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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现在终于能好好坐下来陪陈嘉之吃早饭。

    早餐依旧是流食,

    熬得稀烂的粥,还有许多宜消化的水果,居多。

    套间外面是阳台,

    临墙摆着小圆桌,

    楼层比国樾还要高,视野望出去很远,

    最近天气一直都很好,从这个角度望出去,能看见蜀山之王“贡嘎山”的山尖。

    白?皑皑的雪片盖在坚硬深黑的山脊上,云层缭绕下,

    C市钢铁森林依次排开。

    沈时序先吃完早饭就看陈嘉之吃。

    “待会儿我要去开个会,你乖乖等?我回来,

    护工就在外面,有事要叫他,

    今天不用输液。”沈时序看着陈嘉之遍布淤青的手背,

    在桌子底下握住他另一只手,捏着手指慢慢,

    “这两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们出去走走。”

    会诊敲定方案,就要继续化疗了,

    到时候想走都走不。

    从前在爱佑陈嘉之基本待在病房,主要是出去怕人?认出来,

    具体活动地方只有16楼,高级病房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所以很多东西?他还没有见到。

    沈时序想得很细致,考虑得也很周到,要出去走走也不在市院走,在医院生离死别看多了,徒增伤心。

    “昨天不都跟我话了吗,今天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半晌,放下勺子,陈嘉之看他,沈时序倏地一笑,“答应了怎么也不好,就等?我一个人??”

    他问?,“想出去玩吗?”

    陈嘉之摇摇头。

    “想见大侠吗?”沈时序引导着,“想见家?宝吗?”

    大概是想的,不然怎么会没话?

    “大侠在麓山,过几天让珍姐拍视频和照片发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隔着圆桌和餐盘,沈时序往前倾,两人?鼻尖亲昵地抵在一起,“我偷偷把?家?宝抱来陪你玩好不好。”

    鼻尖一触即分,陈嘉之偏了头,沈时序这才?看见他鬓角的细汗。

    他唰地站起来,也顾不得陈嘉之厌不厌恶触碰,把?他抱上旁边的床,手指轻轻按压着胃部辗转,“这里疼是不是?”

    给了疼的出口,陈嘉之才?蜷缩起来,脸上展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

    癌痛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且是无可避免的问?题。

    “疼多久了,怎么不告诉我。”沈时序语气有点急,立马拿出床头里的纸笔,在手腕颤抖中划了条歪曲的线。

    癌痛评估通常有两种方法。

    一是常规评估原则:大体是询问?病人?,肉眼可见陈嘉之已经?紧紧咬着唇不话了。

    二是量化评估原则:就是沈时序现在正在进?行的。

    一条歪曲的线条上划出10道短竖线,分别标注0-10,0代表无痛,10代表剧痛。

    疼痛程度随着数字增加而增加。

    “你看这个。”沈时序把?陈嘉之抱在自己怀里,把?笔塞在他手中,飞快解释了一遍原理,让他在数字上画圈。

    这个数字关乎要不要用止痛药,要用多少,在什么时候用,得定时定量,严苛来甚至要精确到分钟。

    塞在手中的笔几次滑落,额头的细汗已经?变成细小的汗珠,陈嘉之呜咽着,颤巍巍在“6”上滑了一道飞走的勾。

    不用担心他的领悟能力,在这方面,他是沈时序见过最强的人?。

    所以这个数字准确无误。

    那么,第一次用NRS(数字分级法)就已经?是6,从回国检查出来到现在三个多月,他疼了多久,又默默忍了多久?

    沈时序也疼到心都在发抖,把?纸笔拿开,嘴唇颤抖地不住吻他发顶。

    目前是不能用药的,没到时候,止痛药有依赖性?。

    但也是可以用的,毕竟主治医生了算。

    短短几秒,像是在地狱轮了一遭,所有所学?的医学?知识和不良后果的犹如文字密密麻麻排布在眼前。

    少顷,沈时序立刻起身?,“我下去给你开药,护工进?来照顾你,我马上回来。”

    医院禁止医生跑动,但今天,从住院部到门诊大楼再到拿药处,简直让患者和其他医护人?员以为有重大病人?要抢救了。

    等?再回病房时,护工正在收拾垃圾桶,陈嘉之紧紧抱着腹部,蜷缩在床上。

    把?药喂下去,没一会儿,他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沈时序本来想叫他起来把?早餐吃完,但现在无论无何都开不了口了,他抱着陈嘉之,慢慢抚摸着他的脸颊,时不时低头吻一吻,或者擦擦汗。

    身?体枕在大腿上,都能感觉到后背的骨头,还睡得并不安稳。

    不过会诊时间到了,得马上下去,交代完护工进?来看着,沈时序又在床边看了会儿,离开前再次吻了下陈嘉之眉心,也不管陈嘉之听不听得见,有没有旁人?,小声,“等?我回来。”

