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封宗平没走,就巴巴的看着他。封尚书熬不住他,这才透出一句话道:“他们关在一起,宫中没有旨意下来,他们暂且不会受罪的。”
“宫中会怎么处理他们?”
封尚书道:“那得到了明天才知道。”
想到今天大殿上递来递去的两本册子,他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两日他们应该还是安全的,暂且不会过堂,他们很聪明,知道当堂交证据,省了私下审问。”也保住了他们家人的性命。
不然,他们只说有证据,却没交上来,别说一个晚上,就是一个时辰,一刻钟,他们的家,他们的家人恐怕都要被翻个底朝天。
周满当堂交出所有的证据,便是益州王都恨不得剐了她和他们的家人,此时也没空出手了。
而那么多证据,他们梳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时间越长,他们生存的几率就越高。
只要证实这些证据都是真的……
封尚书低头瞥了封宗平一眼,道:“再有两日你们国子学就收假了吧?老实上你的课去,这些事情不许多管,知道吗?”
此时,殷老夫人也正坐在殷或的对面道:“这两日你就别出门了,白家和周小大夫的事我们管不了,也不能管,知道吗?”
殷或问,“祖母,父亲出京是去干什么了?”
“他接了陛下的旨意出去巡视去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殷老夫人温和的道:“我们在京城可不能给他惹事,周小大夫人是不错,若是别的事,我们家能帮也就帮了,这事却是断断插不了手的。”
殷或道:“祖母,我们家与益州王又没亲,父亲又只忠于陛下,为何不能管?我们只做于国有利之事便是。”
“那也该是你父亲做的事,你现在没有出仕,祖母一个妇道人家,只管照顾好你们姐弟就行。”
殷或点头,“孙儿明白了,您放心,孙儿也只做该做之事。”
殷老夫人却看着他脸上淡然的表情有些不安。
相比殷或和封宗平,季浩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
自出宫后他就跪在了季相的书房门外,季老夫人来了一趟,知道他干了什么事以后,虽然着急焦心,却也不敢给他说情了,更别说和以前一样私自把他带回后院了。
而季相忙得很,他前脚把孙子领回家,看着他跪下以后,后脚一转便又出门去了。
又去皇宫开了一圈会儿,天黑以后才饿着肚子慢悠悠的往外走,趁机和几个同僚交流了一下感情,不,是案情。
等他终于披星戴月的回到家,看到还跪着的季浩,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饿着肚子继续干活儿。
他还得写折子呢,明天上朝要说什么,皇帝问话要怎么答,一大堆的事要想。
季老夫人看了一眼外面跪着的孙子,忍了忍,没忍住,还是低声劝道:“自从落马后,他的身子就不比从前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跪就是一晚上,何况深秋夜凉,这跪在外面要着凉的。”
“让他跪着,我看他就是不长记性,那是什么地方,由得了他胡言乱语吗?”
季老夫人道:“我看他也不算胡言乱语……”
季相“啪”的一声落下笔,沉怒的盯向季老夫人,“那你说,他说的哪一句话是对的,哪一句话是应该的?”
“当初应文海害他落马的时候,益州王府落井下石,逼得我有苦不能言,孩子有些怨气罢了,而且他说的也没错,益州百姓私底下对益州王的确颇多怨言……”
“他那是在报复益州王吗?他那是在报复我!他是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吗?”季相忍不住道:“季家在哪里?我们家距离益州王府就只有那么几条街,若这些事早有行迹,连他一个小孩儿都知道,而我却不闻不问,你觉得这是谁之过?”
季老夫人见他吼自己,本来便压着的火气也一下子没压住,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她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毫不客气的回击道:“是你这百官之首的过!但我没与你说过吗?还是没劝过你?当初我回乡后就与你写信,说家里的人不像话,竟然跟着人一起收了灾民的地,益州王跋扈之事我也告诉你了,是你自己不当一回事,是你觉得益州王深受荣宠,有太后撑腰,报上去吃力不讨好,所以你才不报的,你的过错现在倒怪起孩子说实话来了!”
季老夫人直接起身要走,但走了两步觉得火气还是没散出来,又回头啐了季相一脸,“我告诉你,你和几个儿子干的事儿少推到我小孙子身上,他是个实诚孩子,你有火就冲自个身上撒,敢再撒他身上试试,我明儿就带他回益州去!”
季相气了个倒仰,“又回益州,又回益州,你这老婆子……现在那边都快要打起来了,你回去送死吗?”
