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喻繁脸还红着,他伸手抓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换衣服干什么?”“去医院。”
喻繁想也没想:“不去,擦药就行。”
陈景深点头:“那我叫救护车。”
“?”
喻繁是真觉得没必要去医院,这也不是他和喻凯明打得最凶的一次。而且喻凯明今晚喝了点酒,根本没什么力气,他身上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肉伤。
喻繁啧一声,敷衍道:“知道了,我一会去。你赶紧回家。”
“我跟你一起去。”
“?”喻繁皱眉,“你不是晕针?”
陈景深思索了一下:“你扎针的时候,我会闭眼。”
“……”
两人对峙片刻,陈景深沉默地拿出手机戳了戳。
喻繁看了一眼他手机上按出来的120,在把陈景深手机扔出窗外和把陈景深打晕里犹豫了一下。
“……用不着换衣服,等着,”良久,喻繁黑着脸往房间走,“我拿身份证。”
喻繁进了房间,从抽屉抽出身份证扔兜里。怕喻凯明一会又折回来发疯,他把之前藏到房间角落的皱巴巴的情书,和那个“陈景深”玩偶一起拎出来,囫囵塞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陈景深到了医院才明白喻繁为什么说不用换衣服。
深夜的急诊室门外排满了人,大多是经历了小车祸或刚打完架,情况惨烈,有些人甚至光着脚。喻繁往人堆里一站,半点不突兀。
身上的伤口和喻繁预估的一样,多但不深,淤青情况比较多,不需要打破伤风。
护士熟练地给喻繁消毒包扎伤口,中途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叮嘱道:“回去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海鲜菌类都别碰,酱油最好也少吃,你长得这么帅,在脸上留疤就可惜了。”
喻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护士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包扎好了。
“这个软膏抗菌消炎的,一天两次,”护士说完,扬扬下巴指了下喻繁身后的人,随口道,“这个他也能用。”
喻繁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用?”
“他这,”护士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不也破了吗?”
“……”
喻繁僵坐在原地,一时没动。
他来时特意坐了副驾的位置,开着最大的窗户吹了一路的风,好不容易才把满头热意按了回去,这会儿又开始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悉索一声,陈景深手指勾着袋子,拎起药袋:“知道了,谢谢。”
这家医院今天临时装修,只能从后门进出。从后门出来是一条很长很黑的小道,离医院大门有点距离,刚才出租车送进来时没什么感觉,再这么走出去,喻繁就觉得有点漫长了。
夜风徐徐,深夜的医院小道万籁无声。陈景深瞥过眼,看了看旁边离自己几步远的人。
喻繁闷头走着,耳廓发热,强迫自己想一点没营养的事——
喻凯明是逃着走的,他刚刚气狠了,下手有点重,应该不会出人命吧?
左宽那弱鸡还在吐吗?
陈景深嘴唇怎么会破呢?我嘴里又没长刺。
“……”
旁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陈景深不知不觉已经跟他抵了肩:“喝水吗。”
喻繁心一跳,下意识接了过来。他确实口干,从回家到现在一直没喝过水。
他拧开胡乱喝了一口,清醇甘冽的矿泉水被他喝出了一口薄荷味。
“……”
喻繁闭了闭眼,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终于忍不住看了眼身边的人。
他们此时正好经过一盏路灯,喻繁借着灯光看清什么,微微一愣,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脱口叫了一声:“陈景深。”
陈景深瞥他:“嗯。”
“你耳朵怎么还在红啊?”
“……”
陈景深淡淡道:“你说呢。”
喻繁一个人脸热的时候觉得丢人,但发现陈景深居然也会脸红之后,他那点情绪莫名一下就散了很多。
为了掩盖自己还在加快的心跳,喻繁故作高深地嗤笑一声:“不至于吧。”
“至于。”陈景深觑他一眼,“毕竟第一次。”
“我不也——”
喻繁想起自己之前在陈景深面前吹过的十三个前任的牛逼,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抿着唇,眉头一皱。
陈景深是第一次接吻?他怎么觉得不像呢?谁特么第一次能亲成……这样的啊。
“也什么?”陈景深说。
“……没什么。”喻繁飞快收回目光,双手揣进兜里,口袋被矿泉水撑得鼓鼓的。
他装出一副老油条的模样,懒懒散散地说:“反正碰碰嘴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今晚你一下我一下,就算我们扯平了。”
这句话说完,喻繁等了一会儿,身边人都没有动静。
怎么不说话?听没听懂他的意思?
