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46章

    赵向晚微笑着点头:“那你们的女儿呢?”

    提起自己所爱的人,闵成航一扫刚才的颓废,他的眼睛在发光,语速也变得快了一些:“我俩都姓闵,所以女儿就叫闵双双。我和家槐在一个孤儿院长大,得政府资助读完初中,我进了银行学校,她则招工进了厂,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块馒头都要分成两半来吃,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所以,孩子就叫双双。成双成对,永不分离。”

    赵向晚话风一转:“那,怎么现在分离了呢?”

    上一秒种,春风化雨,温馨回忆。

    下一秒种,凄风冷雨,直戳心底。

    闵成航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他的颈脖变得僵直无比,腰杆挺得笔直,目光陡然变冷,直勾勾地盯着赵向晚。

    赵向晚打断他的自我煽情:“你砍伤我之后,我被送进医院。我的父母、奶奶、男友轮流守护着我,柴鱼汤、龙骨汤、猪肝汤、牛奶、新鲜水果……各种各样的食物,流水一样地送过来。奶奶让我不要吃酱油,免得留疤;不要吃鸡、羊,免得上火;父母让我不要太拼,不要为了救旁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闵成航被她的话语所吸引,对那温馨画面十分向往。

    赵向晚突然停止描述,脸上挂着一个嘲讽,安静地看着闵成航。

    闵成航愣愣地迎向她的目光:“怎么了?你说呀,继续说呀,我想听的。”

    赵向晚淡淡道:“这一周,我在医院享受家庭温暖。可是,你呢?孤零零在看守所忏悔吗?”

    闵成航被她这一句话直击心底,厚厚的嘴唇有些哆嗦。

    赵向晚继续刺激他:“你的妻子闵家槐呢?你的女儿闵双双呢?她们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看你?”

    闵成航突然暴怒起来,猛地站起,戴着手铐的双手狠命在头上砸了起来。

    “哐!咚!”

    这自残的行为立刻被公安干警制止。

    闵成航瞪着赵向晚:“闭嘴,你给我闭嘴!”

    赵向晚双手放在桌上,将身体挺直,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无比:“想要让我闭嘴?除非你告诉我,她们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第107章

    线索

    ◎可是他的妻女呢?◎

    在审讯室里被嫌疑人狂吼闭嘴,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赵向晚早已习惯。

    刺激嫌疑人,挑动他们的情绪,这是赵向晚的长项,

    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朱飞鹏、高广强询问了这么久,

    闵成航一直不急不忙,

    他甚至还有心情故意引动朱飞鹏警惕,

    按照他的思路一点点发现所谓的真相。

    可是赵向晚只不过几句闲聊,就让闵成航激动到自残。

    赵向晚责问闵成航,他的妻女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朱飞鹏与高广强对视一眼,脑中闪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难道……向晚怀疑他的妻女已遭不测?或者说这人凶残到将妻女杀害?

    如果真是如此,

    闵成航酒醉砍人,

    其行为就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听到同事们的反应,

    赵向晚有些无奈。闵成航砍死妻女?不至于、不至于……

    闵成航听了赵向晚的话,

    整个人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委顿在椅中,半天没有动静。将他摁进椅中控制不让自残的两名公安干警也松开了手,

    站到一旁,

    但依然警惕地盯着。

    赵向晚重复刚才的问题,

    声音依然冰冷:“闵家槐呢?闵双双呢?她们在哪里?”

    闵成航感觉胸口被一柄尖刀扎入,

    痛得无法呼吸。他抬起被铐在一起的双手,

    紧紧按住左胸,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挣扎着挤出几个字:“她们,

    她们回老家了。”

    赵向晚步步紧逼:“老家?哪个哪家?你们俩都是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家!”

    闵成航再一次紧闭双唇,一个字也不肯说。

    赵向晚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光芒:“两条路摆在你面前,选择相信警方,还是选择他们?”

    他们,什么他们?

    朱飞鹏很懵,高广强若有所思,祝康只知道埋头奋笔疾书。

    审讯室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闵成航猛地抬头,眼珠子定定地看着赵向晚。

    想到这里,闵成航深吸了一口气,主动开口,打破审讯室里的安静:“警察同志,我说了,我妻子带着女儿回老家了。双双开学后一周,有个女人找到我家里来,说是家槐的娘家人,家中老母亲一直在想念她,现在身体变得很差,卧床不起,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找到她。我因为单位有事没办法陪,所以就让她们跟着去了。家槐认亲心切,立刻收拾行李带着双双就去了。”

    朱飞鹏问:“你们怎么能肯定对方是娘家人?”

    闵成航:“丢弃时间、襁褓花纹都对得上,模样也很像,肯定不假。”

    朱飞鹏追问:“娘家地址在哪里?”

    闵成航:“罗县哪个村吧,具体地址……我现在记性不好,记不得了。不过警察同志你们放心,她和双双很安全,我和她通过电话,你们不用担心。”

    朱飞鹏再问:“你们什么时候通过电话?在哪里接的电话?”

