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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刘良驹说:“十分钟之前,季总过来了一趟,把季昭带了出去。”

    赵向晚点了点头,径直坐在会议桌旁,一言不发。

    头顶吊扇呼呼地吹着,将炎热慢慢驱散。

    刘良驹有些摸头不知脑,主动给赵向晚倒上一倒凉茶,问跟在后面的朱飞鹏:“向晚怎么了?你惹她不高兴了?”

    朱飞鹏摇摇头:“没有。她和明玉负责询问费思琴,把我赶出来了。问完之后她就成了这个样子,板着脸不愿意说话。”

    何明玉将笔录本放在桌上:“这是我们询问的记录,你们看吧。”说完,她四处看了看,“其余人呢?”

    刘良驹看了一下手表:“并不多都该回来了。”

    高广强、艾辉在音乐学院保卫处、家属楼居民了解情况;

    祝康、黄元德留在现场继续勘查取证。

    许嵩岭今天在局里开会,没有出门。

    刘良驹留在办公室做文书处理,正闲极无聊,拿过笔录本认真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摇了摇头:“这个费思琴是不是有点自视甚高?”

    何明玉点头道:“的确有点。不过,她有这个资本。”

    刘良驹的好奇心成功被调动:“真的有这么漂亮?”

    何明玉点头:“我见犹怜、风中百合的那一种。”

    刘良驹吹了一声口哨,再问:“你们观察了她的微表情没有?到底是记忆混乱还是说谎?”

    何明玉道:“我觉得她在说谎。”

    刘良驹很不解:“为什么说谎?”

    何明玉撇了撇嘴:“为了隐瞒真相呗?”

    刘良驹悚然一惊:“那真相是什么?难道是她引狼入室,或者自导自演?”

    引狼入室?是费思琴叫来同伴,开门进屋,砍杀家人,然后抢劫,伪造现场;

    自导自演?根本就没有什么入室抢劫的男人,是费思琴亲自动手,将爸爸、妈妈、弟弟砍杀,然后再编造出一个被强.暴、入室抢劫的故事。

    刘良驹与何明玉、朱飞鹏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看着赵向晚:“向晚,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赵向晚咕咚咕咚一口气把凉茶喝完,把手抹了一下嘴,将茶缸子放回桌面,面色肃然:“费思琴,在说谎。”

    何明玉说:“她说她是处女的时候,我知道是在说谎。但其余的呢?难道也都是谎言吗?”

    赵向晚冷笑一声:“所有,一切,都是谎言。”

    其余三个都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全都在说谎,那代表什么?细思极恐。

    何明玉拿过笔录本,逐条逐条地问。

    “家人都在午休,她也没被吵醒,是假的?”

    “是,她说近期失眠,难得午休睡得死沉死沉的时候,眼神游离,视线看上右上方,明显在说谎,这说明她根本就没睡。”

    “歹徒拿刀进她房间,捂嘴、蒙眼、羞辱与折磨,是假的?”

    “医院诊断有发生性.行为,但撕裂伤并不严重,她的情绪也相对稳定,这说明她并非被迫。因此我问她是否处女,以此推断有没有可能性.行为发生在抢劫案之前。事实你也看到了,她说谎了,她极有可能性.经验非常丰富。”

    “被刀划伤、捆绑,是假的?”

    “是,手腕、脚踝没有捆绑痕迹。如果能够揭开纱布察看她的伤口,应该能发现伤口不深,且伤口规则,为自残所至。”

    说到这里,何明玉将笔录本狠狠摔在桌上,骂了一句:“蛇蝎心肠,什么人啊!”

    如果赵向晚说的是事实,如果费思琴说的全是谎话,那这个案件就指向一个方向——

    费思琴引狼入室!

    她不仅开门让歹徒入内,指引他们砍杀父母、弟弟,而且事后在自己房间里发生性.行为,等到确认家人已死,放歹徒离开之后才从容报警。

    朱飞鹏不敢置信地说:“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能干出这么泯灭人性的事?这简直禽兽不如!”

    刘良驹也觉得有点夸张:“昨晚我们听季总说过吗,费家父母对费思琴关爱有加,虽然有点严格,但都是为了她好。她为什么恩将仇报,做出这样的事?没道理啊。”

    是啊,杀了父母和弟弟,对费思琴有什么好处呢?

    费永柏是音乐学院的副院长,又是手风琴演奏家;屈薇歌是画家,画廊生意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弟弟也才十几岁就这么优秀,将来长大大了会是费思琴最大的支撑。

    这么好的家人,一般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家庭背景,费思琴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它?

    如果家里人都死了,费思琴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何明玉怎么也想不明白,拉着赵向晚的手问:“为什么啊?如果说费思琴不是他们家亲生的,如果说费家重男轻女,也许我还能理解一点,但季总说得很清楚,费思琴1973年出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用心教养,好好的,为什么要引人来杀害自己父母?没道理啊。”

    赵向晚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许队不是说过吗?犯罪心理学千奇百怪,我们想不通,是因为我们是正常人。正常人的思维,无法猜度罪犯的心理。”

    朱飞鹏举起手来:“那个,咱们现在就说费思琴是罪犯还为时尚早哈。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支持。”

    何明玉伸手在他头顶狠狠拍了一巴掌:“看人家长得漂亮,立场就歪了?”

