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满，”黎明昭拉住裴朗玉的?衣袖，“美人香，没了。”进洞时，黎明昭还闻到美人香的?味道，可当靠近时才?发现，美人香不见了。
裴朗玉也察觉，他垂头看地上?，发现草坪上?只留下被小盘压出的?痕迹。
难不成……徐易回来了！
黎明昭拉住裴朗玉的?手更加用劲。
那?阿萦呢，她会有危险吗？
裴朗玉将他的?衣袖从黎明昭手上?解救下来，随后又轻轻捏住她的?手，“明昭，你说过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黎明昭点?点?头，跟在?村长一行人身后出去了。
村里消息灵通，洞神是假的?事儿不一会就传到每位村民耳中?，不少人站在?村口迎着?六名少女回村。
其中?一对父母再也绷不住情绪，看到自己?的?女儿便直接扑了上?去。
父亲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女儿身上?，也不在?乎她的?尸身如何，只是紧紧将她抱进怀里。母亲哭得?眼睛红肿，甚至嗓子都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痛入骨髓，大抵如此。
黎明昭鼻尖微酸，下一瞬也红了眼。
她将手从裴朗玉中?抽出，走到村长身边，哑着?声音问：“您还觉得?这六条人命无所?谓吗？”
村长眼眶湿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做错，可如今才?发现，他错了，全都错了。
他不该狂妄自大，不该固执己?见，更不该事事都听那?个大祭司。
可是现在?都太晚了，那?些孩子都已经离开?这个世上?。
村中?一片哭声，或哭自己?不用再被洞神威胁生命、或哭那?些枉死的?花季少女、或哭自己?愚昧不已的?思想、或哭自己?不愿反抗的?懦弱……
黎明昭内心又是一阵翻腾，苗疆这一路，她学到的?，更多是人心和人性。
她再也看不下去，就在?要落泪的?那?一瞬，裴朗玉伸手罩在?她的?眼睛上?。
“我们回去吧。”
裴朗玉敏锐地察觉到黎明昭看见这一幕的?情绪变化，于是遮住她的?视线。
听见裴朗玉的?声音，黎明昭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转身埋进裴朗玉的?怀中?无声哭泣。
裴朗玉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抬手轻轻抚着?黎明昭的?头发，声音轻柔，“明昭，你很勇敢，也很坚强。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小娘子。”
听见此话黎明昭哭得?更加厉害，她的?眼泪润湿了他胸前的?衣服，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裴朗玉只是紧紧抱住黎明昭，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发泄完情绪后，黎明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她的?鼻尖因为哭泣而?泛着?红，眼睛也满是水光。
裴朗玉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先回屋吧。”
天色暗下来，村里人都回到了各自家中?，一番商量决定后日?同为那?六名少女举办葬礼。
进屋黎明昭便让裴朗玉给她取下了假面，洗漱完出来却发现他不在?房间。她将擦拭着?发尾的?细葛布放在?桌上?，起身出门找裴朗玉。
今晚是上?弦月，半满的?月亮高悬在?闪着?繁星的?夜空，院子里传来一阵蛙鸣。
黎明昭在?院子里环视了一圈都没有看见裴朗玉的?身影，正准备走出院子，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银铃声。
她转身往屋顶看去，裴朗玉正坐在?屋顶上?转着?玉笛，声响又是手上?串银环发出。
黎明昭和裴朗玉就这么对视着?，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近一个月前见面的?时候。可与?那?次不同的?是，裴朗玉看黎明昭的?眼里不再是冷漠和探究，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上?来吗？”
黎明昭点?点?头，随后便被飞身而?下的?裴朗玉抱着?腰带着?坐到了屋顶上?。
