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如今的李家和皇室，几乎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之所以还没有撕破脸皮，只是因为双方各有顾忌而已。大商外敌环伺，经不起大规模的内乱，而李家，虽然富可敌国，但是，一族之力要抗衡一国重器，终究还是太过单薄。
制衡，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唯一的结果。
众内侍紧张等候之时，寿安殿内，气氛同样十分的沉重。
太商现身，活了一千多年的道门先贤，仅仅只是威严，便让殿内的木槿恐惧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栗。
木槿身旁，李子夜静立，伸手按在身旁女子的肩膀上，炽烈的眸子注视着前方太商，丝毫不畏惧，亦没有半分退缩。
神明和生死之前，都不曾屈膝的李家子夜，又怎么对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露怯。
一旁，木槿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暖，心中恐惧渐渐压下一些，身子也不再颤抖的那么厉害。
“你不怕我？”
太商注意到眼前年轻人的眼神，苍老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开口问道。
“为何要怕？老人家和善，晚辈又怎会畏惧。”李子夜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和善？”
太商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这么评价老朽之人，李家小子，听说，你去了极夜之地，如何，与神明一战，有何感想？”
“不过尔尔。”李子夜神色淡然地应道。
“不过尔尔，哈哈。”
太商闻言，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欣慰道，“不错，这份狂傲，老朽喜欢，狗屁神明，既然来到人间，就好好跪着，我人族，千秋万代，崛起于微末，一切都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搏杀得来，何需对他族屈膝！”
一旁，商皇看到老祖脸上少有的笑容，眉头不由自主一皱。
李子夜注视着眼前道门先贤的狂傲大笑，心中并没有什么喜悦。
道门，一向自负，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同样，自负和顽固，很多时候都能划等号。
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是一类人，若是理念相同还好，若是理念背道相驰，根本不可能说服对方，你死我活，便是唯一的结局。
“这女娃，怎么还跪着，起来吧。”
笑了几声后，太商注意到眼前李家小子身旁的木槿，话中有话地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也一样，莫要轻易向他人屈膝，这一点，女娃儿你应该学一学你身边的小子。”
木槿身子一颤，强压心中恐惧，站起身来。
“女娃，文清呢？”
太商看着眼前的丫头，正色道，“老朽知道你跟随他多年，唯有你亲口说出的答案，老朽才信。”
“王爷，薨了。”木槿目光微黯，应道。
太商闻言，神色微沉，继续问道，“尸首呢？”
木槿听到眼前老人的问题，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应道，“天地间！”
太商脸色立刻冷下，沉声道，“不顾大局，愚蠢！”
“何为大局？”
李子夜上前半步，挡在了木槿身前，淡淡道，“老人家，志同才能道合，愿者方可同行，王爷有王爷的信念，男人立身天地，还复天地，有何不可？”
太商目光重新移到眼前的李家嫡子身上，冷声道，“这已是何等时候，还要讲究什么你情我愿，你身为李家掌舵者，难道不懂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吗？妇人之仁，只会误事。”
“李家，一向是志同者同行。”
李子夜平静道，“没有共同的理念，留下，也只是貌合神离，李家，不需要这样的人。”
“你和孔丘一样，妇人之仁！”
太商冷声斥责道，“身为得天命之人，目光岂能拘泥于一人、百人、千人之得失。”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我承认，做大事一定会有牺牲，但是，凡事要有度。”
李子夜针锋相对地说道，“还是那句话，愿者同行，在别人将性命交到你手中之前，老人家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命运。”
“笑话，难道，还要老朽一个个去问天下人，愿不愿意与老朽同行？”
太商冷笑道，“你这想法，实在太过天真。”
“为何不行？”
李子夜神色认真地说道，“千年前的道门，千年后的儒门，他们不都是志同道合的同行者吗？儒首开创儒门，教化天下，不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同行之人吗，千年前道门之所以能赢，一样是因为有志同之人相互扶持。”
说到这里，李子夜语气一转，质问道，“老人家，从何时起，您竟是开始将目光放到了那些您曾经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庸人身上？是因为同行者逝去，您老人家开始感受到有心无力之时吗？”
太商闻言，身子狠狠一震。
没错，从何时起，他竟是沦落到开始要强迫那些蠢材和他同行了？
“此次北上，我们与光明之神的一战，少犴也去了。”
李子夜神色平和地继续说道，“那位道门少主，依旧还是那样桀骜不驯，毫无下限，千年岁月，并未有任何改变，从头至尾也没有提过什么天下众生，老人家，寒冬之劫而已，您究竟在急什么，众生之路，交由众生自己去走便可，纵然最后功败垂成又如何，您老人家没有救世的义务，同样，也没有为众生做主的权力。”
