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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卡尔走在前面,心里惴惴不安。方才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才意识到原来梁温真的喜欢苏洄。

    可是苏洄说的、没有可能的“他”又是谁,卡尔不清楚。

    不过看宁一宵的态度,似乎很不满意梁温和苏洄的进一步交往,尽管卡尔对这种封建式的大家长态度略有微词,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宁一宵的决定几乎都是对的。

    并发症给手术增加了不小的难度,将近十个小时,切除手术终于结束。

    “医生,我外婆怎么样?”苏洄第一时间上前询问。

    “病人目前情况还不错,但还是要先在ICU观察4时,家属先去休息吧,有什么医院会立刻通知你。”

    苏洄点点头,心仍旧没有放下。

    他不知道的是,宁一宵曾提前打过招呼,告诉这里的医生和护士苏洄患有双相,请他们多观察他的状况,必要时给予帮助。

    护士见他看上去很累,想到他在医院里呆的时间太长,总会对他不利,于是提醒他:“你可以先回家休息两天,反正没办法进病房,这里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照顾,你放心。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带一些病人熟悉的日用品,等她醒来后,能起到安抚情绪的作用。”

    苏洄虽然不愿离开,但还是听从了护士的建议。他已经请假多日,至少要回一趟学校。

    卡尔见他似乎要走,提出开车送他,苏洄一开始还是拒绝,但站在医院门口始终打不到车,卡尔又驱车来到了他面前,再拒绝显得太不近人情。

    在车上,卡尔很贴心地询问他温度如何,苏洄点头说很好。他们的对话并不多,但卡尔贴心又有分寸,苏洄的负担一点点在减少。

    只是因为卡尔的身份,苏洄总担心自己会不禁问出太多有关宁一宵的问题,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要学会保持距离。

    “刚刚Shaw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他很关心你的外婆。”卡尔一边开车一边说,“我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关心自己的家人。”

    这句话戳中了苏洄的心,想了想,还是开口,“你知道他家人的事吗?”

    这倒是问倒了卡尔,他仔细回想,一向什么事都会让他做的宁一宵似乎从没提过自己的家人。

    他摇头,打转方向盘,“不太清楚。他几乎不会提起自己的家人,到现在为止他都一个人住。”

    苏洄垂了垂眼,作为知情人,他不知应该如何为宁一宵辩解。事到如今,他依旧不希望宁一宵在他人眼里太不近人情。

    “不过你的外婆也就是他的家人嘛。”卡尔忽然说。

    这话令苏洄愣了愣。

    “他这么说的吗?”

    卡尔者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嗯……他说过之所以一定要帮忙,是因为过去杨女士间接帮助过他,也说过当时他处境比较艰难,过得比较辛苦。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但Eddy,他是真心想帮助你们。”

    这些话令苏洄很难过,回想起六年前他们不被看好的恋情,有种恍如隔世的痛。

    “嗯。”

    卡尔将他送到公寓楼下,降下车窗与他告别,肚子很饿,看着苏洄上楼后他便下了车,在路边商店买了一份汉堡,刚吃了一口,宁一宵就打来电话。

    他只好放下汉堡,把今天医院的事都报告了一遍,包括他不小心听到的、梁温和苏洄的对话。

    他想,宁一宵似乎是不支持他们的,而这番对话正好能说明一些问题,比如苏洄目前对梁医生的态度,似乎没那么暧昧。

    复述完,卡尔又咬了一口汉堡,含混地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Eddy说的‘他’是谁,还说和他没可能,估计是不喜欢的人?我要是再晚一点过去就好了。”

    没想到上司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仿佛生了气。

    “你既然知道跟踪不合法,为什么要偷听?”

    “不是你……”

    电话挂断了。

    卡尔拿着手机,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又查看了一遍上司的复诊日期。

    不对劲,要赶紧带他去看病。

    苏洄回到租住的公寓,自从外婆住院他就几乎没回来过,很乱,没有收拾。

    他简单打扫了房间,然后坐到自己的工作台前,检查了工作邮箱,没处理的消息也都一一回复。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发件箱,和Sean的沟通。

    竟然近七个小时没回信,这很奇怪,根据苏洄的观察,Sean是个很注重时间的人,每次回复消息都控制在差不多十五分钟,有时候时间长了,还会道歉。

    感觉是个古板又正直的人。

    [Eddy:出什么事了吗?你还好吧?如果遇到困难,随时可以和我说的。]

    十五分钟后,苏洄依旧没得到回复。

    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意外,他点开Sean的资料,才发现这么多空白,几乎没什么有效信息,也没有手机号码之类的联系方式,根本没办法找到他。

    人和人的联系还真是脆弱,只要一方切断,另一方可能就别无他法。

    苏洄想着,陷入到与宁一宵的回忆。

    他们不就是这样吗。

    在他的情绪逐渐低落的时候,电脑屏幕亮起,他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

    [Sean:有点不开心,你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可以和我分享,我想这样我的心情会好得快一些。]