“送死也总比在这里被你气死强!”季老夫人啪的一下开门出去又拍上门,对跪在外面的季浩道:“还跪着干什么,起来,随祖母回去。”
季浩缩着脖子小心看了一眼书房里面,见祖父没出声,便知道这一次又是祖母赢了,于是立即爬起来扶着祖母气势汹汹的回后院去了。
果然,祖母就是怂,也只是怂一时的。
第1151章
不眠
郑老夫人一走,书房院外一时就安静了下来,季维和季翔两兄弟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悄咪咪的进了书房。
季相看到他们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了,脸上的口水也擦干净了,他当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瞥了两个儿子一眼后道:“这几日让你们媳妇约束好府里,别往外去,酒宴什么的你们也少去。”
两儿子应下,季维躬身问:“父亲,浩儿在朝上闹那么一出……”
“事情已经出了,再懊悔也没用,祸兮福所倚,这事未必就是祸,端看益州王做到了哪一步。”
季翔低声道:“父亲,去年因浩儿落马之事,唐知鹤趁机从各家手中拿去了不少良田分给灾民,其中我们家大半都给出去了,如今还有一些在手上,这事查起来……”
季相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与族老那边去一封信,留在益州的族亲做事也太没有分寸了,当初就不该插手灾民之事,好在去年捐出了大半,剩下的,趁着此时秋收结束了,也都捐出去吧。”
季维:“就怕有些人家不肯。”
季相冷哼一声道:“这事由不得他们,实在顽固,再补偿他们些钱财。”
季相本来头发就发白了,这会儿愁得更白了,家大业大,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季家父子紧急商量起来,把季浩领回后院的季老夫人则拧着季浩的耳朵拍了他好几下,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道:“你这张嘴巴呀,这是吃的教训还不够?”
季浩老实的低头。
季老夫人看着就长叹一声,挥手道:“行了,我懒得说你了,你回屋歇着去吧。”
季浩就跪在季老夫人的身前,攀着她的膝盖仰头问,“祖母,周满他们会有事吗?”
季老夫人还是很喜欢周满那个小姑娘的,闻言叹息一声道:“这个谁知道呢,不过她所告若是真的,益州王也不好受就是了。她这也算求仁得仁了。”
季浩张大了嘴巴,小声问:“祖父就不能保她吗?”
“他?”季老夫人冷哼一声,他不缩起来当王八就不错了,不过当着孩子的面自然不能这么说他祖父,所以季老夫人换了一个说辞,“你祖父且连自身都顾不了呢。”
季浩就坐在了地上,靠着他祖母的膝盖不说话了。
老唐大人刚从宫里回到家,儿媳妇已经领着人快步迎过来,十步开外便行礼道:“父亲,魏大人来了,儿媳请了他在前厅等着。”
老唐大人回书房的脚步便一顿,点了点头道:“你休息去吧,我去见他。”
“是。”
等老唐大人走了,唐夫人便瞥眼看向她身后的一个小厮,那是她娘家的陪嫁,专门给她跑腿用的。
小厮心领神会,跑去找老太爷的小厮唠嗑去,同时一个丫鬟也跟着去了,这是打算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老唐大人领着魏知去了书房,俩人关起门来一坐,齐齐的叹了一口气。
老唐大人问魏知,“这是陛下的意思?”
魏知道:“若不是陛下的意思,我实在想不明白两个孩子为何要此时告状。”
他蹙眉道:“可这是为何?”
见老唐大人不说话,魏知就皱眉,“怎么,你知道?”
老唐大人道:“今日进宫的时候我手下有人说,私底下有官员私联,想要在宴上提一提东宫之事。”
魏知皱眉问:“东宫什么事?最近东宫不是很安静吗?”
“最近是几近?”老唐大人道:“苏坚落马之事稀里糊涂的了结了,东宫侍妾落胎之事却没了下文,我和老封打听过,他也很有怨言,人已经查出来了,只是陛下压了下来,他又不愿意稀里糊涂的结案,这事就这么梗在那里。”
“太子绑杜家兄弟的事算私了了,但朝臣这边又不认,更别说砸了三皇子府的事。”老唐大人摇了摇头道:“很多人明面上不说,私底下对东宫却很质疑,他这样任性妄为,将来如何为魏知皱眉,“就为这?”