    朱飞鹏喊起屈来:“不是不是,她长得漂亮我不否认,但我们是刑警,又不是推理家,一切都要讲证据的。”

    赵向晚点点头:“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证据。等高警官他们调查回来之后大家对一对,看看还需要做些什么。”

    季昭推门而入。

    手里抱着一大捧玫瑰。粉色、白色、黄色、红色,四色混杂,色彩艳丽无比。几十朵玫瑰花簇拥在一起,花瓣上带着水珠,透着股喜气洋洋的感觉。

    赵向晚站起身:“季昭,你去哪里了?”

    季昭一看到她便喜笑颜开,急走几步送上手中玫瑰。

    赵向晚微微一笑,接过花来。季昭这是将老爸压榨到极致,连追求女孩子都是让季总去买花。

    一大捧玫瑰花灿烂无比,将赵向晚的苹果小脸挡得严严实实。

    何明玉羡慕地看着赵向晚手中鲜花,捅了捅朱飞鹏的胳膊:“你看看人家季昭。”

    朱飞鹏嘻嘻一笑,走上前去,在那一捧花里扯出一枝深红的玫瑰,送到何明玉面前:“来来来,有花同享。”

    季昭的到来,令刚才略显沉闷的气氛鲜亮了许多。

    赵向晚拿过来一个大大的方盒子,将整捧玫瑰插在其中,摆在会议桌中央。花香扑鼻,随着吊扇风的吹动,渐渐弥散开来,整个重案组办公室都变得温馨愉悦起来。

    季昭也没介意赵向晚把花放在哪里,高高兴兴地挨着赵向晚坐下,一双眼睛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今天赵向晚一整天都在跑现场,到下午快吃饭了才回来,季昭觉得很久都没有见到她了,想念得很。

    季昭懂得关心人,主动询问自己的行踪,这让赵向晚的心情好了起来。

    刚才费思琴的怪异与冷血,给赵向晚的内心带来很大冲击。赵向晚也算是参与过不少大案的人,凶残狠毒之人接触不少,但像费思琴这样,外表柔弱美丽,内在却对亲人如此冷血的,却是头一回遇到。

    多少人,想要得到父母之爱,费思琴却弃之如敝屣;

    多少人,想要有优渥的家境,费思琴却一点也不珍惜;

    多少人,想要拥有美丽的皮囊,费思琴却在糟蹋它。

    虽然赵向晚没有确切的证据,说费思琴是凶手、或者是帮凶,但她知道这个美丽的女孩,是这桩案件的始作俑者。

    或许因为赵向晚曾经无比渴望父母之爱、无比向往城里知识分子家庭的幸福和谐,因此对费思琴的行为有着下意识的排斥。感情用事也好,不冷静不理智也罢,反正赵向晚今天很不开心。

    季昭见赵向晚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握住她的手,笑容阳光而单纯。

    小云雀叽叽喳喳在枝头蹦跳,让赵向晚直观体会到了什么叫“雀跃”。

    “我们接手了一个案子,有点血腥,我不太喜欢。”

    “死了两个人,一个人还在抢救,现场有很多血。”

    季昭在市局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也知道刑警的不容易。死人看多了,他一丝畏惧都没有。听到赵向晚说死了人,第一反应便是询问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赵向晚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

    遇到死者,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人是受害者,是弱者,默认为“好人”。

    正因为如此,才会对费思琴的行为如此之愤慨。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被害人并非好人呢?

    费永柏、屈薇歌如果真的是季锦茂嘴里所说的那么爱孩子,为什么会把费思琴教育成那样一个性格?

    会不会,抢劫杀人案的罪行之下掩盖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灰暗的东西?

    想到这里,赵向晚豁然开朗,紧紧捏了捏季昭的手,微笑着回答:“目前还不知道,也许是好人,也许是坏人。”

    先入为主要不得,警察破案要讲证据。

    自己仗着有读心术,总喜欢有了结论再来反推、寻找证据,并非好事。

    世人说谎,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有些人说谎,是为了保护自己;有些人说谎,是因为真相羞于出口。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先前执着于辨别谎言的赵向晚,忽然对人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世人,并不是非善即恶。

    赵向晚松开季昭的手,站起身倒了一杯凉茶,抿了抿唇,态度郑重地递到朱飞鹏面前:“师兄,你说得对。咱们是刑警,不是推理家,一切都要讲证据。”

    朱飞鹏不懂赵向晚此举何为,不过他向来豁达,二话不说接过茶,一饮而尽,砸巴了一下嘴,美滋滋地说:“小师妹敬的茶,喝着就是得劲儿。”

    摆正了态度之后,赵向晚重新拿起笔录本,开始回忆与费思琴的每一句对话,将疑问一点一点地进行梳理。

    1.费思琴的交友状况?

