地。
柳氏被这一打断,也没去和周韬争论,扯着沈益的衣袍,痛哭流涕地恳求,“老爷,不论是谁的错,妙妙不能沉塘啊,她可是你的亲——”
“闭嘴!”这次是被沈益打断,沈益生怕她说出亲生骨肉的字眼。
沈妙仪的奸生身份,有人知道是一回事,但断不可宣扬啊!私通加上奸生,简直是雪上加霜,让冠玉今后如何自处?!
沈益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都是一副了然神色,显然都对沈妙仪的身份心照不宣,他的心慢慢沉下,闭了闭眼,纵有万般不舍,却坚定了要将她沉塘的决心。
只要死无对证,奸生就不存在,伯府的脸面就能保住。
沉塘乃陛下所不容,只要国公府做了,也断不可能宣扬出去,私通也不会有人知道。
“柳氏,”沈益想通,看了眼楚楚可怜的女儿,再看向哭得如花似玉的柳氏,“你要想想冠玉,他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柳氏怔愣一瞬,却并非是权衡儿女,而是不敢信沈益的凉薄,随后拼命摇头,“妙妙是他的亲姐姐,怎么会是污点?老爷!妙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能失去她啊!和离不行,那就休妻,若休妻还是不行……”
她顿了顿,心一狠牙一咬,“那就游街,不就是丢脸吗,我陪着她,等游街结束,让妙妙去山里隐居几年,过几年就没人记着这事了,无论如何,她不能为此丢了性命啊!”
沈益有一分动容,仍旧撼动不了坚定的心,干脆伸手将柳氏扯开,“妇人之见!”
柳氏被推开,倾倒在地,眼看着沈益又朝宁国公走去,她悲戚地喊了声老爷,无助又绝望之际,只听女儿苦笑道——
“娘,算了,沉塘便沉塘吧。”
柳氏转头,只见女儿毫无挣扎和惧意,仿佛冷了心不再抱有对生的希望。
沈妙仪唇瓣勾起凄苦的笑,眸光透着迷茫,这一世,她恐怕又是输了。
只是没有想到,向来宠爱自己的父亲,竟也会舍弃了自己,就如同,前世舍弃沈桑宁那般简单。
她原以为,她和沈桑宁是不一样的。
到头来,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沈妙仪抬眸,对上沈桑宁冷淡的眼,那眼神就如同前世一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因为轻而易举可以得到一切,所以才能保持云淡风轻的姿态。
呵。
罢了,事已至此,沉塘就沉塘吧,死了就死了吧。
说不准早些死,还能再来一世呢?
正这样想着,身子突然被人抱住,是母亲。
柳氏紧紧抱着她,“不,不能沉塘,娘不能没有你啊,若是要沉塘,娘陪你一起!”
沈妙仪双眸一滞,黑色的瞳孔带起些光亮,视线落到柳氏哀戚的脸上,沙哑的声音透着颤抖,“娘……”
母女俩抱在一起,一旁沉默的沈桑宁垂下眼眸。
即使沈妙仪犯了错,柳氏毫不责怪,愿意与之一同担责,倘若不是这次会连累到沈冠玉,只怕沈益也会纵容。
正是因为父母的溺爱和纵容,给了沈妙仪以自我为中心、不顾他人、屡屡犯错的底气。
想要的要争到手,嫉妒的也要抢过来。
倘若沈妙仪不争呢?再不济也会得到一桩与伯府登对的婚事,有父母的宠爱与支持作靠山,一定能过得不错。
而现在这样,究竟是得,还是失?
沈桑宁无法评判,因为自己,不曾感受过被溺爱的感觉,即便母亲在世时,也是被教育讲理。
母亲离世后,她更不曾放纵过自己,因为她的父亲,不容许她有丝毫“错处”,她大概是永远都无法与沈妙仪共情。
她的目光转而朝沈益望去,后者已经在和宁国公“商量”了。
饶是沈益说再多,最后面对的还是虞氏一句——
“不行,只能游街。”
明知陛下不喜沉塘,还要沉塘,那不是给其他政敌送把柄吗?
眼看沈益还想争取沉塘,宁国公面色一冷,“行了,夫人说游街,那就是游街,亲家,今日叫你们来就是想秉公处理,不是与你商量,喊你一声亲家,都完全是看在衍儿媳妇的面子上了,你们作为过错一方,别要求太多了。”
沈益闻言,一张老脸没地方搁,也不敢驳斥宁国公的话。
就算不肯游街又怎样,现在人和把柄都在宁国公府,他根本没有话语权,万不可再惹宁国公生气了。
“还是头一回见着有这种要求的。”段姨娘忍不住在虞氏耳边低语,被沈益听见,他更没脸。
柳氏这次再听游街,没了第一回的愤怒,反而急忙道:“游街就游街,只要不沉塘,怎么都好!”
一边,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她。
沈妙仪一语不发地跪坐着,靠在柳氏怀里。
如此,就算沈益心有不满,再多恳请沉塘也无用,宁国公府单方面就能决定游街,若谁再有意见,就送去官府决断。
去官府,无非是再多丢点脸。
沈益没了话,只听宁国公说明天游街。
“这么急?”沈益皱眉。
宁国公不理会他,想散场,只听儿子提醒——
“父亲,母亲,还有一事。”
众人目光投来,裴如衍冷着脸像个活阎王,“这孩子,不能留。”
“不行!”沈妙仪摸着肚子,从平静的死感中回过神,一口咬死,“即便我与外男有染,这孩子确实是裴彻的!你如何证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