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她左手扣住男人左手手腕,右手成掌砍向他手肘处。男人下刀速度放缓,但他喝了酒力气变大,竟然挣脱了赵向晚的手。他一拧身,挥刀直下,霍霍风声中,重重砍向小女孩。
眼见到小女孩的脑袋就在刀口之下,赵向晚顾不得危险,以虎扑之势,揉身向前,一把抱住小女孩。
她个子高挑,一抬手间正迎上那把钢刀的下落之势。
“呲!”地一声响,赵向晚感觉到肌肉火辣辣的。
兔起鹘落之间,赵向晚抱着女孩滚到一旁,迅速远离那个男人。
随后而来的刑警们一扑、一掀,醉酒男人手中钢刀被击落,整个人被朱飞鹏、艾辉扑倒在地,他双手反扭在身后,被铐上手铐。
危险解除,赵向晚抱着孩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如兰飞奔而来,拉着赵向晚的胳膊,眼睛红通通的:“向晚,你……”
赵向晚笑笑:“我没事。”
高广强也跑过来,急得满头是汗,一把抓住赵向晚的胳膊:“快,去医院。”
许嵩岭的眼中也闪着焦灼,一把抱过吓傻了的小女孩,送到周如兰怀里,搂过赵向晚的肩膀:“走!去医院。”
迎上众人关切、紧张、担忧的卡尔,赵向晚后知后觉,这才感觉到左边胳膊完全麻木。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她低下头,看到左边胳膊有一道长长的刀口,汩汩鲜血自撕裂的衬衫不断渗出,她受伤了?
难怪这么多人都围过来,原来自己竟然受伤了。
尽管赵向晚一再保证:受伤不重,我没事。
但重案组所有人都不放心,强行给她办了住院手续,安排病床休息,又让医生检查再检查,确定骨头没有受伤,只是胳膊被砍了道口子,缝针、消炎就可,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向晚靠在病床上,周如兰在旁边照顾她,温柔地在她背上垫了个枕头,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
许嵩岭气得脸色发白:“歹徒太猖狂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执刀袭击小学生。”
高广强眼睁睁看着手底下的兵被砍伤,心疼得要命,赵向晚六月份正式到重案组报到,没想到才三个月就受了伤,这让他怎么向领导、向她家里人交代?
高广强咬着牙向赵向晚保证:“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砍人的小子。你安心养伤,我们会好好审,好好审!”
朱飞鹏后悔得要命:“明明我已经拦住了他,怎么就被他几句话给骗了呢?他左手拿刀,用衣服遮掩着,我竟然没有看出来,可恶!”
赵向晚是农村娃,不娇气,在学校参加体能训练的时候不怕苦不怕累,摔、打、滚、爬,哪怕一身脏泥也勇往直前。这一回胳膊虽然受了伤,但救下一个孩子,她心里很是安慰,微笑道:“我没事,真没事。只是小小砍伤,那刀也不锋利,缝了几针,流了点血。”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飞一般地冲进病房。
赵向晚定睛一看,正是季昭。
赵向晚在这个城市的亲人,只有季昭。
通知季昭的人,是朱飞鹏。说实话,一开始朱飞鹏有点不敢通知季昭,怕他见血就发疯。可是想来想去,他不敢不通知。
季昭听说赵向晚受伤,飞速赶来。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让季昭的心一阵刺痛。他飞奔进了病房,看到赵向晚好端端地坐在床头,身边围着一大群同事,急跳的心脏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同事们让出一条路来,季昭放缓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向晚。
他不能说话,但一双眼睛却似碧潭,深沉得可怕。
季昭的眼睛里似乎有一道漩涡在形成,把所有的光线都吸引了过去,周围突然变得暗了下来。
季昭抿着唇缓缓靠近。
曾经占据了季昭近二十年时光的白茫茫内心世界,再一次出现。
风卷走地面白雪,世界变成灰蒙蒙一片。
重新看到季昭这个孤寂的世界,赵向晚柔肠百结。
做刑警,哪有不受伤的?
追缉凶犯,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一次,真的是个意外。
只不过是一次寻常受伤,没有想到引来季昭如此难过、伤心,赵向晚既感动,又不舍。
从来没有人,如此在意自己。
从来没有人,如此把自己放在心上。
从小到大,哪怕亲生父母都只考虑她是否有利用价值。
可是在季昭眼里,赵向晚是他的光,是他在乎的唯一存在。
赵向晚长叹一声,朝着季昭伸出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笑着安抚:“我没事。”
季昭抿着唇缓缓靠近。
走到触手可及的位置,他右手紧握赵向晚的手,左手轻轻盖在她头顶,怔怔地落下泪来。
季昭现在心思越来越通透,看到赵向晚自己受了伤,却还要安抚他的情绪,心疼得无法呼吸。
不用这么懂事?
