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听说了吗?相府的四公子是个断袖。”“竟然与亲表弟厮混,通州都传开了,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场面有多香艳,据说……”
“马家公子一心想嫁给李公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偏方,专门残害少女。”
“嘶,真是不得了喔,李四公子不是快要和刘家小姐结亲了吗?刘家能憋下这口气?”
李丞相回府时听闻,脸都绿了,明明是派四儿子去扬州将经手贪污之人悄悄杀掉,要不是派别人去不放心,也不至于让亲儿子跑一趟。
岂料扬州都没去,惹了一身骚回来。
赶回家后,瞧见李四沐浴完正待在房里,李相怒不可遏地将人提出来,“逆子!你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
李四被拖到庭院里跪着,一夜没睡顶着黑眼圈,眼中布满红血丝,李丞相还没问,他便将通州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知。
李丞相两眼发昏,“我让你去扬州,你跑通州去做下这等丑事!”
李四跪在地上,自知惹下麻烦,屁也不敢放。
“做丑事就罢了,还与马年闹出这么大阵仗!还想杀裴夫人?你要真能杀光所有知情者,我还要夸你两句,可你非但没有,还亲自出面杀人,你是有多自信啊!现在逃命似的跑回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能给你擦屁股?!”
“我也没想到。”李四低头,他倒是也想将人杀光啊,那不是被反杀了,才没办法的吗。
想着,他突然道:“父亲,马家犯下的事,与我们李家何干?反正他们父子已死,我们只要不认就好!”
李丞相看着李四,糟心得很,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你若不出面杀裴夫人,还能将所有一切甩到马家身上,可你亲自出面了,人家也还活着,你真当人家是阿猫阿狗说不来人话吗?”
还不认,不认有用吗?李丞相一脚踹在儿子身上,“你个蠢货!”
事到如今,陛下一定知晓了,李家是何态度,变得尤为重要。
李四能想到将一切推到马家身上,李丞相自然也能弃卒保帅。
“来人,把他捆上!移交官府,我相府要与他断绝关系!”
李丞相刚说完,李四就死死盯着他——
“父亲,您当真要如此对我吗?我可知道您不少勾当啊!”
“还敢威胁?”李丞相后槽牙都咬紧了,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莫要忘了,你的姨娘和弟弟仍在家中。”
李四握紧拳,垂下头,满面阴霾五官扭曲。
家丁正欲上前捆绑,马姨娘带着小儿子闻讯赶来,跪在李丞相面前,抱住丞相大腿,“老爷,您不能这么对阿成啊!”
还未及冠的李家六公子也跪在相爷面前,“父亲,请您放过兄长吧!”
昔日美人已老,即便还有几分风韵,李丞相也早就没了新鲜感与怜惜之心,抬腿将马姨娘踹开,“你教出来的蠢货,再替他求情,连你一起赶出去!”
“老爷!”
“姨娘!”
庭院里,母子俩各喊各的,李丞相再看看向来聪慧的小儿子。
小儿子李六聪慧懂礼,与李成完全不同,他一心读圣贤书,不谙世事,眉眼清秀,一身文人书卷气,“父亲,哥哥有错就向陛下认错,不管怎么罚都好,请您不要放弃他。”
李丞相无语极了,倒还是没舍得踹小儿子,偏开头,一心只想着赶在皇帝之前,将李成给撇出去——
“阿成,事情是你闹出来的,此事必要给陛下和裴家一个交代,马家父子已死,只有你了,你再想想你弟弟和姨娘,你难道要与为父鱼死网破吗?”
语罢,护院们捆绑李成时,李成半点挣扎都没有。
这可惜,僵持的这一会儿功夫,皇宫的太监已经到了相府门口,还带了晋元帝的亲卫。
“相爷,陛下有旨,宣您与令郎入宫,还是不要耽搁了。”
同一时刻,谢玄也赶来相府兴师问罪,开场白却是——
“舅父,表兄怎么喜欢男人?”
