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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刚才高广强询问盛载天作案细节时,他的话语有些停顿,

    视线转向右上方,这说明一个事实——他在说谎。

    是全部说谎,

    还是局部说谎?还有待验证。

    刚才盛载天陈述作案过程时,

    他的精力高度集中,并没有泄露真实所想。赵向晚看一眼高广强,

    目光里带着征询。

    高广强知道她的意思,微微颔首:“你来问吧。”

    赵向晚凤眼闪亮,

    声音清澈,

    似泉水流淌,她的问题并不难回答,这让坐在冰冷审讯室里、内心忐忑不安的盛载天渐渐放松了下来。

    “今年高三?”

    “是的。”

    “已经毕业了?”

    “是的。”

    “为什么没有在学校上课?”

    “我已经保送,

    不用参加高考,

    老师让我不要去学校,

    免得影响同学们的复习劲头。”

    “你在学校朋友多吗?”

    “挺多的,

    我爱打球,

    组建了一个篮球队,

    每个星期都会打几场,

    哥儿几个关系很好。”

    “打篮球你是和谁学的?”

    “我爸……”

    说到这里,盛载天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眼眸低垂,看着地面发呆。

    赵向晚没有打扰他,朱飞鹏看他一直不开口,想要提醒一下,却被赵向晚抬手制止。

    从盛载天的讲述中,赵向晚推测出两点。

    第一,杀人者是谢纤云。

    第二,盛载中是知情者。

    这样一来,至少重案组的侦查范围大大缩小,只需要集中在这母子三人身上即可。

    赵向晚问:“你爸在四季请客的那一天,你为什么不高兴?”

    盛载天的眼神转向左上方:“我妈住院孤零零一个人,我们却在这里吃香喝辣,我当然不高兴。”

    赵向晚问:“你爸和你妈关系怎么样?”

    盛载天摇头:“不好。我爸对我很好,我妈也对我很好,可是他们俩关系不好。我问他们,他们就说我还小,不要管大人的事。”

    赵向晚问:“你妈胆子小吗?”

    盛载天说:“是,我妈害怕和陌生人说话。要是有人和她说话,她要么不吭声,要么就是你问我答,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讲一句谎话。”

    社交恐惧症?

    社交恐惧症,书面描述是指对社交场合产生各种预期,以至于引发紧张、焦虑和恐惧感,过分、不合理畏惧某种客观事物或情境。

    简而言之,就是还没开始社交,就脑补出一系列令人恐惧的画面,从而害怕与人打交道、不愿意进入社交场合。

    赵向晚问:“她要是一个人在家呢,会是什么样子?”

    盛载天的脸上有了一丝欢喜:“我妈一个人在家,或者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她就特别开心。她会做饭、做各种糕点,她还会唱戏,我曾经碰到过她一个人在大厅里边唱边舞,真的很漂亮。”

    在盛载天的心目中,母亲是最美的。

    所以,他要保护好她。

    感觉到盛载天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赵向晚突然加快了语速。

    “22号下午几点从医院出发?”

    “三点二十分。”

    “几点到达别墅?”

    “四点左右。”

    “几点离开别墅?”

    “四点二十?”

    “几点回到医院?”

    “快五点了吧。”

    “你不到十八岁,有驾照?”

    盛载天愣了一下神:“我,我没有驾照,但我会开车,我哥教我开的。”

    “你五点到达医院,直接去的病房?”

    “是……”

    他的眼神开始游离,视线移向右上方。

    很好,三点二十离开病房的人,不是盛载天,而是盛载中和谢纤云。

    “到了病房,你见到了谁?”

    “我哥和我妈。”

    “然后呢?”

    “我把车钥匙给了我哥,然后回酒店。”

    赵向晚突然问了一个细节:“奖杯在哪里?”

    盛载天的额头开始冒汗:“什么?”

    赵向晚凤眼微眯,带着压力:“你把车钥匙给你哥的时候,奖杯在哪里?”

    盛载天犹豫着回答:“在,在我身上。”

    赵向晚举起证物袋,这个三十厘米高的奖杯根本放不进口袋。

    赵向晚的声音突然提高:“来,你演示一下,怎么把这么大的奖杯放在身上。”

    盛载天看着这个奖杯,张口结舌。

    一个谎话,需要一百个谎话来圆。

    盛载天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拿外套裹着,拿在手上,所以他们没有看到。”

    赵向晚的嘴角微勾:“你那天穿了外套吗?哪一件?”

    盛载天努力回想。

    盛载天硬着头皮回答:“穿了外套,就是现在身上穿的这件牛仔外套。”

    赵向晚的声音变得冰冷:“不,你没有穿外套。”

    盛载天呆呆地看着赵向晚,不知道她为什么态度变得这么冷硬。

    赵向晚道:“只需要走访医院护士、酒店大堂服务员,就能知道你那天穿的是什么。你想好再回答,如果发现你在说谎,后果很严重!”

    盛载天的额头有冷汗流下。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审讯,心理压力倍增。

    他终于意识到,话越多,错越多。

    赵向晚没有继续追问,她在等待盛载天的内心独白。

    赵向晚听分明前因后果,厉声道:“法律不容践踏、正义不容亵渎!我们公安干警破案,求的不是有人认罪,而是寻求真相。盛载天,你欺骗公安干警,包庇杀人凶手,是把我们公安干警当成傻瓜了吗?”

