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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皇帝就让他们坐回席子上,一边一目十行的扫过他们的卷子,一边问道:“今日朕本想宣你们进宫来赏石榴花的,结果发现石榴花已经没有,倒是已经长了石榴。”

    皇帝道:“世人都认为多子多福是好事儿,你们来说说这事儿好在哪里,若是你们,你们一生想要几个儿女?”

    这是皇后设定的问题,其实要他说,这种问题根本没必要问,因为谁不想要多子多福?孩子嘛,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不知道内幕的学子还以为这是有什么暗喻,思想丰富的已经从皇帝现在的皇子之争延想到了现在各地藩镇,以为皇帝是想多设立几道节度使以分散现在节度使的权力等等……

    而知道内幕的学子就只想到了明达公主的身体。

    有像刘焕一样不愿意做驸马的,自然也有像白诚一样想当驸马的,于是大家绞尽脑汁的回答,都想要给皇帝一个完美的答案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白二郎却是认真的思索起来,然后告诉皇帝,“陛下,臣认为孩子并不需要很多,三两个是最好的。”

    皇帝听了一脑袋的多子多福,还有人从孝道提到了忠义,也听了半脑袋的子嗣随缘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具体的数字,他就问道:“为什么是三两个,而不是五六七八个?”

    长豫就想:生这么多是猪吗?

    满宝则是想,生这么多孩子再好的身体也会弄坏的,比如她娘。

    第1961章

    喝酒

    正想着,白诚已经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父母的也是一样,孩子多了,教育上便不免有些遗漏和缺憾,所以三两个是最好的,孩子们既可以有相互扶持的兄弟姐妹,感情不会过于淡漠,从小得到的资源也是最多的。”

    资源是有限的,别说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家族也是,不论是人脉还是金钱,就这么多,孩子少,那每一个人都能分到不少,可孩子一多,分到他们身上的就少了。

    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他还是一国之君呢,给孩子们的封地也是都不相同,有薄有厚的。

    皇帝就盯着白诚若有所思起来,正沉吟间,就见屏风那里又悄悄探出了三个小脑袋。

    皇帝:……

    他按了按手,示意白诚坐下,然后问道:“可还有人有别的见解吗?”

    自然没有了,关于子嗣来去不就这点儿看法吗,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皇帝便问道:“你们对君臣夫妻怎么看?”

    大家心立即一紧,知道的将重点放在夫妻二字上,不知道的则将重点放在君臣二字上。

    于是前者略提一提君臣,就从君臣论到夫妻;后者则是略一提夫妻便从那延伸到了君臣。

    在他们看来,君臣有从属,夫妻自然也是有的。

    世间伦理是臣从君,妻从夫,而公主和驸马,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先君臣后夫妻,自然是公主是为上,驸马为下。

    实际上也是如此,甭管出嫁的几位公主实际情况怎么样,但明面上就是公主为上,驸马为下的。

    当然,没搞清楚来此缘由的学子是不会想这些,更不会暗示,他们更多的是在论君臣。

    白诚却把两者分开了。

    虽然他从小也从书上知道男女有别,后来也知道夫妻从属,可是吧,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难让他有这样清晰的感受。

    不说他身边一直有个强势的周满在,就是没有周满,他父母之间也很少有这种事儿发生。

    他们也偶尔会拌嘴,但他父亲最多摔门而出,他娘哭着去找他祖母做主……

    好像每次还是他爹给他娘认错呢。

    这么一想,哪有什么妻从夫?

    分明只是男主外,女主内而已。

    要是遇上满宝这样的,不一定是谁主外,谁主内呢,现在白善不就常操心满宝的吃穿住行吗?

    这么一想,白诚就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暗暗撇了撇。

    皇帝坐在上首可以看到每一人的表情,见了便点了他的名问,“白诚,你觉得不然?”

    白诚突然有种被先生点名的感觉,他站起来,忍不住悄悄往屏风那里看一眼,正对上三双眼睛,他立即收了回来。

    皇帝看见,不怒自威的道:“说!”