    闵成航回答:“14号中午吧,打的是刘经理办公室的电话。我们储蓄所不算大,就所长、经理办公室有两台电话。因为刘经理人比较好,所以我们要是有什么事,一般都是中午休息的时候打刘经理办公室的电话。”

    朱飞鹏问:“电话里说了什么?”

    闵成航:“也没什么,就是说找到了家人,相处很好,还要在那里多住一段时间。”

    朱飞鹏道:“你妻女和陌生人离开,你不担心?”

    闵成航对答如流:“我们都是无权无钱的小老百姓,不是真正的亲人谁会来找?家槐和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幻想过无数次,如果亲人来找应该怎么办,见到父母应该问些什么,我想她和亲人相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所以也没有再追问。家槐想在那里多住几天,就住吧。”

    朱飞鹏真是被他气死。

    刚才口口声声爱妻爱女,现在却一走半个月丝毫不担心。

    这里面一定有鬼!

    赵向晚站起身来,面色冷峻:“看来,你的选择是他们,而不是我们,很好。”

    看到赵向晚起身,朱飞鹏有点焦急:“向晚,两年前那个案子……我还没问我呢。”

    赵向晚轻轻摆头:“不用问了,他连家人去向都在说谎,这些事更不可能说实话,我们走吧。”

    闵成航万万没有想到,赵向晚竟然起身就要走,他直了直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又闭上了嘴。

    赵向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愚蠢!”

    说罢,率先离开审讯室。

    等到祝康他们完成后续笔录签字手续,回到办公室,朱飞鹏第一个没有忍住:“向晚,你怎么走这么快?你说他在说谎,没错,正是因为他在说谎,所以我们要逼问出真相啊。”

    赵向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用左手准备拿起桌上搪瓷茶杯,微微皱了皱眉。左手受伤之后肌腱有些受损,使不上力气。

    她换了右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抬头问他:“对,他在说谎,在我们没有直接证据之前,再问能问出什么?妻女是他的软肋,可是他连妻女下落都在说谎,我们能怎么办?”

    朱飞鹏叹了一口气,坐回椅中,骂了一句:“蠢货!不相信我们警察。”

    他忽然想起刚才审讯室里赵向晚那一句“选择警方,还是他们?”,看着赵向晚的眼睛追问:“他们,是谁?”

    赵向晚耸耸肩:“谁知道是谁?反正除了警方,其余都是他们。”

    朱飞鹏“哈”了一声,“你在诈他?”

    赵向晚低头再喝一口茶,不置可否。

    朱飞鹏没有等来赵向晚的回答,便与高广强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老高,我看呐,两年前的案子绝对与闵成航有关!从他的回答里我找到了两条线索。第一,火车站小商品市场二楼刀具店那个叫阿强的人,可以追查一下闵成航是否购买过这把砍刀,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第二,金穗银行新华路储蓄所的客户经理,说不定能够记得两年前的11月6日,闵成航是否逗留珠市。”

    高广强在现场见到朱飞鹏像赵向晚一样一步步审问闵成航,渐渐逼近真相,夸赞了他一句:“不错,那就这样做吧。”

    高广强再指挥黄元德:“你带人去电信局查一下金穗银行新华路储蓄所的电话记录,看看14号中午是否有电话打入,号码归属地是哪里。”

    黄元德立即道:“是!”

    高广强对艾辉说:“你多带点人,再带上闵成航的照片,到火车站小商品市场二楼刀具店找一个叫阿强的人,把他带回来,询问闵成航的刀具购买时间与纪录,顺便严查刀具店。那里竟然可以随意购买到管制刀具,太危险了!”

    艾辉兴致勃勃地接了任务:“是!”

    高广强沉吟道:“至于那个客户经理……”

    朱飞鹏与赵向晚同时站了起来:“我去吧。”

    高广强点点头:“行,你们两个,”他再看向周如兰,“把小周也带上,让她做笔录吧。”

    一切井然有序地安排好之后,重案一组全体出动。

    朱飞鹏开车,赵向晚坐副驾驶,周如兰坐后座。

    车子一启动,朱飞鹏便迫不及待地问赵向晚:“我刚才逼问闵成航的时候表现得怎么样?通过他的微表情反应我揪出客户经理这条线,怎么样?”

    看到他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赵向晚哑然失笑,点头道:“挺好,非常好。”

    刀具城阿强、客户经理刘商军,这两个线索是闵成航主动抛出来的线索,被朱飞鹏信以为真地接过。不得不说,闵成航“认罪过程要自然”执行得非常彻底,是个人才。

    不过,虽然是闵成航主动抛出来的,但对赵向晚而言这依然是两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既然是“他们”安排的,那这两个人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挖出萝卜带出泥,赵向晚希望见到更多的“萝卜”。

    新华路位于城中心区域,地段繁华,开在这里的金穗银行储蓄所每天进出的人都不少。坐柜台的业务员有三个,但上午十点左右柜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闵成航以前是其中一个。

    坐在玻璃窗口之后,从玻璃下方一个窄小的通道,接过顾客递来的存折,头也不必抬起,公式化地沟通几句。

    “存钱还是取钱?”

