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文天冬道:“下午没了。”他们医署现在陆续会有一些人来求医,不过都是上午来,下午基本上都没人。
周满一听立即道:“走,我们搬了桌椅去县衙门口,就在那儿搞义诊宣传一下我们医署。”
文天冬:“……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来的人多呀,不仅有北海县的人,还有其他县城的人呢,打出名声来,以后我们医署再过去宣传就要容易多了。”周满道:“我们医署两个人呢,你还真想像其他地方医署一样半年才上正轨吗?”
她道:“我们人这么多,怎么也要比别人快三四倍吧?”
文天冬:……他们医署不就多一个他吗?
可那不是因为先生野心勃勃,想要在青州境内开三个医署吗?他们是以数量取胜的,怎么能转而去找时间取胜呢?
周满已经招呼上医署里的帮工,道:“赶紧的,动起来,将药箱和桌椅板凳搬过去,还有我们义诊的幡也拿出来,这边留一个人看家,要是有病人找来就去县衙门口找我们。”
反正离得又不远,跑一会儿就到了。
白善不知道自家的夫人也来凑了一把热闹,他看了看名单,勾选了一个名字后就让衙役将人带上来。
孙五一跪下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有些激动,“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和大京哥一样是冤枉的。”
从白善放走第一个人开始,牢里的人就知道了,只要是冤枉的就能够被放走。
假冤枉的从那时起就在想着蒙混过关,真冤枉的就想着早日提审到自己。
孙五不知道牢里还有几个是冤枉的,但他是真的冤枉的啊。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白善,希望他能看到他眼里的真诚,放他离开。
白善只看到了他脸上糊成一团的眼泪鼻涕,勉强没有移开目光,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但有人报了你的名字。”
“他们放屁!”孙五大叫道:“他们这是乱拉人垫背,他们之前都不带我玩儿的。”
白善仔细看了看他,认出他是在东鱼庄被抓的,当时抓人时他还愣了一下。
白善就问:“那你说一说去年中秋过后,一直到过年,你都出现在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我核对一下。”
孙五也知道流程,白善会派人去查,之前大京被提审后过了两天才放走的。
所以他早在牢里想好了,他道:“我懒,所以什么都没做,没去什么地方,就一直待在家里,真的,我都没怎么出过村。”
白善翻了翻以前嫌疑人们的证词,冷笑一声道:“可是有人说,去年重阳你和他去偷了陈家的鸡,直接在也外垒灶炒了吃,当时我特意留下一个问题来就是要问你,鸡是偷的,那铁锅是怎么来的?”
孙五身体一僵,早被白善叫来的陈大农立即道:“大人,是他们抢的,当时他们不仅抢了我家的锅,还抢了我家的油和盐,厨房里的东西基本都搜刮走了。”
陈大农是陈家村的一户农户,但日子过得不错,不仅修了青砖大瓦房,家里还养了一条看门的狗呢。
陈大农流泪,“他们还把我家的旺财给药死了,然后就跳墙进来偷东西,被发现了就拿着石头拍了我一下,然后抢了我家的鸡和锅。”
白善问孙五,“你这么说?”
孙五耷拉下脑袋道:“是,是我们几个干的,但我没去抢小刘村啊。”
白善一拍惊堂木,“抢陈家村就不是抢了吗?还不快老实招来,你还做过何事?”
孙五的确没参与劫掠小刘村,但平时也没少祸害乡里。
白善没有立即宣判,而是还要派人去核对一下,因此让人把他押下去,宣了下一个。
下一个还是孙五的哥哥,孙三,他一上来便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道:“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是真冤枉啊,真的!”
白善已经麻木了,问道:“说一说,你怎么冤枉了?”
孙三安静了片刻,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道:“我没去抢小刘村,也没抢过别人东西,真的,我敢发誓。”
白善翻了翻手中的证言册,发现还真没人招供有孙三,于是去翻贾里长给的名单,便不由问贾里长,“你为何觉得他也参与其中了?”