    白诚抓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好似不能机智的回答,只能实话实说,“臣觉得,君臣自然有上下尊卑,但夫妻没有。”

    皇帝微微挑眉,“哦?”了一声,有些好奇的问,“夫妻没有尊卑?可礼上早就说明夫尊妻卑,怎么,你觉得圣人之礼不可取吗?”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白诚却道:“可圣人也说夫妻一体,《礼记》上不也说了结姻是结两姓之好,妻尊夫,但夫也不可辱妻。”

    皇帝定定的看着白诚,问道:“你觉得夫如何才不算辱妻?”

    白诚想挠脑袋,但在皇帝的注视下他不敢,于是就在袖子里拽着自己的袖子缓解紧张,“体贴爱护妻子,自然就不会辱她了吧?”

    皇帝听他说得孩子气,不由笑出声来,干脆问他,“你父母吵架吗?”

    白二郎点头,“偶尔吵。”

    一旁的学子们眉头直跳,父母的私事怎能拿出来说呢?

    皇帝继续问,“你父亲要是和你母亲吵架了他通常都做什么?”

    “去睡书房?”白二郎有些不太确定的道,主要他父母就是拌嘴了也不会特特告诉他啊,好几次还是白善发觉了不对问起来他才知道父母拌嘴了。

    皇帝:……

    当着屏风后两个女儿的面他没好问得过细,这会儿他觉得明达她们在这里真的是很不方便啊,好多话都没法儿谈。

    于是他给古忠使眼色,古忠便悄悄的退了下去,绕了一个弯到屏风后面捉住了三人,小声的在唇边嘘了一声道:“两位公主,陛下还要继续考校公子们,公主们先去后殿坐着歇息?”

    一边说话一边给周满使眼色,满宝便只能拉住了明达的手。

    明达不意满宝为难,便对古忠点了点头,拉着长豫和满宝去后殿等着。

    三人悄悄的退下,除了个别人外,没谁察觉到她们来过。

    皇帝等她们走了便又和这十八个学子说起话来,一边还让人上酒。

    没错,皇帝还打算灌他们酒,仗着皇帝的身份,他一连找借口让他们喝了三大杯。

    皇帝都祝他们鹏程似锦了,他们自然也要回敬皇帝,于是一来一回,六杯酒就下肚了。

    受周满和白善的影响,白二郎也很不喜欢喝酒,他同样不能理解这样苦苦辣辣的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他目前只觉得果子酒好喝,花酒都很一般。

    于是他每喝一杯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表情,六杯酒下去,他已经整张脸红扑扑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白善他们替他想了诸多应对之法,唯独没想到皇帝会灌酒,所以解酒药什么的一概没有。

    此时喝了酒,白二郎整个人就呆呆的坐在座位上不动了。

    皇帝坐在上面将每一个人的神情都看过去,都说酒品如人品,朕今天就看看他们酒品如何。

    皇帝笑眯眯的继续找借口赏酒。

    皇帝爱酒,自然也喜欢喝酒好的女婿了,见才还挺中意的白诚一脸呆呆的喝醉了的模样便不免有些嫌弃。

    古忠看得半响无语,给皇帝添酒的时候就悄悄劝道:“陛下,萧院正说过您不宜多饮酒,旧伤会复发的。”

    皇帝道:“朕这是有正事要办。”

    古忠继续道:“这还是大殿,要是魏大人知道您聚众在大殿里饮酒……”

    皇帝手便一僵,放下酒杯讪讪道:“这也是考校嘛,行了,也喝得差不多了。”

    古忠便笑着应下,小声问道:“您要不要先更衣才去后殿?皇后娘娘似乎也来了。”

    皇帝更坐不住了,皇后虽不拦着他喝酒,却不喜欢他喝太多,每次他身上有酒气她都要念叨好久的。

    主要是,她闻着酒气对身体也不好,似乎还能勾起她的气疾。

    这么一想,皇帝看两眼通红,脸也通红的白诚又顺眼了一些。

    第1962章

    女魏知

    皇帝考察了众人的酒品,等回后殿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大半的学子都是被人架着出去的,满宝他们在后殿都能听到一些人的喊叫声。

    皇帝面不改色的进来道:“有两三个学生喝多了闹腾,朕让人送他们回去了。”

    皇后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皇帝也太胡闹了。

    皇帝就看向周满,转移开话题问,“你怎么来了?”