    今天消化内科的都到了,在国外参加学?术会的周平也回来了,没那么正规,大家?知道沈时序在办离职手续,也知道31楼是他什么人?,?楓纷纷认真商讨起来。

    最后大家?一直认为沈时序写的方案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就等?四月底质子治疗中心建成,化疗配合放疗一起做,直到达到手术条件。

    其实大多医生并不建议放化疗一起进?行,虽然可行,但有个难题就是癌症患者身?体能不能扛得住,且放化疗通常多用于转移或者后期病人?。

    会诊结束后,沈时序诚恳地,“他可能会问?,希望大家?隐瞒,仍然是中期,治愈机率高达90%。”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唯一允许就是医生善意的谎言。

    散会后,沈时序回到31楼,都已经?快到午时了,陈嘉之还没睡醒,还睡得不安稳,总是会翻身?动。

    沈时序把?他抱住,他就不怎么动了。

    惊喜又心酸,睡梦中,陈嘉之握住了他的大拇指,一直握着没有松开。

    一天要亲百八十次的沈时序俯下身?,把?脸与陈嘉之的脸紧紧贴在一起,轻轻晃动,“不要睡了,起床吃午饭了。”

    晃了会儿,终于慢慢把?人?给晃醒,吃了止疼药,午饭陈嘉之吃了挺多,不过吃完马上又睡了。

    下午沈时序有手术,又让护工进?来看着他,做完手术时助理已经?把?家?宝带了过来。

    其实这样算违规操作,不过只要跟护士和主治医师“自己”沟通好,问?题也不是很大。

    晚间,沈时序故意穿上白?大褂,把?家?宝放在一侧口袋里,神神秘秘进?了病房。

    听到动静,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陈嘉之转过脸来,看了一秒立马错开。

    沈时序暗暗想,要是换以前,看见自己的第一秒,陈嘉之特?定把?世界上形容帅气的成语全部一遍。

    “怎么都不看我?”他在陈嘉之旁边沙发坐下,捉住他的手往口袋里摸,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家?宝钻出口袋。

    “不看我就算了。”他逗人?,“女儿也不看?”

    家?宝哪管你们成年人?这些弯弯绕绕,自己爬到陈嘉之身?上,嗅了嗅,舔他脖子。

    偏过去的脸这才?转过来,陈嘉之摸了摸头家?宝的头,“好久不见。”

    逗人?的心思全没了,沈时序慢声问?,“想它吗?”

    没回答这个,陈嘉之主动:“化疗的时候他在周维那里。”

    蕴含了两层意思。

    第一,没有把?家?宝交给别人?;

    第二,他在解释自己并没有对家?宝不上心。

    想起十几天临行前的嘱托,化疗那么难熬的日子......得多伤心才?会把?大侠和家?宝互换回来。

    当时,应该是伤心透了,下定决心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去浣花溪别墅,没有发现沾血的校服,那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人?躲在国外偷偷治病,谁来照顾,痛起来怎么办?

    “宝宝。”沈时序喊他。

    应该是高兴的,所以话音刚落,陈嘉之便?循声就转过脸来。

    心头堵着千言万语,沈时序静静看着他,“我们的关系是,活着每天晚上都要睡在一起,死了,也要一起抱着躺进?棺材里。”

    “以后什么都要告诉我,烦我的话,爱我的话,讨厌我的话,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以一种依赖的姿势,环住陈嘉之的脖子,嘴唇吻着耳尖,“现在让我牵着你,陪着你,一起走好不好。”

    后来他又絮絮叨叨了许多,陈嘉之一边抚摸着家?宝,也不话,但是再没走开、不想看你等?等?。

    日子一晃过去两天,又做了多项检查,庆幸的是各项指标终于达标,不幸的是化疗马上开始,并且陈嘉之的止痛药没有断过了。

    今天一天沈时序都没有手术,陈嘉之也从吃流食转为吃正常的、软烂的食物。

    营养餐更加丰富,每餐都是不一样的十种菜式,并且源源不断供应。

    现在陈嘉之不必如同常人?三餐规律,只要有进?食欲望,营养师立马就会送新鲜饭菜过来。

    有时候陈嘉之还是会吃不下去,因为食道的肿瘤阻碍了进?食的流畅性?。

    沈时序端着碗哄的时候被护士看见,护士们就捂着嘴笑个不停。

    有时候陈嘉之会吐,沈时序就用手去接,嚼烂的食物吐在手里他没有丝毫嫌弃,马上收拾好自己还要给陈嘉之倒水漱口擦脸。

    在病房里,家?宝光明正大的上床睡觉,沈时序一句也不敢训。

    到了第三天,明天就要开始化疗了。

    病房里,沈时序买了副拼图来,还给套间买了块地毯,把?拼图放上去让陈嘉之看,等?陈嘉之自己上手拆开的时候,估计心情好了他在旁边坐下,“明天要开始治疗了。”边,边观察陈嘉之的反应。

    “知道了。”

    “在化疗之前,我们要先做个小手术,叫做PICC,做了这个就不会用到留置针了,手背很快就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明天早上我会带你下去,我的同事来给你做,她很温柔,还会给一定的麻药,也不会疼。”沈时序,“到时候我在外面等?你好吗?”