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少年人为何都爱待在?屋顶上?，城竹坡的?树木都不算高大，黎明昭一眼便看见了茂密的?树林顶和远处隐在?夜色中?连绵起伏的?高山。
黎明昭和裴朗玉肩靠着?肩，就这样安静地欣赏着?远处的?风景。偶尔一阵晚风吹来，让两人的?发丝无声地缠绕在?一起。
“想家吗？”
黎明昭转头，她看见月色下裴朗玉的?眼睛仿佛闪着?光。她耳边同时还传来红丝带末尾的?铃铛声，模糊了裴朗玉的?问声。
“什么？”
“想家吗？”裴朗玉眼神温和地看着?黎明昭，眼中?似乎只容得?下她，“傍晚都红了眼。”
“想，又不想。”黎明昭认真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你也想家人吗？”
裴朗玉双手撑在?屋檐上?，将整个身子伸展开?，“我只想阿达。”
“没有阿达，我就没有家。”
黎明昭安静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阿达捡到十一岁流浪的?我，从此，我有了家。”
黎明昭知道，裴朗玉十一岁前的?经历一定没有他所?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然后你的?十八岁，遇见了我。”黎明昭缓缓将手覆盖到裴朗玉手背上?，她心跳很快，但是她理不清这是为什么，“我是你的?家人吧？阿满。”
裴朗玉垂头，掩住泛红闪着?泪光的?双眸，等了一会儿道：“你是我的?妻子。”
黎明昭心里仿佛炸开?了一朵花。等待的?那?一段时间，她紧张得?甚至都快要忘记呼吸。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她现在?很开?心。，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朗玉只哭过两次，一次是阿达牵起他的?手说，以后他有家了；另一次就是现在?，黎明昭说，他的?十八岁有了她，她也是他的?家人。
十一岁前，他是没人要的?孩子，被人捉去蛊门学蛊。蛊虫咬，鞭子抽，众人骂，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仅仅两句话，就让他溃不成军。
因为他知道，有人来爱他了。
落洞花女·替身
张简身上的疼痛感消失，
可他全身的力气都?已被耗尽，如今只能躺在地上眼含怨念地盯着阿萦。
阿萦将木条丢进火堆，暖色的火光映在她冷漠的脸上，
“你现在还死不了。明日你?的手脚会?全部?麻痹，然后全身不能动?弹，一身再慢慢地溃烂。”
“你也该像落叶一样，
烂死在泥泞里。”
“恶毒，最毒妇人心！”
听见这话，
阿萦反而笑出了?声，
“你?杀死她时不觉得自己恶毒，侮辱我时不觉得自己恶毒，
拿少女?做美人香不觉得恶毒。我不及你?的三分?之一，
你?却觉得我恶毒？张简，
你?可真是两面啊。”
张简不想死，
一点都?不想死，他放软声音，
“阿萦，我只是太爱你?了?，
我只是……”
“恶心。”阿萦甚至不想听他将话说完，
将一堆破布塞进他的嘴里。
“这个山洞是我专门?为你?选的，
除了?我和……”阿萦顿了?一瞬，似乎想到了?谁，随后又恢复如常道：“你?在这烂成一堆白骨，
也不会?有人发现你?。你?可以在这儿?，陪你?的洞神一辈子。”
张简疯狂摇头?，
可阿萦才不管他如何。
“火给?你?燃起，至少今晚，
你?不会?简简单单地冻死。”
“张简，你?这样的人，就该烂死。”
说完，阿萦不带一丝留恋地走出了?山洞，留下?张简一个人在山洞中等死。
阿萦走回原来的家中，母亲早在几月前搬走，房子已经被蜘蛛网覆盖，布满灰尘。
曾经两姐妹打闹的画面似乎还在阿萦的眼前，可是如今两人却阴阳两别。
她轻车熟路地从床底抽出一个木盒子，里面全是两姊妹的小物品，除了?阿姐偷偷放得小瓶子和手札。
阿萦将小瓶子和蛊术全部?握在手中，小瓶子里装着蛊虫，而手札则是记录各色各样的蛊术。
现在她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可是留下?只会?危害他人。阿萦紧了?紧手中的物件，心想，或许她可以把这些都?拿给?那个蛊师。
*
等乌稷带着狄子晋等人到达城竹坡时，事情?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
“你?动?作可真慢。”裴朗玉抱臂看着乌稷。
乌稷也不恼，卷着一缕头?发慢悠悠道：“裴弟可真是刻薄呢。”
裴朗玉将头?偏向一边，一丝眼神也不想分?给?他。
“乌先生。”黎明昭心细，注意到他身后的一名女?子，“这位姑娘？”
却云清探出头?，笑嘻嘻道：“美人好，我叫却云清，乌稷的徒儿?。”
乌稷对她没?辙，他已经无所谓却云清怎么造谣了?。
