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刘氏涩然的问道:“当时为什么没找?”这句问话一出,对方便知道,刘氏原来一直知道有一对夫妻的存在,看来,当年的确有漏网之鱼。
东西说不定早在刘氏手上了。
他苦笑一声,道:“当年我们的人也死伤惨重,那对夫妻中的青年会些功夫,去追他的两个人死了一个,还有一个重伤。幸存的那个当时就找了,他们身上不仅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连能代表身份证明的东西也没有。”
“他重伤,能把同伴的尸体拖回去就算不错了,自然抽不出手来当场就去调查他的身份。”他道:“我们的援手第二天才到,当时找去时,尸体已经不见了,现场很混乱,才下过雨,很多痕迹都消失了,我们只能去山下各个村子里打探。”
他来这边查找当年那对夫妻的身份,自然要把当年的线索了解透彻,所以刘氏要是问他其他的事,他或许不知,但问那对夫妻的事,恐怕除了当年的人外,他是最了解的了。
“其实我们没怎么怀疑七里村,因为这个村子太穷了,”他道:“当年那对夫妻身上虽然丁点财物也没有,但身上的衣服质量不错,男的虽掌心有茧,但其妻看得出没做过什么活儿,家境应当不错。”
“如果那对夫妻真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那最有可能是大梨村,或是白马关镇上的人。”
也因此,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大梨村和白马关镇上。
尤其是白马关镇,那是一个大镇,来往人口较多,七里村,当年的人只来了一次,没有消息后就走了。
直到得知白家举家搬到了七里村,大家对七里村的怀疑才大起来。
这次他们来此,不仅仅是为了找那对夫妻的身份,也为了盯住白家,如果真的有怀疑,相信上面的几个主子是不介意剑南道里再多几个冤魂的。
毕竟这次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不是吗?
见多了生死,他对人命也没那么看重了,可真轮到自己要死了,他才感觉到那股恐惧。
他想活着!
刘氏问,“你说他们身上一点儿财物也没有,那位娘子身上也没有饰品吗?”
“没有。”
刘氏没有再问,起身离开。
大吉跟着出去,不一会儿,就有家丁送进来食水给他。
刘氏去了隔壁,以同样的方法得到了差不多一样的供词,这才离开这个院子。
大吉跟在身后,“老夫人?”
刘氏停下脚步,道:“这和二吉说的不一样。”
“当年二吉说起那对夫妻时说俩人一看便家境富裕,那位娘子不仅头上有朱钗,手上也带着玉镯,怎么会没有财物呢?”
“那就是唯一幸存的那人说谎了?”
刘氏点头,可想想又不对,摇头道:“也不一定,若是他们自己把东西藏起来了呢?”
可刘氏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对,摇头道:“也不对,若是他们知道自己逃不过,东西藏起来又有什么用呢?藏那要命的东西也就算了,为何连财物也藏起来?”
“等少爷去学堂了,小的便带人去山上找一找。”
刘氏点头,虽然很大的可能找不到,但总要试一试。
魏知一行人现就住在罗江县了,七里村的情况并不太严重,傅县令当然不可能带着魏知去那里,他带魏知去的,全都是罗江县里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魏知看了微微一叹,便道:“此事我已知晓,待我回京,一定上书陛下,将绵州一带也纳入减免赋税的区域。”
一直跟着的乡绅土豪们感激不已,纷纷歌颂圣人的仁厚和魏大人的为民之心。
绵州刺史却敏锐的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大人要回京了?”
魏知点头,“赈灾已完,此次主要是来看各地的灾情的,现已看完,自然要回京了。”
第245章
答应
魏知要从这里回京,当地的官员当然要给他办一场欢送宴,本以为魏知会拒绝,谁知道他竟然应下了。
不说绵州刺史,就是傅县令都高兴起来,尽心尽力的在县里最好的酒楼订了几桌酒菜,白老爷下午赶到的县城,刚和魏大人见过一面,他诧异的看了魏大人一眼,但没有说话。
这一场酒宴,不少人都喝多了,白老爷面色也有些潮红,他没住在县城中的别院里,而是选择和魏知住在同一家客栈中。
夜深人静时,白老爷出现在魏知的房间里。
魏知将跪在地上的白老爷扶起来,道:“本官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做到。你明日送完我后,先行一步在转道上等着。”
白老爷闻言松了一口气,躬身退回自己的房间。
但他心里并不平静。
今天下午他从家里赶到县城时,魏知刚从最后一个严重的受灾村里回来,他上前求见,对方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随行的这么多乡绅土豪,他不仅记得他的名字,还能叫出他现居的地方,甚至在他说出邀请他单独前往七里村做客时,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然后没有多问的就答应了下来。
当时白老爷就觉得这位魏大人知道了什么。
现在,他更加确定了。
向外说要回京,却要悄悄的与他去七里村,虽然这很符合他的利益,但这是不是说明,魏大人他一开始什么都知道,甚至这两日七里村发生的事他也全都看在眼里?