    2.费思琴与父母、弟弟的真实关系?

    3.现场痕迹检测结果。

    第70章

    休学

    ◎费思琴在初一的时候得了什么病?◎

    第一点疑问:费思琴的交友状况。

    赵向晚曾探听过费思琴的内心,

    令她印象的深刻的是费思琴曾经想过这么一段话:

    “处女?处女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值钱吗?我这么漂亮的一个人,要是没有男人追求,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和男人上过床,

    怎么称得上是美人?”

    可以推断:费思琴已经与人发生过性.行为,

    并且享受其中,

    那就有两种可能。

    其一,

    因情而性。费思琴生得美,追求男生很多,哪怕费永柏与屈薇歌严格管束也没办法阻拦年轻人的爱情,费思琴背着父母有了男友,

    偷尝禁果。至于男友是一个、两个还是多个,那就不得而知,

    需要进一步调查。

    其二,

    因逆反而性。费永柏夫妻俩对女儿管得很严,不允许她轻易外出,

    不允许她随意交友。可是这样的管束反而激发出费思琴的逆反心理,让她对异性产生好奇心,

    通过性来享受征服欲。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

    都要对费思琴交友圈进行调查,极有可能费思琴所说的“三个抢劫者”就在这其中。当然,前提是的确有这三个抢劫者存在。

    第二点疑问:费思琴与父母、弟弟的真实关系。

    父亲重伤、母亲身亡、弟弟一刀封喉,

    在这样的情况下费思琴没有失去理智,

    冷静应对,

    在与学校保安、警察、医生打交道的过程中从容自如。面对警察询问,

    尤其是在告知母亲、弟弟已死时,

    她的态度很镇静,

    哪怕是情绪激动也是表演出来的,

    这一切说明费思琴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好。

    季锦茂对他们家庭关系的描述,只是旁观者角度,不一定是真实全面的。还需要多方走访,包括费永柏的同事、学生、邻居;屈薇歌的同事、客户与朋友;费思章的老师、同学、朋友;费思琴的老师、同学与朋友。

    只有全方位了解他们的家庭关系,才能挖出真相。

    当然,这里依然有一个前提:费思琴是个正常人。如果她是个天生冷血的人,如果她是犯罪型人格,那就难说了。

    第三点疑问:现场侦查的脚印、指纹、血迹等痕迹检测的结果,法医尸检的结果,是否与费思琴的描述相吻合。

    费思琴所说的,只是她的一面之辞。赵向晚通过读心术所了解的,也只是探听到的一个方面。还需要通过确切的证据,来对证词进行验证。

    脚印是否有三位男性?穿的是什么鞋子?有没有特殊标记?推测的身高、体重是多少?

    现场留下的指纹分布在哪里?门把手、床头柜、门框、抽屉等处是否有完整指纹?有什么特点?

    血迹主要分布在哪里?伤口有什么特点?下刀位置能够说明什么?

    床上是否有精.液残留?还有没有其他物品存在?

    最最重要的,是希望费永柏能够抢救成功。他若能活下来,那就有了最有力的目击者,案件侦破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赵向晚变得神采奕奕,心中燃起熊熊斗志。正在琢磨着下一步行动,高广强和艾辉、祝康、黄元德抱着一迭子资料走了进来。

    四个人一进屋,就开始喊热,叮叮哐哐地喝茶、拖椅子、坐下吹电扇,一抬头看到办公桌中央盛开的玫瑰,眼睛一亮:“哟,这么漂亮的花儿,谁买的?”

    刘良驹指了指季昭:“他送给向晚的。”

    高广强啧啧称奇:“唉哟,季昭这么懂事?”季昭一开始的确显得内向而沉闷,但现在越来越灵活,越来越有烟火气息了。

    何明玉瞪了朱飞鹏一眼:“可不是,比某些人懂事多了。”

    朱飞鹏毫不在意地冲她桌上呶了呶嘴:“不是截了一枝玫瑰给你吗?你记得找个瓶子插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送你花,有纪念意义。”

    何明玉真是哭笑不得:“那我真的要谢谢你了。”

    朱飞鹏大言不惭:“不客气,知道我的好就行。”

    同事们看他俩斗嘴觉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赵向晚却没有笑。她做事向来专心,刚才整理出三个疑点之后,着急看他们带回来的调查结果,便催促道:“你们调查得怎么样?”

    高广强示意朱飞鹏去叫许嵩岭来,大家准备开案件碰头会。

    许嵩岭今天在局里开会,高广强信息灵通,说今天是班子会议,以后许嵩岭就会担任市局的副局长。接下来,重案一组组长一职由谁担当,大家都还挺好奇的。

    许嵩岭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屋,一进办公室,众人都鼓起掌来。

    “许局长好。”

    “许局长走马上任,将来可就平步青云了。”

    “许局长不要丢下我们……”

    许嵩岭虎着脸,扫了众人一眼:“说什么呢?”威严犹在,整个办公室的人顿时都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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