同样被董县尉带回县衙,一直被要求旁听的贾里长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看了孙三一眼后道:“小的听说孙家五兄弟中老三和老五经常偷鸡摸狗,贾大郎用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人。”
白善还没说话,孙三便已经大声喊道:“我没有,我没摸过狗,我,我最多偷个鸡,平时都是偷菜多的。”
白善:……
围观的人群也爆笑,白善翻了翻,实在没找到其他人扯过他,便问道:“去年中秋你干嘛去了?”
孙三:“我没去哪儿呀,在村子里呢,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们在村子里的大树下看月亮呢,还分了两个大饼子吃。”
“去年的十一月二十一呢?”那是小刘村被抢劫的日子。
孙三一脸迷茫,显然不记得这个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特殊的日子。
白善慢悠悠的道:“小年的前三天。”
孙三不太确定的摸着头道:“我,我去陈家偷鸡了?”
白善就很好奇的问道:“陈家和你们家有仇?你们兄弟怎么都去陈家偷鸡?”
孙三理直气壮的道:“陈家是我们那一片除了里长家里最有钱的人家了,不偷他偷谁?”
白善就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心中无限感慨,辛亏七里村没这些事儿,他家当年可是七里村最有钱的人家之一呢,从没被偷过。
第2921章
子代父过
白善核对过后确认孙三的确是被误抓的,于是放了他,不过在放了他前,还是因为他偷鸡偷菜的行为打了他一顿板子,还训诫他道:“做人要诚实正直,将来若还行此鬼祟背德之事,那就不止是几板子的事了,积少成多,本县能送你去牢里和你兄弟团聚。”
孙三吓了一跳,连忙道:“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白善又问过陈大农,综合考虑过后就罚了孙家赔偿陈家一些财务。
孙三一点儿意见也没有,泪流满面的应下了。
他现在就想回家,只要能离开监牢和县衙,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打了板子,白善看向外面,“孙家来人了吗?”
要是没有,他还得派县衙将人送回去。
话音才落,人群后面挤进来一个老人,他佝偻着背努力的挤进来,大家听到他说自己是孙家人,便努力给他让开一个位置,让人进去了。
孙老头弓着背上前,还没进大堂就跪下了,跪下才觉得不好,立即膝行爬过门槛给白善磕头。
白善沉默的看着他,目光从他的花白的头发移到他干皱的脸上,再移到破裂的手上……
孙老头也是第一次上大堂,有些紧张,头也不抬的抵着地,磕磕绊绊的道:“饶命大人,不,大人饶命,我,草民,是小的,小的是他爹。”
白善仔细回想了一下孙里长曾经提到过的孙家情况,起身走到孙老头身前,伸手将他扶起来,上下打量过后垂眸看着还在伸手捂着腰的孙三。
白善叹息道:“孙老丈,这样不孝的子孙不如我替你收了吧。”
孙三吓得啪叽一声趴在了地上,立即抬头看向他爹。
孙老头也吓坏了,立即要跪到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从青州来的文士也忍不住大声道:“老丈,这样的不孝子孙还要来干什么?直接让大人判他一个大不孝,直接关牢里算了。”
孙三吓得一把抱住他爹的腿,抬头大喊,“爹——”
围观的人群不由道:“看着不像你爹,倒像是你爷爷,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不孝子孙才老得这么快呀。”
“子不教父之过,要我说,这老丈也不无辜,不会教儿子,还不如生下来直接溺死呢。”
白善闻言皱眉,不由看向说话的人,问道:“兄台有看见未来之能,孩子一出生竟然就能看出他们将来孝还是不孝了?”