他值得信任吗?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微微安下心来。
应该是可信的,他连圣人都不怕,难道还会怕益州的这些官员吗?
在益州,最大的也不过是益州王而已。
除非魏知要造反,不然他有什么理由会勾结地方官和藩王呢?
白老爷这样安慰着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魏知的队伍就整装待发,魏知坐上马车,朝大家道:“夏收在即,灾后又有许多工作要做,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都回去吧。”
这是不可能的,以绵州刺史为首的官员一定要把人送到十里长亭去。
父母官都送了,跟来的乡绅土豪们当然不会落下,于是特纷纷跟随。
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么上路了,上了官道,又到了十里长亭,魏知就沉了脸,道:“再送下去,本官可就走不了了。”
绵州刺史闻言有些尴尬,他可不喜欢这位瘟神留下,于是停下脚步,在十里长亭与魏知告别。
白老爷跟着众乡绅土豪目送魏知走远,然后便与绵州刺史既各地县令告别。
傅县令转头想和他商量些事情都没找到人。
白老爷快马回村,在县城转入山道的那个转口等着,不过小半刻钟,魏知便带着两个侍卫骑马从另一条路赶来。
白老爷松了一口气,就要上前行礼,魏知就挥了挥手道:“白老爷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先上路吧。”
“是。”
俩人快马朝七里村赶去,骑着马当然不久,两刻钟不到就到了村口。
而此时,大吉刚把画押好的供词交给刘氏,“除了右边房间的那人,其余俩人都愿意在口供上画押了。”
刘氏颔首,将供词用油纸包起来,然后放在一个盒子里。
她正想说什么,管家在门外汇报道:“老夫人,堂老爷带了一位贵客到了。”
刘氏立即起身,道:“把人都打发到后院里去,约束好下人,让他们别乱走动,请堂老爷他们到前堂,我这就去。”
刘氏这次连嬷嬷和身边的大丫头都没带,只带了大吉。
刘氏到时,魏知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院前的花卉,听到脚步声,转头去看。
白老爷立即介绍,“大人,这是我婶娘,娘家姓刘,我堂弟是大贞元年的进士,后出任蜀县县令。”
前厅里只有白老爷,魏知及他带来的两个侍卫,还有刘氏和大吉。
刘氏行礼过后没有立刻说话,大吉看了一眼魏知带来的侍卫,先一步退下。
魏知这才对他两个侍卫微微颔首,厅里一下只剩下三人。
“老夫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刘氏便当场跪下。
魏知连忙伸手去扶她,刘氏拒绝,抬头问他,“大人,此次犍尾堰本不该决堤的,死在大洪下的几万冤魂也本不该死的。”
魏知叹气,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然后后退一步道:“本官知道。”
一听这话,刘氏和白老爷就知道他们赌对了。
六年了,刘氏投告无门,甚至都不敢将这冤屈露出来,如今总算是有了倾诉的口子。
刘氏忍不住泣出声来。
魏知道:“此次益州的洪灾很严重,陛下大怒,尤其是犍尾堰维修不过才过去两年,不,确切的说,犍尾堰的工程才完成了一年零八个月。”
“此次洪灾是有夏日暴雨的原因在,但若平水槽不淤堵,飞沙堰固水分洪再坚固些,金堤也不塌,那这事就不会发生,或许就是拦不住洪水,那也多是洪水漫溢,不会山洪暴发。”
这场决堤来得又急又猛,以至于下游的百姓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走了。
所以在魏知看来,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本官在查犍尾堰的修建时发现,大贞二年,蜀县县令白启曾上表过一封折子,想要从外地聘请劳工来修补金堤,只是还没递到京城,在益州刺史那儿就被打回来了。”
这件事魏知本不应该知道,但不得不说白启足够细致,魏知也足够用心,他在查蜀县的各种账册,案宗时发现白启记录的工作日记,上面没有具体的内容,但写了日期,以及上折的标题。
很正常,却又不正常的一封折子。
正常在于,一般水利工程急需民工时,的确会从外地聘请或调遣一些劳工来支援;
不正常在于,犍尾堰很庞大,因为年久失修,初步设计的工程年限便是三年。
大贞元年开始拨款,到白启上折时,还有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才到齐,而后来事实证明,修补工作更长,一直持续到两年前的秋天才完成。
这样长期的水利工程,一般多是州内各县的百姓轮流来此服役劳作,很少会那么早的从外地调派劳工。
第246章
留下
当时魏知便想把白启找来问一问,结果一问才知道,这位大贞元年的进士,他不是调到了别的地方任官,而是在大贞二年时就死了。
还是死在任上,死在剿匪中。
魏知以前在刑部干过,断案锻炼出来的直觉告诉他,那不正常。
所以他放下了调查犍尾堰的工作,转而去调查白启。