    满宝一边担心白诚喝酒失仪,一边回道:“我来看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不过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臣先行告退。”

    皇帝正要转开话题呢,当然不可能放她走,于是没有领她的礼,直接一屁股坐在皇后身边问道:“明达和长豫的脉象可有异?”

    满宝只能站直了回话,“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脉象都无异样。”

    对了,她还得去太医院记入脉案,差点儿把这件事给忘了。

    皇帝便点点头,却还是没放她走,而是想起一件事来,“白诚是你师弟?”

    满宝立即不打算走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是,他是我三师弟。”

    皇帝便问道:“才他说,夫妻为一体,君臣有尊卑,夫妻没有,你是怎么认为的?”

    满宝想也不想的道:“臣认为他说的对。”

    皇帝就挑了挑眉问,“怎么对了?世上的礼法莫不是因尊卑而定,夫尊妻卑,不止礼法上有,《女诫》上也写着了吧?”

    “陛下,《女诫》是班昭为汉室后宫而作,为的是教导她们无位而有道,好使政局稳定,”满宝道:“天下女子无不羡慕追求班昭之才学人品,班昭自己也早在《女诫》中提过,‘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她顿了顿后继续道:“皇室不也一直为公主们延请名师教习吗?显然不是想让公主们出嫁后只一味听从夫君之言的,不论男女都应当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尊严,那夫妻之间也就没有了所谓的尊卑。”

    皇帝张了张嘴,半响后扭头和皇后道:“朕怎么觉得看到了一个女魏知?”

    满宝:……

    明达和长豫:……

    皇帝问:“你还读过《女诫》?”

    “当然读过了,我还抄过呢,”满宝理所当然的道:“我先生教我的。”

    皇帝就问,“你又不是当时之人,你怎么知道班昭写的《女诫》是给汉室后宫看的?不是说的教导女儿用的吗?”

    “她没有女儿,”满宝道:“这是我先生说的。”

    她道:“先生说,汉室外戚专权,当时正适逢……”

    “行了,行了,”皇帝不用周满来上历史课,他这会儿知道请个庄先生这样的先生教学生的坏处了,那是什么书,什么事儿都能往大的方面扯,《女诫》而已,那是教女子德容言工的东西,怎么说着说着还扯到朝政上了?

    他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然而夫妻尊卑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和君臣尊卑一样……”

    满宝心中腹诽,这种尊卑不都是人定的吗?

    根据百科馆后来的研究记载,再往前,人类社会还是先有的母系氏族呢,那会儿是女子为主,可她们说什么了吗?

    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毕竟她要是说到这个,就很有推翻君臣尊卑的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过她不说话,皇帝也不是傻的,看她低着头点着自己的脚尖便知道她不认同,便问道:“你不赞同,那朕问你,你不尊礼法,可想过世俗崩坏的下场?”

    满宝便叹息道:“早在春秋战国时便有先贤感叹人心不古,世序崩坏了,陛下,世俗早就崩坏了,现在的规矩并不都是先人定下的规矩,一直有人往礼法里添置附和自己利益的规矩,有的人权势影响不够,便会歪曲先人之言,利用先贤之言解释出符合自己利益的规矩。”

    “不止现在,将来后人也会这样做,到那时他们守的规矩必定不是我们现在要守的规矩了。”

    长豫一脸懵懂,表示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合起来成了一句话她就不懂了。

    明达若有所思起来,皇帝则和皇后一起震惊的看着周满,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主要是,他们仔细一想,发现她说的竟然是对的。

    皇帝和皇后良久不语,明达则忍不住问她,“那可怎么办呢,留下话来,不许他们改规矩?”

    满宝就笑道:“为什么不改?”