这一回,轮到赵向晚出神。
好像,她的确一直在安抚旁人的情绪。
明明受伤的是她,可是面对同事们的关心、担忧,她丝毫不敢表露出害怕,不断微笑着说:我没事,没关系,伤不重。
她真的不怕吗?
还是怕的。
面对钢刀落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抵挡,以肉身对抗凶器,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勇敢,而是担心伤到孩子。
那是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圆圆的脸蛋,灿烂的笑容,漂亮的蝴蝶结,背着的书包是粉红色的,一看就是个被父母疼爱着的孩子。
这一刀砍下去,砍到脑袋怎么办?
时间根本容不得赵向晚害怕。
她必须护这孩子周全。
刀砍下来,火辣辣地痛。
好在她经过训练,迅速收手、下沉、扑倒,卸了那下砍之势,抱着女孩翻滚,这才保护了自己,胳膊只拉了一道长长刀口,肌肉受伤,没有殃及骨头。
现在想起来,依然紧张得喉头发涩,浑身肌肉僵直无比。
季昭的到来,忽然唤醒赵向晚的记忆。
十岁时被雷劈,头顶一麻,电流穿过,一股焦糊味传来,眼前一阵黑暗,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她醒来,躺在一张门板上,全身酸麻无力,头脑昏沉。
那个时候,赵向晚以为自己要死了。
读心术告诉她,父母也好,妹妹也罢,根本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
可是,现在的赵向晚,有季昭。
他在乎她的生死,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的所有一切。
一颗心,忽然就软成一滩泥。
在这一滩泥里,生出一朵花来。
这朵花,名为眷恋。
迎上季昭那双落泪的眼睛,赵向晚轻声道:“胳膊好疼。”
季昭内心世界里的风,渐渐停下。
他的手从赵向晚的头顶往下轻抚,托住她后背,将她搂进怀里,轻柔地拍打着,像哄孩子一样。
反反复复的呢喃里,赵向晚闭上眼,唇角微弯。曾经童年不愉快的记忆画面退却,剩下的只有季昭这温暖的怀抱、母亲一般的爱抚。
第一次见到赵向晚喊疼,许嵩岭眼眶有些湿润,转过脸去,不忍心再看。
重案组的其他人也像看稀奇一样,盯着眼前这一幕。审讯室里赵向晚英明神威,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人敢对她说谎。可是今天,她竟然一见到季昭就像个孩子一样,不仅喊疼,还会撒娇?
周如兰第一次见到季昭,以前听说是个自闭症画家,她曾腹诽过,想着赵向晚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就找了个不如她的男人?可是今天真正见到,看到他俩的相处模式,顿时就放下心来。
——就冲赵向晚肯对着她展现出软弱的一面,周如兰投赞成票。
季昭守在赵向晚身旁,寸步不离。
柴鱼汤、龙骨汤、猪肝汤、牛奶、新鲜水果……
各种各样的食物,流水一样地送过来。
季昭的奶奶周芳溪不放心,不断地嘱咐着:不要吃酱油,免得留疤;不要吃鸡、羊,免得上火;葱、姜这些也要少吃,辛辣更不行。
季锦茂、洛丹枫也来到医院,心疼地劝她:虽然说警察职责,但你是女孩子,不要太拼了。打打杀杀这些事情,让那些男的上,你别太逞能。
赵向晚这一次住院,不仅享受了特级护理,还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虽然养父母、亲生父母都不行,但因为季昭的原因,赵向晚有了新的家。
虽然黄玫瑰说,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后宫梦,婚姻要求忠诚完全是反人性的,但冲着这份家庭温暖,赵向晚愿意试一试。
毕竟,这个世界虽然有那么多黑暗、欺骗,但因为有爱、有信任,我们才愿意活下去,是不是?
第106章
孤儿
◎那,怎么现在分离了呢?◎
在医院住满一周,
赵向晚感觉自己胖了一圈。
看着渐渐圆润的胳膊,虽然洛丹枫、周芳溪一再要求她趁机休息,便赵向晚实在是躺不下去了,
要求出院。
拆了线,
伤口愈合很好。
赵向晚回归工作岗位,
得到掌声一片。
“英雄归来!”
“今年局里的先进个人,
必须给向晚。”
“孩子家长送来了一面锦旗,挂在你桌子后头了,怎么样?欢喜不?”
赵向晚抬头转向自己的办公桌,身后白墙上新添了一面锦旗,
上面写着“见义勇为”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那个小姑娘安然无恙,一个家庭幸福完整,
这种成就感蛮浓的。
现在想想,
其实还是有些后怕的。
如果不是正好撞上案组的人,这人将钢刀砍向无辜的孩子,
正是放学的时候,人群密集那么大,
挥刀下去、血流成河,
多少家庭会为之流泪?多少父母会伤心痛苦?后果堪忧。
感谢过各位关心之后,赵向晚还是忘记不了那个醉酒男子砍人之前的心声,问道:“他交代了没?为什么砍杀孩子?”
