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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不像是学这个的。”台下的教授颇为直接,说完又笑笑,其他学生也跟着笑起来。

    台上的苏洄露出些许害羞,“您把我看透了。”

    完成任务的他走下来,很是轻松。后面还有一名学生报告,坐在角落的苏洄先拿起书包悄悄走出去。站在外面的过道,他给宁一宵编辑消息。

    [小猫:我想先走了。]

    很快他收到消息。

    [宁一宵:不是说要一起留下来在学校食堂吃饭?]

    [小猫:我不留了,不喜欢这里的饭。]

    [小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发完这个消息,他站在过道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手机的震动,但会议室的侧门打开了。

    宁一宵侧身出来,合上门,对他说“走吧”。

    苏洄感到快乐,他抿着嘴唇笑了。外面很热,夏日湿热的空气将他们包围。离开满是年轻人的校园,苏洄根据导航的指示带着宁一宵上了拥挤的地铁,被陌生的语言包围,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也就意味着什么都可以做。

    他们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用陌生的、没人听得懂的语言说无聊的话,或者拉扯手臂和衣角,假装不在意地做出比过去亲密的小动作,没人会跳出来指责什么。

    唯一可惜的是,苏洄高估了自己对方位的判断力,下错了车站也搞错路,出来时傍晚已至。

    混乱自由是纽约的标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人逆向行走,对照着手机里的地图,苏洄发现自己的确搞错了。

    “怎么办,我好像找不到路了。”他像个小孩一样对宁一宵笑。

    宁一宵拿他没办法,也跟着笑,两人不知道谁在笑谁。

    “给我看看。”

    “好吧。”苏洄把手机也递给他,“不过这条街好像很漂亮。”

    他们一边往前,一边走,苏洄怕看手机的宁一宵撞到别人,于是擅作主张地拉住他的手腕,感觉像是抓住自己的所属物那样安心。

    “这里人好多啊。”他感觉到奇怪,车子堵住路,人也是,好像都不怕撞到一起。

    “等一下。”宁一宵发现一块蓝色路标,写着“第42街”,他原地看了看方向,面前不远处就是地图里的天桥。

    他带着苏洄走到天桥下。

    “过了天桥,再向右拐弯走两百米……”正说着,他的手被苏洄拉了拉。

    苏洄指着路上所有人,“你看,他们在等什么?”

    宁一宵望过去,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驻足于此,抬起头或拿起手机,在等待着什么。

    周围一些人热烈的讨论着,说的话中包含关于太阳之类的字眼。

    苏洄比他更敏锐,像是发现了什么,抓着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上了天桥,步伐很快,跑着来到了满是人的桥上。

    “宁一宵,”苏洄望着不远处,他曾经看过的书如今直观地呈现在眼前,“太阳快要落到这两栋大楼之间了,是曼哈顿悬日。”

    他看过去,充沛而纯粹的橘色悬在晦暗的大楼剪影间。太阳仅露出一小部分,这里就被黄昏毫不吝惜的光所充盈,每一处街道,棋盘状街区的每一个缝隙,都被光明包容。

    每一个人都为此停留和等待,脸上是幸福的表情。也有摄影师架好机器,想拍下绝无仅有的一秒。

    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像环绕在苏洄身旁的星尘。金色的夕阳完整地笼罩着他的每一寸身体,海风入侵城市,荡起苏洄的头发和衣服,还有他的嘴角。

    “好漂亮。”

    苏洄的瞳孔映着一整片落日,他专注地望着穿过城市中心的太阳,像是想把这一刻完完整整地刻在脑海。

    悬日以微不可见的速度西沉,逐渐来到楼宇缝隙的正中间,一秒一秒进入最恰如其分的美。但这份宏大的美也不会为任何观赏者停留,一旦过去,就逐渐偏移,一点一点离开。

    苏洄好像并不希望它离开,所以在桥上不断向右走,好像在追赶即将落下的太阳。

    再美好的事物都有期限,他无法忍受错过。

    苏洄忽然放弃了追赶,回过头,在金色海洋中望向宁一宵的眼。

    对宁一宵而言,似乎这才是绝无仅有的一秒。

    苏洄的眼神毫无躲避,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中好像有燃烧的列车,或是黄昏海面上漂浮的碎光。

    “假如你下一秒就要死掉了,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而他的血液里,被压抑着的东西在隐隐地沸腾。

    他的理智想拒绝回答,想离开簇拥的人群,但手却被苏洄拖住。

    “你会遗憾吗?”他重复问。

    不远处的摄影师说,这次的曼哈顿悬日持续了15分20秒。

    在最后一秒,宁一宵放弃做清醒的大人。

    他将苏洄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拥抱、吮舐,唇舌相融,齿尖触碰。

    他们是一条绸子燃烧的两端,最终还是败给必定同为灰烬的命运。

    分开时,天要黑了,苏洄的嘴唇上沁出细小的血珠。宁一宵低头,又一次凑过去,轻柔地吻去带甜味的血。

    “不遗憾了。”他低声说。

    第27章

    P.专属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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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宁一宵吻住的时候,

