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齐行舟懂事地点点头,“好,虞绍哥哥,跟我来。”早就等待在止水居外的微生蓓,看见齐行舟回来,捧着小本子跑了上去,“表弟,你回来啦,这个字怎么念?”
“餮。”齐行舟道。
“组词呢?”
“饕餮。”
“是什么?”
“传说中的一种恶兽。”
“噢噢,”微生蓓的眼神却往虞绍那瞥,小声与齐行舟问,“表弟,这个人是谁啊?”
齐行舟想了想,“一个表哥。”
只是表得比较勉强。
于是微生蓓也跟着喊了声哥哥。
虞绍随意点点头,耐心听完两个“小屁孩”讲完饕餮,实在不想寒暄,眯着眼催促,“饕餮,我得睡了。”
齐行舟领着他进了厢房,微生蓓也跟在后头,等安置好倒头就睡的虞绍,微生蓓继续跟齐行舟读书去了。
在屋顶上吃板栗的谢欢,将三个小屁孩互动的一幕幕收入眼底,但也没多想。
因为新来的小屁孩,他压根不认识。
鬼知道是微生家的哪个亲戚。
与此同时,平阳侯被带到了大牢。
金陵府衙的大牢,人满为患,一半是被山匪占据的。
狱卒领着知府,知府领着平阳侯,走到几间山匪的牢房外。
狱卒在知府的眼神下,厉声发问,“哪些是原先盘踞在扬州城外的山匪?”
山匪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都噤声不答。
知府皱眉,“有事问你们,若知情有赏!”
于是扬州城外那一批争相站起来。
狱卒将人领出来,平阳侯一一询问,从山匪口中得知,这群山匪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孤身上山的男子驱逐下山的。
男子能以一己之力,赶走一山寨的人,可见其武艺高强。
平阳侯来了精神,“那人长什么样?”说着又取出画像。
山匪却纷纷摇头,“俺们没看到他的脸,分辨不出年纪,武功确实在俺们之上,他还挺有活力的。”
另一个山匪插嘴道:“哦,他戴了一个铁面具,这算有用信息吗?”
第375章
“算,”平阳侯追问,“面具长什么样,能不能画下来?”
官差取来纸笔,交给每一位山匪,几乎每个人画的都不太一样。
“鬼画符。”平阳侯失望地评论。
却听刀疤脸山匪给予肯定,“对对,就挺鬼的,那个面具五官不太正常,初看还好,越看越恐怖。”
谈及此,他还缩了缩肩膀表示害怕。
边上的山匪反驳道:“不是越看越恐怖,是因为配上他的武力,你越来越怕他!”
“好像还真是,”刀疤脸恍然大悟,“他要是能做俺们大当家,俺们啥也不怕了。”
平阳侯听得无语,扫了一遍鬼画符,转身快步走出了大牢。
山匪被狱卒关回牢房内时,还在问,“俺们的好处呢?”
“喏,给二两银子。”狱卒道。
山匪捏着二两银子,感觉天都塌了,“俺们也不能花啊。”
那头,出了大牢,知府笑着打听,“侯爷,此番是来寻太子的?是怀疑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太子?”
生怕被人抢占先机的平阳侯,警惕地摇头,“不是,本侯在抓一个江洋大盗,此人恐怕与京城朝廷命官被杀的两起案子有联系。”
朝廷命官被杀的事,金陵知府也略有耳闻,“原来如此,那此人若在金陵,岂不是会危害百姓?可要下官张贴告示,全城抓捕?”
“不,”平阳侯煞有其事地靠近知府一步,“这些山匪只说他戴了面具,却没人见过他的脸,如今什么信息都没有掌握,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万一叫江洋大盗听见了,他换个面具,我们这些信息全部白费了。”
知府恍然,“侯爷聪慧啊。”
平阳侯见知府没有再插手的心思,拍拍他的肩,“此事你就不必管了,本侯自有分寸,切记不要走漏消息。”
语罢,朝着府衙外,匆匆离开。
金陵知府相继送走两位不速之客,又回议事厅整理叶家惨案的资料,归拢好上呈刑部。
平阳侯的手下们在金陵四处寻了许久,直到天黑前,他才想起该去接虞绍了。
虞绍还在微生家午睡,虞绍的到来,沈桑宁已经在前院给舅舅舅母说了。
樊氏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世子的舅舅和表弟来了金陵,我们怎么能怠慢呢?不管他们在金陵待多久,都可以住在我们家,所幸家里地方大,我去命人将东边空着的庭院收拾出来。”
这头刚吩咐下去,门房便开禀报平阳侯来接儿子了。
樊氏一听,没有一点迟疑,当即要去迎,还不忘嘱咐下人,“快去把大爷喊回来,家里来贵客了,再去将公爹也请来。”
“是。”小厮应声往后门跑了。
沈桑宁阻拦不及,樊氏已经去接人了。
作为外甥媳妇,的确应该行地主之谊,可微生家并不是沈桑宁的,用脚趾想想也知道,平阳侯怎么会同意住在微生家呢?虞家和微生家八竿子没打着。
照看虞绍是一时的,眼下平阳侯来接虞绍,就算要留在金陵,恐怕也是抱着去住客栈的心思,她还不如去帮他们寻间客栈住得舒坦。
沈桑宁落后樊氏几步,让紫灵去止水居将虞绍喊起来。
樊氏先一步走到门外,微生槐也急急赶来。
平阳侯站在门前等儿子,看着微生家这么大的阵仗来迎,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还很习惯从容,面上挂着疏离客气的笑容,“叨扰了。”
“哪里哪里,”微生槐苍老的脸上带着褶皱的笑,“侯爷一路奔波,家中已备下晚宴,不知可否赏光,先进寒舍休息?”