两年过去了,犍尾堰的账册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他知道犍尾堰一定有问题,但没有证据,一切都白搭。
所以他去查白启。
当年跟在白启身边的人竟然全都死了,这其中不仅有他的下人,还有当地的一些官差,当年白启的县丞何子云及其长子一起死了,全都是为了剿匪。
魏知在查白启时感觉到了阻力,那股阻力比调查犍尾堰时还要大。
比如他在益州府要看犍尾堰的账册,他们会眼也不眨的给他,要见当年修筑犍尾堰的劳工,也没人阻拦。
可他找到当年的一些旧人问起白启,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被问话的人也一直言辞闪烁。
明明之前他还看到过白启在任时留下的案宗及办案中的各种笔记,但一夜之间,蜀县的衙门就起火,将那些卷宗全烧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他知道自己查对了。
所以他立即派人去白启的家乡陇州找人,想要找到他的家人。
在此期间,他便在益州抗洪救灾,等派出去的人从陇州回来时,赈灾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
他才知道,他要找的人竟然就在益州府内。
所以在听到路边有两个流民提起绵州也受灾严重时,他便顺水推舟的过来了。
在剑南道,在益州,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他是不可能直接找上门来见刘氏的。
在巴西时,他本来还在思考该找什么样的借口到罗江县的七里香走一走,所以在白老爷也去时,他才会特意把人叫上去说话。
想着要是到了罗江县,白老爷和其他乡绅一样客气的请他回家暂歇,他一定会答应去的。
结果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夜色已暗,白老爷却突然派身边跟着的长随离开,由不得他多想。
却没想到,七里村竟然有这样的惊喜等着他。
回来的侍卫说,在他们之前就有一拨人到了七里村,但不知为何,他们突然和当地的村民起了冲突,所以被抓起来了。
魏知此次来七里村,一是要见见被抓起来的三个人,最好把人给提走;二是和刘氏谈一谈。
对方那么怕他去查白启,说明白启手上一定有什么他们害怕的东西在。
魏知怀疑,那些东西在白启家人的手上。
但刘氏交给魏知的只有两封家书和两份画押的供词。
魏知眉头紧蹙,问道:“除了这两封家书,白启没有其他东西留下吗?”
“我儿怎么会把那种东西带回家连累我们呢?”刘氏道:“当时他是一人在任上,当时我孙儿年幼,不能出远门,所以我们留在陇州老家。”
这就麻烦了。
魏知问,“老夫人可有其他的线索吗,你想一想,他会把东西藏在哪儿?”
刘氏摇了摇头,道:“老身实在想不出来。”
白老爷看了刘氏一眼,低下头去。
魏知便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见一见那三个人。”
刘氏立刻让大吉带魏知去。
等人一走,白老爷就问道:“婶娘,我们不说,魏大人见过那两个人也会知道周银夫妻的存在,我们为何要瞒着他们呢?”
“魏大人可信吗?”
“起码可信他九成。”
“可我背后立着这么多条人命,别说是九成,就是九成九,我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刘氏道:“他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对夫妻在,但这会儿一定想不到是周银。”
“那……”
“再等等,”刘氏道:“我们再等一等,反正此时他也不急着走不是吗?”
魏知也能感觉得到刘氏不是十分的信任他,不过他略一思索便也理解了。
等他从客院出来时,魏知也有写沉默。
跟着他的侍卫忍不住问,“大人,刘氏是不是知道那对夫妻是谁?”
魏知叹气,“她或许知道,但白启的东西她一定没拿到,甚至都不知道在哪儿。”
“那怎么办,没有物证,我们拿益州王等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是啊,没有物证,所以她信任与否都不重要,”魏知道:“这三个人证用处不大,与鸡肋一般,弃之可惜了,却又没多少用处。”
关键还在于白启手里的东西,可白启已经死了,他会把东西放在哪儿呢?
魏知眉头紧皱,道:“这世上最了解白启的恐怕就是那位老夫人了,让她开口,可比让那三个犯人开口要难得多。”
“那……”
“不过我们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大不了多住几天就是了。”
侍卫便应下。
魏知说住下就住下,当然,不可能住在这边,毕竟刘氏和郑氏都是寡妇,而白善宝年纪又小,所以魏知和侍卫们以白老爷朋友的身份住到了他家。
白老太太和白太太一丁点都没怀疑,开开心心的欢迎他们,还打算给他办一个接风宴,热情的挽留他多住几天。
魏知欣然答允。
白老太太就和下学跑回来的白二郎笑道:“去隔壁把你堂弟也叫来,还有满宝,她要是在,也一并带过来,有两三天没见着那俩孩子了,还怪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