说到最后，李子夜心中不禁骂了一句。
他大爷的，他都说了一堆什么玩意。
糟老头子，要不是小爷打不过你，哪有心情和你在这瞎扯，小红帽那里还等着小爷去救呢！
第1454章
道不同皇宫，寿安殿。
李子夜首见道门太商，气氛算不上太好，却也算不上太坏。
身为道门先贤，太商，其他的不说，单论素质和气度，一定要比李子夜强上不止一筹。
毕竟曾是道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先贤，又岂会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
“老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道门护下的人间，毁在极夜寒冬之下。”太商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这也是他苟延残喘活到今日唯一的执念，封神之战，道门倾尽所有，才护下人间，不能就此毁去。
李子夜听过眼前老家伙之言，心中轻声一叹，这才是矛盾的根本所在。
千年前，道门为了驱赶众神，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也造成了太商心中的执念。
人间若就此覆灭，那千年前，道门的牺牲，就显得太过可笑。
终究，太商放不下道门的骄傲，为了这份骄傲，甘愿苟活千年，甚至，拿天下人做赌。
说不上对与错，只是理念和办法不同而已。
说实话，他很讨厌这种命运受人摆布的感觉，哪怕寒冬大劫到来，是死是活，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而不该由他人决定。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同样，每个人都没资格插手别人的人生。
救世，不是借口。
就如同千年前的道门，与众神大战，打到整个道门几乎覆灭，那也仅仅只是因为道门看那些神明不顺眼而已。
至于救世，只不过顺手而为。
千年前的道门，霸道而又洒脱，但是，千年后的太商，却已承受不了人间覆灭的结果。
人若接不了失败，行事便极有可能走向极端。
“小子。”
太商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沉声问道，“你可找到了救世之法，极夜寒冬，马上就要来了！”
“没有。”
李子夜毫不隐瞒地摇头应道，“老人家，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救世，这样的宏伟大愿，与我无关，我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义务去救别人，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护好我身边的人，仅此而已，讽刺的是，即便这个小小的愿望，我现在都没有做到，老人家可知晓，就在三日之前，我家长姐，当众倒在了我面前，救世？呵。”
说到这里，李子夜语气一冷，目光看向太商身旁的商皇，杀机凛冽地说道，“我去救别人，谁来救我李家人！”
太商听过眼前年轻人之言，眉头轻皱，目光也移过，看向一旁的大商当代帝王，冷声道，“老朽真是老了，说过的话，没有一个人去听，是吗？嗯？”
“李家长女之事，朕已在派人调查。”
商皇看到两人的目光，神色淡然地应道，“此事，朕定然会还李家一个公道。”
李子夜听过商皇的回答，冷冷一笑，说道，“那真是多谢陛下了，若不是那刺客，我都不知道，世上竟还有人修炼大梦春秋剑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武学。”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于刺客而言，当是如此，不奇怪。”商皇淡淡道。
“可是我听说，那刺客本来是要刺杀陛下的。”
李子夜冷笑道，“如此惊天手段，他没有在皇宫使用，反而用来对付我家长姐，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那刺客走投无路了。”
商皇回答道，“可惜，刺客已被白忘语杀了，真相，永远无人可知。”
“那还真是遗憾。”
李子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的老人，认真地问道，“老人家，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您觉得，我若连李家人都救不了，为何还要去救这所谓的人间？没有李家人的人间，与我而言，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太商听过眼前年轻人的质问，面露复杂之色，应道，“当初，道门覆灭，世人不仅不感恩，反而想尽办法抹除道门存在过的痕迹，甚至，恶意诋毁，那时候，老朽也和你一样，不解、愤怒、憎恶，不想在去管这满是污秽的人世，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这些心绪都渐渐消失了，老朽要救这人间，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道门牺牲的千千万万道门子弟，人间若灭，也该由我道门来，其他人，没资格，神明、寒冬，皆是如此。”
“老人家，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执着，道不同，终究难以同行。”
李子夜神色平静地说道，“您的坚持在道门，我的坚持在李家，而儒首的坚持，在众生，大家其实都不一样，我敬佩儒首心怀众生的慈悲，敬重道门洒脱霸道的个性，但是，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的一生，只为李家而活，李家若亡，我会拿这个人间去殉葬，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说过的事就一定做到！”