微生槐唯恐招待不周,樊氏在边上笑着,一边眺望远方,想着微生澹何时归来。
平阳侯端正的五官收敛几分笑,严肃几分,“太叨扰了,不必如此费心,我接上绍儿就走。”
“来都来了,这怎么好意思呢,”樊氏挽留,“侯爷不必与我们客气,宁丫头,你说呢?”
沈桑宁浅浅一笑,启唇却没有附和樊氏,而是替平阳侯解释,“舅父应是有要紧的公事,不宜在咱家住下。”
说着看向平阳侯,“不过舅父既然来了金陵,也该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我替舅父在金陵寻个好的客栈,舅父就不要推脱了,省的叫阿衍知晓怪我不懂事。”
话说到这份上,平阳侯自然不能拒绝,眼中划过一丝意外,面上少了疏离之色,“行,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她道,说着招来护卫去金陵上好的客栈订房。
樊氏看得皱眉,还是想挽留,故委婉地道:“客栈住的,哪有家里舒服啊。”
微生槐看了眼大儿媳,暗示她闭嘴,“既如此,那就主随客便,给侯爷一行人都订上房,眼下虞小公子还未醒,不如侯爷先进寒舍吃盏茶?”
平阳侯略有犹豫,“吃茶就不必了,天色也不早了,衍儿媳妇,你让人去催催绍儿吧。”
沈桑宁点头,朝府邸内望了望,“方才就让催了,许是小孩子赖床。”
闻言,樊氏也顺着机会邀请,“侯爷还是进去等吧,这外头风大。”
平阳侯一点都不觉得冷,但又觉得自己在外头站着,微生家的人势必会陪着自己吹风,犹豫一番,还是点了头,朝府邸迈进。
在微生家的簇拥下,平阳侯说道:“茶就不吃了,绍儿住在哪,这孩子一躺下就喊不起,我亲自去将他提起来。”
于是,一行人也没进前厅,微生槐加快慢悠悠的步伐,领着一众人朝止水居去。
第376章
此刻,微生蓓与齐行舟还在看书,听到院外兴师动众的动静,纷纷放下书,朝着屋外走去。
平阳侯看到小孩,愣了愣,“哦,这是阿舟吧?”
齐行舟点点头,有模有样地拱拱手,思忖着该怎么称呼。
平阳侯看出他的疑惑,对这孩子的聪慧略有耳闻,初见也确实有几分衍儿小时候的板正,于是心存天然好感,随和道:“你也跟着喊舅父就好,不必拘谨。”
闻言,齐行舟朝沈桑宁看了眼,见后者点头,他再次拱手微笑,“舅父。”
平阳侯应了。
众人见状,虽脸上都挂着笑,但沈桑宁的欣慰与樊氏的感慨是不同的。
樊氏仿佛能看见一条未来的路,在未来的路上,自家儿子会与齐行舟渐行渐远。
明明几个月前,络儿和行舟还住在一个家里,行舟丧母,亲爹如摆设,条件环境还远不如络儿。
可现在呢,自打去了京城,宁国公平阳侯这等勋贵,都成了亲戚,未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混差去。
哎!
前头,平阳侯与齐行舟客套完,就大步踏入屋子,见儿子还如死猪般睡在床上,方才外面这么吵也未曾将他吵醒。
床榻边,早就前来喊人的紫灵站在一旁,朝沈桑宁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平阳侯弯腰,摇晃虞绍,“醒醒,走了。”
虞绍砸吧一下嘴,翻身将脸埋在被子里。
平阳侯将他翻回来,无奈地扬手,拍拍他的脸,目光一顿,发现他枕头上落下一颗板栗。
“这哪来的?”
他问。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齐行舟摇头,“虞绍哥直接睡了,没吃东西。”
齐行舟这样答,但余光往边上瞟了瞟,心里有了怀疑对象。
平阳侯一把将虞绍扛起来,虞绍在肩上醒了,“爹,你放我下去。”
平阳侯将他放下,带他出门。
微生槐见状再次客气地挽留,“小公子是否饿了,侯爷要不要在寒舍用了晚膳再走?”
平阳侯不问儿子饿不饿,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了,多谢。”
语罢,就拽着半清醒的儿子要离开止水居。
踏出两步,忽觉哪里不对,警惕地抬头,瞧见了正在房顶上的男人。
平阳侯眸光一滞,怔在原地。
男人坐在房顶上,一个铁面具遮住了脸,两个铁窟窿的阴影照在眼睛上,看不清神色,他气定神闲地坐着,仿佛在看戏一般随意,手里捧着油纸包,剥开板栗,往嘴巴的窟窿里塞。
即便庭院内站着的众人都随着平阳侯的视线看见了他,他亦是毫不慌张,淡定地偏身换了个方向,背对众人。
沈桑宁无语极了,只见平阳侯犹疑的语气似暗藏汹涌的情绪——
“那,那是谁?”