对方噎了一下。
白善这才对惶恐的孙老丈道:“不过他们说得对,子不教父之过,你没能养好孩子,让他们为祸乡里的确是你之过,民愤难平,我罚你五板子好了。”
人群顿时一静。
白善又道:“但念在你年迈体弱,便由你儿子代替吧,子代父过也是常理。”
于是才被打了板子的孙三又被按下打了五板子。
孙三泪流满面,哭喊道:“大人,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孝顺我爹,再不敢让我爹犯错了。”
白善赞许的点头,“你倒是聪明,不错,合该如此,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罚的是从前。将来你若再犯,你父亲教不好你,你再来子代父过一遍就是。”
孙三痛嚎出声,他发誓再也不敢这样了。
打完了板子,白善这才让孙老头去画押把孙三领走。
孙老头心里还有点儿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我那小儿子。”
白善道:“本县会依律判决的,就算只是抢了一只鸡和一口锅,那也是抢劫,何况他还伤人了。”
他们那一片风气都不好,必须得让他们扭转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重典,让他们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白善让人带下一个。
几个青州来的文士互相对视一眼,挤出人群,发冠都快要乱了。
“这位白县令不愧是传说中的有胆魄才识的义士,这一审妙极,以后怕是不孝的人都要小心一下自己的屁股了。”
“这北海县以前不觉得,现在看,完全就是个筛子嘛,就那三五里的地方,竟然有近百人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穷乡僻壤出刁民,还是因为太穷了吧?”
“放屁,那小刘村看着也不富裕,怎么没见他们村有这样的人?可见还是民风的问题,其中里长该负主责。”
“白县令应该是和崔兄一样的观点,没看吗,从审案那天开始大堂上就坐了五个里正。我每日看着他们抹额头上的冷汗也觉得颇有趣味儿。”
“这位白县令年纪不大,倒是有趣得很。”
“就是因为年纪不大才有趣啊,像路县令那样的,虽精明强干,但也实在是无趣。”
“治下竟然藏着这样的匪窝,民生民俗差成这样,他也算不得精明强干了。”
“哎,崔兄这可就是偏见了,虽然我也没想到北海县里藏着这样的匪窝,但路县令接手北海县后,北海县的确是好很多了,以前这大街上的人连这儿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呢。”
“不错,虽然路县令没发现大井村那样的问题,但也不能就此否定了他。”
“所以你们要不要试一下县考?听说这次刺史大人开县考不仅要选拔人去京城考试,也是为了给各县补充吏员,我看北海县就不错。”
“太穷了吧?”
“但县令好啊,白县令这样的身份背景,又有这样的胆魄才识,若能跟在他身边,将来就算不能前途无量,做出一番事业来也很好呀。崔兄,你去不去?”
崔兄就沉思,“那不能去应征吏员,得去应征师爷才可以。”
“白县令不要师爷。”
一道女声插进来,如同一盆冷水一般浇灭了大家的热情,大家一起扭头,“你怎么知道?”
周满道:“他说的呀。县衙中的事上有县丞主簿,下有书记员,文书什么的都有人干,为何还要再召一个师爷?”
师爷可是要自己给工钱的。
崔兄皱眉道:“师爷可以做幕僚啊。”
周满道:“我就可以给他参考。”
崔兄不由着急,“周大人,幕僚的好处还是有很多的,白大人要是不喜欢写的一些折子,幕僚也可代替。”
周满:“你怎么知道我是周大人?”
崔兄:“……您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谁不知道您是白大人身边亲近的人?你除了周大人还有谁呢?而且不说北海县,就是整个青州城,如大人这样风姿的女子也没有第二个了。”
周满听他这样说高兴起来,一旁的几个文士则瞪大了眼睛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崔兄。
第2922章
结识
虽然白善就没想过要请幕僚,但因为这位崔郎君说话好听,周满还是决定为他们引见一下。
作为地方官员,和地方的文士来往也是好事。
于是周满邀请他们晚上一起用饭。
几人欣然同意,顺便和周满介绍了一下自己,“在下青州庞叙。”
“在下青州柳阳。”
“在下青州崔瑗。”
“在下青州赵瑞。”
周满好奇,“你们现在都还在读书?”