    苏洄放下心,但又陷入新的困扰。

    他太久没有开心的事了。

    在脑海中搜寻记忆的他,就像个无计可施的孩子,不断地翻着自己乏善可陈的日记本,好像每一页都只有烦恼,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确实有过非常快乐的一小段人生,虽然只有短短六个月。

    [Eddy:你住在哪儿?西雅图吗?我目前生活在纽约,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不过其实很久之前,我来过一次这里,参加研讨会。当时只觉得纽约很大,每个人都好自由。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傍晚,本来应该要和老师一起吃饭的,但是我拐走了一个家伙,和他一起脱离了大部队。我们两个人在纽约的街道走啊走啊,迷路了。

    后来我们找到一个路标,上面写着第42街,当时还有点庆幸这样应该就能回到酒店。一转头,我发现满大街的人都原地不动,很多很多人聚集起来,大家都站在马路上,车子也不走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还有很多人举着手机拍照。你知道吗,每个人的脸上都被夕阳照得金灿灿的,都是很幸福的表情。

    于是我也转过头,顺着大家的视线望过去。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你形容那有多美,下沉的太阳悬在两栋高楼之间,街区的每一处都被阳光浸透,像天堂一样。

    当时我还愣了愣,听到过路人说话,才发现那就是一年只有两次的曼哈顿悬日。我的运气一向很差,竟然也会有这么幸运的时候。

    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是我最开心的事,希望也能让你开心起来。]

    第24章

    P.舔舐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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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洄收到了王教授的邮件,

    邀请他参加今年的学术研讨会,7月12日,地点是美国纽约。

    他久违地感到开心,

    并且第一时间分享给了自己的家人,但得到的反响并不好。

    季亚楠认为他的状态不适合出国,而她自己在那一天正好有个商会,没办法陪同参加。

    季泰履在饭桌上对此事表明态度,

    “没必要去,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议,你如果想研讨,我可以请最好的金融专家线上给你开个短时会议。”

    “外公。”苏洄不理解,

    “我想去不是因为它有多重要,是因为我每一次有类似的机会,最后都没能去成,

    总是有好多理由,

    就不能让我试一次吗?我不可能永远只困在这个城市。”

    季泰履面色凝重,

    一旁的徐治为他添了碗汤,笑着说:“其实小洄说得也有道理,孩子嘛,总是比较想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不过美国治安不好,小洄的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

    如果真的要去,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和那边的大使馆打个招呼?”

    季泰履不是不认识驻美大使馆的人,

    但一听到要和外人托人情,

    就更加反对,

    “这件事没得商量,吃饭。”

    苏洄的外婆给季泰履夹了菜,

    “我倒是觉得小洄可以去试试,他最近都很乖的,多嘱咐几句,孩子会记住的。”

    苏洄立刻点头,走到外婆身后搂住她,很开心:“谢谢外婆!”

    “好好吃饭,成什么样子。”

    “别这么严肃,又没有外人。”外婆拍了拍苏洄的手,语气温柔,“你们的弦都绷得太紧了,哪有那么多问题。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给他配几个保安,出什么事也好有人照应。或者我和我们小洄一起去?”

    “不用了外婆,我可以的,你也很忙啊。”苏洄坐回自己的位置,“这是集体活动,我不会乱跑的,保证平安回家。”

    在外婆的协调下,苏洄去参加研讨会的事终于获得了外公的首肯,尽管他们会安排人跟着,和他想象中的自由还是差了一个台阶,但起码是一大进步。

    由于这个进步,苏洄展开了对未来的无限幻想,譬如他能争取到去国外进修,能学自己想学的专业,能随时随地见想见的人。

    兴奋和愉悦感操控着他的大脑,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苏洄克制不了自己的分享欲,而宁一宵则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接口,只要告诉他,他就有被全世界人了解的快乐。

    苏洄连续发了很多消息。

    [小猫:宁一宵,我可以去参加研讨会了!!!]

    [小猫:是我外婆帮我的,我好爱她,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外婆]

    [小猫:不知道会怎么安排住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住同一间,行吗?]

    [小猫:你有想好带什么东西吗?]

    [小猫:为什么不理我?我是不是很烦。]

    [小猫:我想去找你,如果五分钟内你不拒绝我,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发了一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盯着时间等待宁一宵的回复。

    如他所料,宁一宵并没有在五分钟内给出拒绝的答案,于是苏洄收拾了东西,没有从大门走,而是从自己的房间来到后花园,从花园的小门离开了家。

    他给妈妈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要去书店,很快就会回来。

    上一次从秘密基地分别时,他从宁一宵口中获悉了他的实习地点,就在中关村,苏洄拦了辆车钻进去,满怀期待,侧脸看着窗外一点点下沉的太阳。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找到宁一宵要做什么,只是被一种想见到他的冲动驱使着。躁期的他感受不到挫败,哪怕行驶到公司楼下,他依旧没有收到宁一宵的回复,苏洄也不觉得失望。

    他很新奇地走近写字楼,刷卡机挡住了去路,一旁的保安上前询问,“你在这儿上班?”