    PICC属于一种静脉的输液通道,相?当于把?这根管子通过静脉血管放到身?体内,一般置入人?体为37-38cm,不过也会根据个体身?高不同略有不同,只要尖端能位于上腔静脉即可。

    维护得好,可埋在体内长达一年之久,这样有利于化疗药物的输入,频繁用针头,血管会硬化,隐患很重。

    等?了会儿,陈嘉之:“好。”

    继续化疗沈时序怕他多心,刮他脸蛋儿转移话题,“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我厉害?”

    “现在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以前是你的校友、同桌、初恋、邻居,孩子他爸。”

    陈嘉之默默看他一眼。

    “别人?家?男朋友有这么多身?份吗?”

    估计世界上也只有他能厚起脸皮这话,陈嘉之理都不理,低头拿了一块拼图碎片。

    就在沈时序以为他都不会回答了,没想到听见陈嘉之,“让开。”

    太受伤了,他捂着胸口让开。

    陈嘉之又:“你坐到拼图了。”

    爱恨只在一瞬间!

    从腿下摸出那块拼图,沈时序凑过去,靠得特?别近,“我数了数,你有810根睫毛。

    身?体机械动作,大脑就会自动回复,于是陈嘉之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一副带着嗔怪、哀怨的语气。

    这么多天来,这是他第一句表达情绪的话。

    简直忍不了一点!沈时序简直想亲他!恰好外间穿来几道熟悉声音和敲门声,他飞快向外间看了一眼,然后毫无征兆地捧住陈嘉之的脸,半跪在地毯上,后背靠着床沿,埋头亲人?脸上。

    套间门外。

    喝得两眼发乌的郝席:“卧槽!”

    神志不清的许明赫:“时序怎么也在酒店?”

    徐舟野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上,吹了一声漂亮的口哨。

    楚子攸让开点,朝同样喝得脸色发乌的Arivn招招手,“Arivn你来,你快来。”

    周维踮着脚在人?头缝隙,小声地捂住嘴,“我们这样不好吧......”

    亲是真的想亲,但看也是真想给某人?看,沈时序也没过分,就唇落在脸上,短暂停留了下,拉开距离,陈嘉之呆呆地望着他。

    起身?清咳一声,沈时序若无其事的转身?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郝席:“亲嘴儿的时候。”

    “哦。”沈时序淡淡哦了声,“这几天在哪玩儿?”

    别提了,提起这个大家?都想吐。

    他们拉着Arivn狂喝四天,许明赫简直如鱼得水,他妈的终于找到机会在外国友人?面前露一把?,喝嗨了,连珍藏的罗曼康蒂都拿出来开了。

    四天辗转了几十个场子,用许明赫的话来,大概就是:139白?酒啤酒葡萄酒。

    要是去查血,大概就是:在死者酒精中发现少量血液。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Arivn喝躺,如果没喝躺那就叫小帅哥过来一起喝,反正你要么喝酒,要么跟小帅哥一起喝酒。

    喝完回酒店哐哐睡,睡醒哐哐吃,揽着Arivn在C市游山玩水吃美?食,主打别想靠近我兄弟老婆一步的决策。

    周维幸免于难,爽玩了几天,但兄弟们直接把?Arivn玩到要想回国。

    这话一出,他们就来交差了。

    沈时序对楚子攸使了个眼色,他们四个进?去套间陪陈嘉之,郝席一进?去就大呼小叫,“天,你居然有这么多零食!!我能吃一个吗?”

    “我能喝瓶你的奶吗?我真的快死了,四天就没喝过除了酒以外的东西?,你真的好看死了。”

    陈嘉之都点头。

    于是许明赫自己去拿了罐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吸完长叹一声,“妈呀,终于不是酒了。”

    周维抱着家?宝玩儿,楚子攸和徐舟野自来熟地坐在陈嘉之身?边。

    楚子攸露出友好的笑容,同时伸出手:“你好陈嘉之,第一次见面,我是时序的好朋友,楚子攸。”

    给人?手拍开,徐舟野也微笑着:“别理他,他是时序的坏朋友,我才?是时序的好朋友,我叫徐舟野。”

    收回视线的沈时序看了眼Arivn,Arivn似笑非笑地主动,“故意的吧?”

    “你是指什么?”

    Arivn指指嘴唇,又指指里面兄弟们,,“亲吻和灌酒。”

    倒不必狡辩,沈时序大方承认,“对。”

    “你们中国人?真有趣,开放又含蓄。”Arivn笑着,“赶人?走也不必这样。”

    “没有赶你走,只是不能接受我爱人?身?旁有别人?,而他还比较信任这个人?。”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前几天Lucas让我给小姨打电话了。”沈时序无所谓地,“陈萌你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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