四人便道:“学识有限,年纪又大了,实在不好意思在学中与小学生们同读,因此现在青州城外结庐读书。”
周满很不能认同他们的观点,“就是因为学识有限,才更应该需要先生的指引,怎能因为不好意思就不入学呢?孔子尚且能与小儿为师呢,你们现在不过是要和小儿做同学而已。”
崔瑗:“……也不是谁都能有大人这样的心胸的,我们四人便差得远了。”
庞叙三个很不适应崔瑗的改变,要不是真人一直在眼前,他们几乎要怀疑人被换掉了。
周满想了想,也的确不能以自己的心境去要求别人,因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罢了,你们先坐着等一等吧,待堂审结束,我带你们回县衙见白县令。”
崔瑗几人笑了笑,表示他们一点儿也不着急。
四人略微放松了些,这一放松才发现周满的身后摆着两张长桌,一前一后都放了椅子,旁边则竖着一面幡,幡上写着义诊二字,幡边还挂着一个葫芦。
崔瑗:“这是?”
“义诊,”周满道:“四位边上让一让,我们要接待病人了。”
四人往后一看,这才发现后面有两个妇人牵着两个孩子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便立即退到一边。
周满连忙冲他们招手,问道:“谁身子不舒服吗?”
一个妇人和另一人对视一眼,还是拉着孩子的手上前,不好意思的冲周满一笑,“周大人,您怎么把医署搬到这里来了?这是不是和您以前走街串巷的义诊一样?”
周满点头,问道:“你要看吗?”
妇人立即将她儿子拉到跟前来道:“我不看,我,我想给我儿子看看。”
她道:“这孩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爱哭,又闹,还喜欢吃手,晚上睡觉有时还一抽一抽的,许是受惊了……”
一旁的妇人立即道:“我们婆婆已经去拜了土地爷爷,可孩子还是没好,老人们说得去拜城隍庙才行。”
所以俩人更想问,衙门什么时候能把犯人从城隍庙里挪出来,他们好进去拜一拜。
周满:“……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惊悸哭闹的?”
俩人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道:“好似是五天前吧。”
她们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婆婆说因为县令大人最近抓了太多的凶徒回城,城中的凶悍之气过盛,夜里孩子睡觉就容易勾连那些凶徒的噩梦,所以受惊了。”
所以不论是前因,还是后果,似乎都跟白善抓人有关系了。
周满半晌无言,给孩子检查了一遍后又问了他一些小问题,便和她们道:“是受惊的,但不只是受惊。”
“这样,一会儿我给他扎两针,再给他开一副药,睡前你们给他服下,晚上睡觉时多抚摸他脊背,”周满叮嘱道:“平时可多吃鸡蛋和豆制品,豆子、豆腐这些都可以吃。”
旁边的妇人一听,立即把她儿子也给推到周满跟前,“周大人,您看看我儿子,他是不是也受惊了?”
周满低头去看,小男孩也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很是精神,脸色红润。
周满就掐了掐他肉肉的脸颊,难怪她小时候这么多人喜欢掐她。
她问小男孩,“你晚上睡觉哭了?”
小男孩:“没哭,我又不是堂弟是个小哭包。”
周满便点头收回手,和妇人道:“孩子正在长身体,要想长得高,身体好一点儿,平日可以多吃豆类做的东西和鸡蛋。”
妇人听到了这一句话,心满意足了,即便儿子没有药吃她也不再要求。
周满让小孩儿坐在椅子上,才将针拿出来,对方就瘪着嘴巴哭了。
周满一看,便将针插回针袋,将针袋放在一旁,转了一下椅子的方向后撩开他的衣襟,用手指轻轻的按压他脖颈后面和后背的穴道,温声道:“罢了,不扎你就是了,我给你按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