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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向铭学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对白善道:“与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隔着一道歉,向铭学虽没有特意压低声音,但也没有高声,按说对面该听得不是很清楚的,谁知道他话音才落对面就很不客气的道:“我说小子,你这话就不好听了,都是坐牢的,谁看不起谁呀?”

    他停顿了好久后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最后送来的那小子吧?听声音就是,嘿,你没死啊,那天晚上那些大人们不是说你活不了几天吗?怎么,你们牢里那小姑娘真把你给救活了?”

    白善面色一变,瞬间跪坐在地上,趴着墙头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笑话,就隔着一堵墙,老子听到的!”他大言不惭的道:“你们那边什么动静,来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老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四人对视,皆有些惊疑不定。

    白善眼珠子一转,问道:“那我问你,你知道一个时辰前我和那个小姑娘说了什么话吗?”

    对面安静下来,许久不说话。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对面的人道:“你说,那小子又夹带信件进来了……”

    白善张大了嘴巴。

    第1162章

    烫手山芋

    满宝也张大了嘴巴,俩人同时看向炕沿放着的书,今天周立君来给他们送吃的时候,顺带把他们需要的药材也送来了。

    当然了,也没少了他们需要的两本书。

    白二郎和殷或又在里面夹带了信件给他们,因为不是什么特别光明正大的事,白善说这话时还特意压了压声音。

    他咽了咽口水,靠在墙上问,“然后呢,你还听到了什么?”

    “然后你们声音压得这么低,我哪儿还能听出来?但我闻到了鸡汤的味道,你们是不是喝鸡汤了?”

    白善不确定胸口那口气能否松下来,因为也不是他说了他们就能信的,万一他骗他们的呢?

    满宝发愁的掀开篮子看了一下里面的擀好的面条,忧愁的道:“凑一凑,凑出一碗来吧。”

    然后吃午食的时候,他们便每人都少吃了点儿,然后多分出一碗面来,拖差役们帮忙送到那边去,正好跟他们隔着一堵墙,声称自己姓巴的犯人。

    差役没想到他们坐着牢都能交上朋友,把面送过去的时候还一头雾水呢,白善则趁机蹲在牢门那里小声的问他,“大哥,住我们后面的,姓巴的犯了什么事儿啊?”

    因为白善神秘兮兮的,差役也忍不住蹲在了地上,压低了声音道:“盗匪杀人,不是什么好人,已经判了秋斩,没几天活头了。嘶,你们怎么这么神秘兮兮的,认识?”

    白善连连摇头,又把声音放低了点儿,小声道:“您知道吗,我们在这边这么小声的说话他都能听得到。”

    差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假的?”

    满宝和向家兄弟跟着一起点头,紧紧地闭着嘴巴都不敢说话,一看就吓得不轻。

    差役一头雾水的把面送到对面去,看着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恶贯满盈的巴爷吃了面,这才问道:“你耳朵很灵。”

    他抹了一把嘴巴上沾上的汤水,嗨的一声,哈哈大笑道:“也就耳朵好使点儿,怎么,吓着我背后那几个朋友了?听他们的声音还年轻的很,小小年纪,这是犯了什么大事了?”

    他笑问,“不会是要和我一起问斩吧?”

    差役嗤笑一声道:“少往自个脸上贴金了,他们犯的事儿可比你大多了,不过他们就是死,估计也不会是问斩,喏,看到没有,这一圈儿都是要和你一块儿上路的。”

    巴爷收回目光,拢手问道:“那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儿,杀了几个人啊?”

    “一个人都没杀,不过他们做的事儿要成了,那是血流成河,当然,他们做的事要是没成,那也是血流成河,而且河要更大。”差役说完,把碗收走了。

    本来巴爷只想吓唬吓唬人混碗好饭吃,虽然行刑前都能吃顿好的,但也只是一顿而已,而且谁也不知道那天他还有没有心情吃。

    没想到却得了这么个答案,于是也感兴趣起来,他就敲墙问道:“我说隔壁几位,你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满宝才给出一碗面,心情还有些不太好,闻言一边翻了一页书,一边没好气的道:“问别人前你不能先说自己的情况吗?”