樊氏略显诧异,随后了然道:“是宁丫头带来的公府护卫。”
整日里游手好闲,总爱在房顶上晒太阳,樊氏也是头回见到这么随性的护卫,但宁国公府都没意见,她也不好说什么。
“护卫?宁国公府的护卫?”平阳侯疑惑地看向沈桑宁。
沈桑宁瞅见外祖父与樊舅母一同往来的目光,点点头,只能继续圆这个谎,“是啊,此人功夫了得,所以难免与别人不同,舅父别见怪。”
她看着云叔手里的板栗,哪里还会不懂,刚才虞绍嘴边的板栗,就是云叔放的吧?
真是幼稚啊。
而平阳侯,也在想板栗,忽而记起,通州知府寄回京城的板栗……还有山匪所说的铁面具……
房顶上的人既戴了铁面具,又爱吃板栗,怎么会这么巧?
平阳侯忍不住怀疑,但又想到此人是宁国公府的护卫,又觉得不太可能。
若眼前之人是太子,怎么可能在公府做护卫?且宁国公父子都没有认出来?太子是玩灯下黑?
不太可能吧?
但,平阳侯怎么会放过一丝机会,他看向沈桑宁,问,“他为何戴着面具?”
沈桑宁不明白平阳侯为何对云叔突然感兴趣,“舅父,是有什么问题吗?”
平阳侯感受到周围数道疑惑眼神,自然不会将太子线索轻易说出,只随便诌了个借口,“城外山匪猖狂,我听知府说山匪并未悉数抓获,只怕有人在城中浑水摸鱼,我记得公府的护卫里没有戴面具的,也许是我记错了,但此人的面貌,你与衍儿是否有瞧过?为保证安全,还是将面具摘下,瞧一眼比较放心。”
沈桑宁摇头,“舅父放心,我与阿衍自然瞧过,何况他一直护佑我身边,我怎会连他与山匪都分不出?舅父多虑了。”
闻言,平阳侯蹙了蹙眉,心中纠结,虽相信外甥和外甥媳妇,可……好不容易找到个戴面具的,总想摘下看看。
几人站在庭院里僵持着,平阳侯频频朝着房顶望去,压低声问,“既是护卫,怎么这般不懂规矩,主子在下面站着,他在上头吃板栗?”
房顶上的谢欢一直听着对话,忽然转过身,一跃落下,把板栗塞到齐行舟的手里,双手环臂看着平阳侯。
平阳侯被他的态度整不会了,心底涌上一阵怪异之感,想命令对方将面具摘下,又怕万一真是太子,故十分委婉地道:“将面具摘下,我瞧一眼。”
旁人不知平阳侯此举的真实缘由,还真以为他排查山匪来了。
但谢欢作为太子本人,哪里能不懂?他默不作声,往沈桑宁身后一站,高冷地不说话。
平阳侯急了,哪有护卫这么不听话的?难不成真是太子?
第377章
一时间,平阳侯思绪百转,更不敢强硬命令他摘面具了,但面上不显。
樊氏见状,再次心叹护卫的嚣张,忍不住道:“哎哟,侯爷让你摘面具,你摘了就是,又不会怎么着。”
沈桑宁一个机灵,云叔的面具可不能摘!
这一摘,岂不是让外祖父都认出来了,那还得了?
当下警惕起来,思忖道:“舅舅,他脸上有伤,还是不摘了吧,他一定不会是山匪的。”
平阳侯听着这话,目光却一直落在那块面具上,不再强求摘面具,缓缓点头,“好吧,是我多虑。”
自始至终,都不曾听戴面具的“护卫”开口说话。
见几人不再纠结摘面具,微生槐笑着要亲自送贵客出门,“侯爷,往这边走。”
“哎,好。”平阳侯漫不经心地应着,步伐也没有原本的急切,反而是慢了下来。
他一人慢了,其他人自然也慢了。
沈桑宁故意停下,落后几步,云叔便也停下,她瞧了云叔一眼,希望他老实些,不要生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欢将她的紧张收入眼底,似觉得好笑,唇瓣弯起,低声与她道:“无妨,我又不是山匪,摘了也无妨。”
“你不是山匪,可你是……”她收住,无奈地叹一声。
她明白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云叔也不显老了。
他好像不会纠结,不会为心事矛盾而无谓消耗。
沈桑宁跟上前面的人,在前头被簇拥着的平阳侯垂着眼眸,边走边想,在即将踏出府门时,蓦然停下。
这一停,沈桑宁到嘴边的礼貌辞别语言也咽了回去,“舅舅,怎么了?”
平阳侯轻咳一声,浑然不觉尴尬地开口,“我还真有些渴了。”
众人一愣,樊氏立即接话,“府中已备茶点,若侯爷不弃,不如移步去茶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