“小子，你很危险。”
太商注视着眼前的李家嫡子，眸子微眯，说道，“老朽误会你了，你不是救世主，而是，极端的逐利之人，千年前，我们称呼你这种人为，疯子！”
“彼此彼此。”
李子夜淡淡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我也不再藏着掖着，老人家，你和儒首的宏愿，我理解，也佩服，力所能及，我不会吝啬去帮上一些小忙，但是，所有的前提，都是李家人能好好的活着，就像这次长姐之事，若再有下一次，我敢保证，到那个时候，这大商、这人间，双目所及，皆是连绵战火！”
太商听过前者极度危险的言语，眸中杀机一闪而过，说道，“小家伙，敢在老朽面前说这些话，你就不怕走不出这座皇宫吗？”
“老人家可以试试。”
李子夜神色冷下，周身真元弥漫而出，凌厉而又压抑，令人极度不安。
“这皇宫，有龙气笼罩。”
太商看出眼前人的目的，冷声道，“天劫，下不来。”
“能不能下来，不是老人家你说的算。”
李子夜神色冷漠地应道，“老人家更应该在意的是，以我的武道天赋，若在此时入五境，会不会有天劫降世！”
第1455章
老狐狸寿安殿内。
剑拔弩张。
李子夜、太商，言语交锋，渐行凌厉。
两人，终究不是同路人，理念，不可调和。
殿内，两人目光对视，各不相让，纵然面对道门先贤，李子夜依旧一步不退。
后方，木槿双手紧握，上前半步，此时此刻，目光也坚定下来。
若是打起来，纵然是死，她也要护李教习离开这座皇宫。
李家可以没有木槿，但是，不能没有三公子。
“没事的。”
木槿身前，李子夜有感，转身看向身后的女子，神色温和道，“交流理念，言语磕绊很正常，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和市井之徒一般，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
木槿听过前者的话，退后半步，看向前方太商和商皇的目光中，依旧充满戒备。
“小家伙，你若早生千年，老朽一定将你收为亲传弟子，倾囊相授。”
太商看着眼前李家小子，神色复杂地说道，“可惜啊，老朽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换作千年之前，他一定会十分欣赏这个敢和他正面叫板的小家伙，这么多年，除了少犴那小子，他已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后辈了。
“那还真是遗憾。”
李子夜神色平静地说道，“若能得老人家传道授业，晚辈的武道之路想必也能顺利一些。”
“八脉不通，能走到今日，确实不易。”
太商脸色缓和了一些，应道，“不过，你这种情况，老朽未必能比你师父做的更好，你那师父，是一个天才。”
说到这里，太商语气一顿，问道，“说起来，很久没有你师父的消息了，她去哪里了？”
“正在闭关破五境。”
李子夜回答道，“近日应该就要出关了。”
太商身旁，商皇听到前者的回答，眸中闪过一抹凝色。
梅花剑仙要破五境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寒冬将至，人间五境之上，十不存一，这个时候破境，是好事，也是坏事。”
太商轻声一叹，说道，“小子，不论你愿意不愿意担起救世的责任，寒冬之劫，都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事情，躲不掉，应该说，这一劫，众生都躲不掉。”
“该是我的责任，我从来不会躲避。”
李子夜正色道，“同样，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没有兴趣，老人家，人生漫长，有趣的事情很多，没有必要非盯着救世这么无聊的一件事。”
太商听过眼前小家伙的话，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应道，“活了这么久，今日，竟是被一个小辈教育了。”
“不敢。”
李子夜拱手一礼，说道，“只是提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陛下。”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殿外，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禀告道，“四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
商皇听到外面的禀报，回应道。
木槿身前，李子夜嘴角微弯，对于某人的到来，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他入宫，不算什么秘密，慕白那小子不来才是怪事。
不过，来得似乎有些快了。
很快，慕白一人入殿，看着殿内四人，心中震惊的同时，恭敬一礼，道，“见过父皇。”
“无需多礼。”
商皇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听闻父皇召见李教习，正好，我与李教习也有一些日子未见，便过来看看。”慕白压下心中波澜，回答道。
“既然来了，就一起聊几句。”
商皇看着眼前嫡子，询问道，“白儿，你的镇世诀，修炼的如何了？”
“七式已成，八式尚且不熟练，第九式，始终没有头绪。”慕白如实回答道。
“李教习，你和七皇弟北上诛神，应该见识过他的镇世诀，可有什么建议？”商皇移过目光，问道。
“没有。”
李子夜轻轻摇了摇头，应道，“四殿下的武道天赋远胜于我，若连殿下都没有办法修成的武学，我也无能为力。”
“就武学天赋而言，文清，绝对是老朽这千年以来遇到的最强之人，可惜，他先天不足，寿元短缺，否则，他的成就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太商看着两人，神色平静地说道，“不过，武道一途，天赋和成就倒也不是完全对等，就千年前的道门而言，破五境的强者中，不乏天资普通之人，至少，老朽开始习武之时，也仅仅只是通了七脉而已，不如文清和白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