    巴爷也不在意,闻言一笑,反正他都快要死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便大声道:“也没啥不好说的,就是偷东西,又不小心杀死了几个人而已。”

    这边的四人齐齐皱眉,心里都有些不舒服,“杀了人心中不悔吗?”

    “悔什么呀,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陶祎站在阴影处听那盗匪吹嘘他年轻时候是怎么杀人偷东西,忍不住皱了皱眉,问差役,“怎么两头还说上话来了?”

    “那姓巴的耳朵太尖儿,隔着一道墙小声说话他都能听见,也不知道他们四个悄悄的商量什么事情,多半是被他抓住了把柄,所以从他们手里敲诈了一碗面过去,这边正心气不顺呢。”

    陶祎:……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背着手站立的封尚书,低声道:“大人,要不要问一问那巴菩?”

    封尚书不太在意的道:“他们在牢里呢,不论他们商量出什么事来都不能做。”

    “可他们和外界的联系一直都没断……”

    封尚书就瞥了他一眼道:“这不是好事吗?我还巴不得他们指使外头的人在外闹出花儿来,最好宫里立即下令把他们放了才好,你觉着他们住在牢里是好事吗?”

    陶祎立即低头不说话了。

    封尚书摸了摸心口道:“他们是在这儿住一天,我这心里就不安宁一天,晚上就得睁着眼睛过一天,我年纪这么大了可顶不住。”

    陶祎抽了抽嘴角,小声的问道:“那我们和外面透透话儿,说一说这巴菩的事儿?”

    封尚书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嫌弃外头还不够乱吗?你当老唐大人眼睛瞎,还是耳朵聋?你这些动作能瞒得过他去?”

    陶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您到底是要怎样?

    封尚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心腹道:“你得记住,你是刑部侍郎,是刑部侍郎,他们自斗他们的去,你别插手,人只要在我们牢里,我们就守好牢就行。”

    封尚书回身看了眼周围,见大家都退得远远的,便压低了声音道:“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尚书令每次过审都坐中间,却从来不开口说话吗?”

    季相,也是尚书省的尚书令,为首官。

    陶祎想了想道:“季相不意参与太深。”

    封尚书瞥了他一眼,深沉的道:“不,是季相没有底气,他已被点为三省主审官之一,他开不开口都已参与其中了。”

    陶祎一惊,问道:“季相为何没有底气?”

    封尚书就挑了挑嘴唇,然后觉得这样不好,就道:“这次过后,季相怕要告老还乡了,这就是因为,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可不要步此后尘。”

    陶祎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封尚书的意思,后背瞬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向牢里那四个住的牢房时,总算是有了封尚书的感觉——这四个可真是烫手的山芋呀。

    第1163章

    进展

    陶祎知道,这个世界很复杂,王子犯法从来不会与庶民同罪,所以对于上次带兵器冲击牢房的人,他也就上书弹劾,他可从不指望刑部或大理寺能把那些人抓起来。

    但也正如皇帝所言,这个天下并不真的是他们老李家的,虽然他是皇帝,但也不容许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哪怕太后大发雷霆后又病了,他还是一连处置了好几个表弟,该罚的罚,该关的关。

    而就在京城里各人斗法时,益州城的消息很快传来,遂州东溪庄被围,唐知鹤从里面查出了一万五千多的私兵,他们没发生多大的冲突就被平定了。

    折子送到京城,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

    太后一下就软了下来,查出私兵,便算是坐实了益州王豢养私兵的罪名,剩下的,她能做的也就是求情了。

    但皇帝却连夜召见了魏知和唐辉。

    他将益州来的折子放在桌子上,沉声道:“折子上写指挥军队的是华阳县县令唐知鹤和罗江县县令杨和书,俩人抽调了益州和绵州的驻军合围的,你们信吗?”

    魏知面无表情的道:“一州驻军不过千人,绵州更少,兵部上上册的只有六百余人,一千六百人能围一万五千人吗?何况那还是益州王的精锐。”

    “朕也不信。”皇帝沉声道:“而且,殷礼至今没有消息。”

    皇帝和魏知一起看向老唐大人。

    老唐大人便弯腰道:“陛下,臣并没有收到益州来的家书,这样的状况,臣只能想到一个可能,益州王的私兵不止在东溪庄。”

    他道:“从白善他们交上来的十二年前的账册看,当年他们便能豢养三万余人的私兵,十二年过去,不该更少才对。”

    皇帝心中一动。

    三只老狐狸目光对视起来,皇帝沉吟片刻后道:“既然私兵已经收缴,那就准备一下给益州王定罪吧,白善和周满也该放出来了,这两日孔祭酒天天堵着朕,朕都已经避到后面小书房里来了。”

    魏知问,“那向家兄弟呢?”