    “取多少?”

    “请输入密码。”

    “好的,请拿好所有物品。”

    可是现在,闵成航却被关进看守所,原先他坐着的3号窗口,现在被一名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所代替。

    赵向晚三人从侧门进入储蓄所的后面办公区域。

    客户经理刘商军笑容可掬地接待了他们。

    刘商军三十多岁年龄,模样周正,身材没有走样,看着他的行走姿势,赵向晚问了一句:“刘经理以前当过兵?”

    刘商军愣了一下,马上笑了起来:“女同志心细,我以前在N军区服役。”

    赵向晚追问了一句:“N军区哪个连?什么兵种?”

    刘商军:“炮兵连,通信兵。”

    赵向晚再问:“哪一年复员的?”

    刘商军看了她一眼:“84年。”

    赵向晚移开视线,开始打量储蓄所的布局,似乎刚才问的那几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刘商军松了一口气,领着三人进了办公室,倒上茶水。

    刘商军坐在办公桌后,主动询问:“闵成航同志在看守所表现还好吗?他其实在单位平时表现得还可以,谁知道怎么就突然像失心疯一样拿着刀去砍孩子们呢,唉!可惜了……”

    朱飞鹏咳嗽了一声,周如兰将笔录本摊开放在茶几上。

    刘商军忙让出位置:“来来来,警察同志你请坐在这里来,方便你记录。”

    周如兰没有讲客气,与刘商军交换位置,坐到办公桌边,而刘商军则与朱飞鹏、赵向晚一起坐在沙发上。

    朱飞鹏先前来过这里,对闵成航的工作表现等基本情况有所了解,这回再来,与刘商军寒暄了几句之后直接进入主题。

    “刘经理在这家储蓄所当经理有多久了?”

    “三年半。”

    “主管哪些工作?”

    “存储信贷、对公账户、大客户资源……反正五花八门,和业务有关的都管。”

    “前年11月有过哪些业务活动安排,还记得吧?”

    刘商军心头一阵惊喜,但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用心思索了一下,视线无意识地停留在右上方某处:“前年,也就是1993年?我想一想啊。好像11月份我曾经出过一次差,具体的我得查一查。”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记事本,翻开来仔细查找:“1993年11月……找到了,11月5号我到珠市出差,关于一笔贷款业务。你们看,在这里。”

    周如兰接过他的记事本,准确找到其中的一条记录,墨迹陈旧,的确是真的。

    朱飞鹏问他:“你一个人去的,还是有人同行?”

    刘商军肯定地说:“我们银行业务出差,不可能是一个人,我应该和行里同事一起去的,让我想一想……”

    一秒之后,刘商军说:“我想起来了,我是和闵成航一起去的。他那个时候说家里遇到些事情,老婆治病急需要一笔钱,所以想要好好表现拓展业务,主动要求和我出差。对对对,我们11月5号一起去的珠市,就住在火车站附近,应该是过完了周末一起回来的。”

    朱飞鹏一听,整个人精神都亢奋起来:“你肯定,1993年11月5号到11月7号,你和闵成航都在珠市?住在火车站附近?”

    刘商军重重点头:“是的!火车站附近不少旅馆,具体是哪一家?好像叫什么站前宾馆吧。按照住宿标准要求,我当时和闵成航住一间。”

    “那你记不记得11月6日晚上你们做了什么?”

    “你这一说我还真记起来了。我们到了之后办了一天的事,6号晚上喝了点酒,然后一起睡了。我睡得迷迷糊糊,他好像晚上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我当时想他是不是出去找小姐了,看着这么老实的闵成航竟然也不老实了一回,早上起来我调笑了他几句,他脸色有些慌张。”

    朱飞鹏咬了咬牙,闵成航案发当天在珠市,然后晚上还出去了一趟,他说什么陪孩子看电视完全是在说谎!现在有了人证,看他怎么狡辩。

    想到这里,朱飞鹏看了赵向晚一眼,心里嘀咕了两句。

    赵向晚低下头,没有与朱飞鹏视线相触,她沉下心细细倾听刘商军的心声。

    因为整个人进入一种相对亢奋的状态,刘商军一边将准备好的说辞抛出来,一边碎片化地闪过一星半点的真实所想。

    结合刘商军刚才说过的话,赵向晚有理由怀疑,刘商军的陈述里有90%是真实的。诚如他的记事本里所写,1993年11月他与同事到珠市出差,正好住在火车站附近,的确同事那晚外出。唯一不同的,是他把同事小钱换成了闵成航。

    朱飞鹏问:“93年11月6日晚上火车站附近发生命案,你知道吗?”

    刘商军愣了一下,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是吗?我不知道。早上好像是看到有警车呜呜呜地响,但因为我们着急离开,所以没有在意。”

    朱飞鹏点点头,转头问赵向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向晚看一眼坐在办公桌后专心做笔录的周如兰,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指着办公桌上显眼的红色座机问道:“你们储蓄所有几台电话?如果平时有事要找这里的职工,一般会打哪一个电话?”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