    “现在的规矩适合我们,却未必适合那时候的他们,现在陛下要是召见臣子,也要求臣等三拜九叩一路从宫门口跪到大殿来吗?”满宝道:“那每日光通传和觐见的时辰就去了多少?时势不同了,规矩自然也会不同。”

    明达:“那……”

    满宝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道:“白善说了,现在的人管着现在的事儿,将来的人管着将来的事儿,操心太多,不仅老得快,死得快,还会拉着后人一块儿陪葬。”

    皇帝:……

    皇后轻咳了一声,满宝就反应过来,立即低头行礼,“臣无状,陛下恕罪。”

    皇帝无言的挥了挥手,这会儿也忘了自己原来要问的话。

    皇后却没忘了皇帝特特提起的白诚,知道他这时候提起恐怕是更满意他,她一时心中复杂,既觉得在她没有提醒的情况下皇帝还能更看中白诚,这显然是他的本事;又觉得白诚配明达,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愿。

    但再不甘愿,她扭头看了眼乖巧的女儿,还是问起满宝道:“你那师弟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皇帝这才想起来,对,他是要问白诚的情况。

    满宝便细细的说,“家里有祖母还有他父母,一个兄长,一个嫂子,白老爷在我们村可有名了。”

    唯一的地主老爷,能不有名吗?

    满宝把村里人以前拍白老爷马屁时说的好听话都原封不动的照搬了来,“白老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以前我们村去县城的路可难走了,是白老爷出了钱修的。”

    “我们那里十里八乡的路和桥大多是他出钱修的,”就是有点儿抠,每次给的钱都掐得紧紧的,需要村民们多费力。

    “他家从不拖欠工钱,只要请了人,都能按劳所得,”满宝道:“白太太也好相处,温温柔柔的,经常拿点心给我们吃。”

    第1963章

    歪了

    皇帝和皇后留着满宝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将白诚的家底儿都刨出来不说,连他小时候是闭着眼睛被家中下人抱进学堂里读书的事儿都知道了。

    皇帝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和皇后道:“和我们家明达一比差远了。”

    话是这么说,但周满走以后,他还是将白诚留在了名单上,和他一起被他选中的只有俩人而已,很巧,除了白诚外,这二人都是京城人氏。

    一来,皇帝看出他们对做驸马有意,二来,他们家在京城,以后明达可以留在京城,他们宫里也好照应。

    皇后看到他列下的名单,直接道:“陛下不如问一问明达吧。”

    她道:“那孩子今天才见过人,问问她的意思。”

    明达的意见皇帝自然是要问的,不仅要问,他还决定定下后让明达先和人相处相处,没问题了再下旨赐婚,当时长豫都是这么干的。

    明达微微红着脸低头,片刻后抬起头眼睛湿润且明亮的看着皇帝道:“父皇,儿臣觉得白诚不错。”

    皇帝一愣,没想到她这么肯定,不由问道:“为什么是白诚?”

    明达自然不会告诉皇帝她之前便有些喜欢他,只道:“周满人品不错,儿臣想她的师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儿臣今天看到他们了,白诚长得最顺眼。”

    这话才像女儿家会说的话,皇帝便笑道:“好,既然你看中他了,以后你就时常去崇文馆看看他,要是不满意我们再换。”

    显然,他不打算立刻定下这门亲事。

    明达也不惋惜,点头应了下来。

    皇帝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忍不住叹息一声,“明达也长大了。”

    明达低头抿嘴一笑,父女两个难得有些闲暇时候,正坐在一起默默地喝茶,古忠突然疾步进来,看到坐在榻上的父女俩人,他便忍不住脚步一顿。

    皇帝放下茶杯,问道:“怎么了?”

    古忠有些迟疑。

    皇帝皱眉,起身问:“是有急报?”

    “不是,”古忠顿了顿后低头道:“是恭王殿下那边的人来报,三殿下的腿好像……不好了。”

    皇帝瞪眼,快步上前,“你说什么?”

    古忠跪地,趴在地上道:“太医院的萧院正、刘太医、郑太医和周小太医都在殿下那里了。”

    明达也震惊的站了起来,因为太急,眼前还花了一下,伸手撑住桌子才站稳。

    皇帝听到动静回神,立即转身回去扶住明达,安抚了一下她后对宫女们道:“扶公主下去。”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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