第338章
话刚说完,拐过廊道,正好与传旨意的太监碰面。
谢玄心道一声晦气,转头想离开。
身后传来太监尖锐且从容的声音,“殿下,请您一道进宫,陛下也宣了您。”
谢玄默默闭上眼,拳头在袖子里捏紧。
李家四表哥是断袖,在外闹出风波,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进宫去准没好事,但还是得去。
谢玄咬碎了牙,“知道了。”
说着朝李丞相走去,期间对地上的李四投以嫌恶的目光,讽刺道:“表哥真是做了件好事,本王都得陪你一起风光。”
李四不敢回话,作为李家不受宠的儿子,没有机会和宣王这个表弟亲厚,也知道宣王脾气极差。
李丞相老脸臊得慌,“殿下,你……哎!”
“舅父也风光,都风光。”谢玄白眼翻上了天。
太监是见过大场面的,也不会笑,“宣王殿下,丞相大人,李四公子,请~吧——”
说是请,但只有谢玄和李丞相是能走路的,李四直接被帝王亲卫从地上抓起来,押着走。
“阿成——”
“哥——”
马姨娘和李六追了几步,被挡住后,无奈止步于相府,望着一行人离去。
李六心中无比沉重,“姨娘,哥他真的和马家表哥……”龙阳癖、断袖癖,李六难以启齿,俊秀的脸又红又青。
马姨娘想起外面的风言风语,痛苦地拧眉,如今还不知马家会落得什么下场,恐怕娘家要完了,大儿子也完了。
她看向李六,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马年的眉眼,心一惊,“儿啊,你千万要好好读书,听你父亲的话,明年考个举人回来,莫学你哥哥,你哥这次只怕是……”想着,她抱着小儿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马车上。
谢玄和李相对立而坐,李相正在思考待会儿要如何撇清干系,谢玄臭着脸,心里有气,“舅舅,四表兄酿此大祸,你就该当机立断,现在好了,留着他,待会本王又要被牵连。”
“殿下,不论此事如何了结,老臣定尽全力护着殿下。”李丞相庄重承诺。
谢玄见他一副殚精竭虑的样子,移开眼,轻哼一声。
此刻,平阳侯正从皇宫出来,虞家的车马朝着竹阳书院的方向而去,与谢玄的马车交错。
谢玄的折扇将窗子挑开些,不难看出,平阳侯刚从宫里出来,他面上忧虑,与李丞相道:“舅父,平阳侯又进宫了,会不会是皇兄有消息了?”
“有就有了,”李丞相毫不在意,“这么多年,传回京的消息还少吗。”
有哪一次找到太子了。
谢玄自然也知道,皇兄能回来的可能性不足万一,但不知为何,右眼皮忽地一跳。
总有不祥的预感。
很快,他就知道了。
此刻。
御书房内。
赶在谢玄和李丞相抵达前,宁国公先求见了。
收到儿媳从通州传来的家书以及信物,宁国公马不停蹄赶入宫求见,此时跪在御案下。
“陛下,臣有罪!”宁国公声嘶力竭。
晋元帝早已在奏折中得知大致经过,这会听宁国公请罪,就知道他要开始演了,亦是眼皮一跳,“起来说话。”
“陛下,臣有罪啊,”宁国公被一旁公公搀扶起身,话音未断,“儿媳沈氏捡到宣王信物,却因急着赶往金陵为筹救灾款,而没来得及归还,此为罪一。”
“行至通州,路见不平,身陷险境,虽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才用了宣王信物、以还通州安宁,但错了就是错了,假传宣王命令此为罪二。”
宁国公弯下老腰,“只是沈氏尚不在京中,还请陛下治臣的罪吧!”
听听,听听!
晋元帝挑了挑眉,用茶盏掩饰住冷哼的嘴角,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是来让他见证,防止今后因信物之事,被老二针对!
他还没回答,太监便来禀报,丞相与宣王到了。
“让他们进来。”
晋元帝抿了口茶。
李丞相谨慎地迈步入内,后头是被钳制住的李四,而谢玄落后一大步,跟在最后。
即便在最后,晋元帝也一眼扫到他,“上前来。”
谢玄不情不愿地上前,“父皇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晋元帝抬手,指指宁国公,对谢玄道:“你丢了什么物件,心里不清楚?”