    苏洄摇头,“我找一个人,他在这儿上班。”

    保安并不接受这个理由,“我们这儿不让随便进,你打电话让他下来。”

    苏洄站在原地想了想。

    还是不要打扰宁一宵比较好,说不定他很快就下班了。

    “他们什么时候下班啊?”

    “那说不准,现在的年轻人加班到十二点的也有。”保安信誓旦旦。

    十二点?

    苏洄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六点钟。

    “那我在外面等。”

    保安看着他欢快离开的样子,走回到自己的岗位前,和另一名同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好啊,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外面温度很高,好在苏洄找到了一处绝佳的等待地——写字楼外的树下。

    这似乎是槐树,生长得并不算高大,或许是因为被困在了一个圆圆的花坛里。这花坛的大小看上去就像是为这棵树量身打造,可树难道不会继续长大吗?

    再长大一些,会怎么样?

    一个小孩跑着过来,撞到了苏洄的后背,打断了他四溢乱窜的思绪。

    苏洄转身,小朋友已经跑远,还很大声地对他说“对不起”,然后和另外一群小朋友汇合,他们在一起说话、玩飞盘和滑板,像很有活力的小狗。

    苏洄自己坐到树荫下,小声回答“没关系”,然后打开了一本书。

    他经常需要带一本书,这样可以让这个时期的他专注力稍稍提高,可以安静地做一件事,而不是对每一个出现在身边的事物都保持高度好奇。

    天黑下来,晚霞消失的速度很快,像一块深蓝色的绒布罩住了橘色灯泡那样快。

    坐在花坛边,苏洄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抬起头,看宁一宵有没有出来。

    但他始终等不到,也没有得到宁一宵回复的消息。担忧的情绪开始从心底涌出。苏洄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生病的小蜘蛛,从身体里不可控地、不断分泌出绵长黏腻的蛛丝,但攻击的敌人却是自己,一点点裹住了自己。

    应该不会出事,宁一宵会出什么事呢?

    就在快要被黏丝完全裹住的时候,手机震动了几下。

    [宁一宵:你来了吗?不好意思,我一直开会,手机放在工位上,没有看到,而且我还要加班。]

    [宁一宵:你回家吧,太晚不安全。]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苏洄想要的。

    他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埋在幻象中的蛛丝里,没有回复,一动不动,依旧望着写字楼的大门。

    后来他又收到了新的消息,但并没有点进去看。

    也不知道究竟等到了几点,周围的小孩子都回家了,外面变得有些冷清,苏洄觉得渴,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杯水,等待结账的时候,好巧不巧正好看到宁一宵走出了写字楼。

    他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宁一宵似乎没有听见。苏洄拿了水便要去找他,但红灯拦住了他。

    宁一宵好像有些着急,步伐很快,他没有过马路,出门后便右转,苏洄想知道他是不是急着坐公交,可还没等他走到站点,就被三个男人迎面拦住。

    他们大约四十岁,正值壮年,皮肤黝黑,其中一个手臂满是纹身。感觉不太对,苏洄趁绿灯跑过了人行道,人潮散开,宁一宵和他们都消失了。

    在周围找了许久,苏洄跑着,从写字楼找到公交站,都没有看到人,直到他跑到附近一处建筑工地,在那里的巷子口看到了宁一宵的身影。

    他在打架,被围堵着,苏洄亲眼看到其中一个男人狠狠砸下来的一拳。

    一时情急,他立刻大喊,“你们在干什么?”苏洄拿起手机,放在耳边,“警察吗?这里有人斗殴,你们快来。”他快速报出地址,不远处的几个男人停了手,方才打得最狠的那个恶狠狠朝苏洄走来。

    “你管什么闲事!”

    苏洄后退了一步,好在另外两个人拉住了花臂男人,说着“算了,都报警了,先走吧”之类的话。

    男人啐了一口,“他妈的,多管闲事。”

    经过宁一宵时,他发出一声嗤笑,“小白领,我们说的你可别忘了,再拖几天,我们就只好去你们公司闹了。你都进这么好的公司了,怎么都不差钱了吧。”

    骂完,他们三个从巷子另一头离开了。

    确认他们不会折返,苏洄才松懈,他心跳得很快,浑身都泄了力,他望着靠在墙上的宁一宵,握着手机,一步步朝他走去。

    宁一宵嘴角出了血,看上去比往常狼狈很多,他半垂着头,用手背擦了擦血,没有看苏洄的眼睛,“我不是说让你先回家。”

    苏洄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又没说,歪着头去看宁一宵的脸,发现他颧骨也有伤,于是拽住他手腕,把他往外拉。

    “干什么?”

    “那边有间药店。”

    苏洄长大这么大,只见过两次这样的打架场面,一次是在初中,放学的他坐在家里的车上,学校附近很堵,透过车窗他看到胡同里有一群男生打了起来,校服落到地上,被踩的很脏。

    第二次就是这一次,他亲身参与。

    苏洄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动作很快地买了消毒的双氧水和纱布,可刚付完钱,一回头才发现,宁一宵并不在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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