    苏洄浑身仿佛过电,双腿发软。

    他的人生中从没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刻,不需要妥协和退让,

    想到的可以立刻拥有。于是他也生疏地给予回应,欢愉麻痹着感官和神经,他甚至没有尝出一丝一毫血腥味,有的只是甜美。

    所以在宁一宵分开后又轻轻吻他嘴唇的时候,

    苏洄幸福地想,

    这是第二次。

    夕阳的余晖烧在他的耳侧,泛起一阵片红。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望向宁一宵,目光湿润。

    宁一宵没有回避,

    点头,“对。”

    吻过你就没有遗憾了。

    苏洄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需要了,不需要煽情的告白和情话,

    也不用再说,

    他只需要那一秒。

    他想转头下天桥,

    刚侧过身又扭头去看宁一宵,像个很不熟悉恋爱关系的新手,但又不直接表达。

    “要牵手吗?”

    忽然听到宁一宵的声音,苏洄回头,有些惊讶地看他眼睛。

    宁一宵有时候觉得苏洄的想法很可爱,

    不同寻常,譬如他们刚刚已经接过吻,

    但对苏洄来说,

    牵手还是个非常亲密的事。

    他伸出手,

    朝上摊开手掌。

    苏洄没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忽然感受到占有和被占有的感觉,

    宁一宵深邃的眉眼,平直的嘴角,宽的肩,眼角的痣,今后都属于他一个人。

    他宽大干燥的手将他完全包裹,带着自己离开人满为患的天桥,充满甜蜜的安全感。

    他们没入街道,灯一片片亮起,点燃将至的夜幕,美得像个梦。

    城市的霓虹落到他们身上,模糊了阶级、出身、家庭和财富,他们并不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只是单单纯纯靠近的两个灵魂。

    这里没人会在意他们做了什么,会犯下怎样的错,会不会有以后。

    出于一个小小的私心,苏洄放弃寻找之前的餐厅,转而带宁一宵来到一间临近中央公园的西餐厅。之前他在网上查过,这里装潢古典,陈列着艺术品和钢琴,充满情调,是个适合约会的地方。

    他想,现在的他应该算是宁一宵的男朋友了,约会也很正常吧。

    但令他意外的是,餐厅意外地很空,里面没什么客人,椅子都被放在桌子上,看上去快要打烊。

    “您好,这么早就关门吗?”苏洄询问门口的服务生。

    对方礼貌地回答,“我们这里晚上九点打烊,是老板的规定,这样子所有员工都可以回家陪伴家人。”

    苏洄总会因为一些微妙的小细节而顿生好感,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宁一宵便询问,“现在是八点四十,还可以用餐吗?”

    他又礼貌补充道:“我男朋友很喜欢这里,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苏洄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耳朵发烫,甚至无法与服务生对视,只侧着头看向别处,手却被宁一宵紧紧握着。

    侍应生露出微笑,“稍等,我问一下主厨。你们先坐。”

    没多久,他出来告诉他们,主厨可以提供菜品,但是选择不多,都是比较简单的套餐。

    “没问题。”苏洄和宁一宵选座在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看到中央公园大片大片的树荫,还有黑夜中高大的曼哈顿建筑。

    “住在那个楼上风景肯定很漂亮。”他指了指宁一宵后方的大厦,“下面是一整片中央公园。”

    宁一宵也回头,看向苏洄指的地方,点头。

    苏洄手托着腮,沉浸式地展开想象,“秋天应该非常漂亮吧,冬天也是,下大雪的时候会很美的……”

    看着苏洄,宁一宵向上的欲望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内容。过去的他仅仅是想摆脱现有的生活,想逃离肮脏和压迫,要远离贫穷,在上流阶层站稳脚跟,不用再过之前的人生。

    但他并没有体会过上流阶层的快乐,挣钱后也只觉得空虚。他只不过是在用所谓向上的欲望填补自己的虚无主义。

    可苏洄出现后,他会开始做梦。幻想自己能成为不再为金钱所困扰的人,能在苏洄被限制支付的时候买所有他想买的东西,幻想能带苏洄去看世界上最漂亮的海,幻想能买下他喜欢的房产,陪他站在落地窗边看中央公园的雪景。

    “发什么呆?”苏洄笑着,抬手在他跟前挥了挥,“你不喜欢吃牛排啊。”

    宁一宵摇头,说喜欢。

    “那里有一架钢琴。”苏洄望着不远处。

    宁一宵发现他不爱吃玉米,沙拉里的玉米没碰,于是把自己这份里面的玉米和蘑菇都挑走,换掉苏洄的。

    “你会弹钢琴吗?”他问。

    苏洄慢悠悠点了下头,看上去不太有自信,“我小时候学过,学到高中吧。后来因为我……”他有些突兀地顿了顿,“我不太乖,没办法静下心坐下来练琴,就荒废了,不过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弹琴的。”

    宁一宵放下刀叉,用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苏洄,“要不要试试?”