宁国公被点到了,抬起双手将宣王腰牌捧好,“宣王殿下,臣的儿媳捡了您的腰牌,危难时刻因腰牌保了一命,您可是臣的恩人呐!”
说话时,也不卑躬屈膝,一本正经挺着腰,完全是一副老臣的刻板模样。
宁国公说着,迈上前一步,将腰牌捧到谢玄面前,“恩是恩,罪是罪,殿下若有不满,也可以罚臣。”
谢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神色晦暗地盯着那腰牌,他倒是想发难,裴夫人用他的腰牌,本就是裴夫人的错!这是难得的机会能刁难这个老东西!
可这是在父皇面前,父皇尚没有发难,谢玄也不知两人刚才在殿内谈了什么,难怪宁国公这老东西要跑得这么快,先一步入宫,说不定已经取得了父皇的宽宥?
反正此刻,谢玄是不能说怪罪的,只能哑巴吃黄连装大度,在上首不容忽视的视线中接过,“国公言重了。”
接过后,还拍了拍,仿佛腰牌上染了灰似的,然后退离一步,只想离宁国公远一点。
谢玄低着头,还未完全站定,只听上首来自父皇的一声嗤笑。
在笑谁,总不能是笑他吧?他今日可什么都没做错!
晋元帝挥挥手,“李丞相,你可是养了个好儿子,朕记得是要和谁家结亲来着?”
李丞相汗流浃背,弯下腰,“回陛下,是刘家。”
“幸好是还没结亲,否则又得多祸害一位姑娘,一个李四公子,一个马公子,加在一起要祸害多少女子才甘心?”晋元帝重重将茶盏放下,再开口就是下令,“刘家与李家的亲事,就此取消,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李丞相忙忙点头,“陛下圣明,陛下,犬子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微臣已决意,将他逐出李家。”
晋元帝懒得理他,却还是被逗笑了,“那驱逐晚了,得在他犯错前驱逐,才有可能不被牵连。”
第339章
“陛下,微臣并非推脱责任啊!”李丞相拱着的双手一直没放下,克制着紧张让语气显得不那么急切,“马家与李家虽有姻亲,可马氏只是微臣的一个小小妾室,微臣与马家并无过多联系,对犬子与马家所为,更是不知情啊!倘若知情,微臣也不能纵容犬子与马年的……私情呀!”
晋元帝看着李丞相一副竭尽全力想证明清白的模样,淡淡道:“你说得倒有理。”
“陛下!”这声是宁国公的,“臣有冤啊!”
方才还是有罪,现在又有冤了。
晋元帝抬抬下巴,示意他说。
宁国公也拱起手,“启禀陛下,臣的儿媳前往金陵筹款,却在半道差点被李四害了命,此为冤情一,耽搁了筹款的行程,此为冤情二,臣的长子前往扬州赈灾,因李家之举,差点成了鳏夫,此为冤情三!”
晋元帝听了,下意识摸摸鼻子,看着李丞相越来越黑的脸,“丞相觉得呢?”
李丞相只觉得宁国公在这里碍眼得很,但这事李家理亏,只能认栽,“是,这些都是马家与李成的错处,陛下可依法处置,微臣绝不辩白一句。”
“李相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宁国公阴阳怪气一句,目光瞅着御书房的桌角,忽视李丞相吃人的眼神,“若沈氏出了事,难道死的是她一人吗?”
在众人疑惑的“难道不是吗”的目光下,宁国公继续缓缓道:“一旦厮杀起来,死的还有公府护卫,还有通州守备军,还有我公府未出世的嫡长孙!还有……我儿的心也要跟着死了!李四当时若得逞,我裴府上上下下都得心碎啊,还有沈氏的娘家不得跟着伤心吗?而今杀人未遂,你们李家倒是撇的干净,只是李四一个人的事,公平吗?”
“得寸进尺,”原本躲事的谢玄都听不下去了,“宁国公,说到底,你裴家最终什么也没损失啊。”
宁国公皱起眉,但无生气之色,“那是沈氏聪慧有本事,不是李四公子手下留情,这个还是要说明白的。”
谢玄被气到,“她那是有本事吗,难道不是靠着本王的腰牌假传本王之意吗?还有,她有什么资格为国筹款,她不出去怎么会遇到危险?”