    盛载天被赵向晚这一说,顿时便急得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想践踏法律,更不敢亵渎正义,我哪敢把你们当傻瓜,我……我只是自首。”

    赵向晚冷笑一声,紧紧盯着盛载天的眼睛:“盛载天,请你把事实告诉我们,至于是对是错,应该接受什么制裁,一切交给法律判决。”

    盛载天不敢与赵向晚目光对视,目光闪烁,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盛载天挣扎半晌,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无比:“我没有说谎,是我动的手。我很怕,我很乱,可能有些细节记不太清楚,但是……真的,我爸是我杀的。”

    到这一步,赵向晚知道,他的内心建设已经完成。

    盛载天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一旦他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会排除万难,勇往直前。

    现在和他对抗,恐怕要费很大的力气。

    赵向晚合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看一眼高广强,示意自己已经问完了。

    高广强点点头。

    他有经验,也能看得出来盛载天的讲述里,虽然有些细节不相符,但这些细节是可以修改、完善的,大致的时间线、逻辑线都非常清晰。

    必须再重新找证据,来验证他的话。

    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高广强站起身:“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盛载天松了一口气,腰、肩一下子便垮了下来。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她今天已经足够和善。

    夜深了,赵向晚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窝。

    忙碌了一天,几乎沾枕即睡。

    闭上眼睛都是各种豪门恩怨,心累。

    第二天一早,重案组先到医院询问22号下午母子三人的行踪,然后赵向晚、朱飞鹏、刘良驹三人重回繁龙湾别墅区,开展进一步走访。

    第一步,从保安开始。

    “6月22号下午3点半左右,有没有看到尾号999的黑色奔驰开进来?”

    保安思索了一下,有些犹豫。

    “可能有吧?过了几天,真不太记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去。21号那天之所以能够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盛总和盛大少都和我打过招呼,还送了块蛋糕。”

    挨着个地再一次排查周边住户,终于有人记得起来。

    “有,22号下午我见过盛总的车回来,不过很快就走了。”

    “我下午开车出去的时候,正与盛总那辆车相对而开,时间应该是下午四点左右。”

    别墅区虽然住户不多,但大家互相都熟悉,做什么生意,开什么车,请没请保姆,家里有几口人……

    开车进出,对面而过,看清楚对方车牌,这很正常。

    朱飞鹏得到这个重要证词,非常高兴,与刘良驹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好了,22号下午四点,盛家尾号999的私家车,的确是回了别墅。这说明盛载天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三人再一次拜访盛家别墅,谢纤云在卧室休息,接待他们的是盛载中。

    盛载中表情很沉重,见到警察过来便关心地询问:“小天,在那里还好吧?没有受苦吧?他还小,请你们多担待。”

    朱飞鹏询问了他几个问题,盛载中对答如流。

    “22号下午你几点从办公室出发?”

    “三点。”

    “大约几点到达病房?”

    “公司到省人民医院还比较近,大概十分钟车程,再加上停车、上楼的时候,估计三点十几分吧。”

    “探望母亲都聊了些什么?停留了多久?”

    “就了解一下病情,问问小天妈妈睡觉、饮食怎样,还要不要再请护工这些。我妈不喜欢外人在身边,所以只晚上请了一个护工睡走廊,防着晚上她起夜。”

    “几点离开?”

    “五点左右吧。”

    一切都与盛载天的供述严丝合缝。

    赵向晚突然发话:“你弟弟为什么找你要车钥匙,他为什么要回家?”

    盛载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他只说开车回一趟家,我向来对他百依百顺。”

    终于听到盛载中内心的一丝不满,赵向晚知道问话方向准确,继续问:“他没有驾照,你怎么放心让他开车?”

    盛载中道:“他会开车,从十六岁开始他就经常开车了。”

    赵向晚说:“如果出了事呢?他这可是无证驾驶,违反交通法规。”

    盛载中淡淡道:“没事,我爸的律师团队,自然会处理这样的小事。”

    朱飞鹏有点生气:“这是小事?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这个“好”字,咬字特别重,盛载中转过脸,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盛载中的内心里,从不称呼一声“爸”,而是直呼其名,显然对父亲并不尊敬。

    赵向晚继续询问案情:“盛载天回家后,你在做什么?”

    盛载中回答:“我带妈下去检查,医生开了CT,但因为上午要打针,所以没有去。”

    从住院部三楼下来,走到门诊一楼,中间要经过一个小花园。

    赵向晚问:“你们三个一起下去的?”

    盛载中点头:“是的。下楼之后,小天拿钥匙去停车场开车,我带妈去门诊楼检查。”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检查报告单显示,谢女士是23号检查的。”

    盛载中显然早有准备:“是,那天下午我妈一直说头晕,不愿意去检查,她又不肯回病房,看小花园环境好,所以就在那里坐着。”

    赵向晚问:“从三点半一直坐到五点?”

    盛载中道:“是的,快五点的时候,我妈觉得人舒服了一点,就和我一起回了病房。后来小天过来,把钥匙给我,我看他神情慌张,就问了一句,可是他没有说话,匆匆离开。走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长长的……”

    朱飞鹏:“什么东西?”

    这货比弟弟狡猾多了,肯定要说是奖杯,

    盛载中点头:“就是个水晶奖杯。我当时还想,怎么弟弟回家就拿了个那?谁知道,那竟然是凶器呢,唉!现在想起来真的挺后悔。如果当时我多问一句,了解到小天回去后和爸爸吵了一架,又一时冲动打了爸爸,我一定会赶回别墅,尽早送医院抢救,说不定我爸就不会死,一切都会和平时一样,我真的非常非常后悔!”

    这个细节,盛载中圆得比盛载天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两人没有对好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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