    “这里吗?”苏洄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可能都退步了。”

    “没关系。”宁一宵说,“我是唯一的观众。”

    这句话给了苏洄莫大的鼓舞,他走到钢琴边,和侍应生交涉了一番,然后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远远地对宁一宵笑,看上去很害羞。

    但下一刻,他的表情便认真起来,手轻柔地放在琴键上方,流畅地弹出乐章,身体略微前倾,动作优雅舒缓。

    苏洄合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或者是在金色的音乐大厅,穿着燕尾服,宁一宵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很恰如其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占有是否正确,起码这一刻的自己,仍旧一无所有。

    苏洄是一株名贵的美丽植物,需要水、阳光和爱才能存活。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苏洄扬起手,侧头对宁一宵露出很孩子气的笑容,“我忘记太多了。”

    “很好听。”宁一宵由衷说,“我以前没有听过。”

    “是赫尔巴赫的《夜曲·第七首》。”苏洄回到位置上,吃了一口被宁一宵挑拣过的沙拉,举起手,将手心的细汗展示给他看。

    宁一宵抓住,揉了揉,像是揉小猫的肉垫。

    离开餐厅,苏洄借口吃得太饱,牵着宁一宵的手想多逛逛,谁知外面突然下了雨。雨势汹涌,毫无征兆。

    宁一宵下意识拿手臂挡住苏洄的头,好在他们眼前出现一辆计程车,他立刻拉开车门,让苏洄钻进去。就这样,一场雨结束了两人称不上浪漫的初次约会。

    “好大的雨。”苏洄凝视着被雨淋湿的城市霓虹,第一次不是想跳车逃出去,而是感到美好。

    他喜欢和宁一宵一起淋雨的感觉。

    内心里,躁动的情绪不断蠢蠢欲动,令他都快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生病,还是他对宁一宵的喜欢。

    回到酒店时,门口站着几个熟悉的人,苏洄一眼就发现他们是保安,于是请司机绕到酒店的后门再把他们放下。

    “怎么了?”宁一宵问。

    苏洄摇头,“就是不想和他们碰面。”他低着头给其中一个保安编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们他已经回酒店了。

    电梯内壁映照着两个湿淋淋的狼狈身影,苏洄笑了出来,宁一宵也不觉得怪,反而被他逗笑。

    “我们俩都穿的白色,全透了,早知道一起穿黑色了。”苏洄指着电梯,下一秒门便打开了。

    “到了,走吧。”宁一宵帮他按了开门键。

    房间似乎被打扫过,之前的晚香玉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雨水和泥土的潮湿气味,混合着温暖的木质香薰。

    宁一宵怕他生病,于是让苏洄先去洗澡,可苏洄不愿意,推脱又推脱,硬是把宁一宵搡进浴室,替他关好门。

    “你先洗吧。”

    门合上后,苏洄松了口气,把湿的头发往后拢了拢,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就着床头的水喝掉了分装好的药片,又合上箱子。

    浴室里的宁一宵打开了淋浴,放了水,并没有听到苏洄吃药的声音。淋湿后的衬衣不好解扣,刚解开第四颗纽扣,浴室门忽然打开了。

    苏洄的脸被雨水浸得愈发雪白、明亮,他从狭小的缝隙钻进来,又关上玻璃门,没有迟疑,下一秒手臂便勾住了宁一宵的后颈。

    没有一个人开口,苏洄闭上眼,踮起脚用鼻尖蹭着宁一宵的鼻梁,感觉他呼吸的热汽落到自己脸上,越来越重,便像是受到鼓舞一般,用凉的嘴唇蹭他的下巴,但就是不吻。

    假装踮不住,脚跟落下来,苏洄的嘴唇也落到他的侧颈,他甚至张开嘴唇,用齿尖磨着他跳动的脉搏,舌尖轻轻触碰皮肤。

    温热的水自上而下,没有停留,像一场只为他们而下的雨。gzh:甜,渡,超,标

    没有任何人,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雨愈下愈大,大到他们的衣服都紧贴皮囊,皮囊也相贴,没有丝毫缝隙。

    苏洄有着一张美丽疏离的脸孔,纯真的眼神和毫不费力的柔软,组合成会被任何人轻易爱上的特质,太多人报以幻想,想要得到他,或是毁掉。

    只有宁一宵想躲,想躲起来保护他。

    在苏洄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宁一宵终于抱住了他,将他抵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不那么绅士地俯身吻下来。

    他没有尝出苏洄嘴里的苦味,得到的只有勾缠的舌、细碎而甜蜜的闷哼,还有苏洄一点点下滑的身体,被他捞起,用手臂圈住固定,无处可逃。

    “这是什么……好可爱。”

    他听到宁一宵带着戏谑的低沉声音,觉得好痒,脖子上的转运珠子被他含住,但很快,他赞叹可爱的对象就换成了其他的相似物。

    宁一宵开始胡乱称呼他,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叫他“小洄”,或是“小少爷”。

    可苏洄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占不了上风,只能反复叫着“宁一宵”,紧紧地抱住他,说“别走”。

    药物和荷尔蒙相互冲撞,共同作用,带给苏洄从未有过的幻觉。

    他幻想自己是藤蔓,企图绞出身体里的每一滴绿色汁液,放纵地诱引,热烈地缠绕,纯真地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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