宁国公突然沉默了。
谢玄冷笑,“本王都还未追究裴少夫人之过,国公却死抓着李家不放,别太过了!”
宁国公闻言,直接朝上首撑着头的晋元帝俯首,“陛下,沈氏虽非官员亦非皇亲,她去筹款是自发的想为百姓做些事,一腔赤子之心,即便不被夸赞,也不该成为受害的原因,另外,关于腰牌一事,臣请过罪了,是王爷大度不计较,可他现在似是反悔了,臣的儿子儿媳皆在为国尽忠,无法回京,还请陛下治臣的罪,以解殿下心中不愉。”
“宁国公!”谢玄肺管子要炸了,死死盯着他,这老东西就是故意这么讲话的,把他置于何地了?!
“老二!”晋元帝不赞同的声音响起,“收敛些。”
“父皇,儿臣没有那个意思啊!”谢玄气急败坏,还得压着情绪。
李丞相生怕谢玄惹晋元帝生气,赶紧上前表现,“陛下,臣愿受罚。”
事到如今,不愿也得愿,不然还能怎么着。
晋元帝的手指点着桌面只剩一角的信纸,嘴角不小心扬了起来,马上又压下去,故作高深道:“裴爱卿这么有主意,不如说说,该怎么处置?”
“这……”宁国公发觉自己是顺了陛下的心意,不然不会这么顺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再度开口,“启禀陛下,李成当按律法处置,至于李家,李相虽言明事先不知此事,但马家在通州为非作歹已久,且受害人不少,马家与李成在外能干出丧心病狂的事,也是仗着有李家做靠山,可见李家根基深厚到能让人枉顾人命、无视律法,归根究底还是权力太大且治家不严,而今李氏族人不少考取了功名,李相的治家不严,影响甚远呐。”
若是眼睛能锤死人,宁国公就要被李丞相和谢玄锤死了。
他偏偏视而不见。
来都来了,怕这怕那的可就丢人了。
李丞相转而朝晋元帝望去,“陛下——”
“行了,裴爱卿说得有理,既然丞相不知情,朕也不好罚的太重,就罚丞相治家吧。”
李丞相瞪大了眼,“陛下要罢了臣的官?”
“嗯?丞相乃肱股之臣,朕怎么会因此罢丞相的官呢,”晋元帝摇摇头,云淡风轻地道,“朕说的治家,是让你管束好家中子弟。”
李丞相正松口气,就听晋元帝严肃的嗓音从上头传来——
“传朕令,即日起,五年内,凡李氏族人,乃至九族以内,不得参与科举。”
顿了顿,“以及任何为功名的考试。”
有了后一句,那甚至是连童试都不行,更莫说院试乡试了!
“陛下!”李丞相重重跪了下去,就差哭给晋元帝看了。
五年啊,连童生和秀才都不能考,会耽误多少族人?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李家若一直没有新人入朝,五年后是什么光景,谁还知道!
李丞相死跪不起。
“好了,才五年而已,多少女子被耽误终身,可都是因你亲儿子而起!”晋元帝蓦地冷下脸,一拍御案,“马家私自囤铁,朕都不曾让你连坐,还不够宽容吗!”
未来五年,李氏这棵大树,将无法再长出新的枝叶,待老叶枯黄凋落,五年后的新枝叶,也未必能得到荫蔽。
也算是给欢儿铺路了。
这是晋元帝今日第二高兴的事。
李丞相被晋元帝的态度和言语吓唬,悲戚地磕头,“臣,遵旨!”
谢玄看着舅舅的样子,有些不忍,犹豫要不要上前扶。
晋元帝又道:“李成鞭笞一百,流放三千里,北地苦寒,就充为北地苦力吧,老二行刑,胆敢放水——”威胁不言而喻。
“儿臣不敢。”谢玄低头,挥手让人将李成拖出去。
李丞相没人扶,自己站起身,迈着虚浮的步子显得很可怜。
晋元帝叹了一声,仿佛心软似的:
“丞相啊,回去好好休息,至于安置受害者的银钱,国库替你出了。”
第3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