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这许太平显然在很早时，便已经与这头阴神相视，再从这阴神的态度来看，许太平若想与之合道，根本不必选在今日。”“所以在老夫看来，许太平选在此时与之合道，必然是在登台之前便已经想好。”
“想要利用与这阴神合道时得来的力量，打那苏蝉一个措手不及！”
“这份侠气与胆色，足可叫这五方天地绝大部分修士汗颜！”
一旁的牧云在听过牧知行对许太平的这番评价后，随之面露骇然之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牧知行这般评价一位后辈。
不过张墨烟和玄知在听说许太平要在此时与阴神合道后，二人皆是一脸担忧神色。
玄知更是阿弥陀佛合掌担忧道：
“据小僧所知，这些个阴神虽然神骨已失，只剩一缕神念苟且时间，但他们神色的因果之力，绝非寻常修士能够承受。”
“太平兄不该这么做的。”
张墨烟虽然同样一脸担忧神色，但理由却是不一样。
只见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灵镜虚影之中的许太平，面色很是凝重地低声道：
“每一头阴神体内都有一味大药，但只有在他们与修士合道时，这味大药才会在天地孕育之下成熟。”
“而是修士合道后传承的神通，便是来自于这味大药。”
“但对于修士而言，这味大药既是妙方也是毒药，服下之后，无论你修为资质如何，皆有一半的几率当场毙命。”
“就算能够活下来，在与阴神合道时，也将要承受丹心，也即是望天境的金丹，撕裂的痛楚。”
“太平大哥选择在这时候合道，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豪赌。”
对于她这名成长在军中的武夫而言，每一场豪赌都意味着无数将士的惨死。
所以在她看来，这实在是不智之举。
不过这两人之所以会认为许太平不该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在两人看来，许太平的命，远比其他重要。
就像这张墨烟，她便是奉武神张天择之命前来真武找寻许太平，并设法将之请回幽云天。
玄知虽然没打算将许太平带回幽云，但来时也受到了他们自己的云隐寺，还有幽云另外几大寺院的委托，让在找寻的许太平之后，立刻通知几大寺院。
不过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许太平已经是铁了心地想要与真武天共存亡，准备与苏蝉一决生死。
所以就算他们下场劝说，恐怕许太平还是会坚持与那头阴神合道。
“轰隆隆！……”
一如张墨烟他们猜想的那般，伴随着一阵震耳的雷鸣之声，许太平最终还是将手伸向了莲瞳递来的那颗眼珠。
旋即，就听许太平无比郑重地看向递来眼珠的那只大手道：
“既食此药，从今日起，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有机缘，你我同登大道！”
此言一出，四周看台上的修士们还未做出反应，就只听那莲瞳忽然爽朗一笑，高声应道：“许太平，记住你今日这句话，你若带我登天，他日即便是那九九天劫，我也会与你一同扛下！”
许太平闻言咧嘴一笑道：
“我可记下你这句话了。”
说着，就见他将手中那颗散发着五彩光晕的眼珠，一把塞入口中。
这颗眼珠无色无味，入口之后，立刻化作一团滚烫热流，流入许太平的五脏六腑，再化作一道奇异灵力汇聚入他的金丹之中。
“轰……”
而在这股奇异灵力流入金丹的一瞬，正内视金丹的许太平忽然不受控制地浑身一颤。
旋即，在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中，许太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颗金丹，寸寸崩裂。
到最后，整颗金丹，彻底碎裂开来。
他那原本丹心所在的区域，骤然间黑漆漆一片，变作了一处疯狂吞噬着他自身真元与气血的黑色旋涡。
丹心或者金丹的碎裂，与修士的自爆几无区别。
这就是为何修士与阴神合道只有五成胜算的原因。
而就在金丹碎裂，化作那黑色旋涡的一瞬，许太平只觉得自己的心神，也被那黑色旋涡给吸了进去。
“轰！”
差不多就在同时，许太平的身体好似一条笔直的线，朝着下方的大湖坠落而去。
不过就在即将坠湖的一瞬，许太平那差不多完全沉入那黑色旋涡的心神，忽然间出现了一点刺眼的光亮。
紧跟着，许太平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太平！”
“爷爷不甘心啊。”