老唐大人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有人想要联名上书太子之事,却不知道是何事,陛下显然不想让益州王再拿两位皇子做刀,所以才提前发难。”
“那也该提前知会一声,那两个孩子显然也是毫无准备……”
老唐大人却有不一样的想法,“看周满身上带的东西,你觉得他们是毫无准备吗?”
魏知皱眉,许久后摇头,“不对,以刘老夫人的为人,她断不能让白善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上告,而且她不可能不知会我。”
说到这里,魏知抬头看向老唐大人,问道:“东溪庄向家是怎么回事?”
老唐大人就扶额道:“我不知道。”
魏知一脸的怀疑,“你不知道?”
老唐大人恼羞成怒:“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小子做的事我怎会知道?”
魏知就收回了视线。
俩人又齐齐叹了一口气,开始为明天的朝会发起愁来。
本来,明天他们应该休沐的,后天也应该休沐的……
可这会儿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休沐是不可能了,不累死都算好的了。
但此时,最累的应该是皇后。
自从将太后送回房间后,益州王妃就一直跪在地上哭,云凤郡主才换了衣服,都没到大殿上就被皇后的人拦住了,等太后他们回来,知道了前殿发生的事后,她便要提着鞭子去前殿找周满,结果却被皇后的人拦住,带下去休息了。
太后是真的头疼,心也疼,根本顾及不到她,她借口休息将皇后打发走,开始不断的派出自己的人手。
结果一番折腾下来,一直到天黑了,她才收到消息,她的人连宫门都出不去,人全被拿住或绊住,要不是天黑了,宫门落匙,她恐怕都不知道。
在后宫,能有这个能力的,也就只有皇后了。
所以太后一生气,就把皇后叫了来跪在殿中,等皇帝终于见完了该见的人回后宫时,一直等着的明达就跑过来,“父皇,你快去救救母后吧,母后在皇祖母的宫中一直跪着呢。”
皇帝面色一变,拍了拍明达的手,让人把明达送回宫殿休息,大步便朝太后宫中去。
第1152章
国事家事
皇帝大步走进来,看到皇后跪在地上,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尚姑姑,上前跪在皇后身侧,“母亲,儿子来了。”
“你别叫我母亲,”本来正身而坐的太后侧过身去,气得胸膛起伏,“你当我是你的母亲了吗?”
皇帝张了张嘴,扭头对跪着的皇后道:“皇后,你带她们先下去吧。”
皇后微微躬身,撑着地要起来,皇帝伸手扶了她一把,尚姑姑连忙上前接过,俩人目光在屋中一扫,大半人都跟了出去。
只有太后的几个心腹犹豫着没动。
皇帝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即触电般的低下头去,偷偷看了一眼太后后也躬身退了下去。
皇帝这才坐到榻上的另一边,叹息道:“母后,这是国事,不是朕可一独断乾坤之事。”
太后脸色发沉,抬头认真的看了皇帝好一会儿,半响后冷笑道:“二郎,你果真是不能,还是不愿?”
皇帝也看着太后,半响后道:“母后,今日白善和周满的状告您也听到了,朕总要给天下百姓,尤其是剑南道百姓一个交代。”
“可他也是你弟弟!”
“是,朕没说他不是。”
太后捂着脸,眼泪从指尖里渗出来,她哽咽道:“说到底,国事还是家事,都是你说了算的……”
“事发突然,满朝文武,甚至世家宗主都在,您觉得这个儿子还能一人说了算吗?”皇帝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母亲,说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但它其实并不止是我李家的天下。”
太后放下了手,她狠狠地闭起眼睛,半响后她睁开眼睛,袖子滑落遮住她紧握的双拳,她盯着皇帝问道:“我不求其他,只求一件事,你保你弟弟一命好不好?”
皇帝低头对上她的目光。
太后哀哀的道:“二郎,我生了四个孩子,如今就只剩下你和老五了,从前你们兄弟三个与你父亲在外征战,只有老五陪同在我身侧……”
“好,”皇帝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答应您,只要五郎好好的待在京城,我就能保他。”
太后看着似乎松了一口气,抓着他的手点头。
皇帝给她擦了擦眼泪,猝不及防的问道:“母后,五郎在益州城的事,您听说过吗?”