高广强笑着摇头:“你呀你呀,
感觉越来越像个工作狂。吃饭路上和歹徒搏斗,
拼死救下一个孩子。这刚一出院,
每一句话又是工作。”
朱飞鹏知道她闲不住:“审了几回,
只说喝醉了酒一时冲动。我们调查了他的社会关系,
是个不得志的银行职员,
最近因为错了几笔帐被领导骂,
就喝了酒,拿把刀出来见人就砍,神经病吧。”
赵向晚问:“他有老婆孩子吗?”
朱飞鹏点头:“有。你说他是不是有病?自己也有个八岁的女儿,偏偏还要砍杀孩子们,真是败类!”
赵向晚再问:“你们见到他老婆、孩子吗?”
朱飞鹏皱眉回答:“没。他说老婆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具体原因他没有说。他老婆没有工作,一直在家里养病,女儿刚上小学三年级,据班主任说开学才一周,他就匆匆跑到学校,说女儿有事要和她妈妈回老家,要请一个月的假。”
再具体问下去,周如兰将几次审讯笔录取出来。
“凶手名叫闵成航,在新华路金穗银行上班,柜台业务员,在单位表现一般。领导对他的评价是:业务能力一般、守成老实、到点上下班、绝不多加一分钟的班。同事对他的评价是:沉默寡言、不喜欢与人闲聊、不太好打交道。邻居对他的评价是:顾家好男人,妻子早已下岗,身体不好,常年看病吃药,女儿乖巧懂事,能歌善舞,长得很漂亮。”
赵向晚赞许地看了周如兰一眼:“闵成航没有交代砍人动机?”
周如兰摇头:“我个人觉得,他在说谎。像他这样的男人,从小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对家庭特别在乎。他老婆下岗失业,女儿八岁多正在读小学,两个亲人都要靠他抚养,他不可能做出这么冲动的决策。”
刘良驹也同意周如兰的观点:“是,我也觉得他说被领导骂了之后心情不好,喝了酒突发酒疯这一个理由站不住脚。哦,对了,还有一点……”
刘良驹停顿了一下:“现在正是开学季,代入我自己,如果不是有什么急事,我绝对不可能让我家刘栗子请假不上学,可是闵成航却给女儿请了足足一个月的假。当我们询问他妻女去了哪里,平时有没有联系时,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一句娘家有事,她们回了娘家就交代过去,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赵向晚问:“他妻子的娘家在哪里?可否请求当地警方协查?”
刘良驹摊开手:“没有人知道他妻子娘家在哪里。我们查了户口本,他妻子闵家槐也是孤儿,他与妻子同在慈心孤儿院长大,两人感情非常深厚。不知道是不是近期闵家槐找到了亲生父母?这件事闵成航要是不说,还真没有人知道。”
事情忽然有些扑朔迷离。
想到闵成航动手那天,他的心声里透出来的关键信息,赵向晚沉吟不语。
第一,闵成航动手是被迫的。他良心上感觉到不安,觉得对不住孩子们。所以才会喝那么酒,酒壮怂人胆。
第二,闵成航的女儿有危险,极有可能被人约束自由,要挟闵成航动手砍杀儿童。否则,闵成航不会说“老子的姑娘活不下去”这句话。
到底是什么,逼得闵成航由一个本分的银行职员,变成一个杀人犯?
赵向晚有预感,必须把这件事情弄明白,否则可能会有一桩大案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赵向晚沉吟之时,朱飞鹏取出钢刀的照片仔细观察,忽然发现一丝端倪,兴奋地对祝康说:“喂,你记不记得前年珠市有一桩入室抢劫案,当时珠市公安局给我们发了协查令,请了季昭来画像?这刀看着似曾相识,而且他这砍杀姿态,是不是也有点眼熟?”
祝康经他一提醒,点头道:“好像是,我记得是三组协办的案子吧?一家三口被砍,室内财物洗劫一空,事后女主人苏醒之后描述了凶手的模样,顺利抓捕归案,指认之后证据确凿,经检方提起公诉,最后法院好像判了死缓吧?我记得,现场留下的钢刀与这把刀一模一样。”
朱飞鹏与祝康两人顿时来了兴致,两年前的旧案,没想到今天在闵成航这里找到相似之处,是巧合还是有关联?会不会是一个团伙成员?两人立刻站起,跑到重案三组那边去调阅卷宗、了解详情。
赵向晚则坐下来,认真察看闵成航的个人信息、审讯笔录。
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闵成航的妻女,了解详情。或者,要从闵成航那里问清楚他妻女面临什么状况,他背后的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要撬开闵成航的嘴,困难重重。他连性命、声誉、工作都能置之度外,此事必定关乎重大。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朱飞鹏与祝康兴冲冲跑了回来。
“同志们,重大发现!重大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