“为何这凡骨就是不能修行？为何！”
“太平，你要争口气，为这天下凡骨争口气，叫这天下人知晓，那登天大道，他们走得，我辈凡骨亦能走得！”
“太平，继续往上爬吧，哪怕只有你一人，也想替我辈正名，这登天大道我辈凡骨不但能走，还能走得比他们更高更远！”
“爷爷寻仙，从不求长生，只想看一眼那仙家眼中的风景。”
“哪怕只一眼！”
“既然爷爷不能，那太平你便替爷爷去看看！”
第237章
逆光阴，关于爷爷的记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记忆太过久远的缘故，许太平总觉得脑海之中的这番言语，不但与爷爷临终时的遗言有些出入，而且语气要更为不甘。
甚至还带着几分怨恨之意。
怨恨这天道不公。
怨恨这一身凡骨。
但很快，许太平便回想了起来。
这应当是在爷爷去世前一日，自己半睡半醒时，爷爷坐在床边说过的一番话。
“原来……爷爷他……是带着这般深厚的不甘和怨恨……离世的。”
神识依旧深陷那黑色旋涡不可自拔的许太平，几乎是用尽了身上全部“气力”，才在脑海之中汇聚出了这么一道念头。
不过就在这念头生出的一瞬，他便“看到”这黑色旋涡的中心处忽然生出了一点光亮。
可就是这一点微如萤火般的光亮，好似一根线一般，死死将许太平的心神“拽住”，一点点地向上拉扯回去。
只是比起被重新从旋涡之中拖拽起的心神，此时更加吸引许太平的，还是脑海之中不停闪现的那一幕幕过往画面。
不知为何，原本记忆中十分模糊的孩提时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就连爷爷背着他一同山上砍柴时，那粗重的呼吸声，都像是在他耳边一样。
更不要说，爷爷的神情跟一举一动。
而也就是这一幕幕清晰的画面，让许太平再一次看见了、感受到了，爷爷言语、眼神与平日里的开朗豁达，截然相反的一面。
比如说，当村口那神神叨叨的赵叔，在说起云庐山上仙人去清水镇上斩那蛇妖时，爷爷的眼神之中，便满是激动与向往神色。
比如说，当听说其他镇上有村民被仙家选中入山修行时，眼神之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艳羡之色。
比如说，在二牛山采了一上午药的爷爷孙二人，坐在山顶小憩时，爷爷在吸了一锅子烟后，望着天边那座高耸入云的云庐山，发出的那一声长叹——
“世间灵骨共分四等，一品天灵骨、二品金灵骨、三品玄灵骨、四品白骨灵，余者皆为凡骨，无缘修行。”
“无缘修行……”
“无缘修行呐……”
以及从村中许郎中口中知晓，自己病情加重，过不了多时便药石无医时的那个夏夜。
爷爷坐在床边，一边给睡在芦苇席上的自己扇着扇字，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对床上半梦半醒的自己道：
“太平啊，爷爷原本还想着，再与那老道人见上一面，看看能否以这灵骨丹做交换，收我为徒。”
“但看样子，爷爷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这颗我守了几十年的灵骨丹，还是交给你吧。”
“莫要笑话爷爷贪心。”
“爷爷实在是不甘心呐，明明那云庐山就在眼前，明明只要登上云庐山，我便能看一看那仙家眼中的风景。”
“可这上天，却连上山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好不容易耗费毕生心血求来一枚灵骨丹，却因为年岁已大，服下也无用！”
“太平，爷爷从不怨命途多艰，只怨这天道不公！”
“太平，爷爷自知这一介凡骨，在这上苍眼中恐怕连蝼蚁都不如，更不要说反抗于他。”
“爷爷只望你能站得高一些，再高一些，让上苍看上一眼，好叫他知晓，就算是一介凡骨，亦能站到他面前！”
看过脑海之中显现的，这无比清晰的一幕幕后，许太平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我原以为爷爷他无缘修行，至多是有些遗憾，全然没想到，他离去时，心中藏了这么多的不甘和怨恨。”
他全然没想到，那个会因为一两文钱，与药材贩子吵得面红耳赤，那个每日忧心着家中柴米油盐的小老儿，心中居然有着这么大的抱负。
同时。
许太平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不平，那份不愿，那份不甘究竟从何而来。
显然，这一切都来自于他年幼时，无意中从爷爷身上感受到的一切。
“若我愿，我可以不求长生不求福贵。”
“若我愿，我可以如蝼蚁如尘埃如草芥。”
“但若我不愿，就算我弱小如蝼蚁，也要在被一脚踩死之时，往你身上吐一口唾沫。”