太后身子一僵,她看向皇帝,目光如利刃一样的划过他的脸庞,“怎么,你怀疑我?”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觉得五郎也太胆大妄为了些,听白善他们的口供,他是十几年前就开始准备的,那会儿父皇还在呢。”
太后忍不住刺了一句,“不仅你父皇在,你大哥和三弟也还在呢。”
皇帝脸色微白。
太后闭了闭眼,挥手道:“你也去休息吧,一会儿我让人给老五送些东西去。”
“母后……”
“怎么,我连给自个儿子送些吃的穿的去都不行了?”
皇帝苦笑,“母亲,儿子不会在这上面亏待五郎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亏待,但你的是你的,我给的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心。”
皇帝无奈的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等皇帝走了许久,太后撑着额头靠在榻上,沉声道:“出来吧。”
哭得眼睛红肿的益州王妃才从屏风之后出来,“母亲……”
太后睁开眼睛看她,轻声道:“你上前来。”
益州王妃上前,结果才近前,太后便脸色一变,伸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直把益州王妃打落在地。
益州王妃捂着脸跌在地上,因为这一巴掌太后用尽了全力,她这会儿耳朵还有些嗡嗡的。
太后跌坐在榻上,却仍不解气,将身后的枕靠砸在她身上。
益州王妃吓了个半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母,母后……”
太后伸手将她拽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问,“我问你,那两个小儿在殿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益州王妃脸色煞白,连连摇头,“母后,那都是诬告,是诬告啊……”
太后将她推到地上,压低了声音喝道:“你哭,你喊呀,这殿里有多少皇帝和皇后的人谁也不知道,你今天在这儿喊了什么,转过身去他们就知道。”
益州王妃便捂住嘴巴不敢哭喊出声了。
太后从榻上坐到地上,正好与益州王妃面对面,她盯着她问,“应氏,我再问你一次,那两小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五郎在益州那边豢养私兵?”
益州王妃眼泪扑簌簌的落,摇了摇头,见太后目光瞬间凌厉,便又点了点头,她放开了些手,很小声道:“母后,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但,王爷很缺钱,他用我的陪嫁去做生意,还时不时的让妾身回娘家拿钱,我知道,王爷养了很多门客……”
太后气得扬起手,见她缩起来便气呼呼的放下手,她一脸失望的瞪着应氏:“你孙子都能满地跑了,你丈夫在外面做什么你却还一无所知,你,你……”
相比于皇后,这个儿媳差的何止是一点儿。
太后心口疼得差点呼吸不上来。
她捂住胸口半响不说话,益州王妃害怕的哭道:“母后,母后,求您救救王爷吧,他一定不是有心的。”
太后闭了闭眼,问道:“新安他们三个呢?”
益州王妃抹了抹眼泪道:“新安和新平都叫陛下的人拿走了,只有新庆和云凤还在我身边。”
太后呼出了一口气,“你们就老实的待在宫内,哪儿都不要去,把新庆和云凤送到我宫里来,只要你们不乱跑,我就能保住你们。”
益州王妃连连连点头,听话得不行。
宫中好几处都熄了灯火,但总有几座一直灯火通明,直到天边出现了鱼白色的微亮光芒,灯火才慢慢熄灭了。
而天牢里,白善和满宝在第二根蜡烛要燃尽前终于把地上的人包成了一个白色的大粽子,除了脑袋,他全身都被上了药包裹住了。
今晚唯一睡得早的向朝一眼醒来便是一片漆黑,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脑袋上有东西,他立即伸手把脑袋上蒙的东西拿下来,一抬眼就正好看见俩人放下了剪刀,正伸着腰困倦的揉着后脖子,而地上躺着除了脑袋还认识,其余全是一片白麻布的白二公子。
向朝张大了嘴巴。
第1153章
度过
白善的小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站起来的动作也有点儿别扭,扭头看见向朝醒了,他没多少诚意的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蹲下去把满宝用过的那些刀、剪刀、镊子之类的东西一股脑的丢到锅里的开水里先滚一遍。
然后又洗第二遍,这才把它擦干了装在布包里,向朝一直想张嘴问话,但满宝看着比白善还疲惫,眼睛都是半闭着的,正在药箱前捡药,所以他张了张嘴没敢打扰他们。
等白善把刀具都清洗好塞给了满宝,满宝塞到袖子里以后,白善这才看向向朝,“人暂且活着呢,你往旁边挪一挪,给他让点儿位置吧。”
向朝立即艰难的朝旁边挪了挪,给向二公子让出大半的位置来。
白善看了看那位置,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高声叫外面的衙役进来帮忙把人抬到炕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