    “告御状的向朝可以放了,向铭学涉及刺杀朝廷亲王,东溪庄的事还未有实证,暂且收押吧。”

    老唐大人道:“陛下,向铭学的脚筋被挑断了,放他比不放他更好。”

    皇帝道:“此事不急,慢慢来,等过个两日吧,看看益州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老唐大人略一想便应下了。

    魏知和老唐大人退下,因为已是深夜,此时外面黑沉沉的,老唐大人心底很沉重。

    魏知也知道他在担心他儿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殷礼在那,知鹤应该没事的。”

    老唐大人叹气,“是我们太想当然了,狡兔怎能无三窟呢?我们之前只盯着东溪庄,唉,失策,失策啊。”

    魏知沉默了一下突然提起,“各世家的宗主还不愿离京?”

    “是啊,近日太后常召见,我们的审查也越来越不顺了。”

    太后便出身老牌世家,而世家之间盘根纠结,皇帝这几年提拔了许多寒门弟子,比如魏知,他就出身寒门。

    不过这老小子也不老实就是了,虽出身寒门,娶的儿媳妇却是世家出身。

    皇帝正打算重修氏族志,将各世家再重新入册,这让几大世家都很不满。

    老唐大人想起这些事就头疼。

    魏知道:“杨和书也在局中,杨侯面上看着不着急,但他素来宠子,恐怕不会坐视不理,他虽不是宗子,却是杨氏同辈里最聪明,最杰出的一个,杨宗主素来喜爱他。”

    老唐大人沉默不语。

    魏知见他不言语,便停下脚步,挑明了道:“老唐大人,益州和绵州相距不远,唐县令和杨县令又是同窗好友,该互为犄角才是。”

    说白了,就是让他出面联络杨家。

    老唐大人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不去找崔家?”

    魏知的大儿媳便是崔家的女郎,和杨和书的儿媳妇是堂姐妹,两家也是能说上话的好不好?

    魏知直言道:“我与杨侯不太合得来,你去了没效果,我再去。”

    老唐大人便哼了一声,背着手越过他走了。

    魏知也不在意,背着手在他身后晃悠悠的跟着,等出了皇宫就问,“老封那边,是你去说,还是我去?”

    老唐大人道:“你去吧,我以前是他的上官儿,他见着我总有些不自在,有些话你去说更方便。”

    何况,他都要去找杨侯了,总不能什么事儿都推给他吧?

    魏知也不在意的点点头,应下了这事。

    满宝的药材不断,四人在牢里也吃得好,除了隔三差五的被提到堂上问讯,其实他们没什么事儿做,所以日子过得还挺舒心。

    白善闲暇的时候看书,或和隔壁的狱友天南海北的聊天,有时候聊高兴了,便大方的送对方一顿饭吃。

    向铭学也借了他们的书看。

    满宝却是拿着笔,大半功夫占着牢房里唯一的桌子写写画画,完全沉浸在和莫老师的医术交流中。

    剩下的小半部分就是给牢房里的两个人治病了。

    因为只有两个病人,满宝和莫老师几乎把俩人的病例琢磨透了,要不是牢房的条件不允许,她都想动手给向铭学把脚筋给接上了。

    所以在以莫老师为智囊,满宝倾情治疗的情况下,俩人的伤病开始呈现质的好转。

    向朝可以在牢房里走动了,后背上的伤已经结痂,除了总是痒的想动手抓以外,就是那杖刑打的骨裂还没完全愈合,但内伤是好得差不多了。

    而向铭学的脸色也没那么苍白无色了,虽然嘴唇还是很白,看着没多少血色,但他每天也能说不少话了,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像刚来的那几天,绝大部分的时间是昏睡的。