望着头顶越来越亮的光点，许太平脑海之中思绪翻涌。
只眨眼间。
原本只是一个小点的光亮，终于将许太平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旋即，他的神识还有五感，都回来了。
同时他能清晰感应到，自己那颗碎裂的金丹，正在被一股奇异力量，如同针线一般飞速缝合起来。
显然，这力量，来自于莲瞳的那味大药。
但马上，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身躯重重砸落进了冰冷湖水之中。
不过许太平并未立刻跃出水面，而是一面以内视之力，静静观看着自己那颗碎裂金丹被一点点缝合，一面面无表情地喃喃道：
“爷爷，你放心，此处定然不是太平修行的终点。”
第238章
逆光阴，合道莲瞳的神通
“我会往上爬。”
“继续往上爬。”
“一点点往上爬。”
“你没登过的山，你没看过的风景，太平会一样不落的帮你看一遍。”
“就算是那天上的风景，有朝一日，太平也一定会代你去瞧上一瞧。”
“听说乘龙天的那座登云台，能够连通上界，若是在那里喊话，就连上苍也能听见。”
“等太平修行圆满时，便会站在那登云台上向这五方天地，向那上苍喊话。”
“好叫他们全都知晓，就算一介凡骨，亦能站在那里，亦能如那天灵骨、金灵骨一般登天问道！”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金丹碎裂的许太平，非但没有道心崩塌，反而在他那原本便坚毅于常人的道心之上，筑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轰！”
就像是感受到了许太平此刻那坚定的道心一般，纵使金色尚未完全修复，他藏于经脉窍穴之中的气血真元，也在一瞬间骤然扩散出了一股不输他先前的气息波动。
一瞬间，那湖底的湖水，被许太平身上这股极为猛烈气息波动掀起的气浪，整个向四周推开。
等水底的湖水被向四周一下子推开口，湖水的中心处，骤然凹陷。
下一刻，原本还以为许太平合道的失败的众人，满脸骇然地望见，一道笔直的身形，就好似一柄剑一般骤然间从那水面的凹陷处破浪而出，然后冲霄而起。
“轰！——”
巨震声中，众人只见手握长刀一身赤甲，周身不停扩散着那如烈焰般气浪的许太平，再一次出现在了那棵参天黑木的上空。
恰在此时，黑木金枝上的那只金蝉，吃下了金枝上挂着的第二颗金果，正飞快地朝第三颗金果爬去。
刚刚还在为许太平可能合道成功而感到兴奋的众人，一下子心头一紧。
听过周遭的议论，还有灵镜中的喊话声后，哪怕是对苏蝉力量依旧一无所知的观战修士，也已经能够看出来。
只要苏蝉将那第三只金果吞下，哪怕许太平合道成功，恐怕也没办法胜过苏蝉。
“轰隆隆！……”
就在苏蝉所化的那只金蝉，即将触碰到第三只金果时，天地间又一次响起了一道猛烈的震颤之声。
紧跟着，众人便听到许太平再一次发出一声霸王之吼。
随即，就见许太平周身那如赤红烈焰一般的气息波动，一下覆盖住了方圆数十里。
接着，在一片惊呼声中，许太平左眼瞳孔内的那朵莲花骤然绽放，同时有一道刺眼的金色火焰，从他左眼的眼角处飘散向身后。
霎时间，许太平身上除了霸王之息外，又多出了一道极似天威之力的骇人气息。
率先感应到这股气息的牧知行，当即一脸兴奋地脱口而出道：
“许太平的金丹与阴神彻底融合了！”
厢房内众人闻言也都是一脸兴奋。
因为合道成功之后，无论从阴神那里传承来的神通神意究竟为何，许太平定然都能有与苏蝉一战之力。
“噌！……”
就在众人一脸激动地将目光朝许太平看去时，许太平忽然拔刀出鞘。
霎时间，那刺眼的刀芒，许太平连同下方的那棵黑木一同笼罩。
见状，牧云有些诧异道：
“刀域？”
许太平此时所施展的并非阴神的神通之力，而是刀域。
但就在厢房内众人一脸困惑时，随着许太平的左眼的金色火焰之中闪过一道五彩光华，十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被刺眼刀芒包裹的那株参天黑木上，那只已经爬到金果上的金蝉，忽然间竟是向后倒退了回去。
若只是看到这里，众人或许还只是惊讶，以为许太平用什么手段，将那金蝉逼退了回去。
但随着那金蝉一点点倒退回原本第二只金果所在的位置，并看到那只原本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的金果，一点点重新显现在那金枝上，众人这才齐齐惊觉——
“许太平并非在逼退那只金蝉，而是在让金蝉身上的光阴之力倒转！”
在察觉这一点后，广陵阁主牧知行，嘴巴微微张开，在短暂愣神后，这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