而黎明昭眼睛微睁，乌稷出去一趟竟然还收了?个徒儿?回来。
“却姑娘，同我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吧。”
却云清欢喜地点点头?，“好的美人。”
黎明昭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给?她介绍自己。
“我叫黎明昭，却姑娘唤我明昭就好。”
“好的，明昭美人。”
“叫我明昭便好……”
裴朗玉看着黎明昭领着却云清进入房内，转头?疑惑地看向乌稷。
“你?真能收徒？”
“裴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乌稷故作不满地皱眉，“我想不想收徒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收徒又是另一回事儿?。我还是有点实力的。”
裴朗玉翻了?个白眼，便转身往村长房间走，此时狄子晋正在村长的房间里问话。
“村长，你?可知杀人可是犯法。”
村长跪在地上，头?深深埋下?，“草民，草民……知。”
狄子晋朝身后的官吏使眼色，官吏上前将村长架起来。
“按法，参与此事的人，统统押回衙门?等县令问罪。”突然想到黎明昭说明日为少女?行葬礼，他又补充道：“明日下?午再一同押走。”
村长被带下?去，今晚要与衙役共宿一间房。
裴朗玉就在此时走进房间，“狄捕快。”
“裴郎君，是还有何线索提供。”
裴朗玉点头?。
还有那名不住在城竹坡的徐娘子，她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却姑娘可是北域人？”
却云清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手中茶杯，并牵住黎明昭的一只手。
“明昭美人怎么知道！”，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明昭先是被她搞得一惊，随后笑了?笑，“却姑娘的面容，一看便是北域人。”
却云清撇嘴，嘟嚷道：“我就说我们北域人长相鲜明，那乌鸡竟然还说我是中原人。”
“乌鸡？”黎明昭一脸迷惑。
“怪我怪我。”却云清抬手轻轻拍嘴，“乌稷是吧，我们北域人都?有些口音。”
黎明昭理解地朝却云清一笑。
“明昭！”裴朗玉从外跑进来，“我们同狄捕快去找那徐娘子。”
可是想到却云清在此，他又改口道：“我与狄捕快去，你?在这陪这位小娘子吧。”
谁料却云清猛地站了?起来，“我也去！”
裴朗玉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神直直看向黎明昭。
黎明昭也起身，笑道：“那就一起去吧。”
可当众人走到徐娘子房屋里后，才发现徐娘子和阿婆已经自缢。
狄子晋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指挥着人将两人尸体安置好，然后在屋内搜查线索。
“狄捕快，这有一封信。”衙役将信呈给?狄捕快。
狄子晋看了?一眼，又将它转交给?黎明昭，“黎小娘子，是她留给?你?的。”
黎明昭不理解，“给?我？”
她伸手接过来，才发现上面写着“黎明昭娘子亲启”。
黎明昭打开信封读了?起来，随后一脸惊诧。
“怎么了?？”裴朗玉见她面色不对。
过了?一会?儿?，黎明昭才缓缓道：“阿萦，她不是阿萦。”
*
阿萦和阿窈的童年生活并不顺利，她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被遗弃，可是从小到大，她们两个人都?被嫌弃。
村里人都?嫌她们双生子会?带来晦气，母亲和两人都?受过无数白眼和诋毁，渐渐地，母亲不允许两人随意出门?。
直到村里一年一度的祭祀仪式到来，两姊妹才被允许出去玩一个时辰。
十岁那年，两人在河边放着花灯。
然而花灯却被几人拦截，为首的胖男孩张嘴将她们的愿望念出来，“阿窈和阿萦要岁岁平安，以后别再被嫌弃了?。”
念完后他和身后的人都?大笑起来，“怎么，晦气鬼不想晦气了?？”
“还给?我们！”阿窈说着就扑上去抢，可惜她长得瘦小，一下?子就被男孩推倒在地。
男孩漫不经心地把弄着手中的花灯，“你?们会?给?村里带来厄运，滚出城竹坡！”
阿萦见妹妹被推倒，气得不行，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朝那个男孩砸去。
男孩躲开，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
阿窈看得眼睛发红，本来起身跑上去阻止的她又再一起被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