    然后就是,他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了,虽然结痂的速度很慢,但满宝说那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太多,身体自身的愈合速度有限,所以才会比向朝慢。

    但他也可以坐起来了,虽然动作幅度不能过大,但自己吃喝是没问题了。

    就是去帘子后隔开的茅房还有些麻烦,不过在向朝可以自由活动后,这点儿也不成问题了,他什么都没有,就有力气。

    不然,他能烦死,因为他不识字,也没兴趣学认字看书,他是牢房里四人中最无聊的,无聊到每天都要和隔壁狱友吵一架才行。

    第1164章

    出狱

    天牢里不点蜡烛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黑的,白善的时间感受基本上就来自于听差役们的动静。

    当他听到外面传来当当的敲门声和呼和声时,他就知道卯正了,是各牢房吃早饭的时候了。

    现在差役们除了中午递送东西外,基本上不会往他们这边来,反正他们又不吃牢里的饭。

    白善听到动静便一点困难都没有的从炕上爬起来,洗脸,净手,涑口,然后就开始生火煮面,他们今天还有最后一顿臊子面吃,到中午,按照白善总结出来的规律,今天中午家里应该会给他们送做好的大白馒头和好下饭的酸菜和炖好的大肉。

    两者是分开的,等他们要吃时就拨一些酸菜和大肉一起炖,再把馒头架在瓮上热,方便,简单,还好吃。

    满宝也起身洗漱了,然后就在牢房中央扭扭身子,因为屋里还有两个人睡着,她便在心里默背诗句,一切都特别的正常。

    他们以为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最多一会儿要再过一次堂,结果吃完早食没多久,陶祎便拿了一封公文进来,领着人打开了牢房后对白善三人道:“白善、周满、向朝,你们可以出去了。”

    三人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突然,纷纷瞪大了眼睛。

    陶祎轻咳一声,“还不快出去?”

    向朝最先反应过来,指了向铭学问,“那我堂弟呢?”

    陶祎瞥了坐在炕上的向铭学一眼,道:“陛下没说,大人们也没说,所以还得收押在天牢内,你们到底走不走?”

    满宝就纠结起来,“那我以后能每天来给他看病吗?”

    陶祎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白善换个方式问,“那以后我们每天中午还能来给他送饭吗?”

    陶祎道:“陛下的手书没有限定时间。”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白善便把牢房里的书送给向铭学看,以免他在牢里寂寞。

    满宝也只把一些东西带上,绝大部分东西都留在了牢房里。

    向朝有些犹豫,“不然我不出去了,留在牢里照顾二公子?我能留下吗?”

    向铭学连忙道:“你快出去吧,我一人可以的。”

    “那不行,您的脚筋被挑断了,行走不便。”向朝眼巴巴的看着陶祎。

    陶祎道:“你此时若不走,下次再要走可不知是何时了。”

    向朝咬牙道:“我不走了。”

    向铭学正要说话,满宝就拍掌赞道:“好,那你好好在这儿陪他,等明天我们来看你们。”

    白善也点头,“明天给你带好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向朝:……你们不劝劝我吗?

    白善和满宝已经欢快的钻出牢房去了。

    向朝眼巴巴的看着俩人跑远,陶祎回头看了他们兄弟俩一眼,微微一笑,让人把牢房门重新关上了。

    白善和满宝在文书上签了字,然后就一起踏出了天牢的大门。

    外面正是艳阳高照,已经许久没见到太阳的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来看向洒满人间的阳光。

    早早站在马车前的白二郎一看到他们出现便大叫一声,白善和满宝回神,一起抬头看向前方。

    三人目光相撞,立即欢呼起来,冲上前去抱成了一团。

    殷或见他们手搭着肩膀的团团跳跃,也忍不住笑眯了眼。

    送他们出来的陶祎见他们喊了半天都没停下,忍不住收起笑容,重重的咳嗽两声,道:“既然出来了就赶紧走,在天牢跟前这样大喊大叫像什么话?”

    白善和满宝便回身笑容满面的冲陶祎行了一礼,然后搭着白二郎的肩膀便冲殷或他们跑去。

    周五郎领着周立君,殷或带着长寿,让白善他们惊讶的是,封宗平和季浩、刘焕也来了,马车排成一排的在天牢门前的马路对面,还是很壮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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