喻繁拧眉想问,转过头的那一瞬,一片黑影遮挡下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嘴唇贴上一道温软冷淡的触感。
陈景深偏过脸,短暂干涩地亲了他一下,垂落的眸光微微闪着。
“别扯平。”陈景深说,“我再欠你一次。”
第49章
翌日中午,喻繁被打在眼皮上的阳光吵醒,才意识到自己睡前又没拉窗帘。
这会儿已经快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空气都仿佛浮着一层热浪。
喻繁被太阳刺得偏了偏脑袋,闭着眼挣扎地去拉上窗帘,顺便按开了床头的风扇。
喻繁在凉风中缓了一会儿才重新躺平。
他盯着破旧的天花板发会儿呆,伸手摸到枕边,举起昨晚收到的那只杜宾犬玩偶,跟它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很没道理地在玩偶脸上挥了一拳——
昨晚在医院就应该这样给陈景深来一下。
喻繁面无表情地在脑子里分析。
都怪陈景深亲得太突然,抽离得太快,如果陈景深当时又伸舌头,还伸手碰他,那他一定有把这拳打出去的机会……
认真分析了一会儿,喻繁耳根浮起点不自然的红,他闭了闭眼,强制断掉思路,用力地揉了几下脸,又把风扇开大了一档。
鬼天气。热死了。
喻繁把狗玩偶放到床头,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下意识先瞥了眼陈景深的对话框。
陈景深凌晨三点给他发了一句“我到家了”,他没回,陈景深也没再说话。
熟悉的讨论组一如既往地聊到99+,消息不断在刷新,在预览消息里看到自己的名字,喻繁单手垫在脑后,懒洋洋地点进去翻聊天记录。
章娴静在讨论组里发了昨天在游乐园的照片。她不知道拍了多少张,喻繁光是机械地往上刷都划了很久。
前几十张全是章娴静和柯婷的自拍。
喻繁多看了柯婷两眼。他和柯婷其实没说过几句话,柯婷性格内向,脑袋常年低着,以至于他们同班了这么久,柯婷又在他前面坐了大半学期,他都说不清她长什么样。
照片中,章娴静把脑袋抵在柯婷头上,柯婷害羞笑着,圆溜溜的眼睛偷偷往章娴静那边看。
喻繁手指又划了半天,除了自拍还是自拍。
他耐心刚要消失殆尽,就在下一张照片里看到了自己。
准确来说是他们六个人的背影。夜市金黄色的暖光里,左宽和王潞安勾肩搭背,章娴静牵着柯婷的手在看旁边小吃铺的棉花糖。
而他双手揣兜,和陈景深走在最后面。当时夜市入口路窄人多,他们被迫肩碰着肩走了一小段路。
喻繁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忍不住伸手去放大,不爽地眯起眼。
陈景深肩膀怎么比他宽这么多??
章娴静发的照片依旧是夜市金黄闪烁的背景,只是里面有一个很近、模糊不清的白色身影。
是陈景深给他递玩偶时,他不小心拍到的。
看完聊天记录已经过了十分钟。喻繁站在盥洗台前刷牙,盯着这张废照片看了几眼,然后退出去,挑了几张照片保存。
发出的下一瞬,他手机嗡地振了一下。
没醒。群里那句话是鬼敲的。
喻繁在心里应了一句,抬头继续刷牙。他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自己,右脸颊还是发青,左脸贴了块纱布,昨晚喻凯明在这留了道血痕。张嘴刷牙时嘴角的伤口有点痒,可能是护士把药膏涂多了,他昨晚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蹭了点在嘴里,味道很怪。
陈景深亲他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药膏?
“……”
喻繁猛地加快刷牙速度,低头又拿起手机,敷衍地回消息。
陈景深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紧跟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喻繁嘴里还含着牙刷,头发凌乱,顶着满脸的伤,表情呆滞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半晌,喻繁含糊不清地开口,牙刷随着声音一晃一晃,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陈景深站在阳台边,放下手机偏头问他,“刚到。早餐吃什么?”
喻繁被问得一蒙:“不知道。”
陈景深把另边手拎着的保温饭盒放阳台上,说:“那喝粥。”
“……”
楼梯上头忽然传来两道脚步声,伴随着几句压低了的声音——
“你昨晚听到楼下的声音没?”
“听见啦,吓死我了……哎,你说不会出人命吧?我昨天都差点报警。”
“别,以前也不是没管过,有啥用?再说我看那父子俩都不像什么好人,我们报警,别人还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呢,别管啦……”
这种话喻繁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他都当耳边风过去了,无所谓。
但他现在莫名不想让陈景深听见,也不想让别人看到陈景深在这。
于是他扯着陈景深的书包肩带,粗鲁地把人拉进了屋。
“你背书包来干什么?”他拽了才反应过来,拧着眉问。
“带了作业。”陈景深说,“趁这两天假,你把进化版做完?”
喻繁手里还抓着陈景深的书包,有点想再把人推出门去。
陈景深扫视了一眼,屋里倒了的东西都已经被摆正了,就是破的破坏的坏,看起来还是很乱。
“那人回来过?”陈景深问。
喻繁其实没说昨晚跟他打架的人是谁,但陈景深之前就有猜测,刚才楼上邻居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没,他没胆回来。”
喻繁昨晚回来随便收拾了下,不能用的小物件都被他丢进垃圾袋,扔进了喻凯明的房间里。
其实换做平时,他估计还要把喻凯明的房间乱砸一通。但他昨晚回来脑子有点乱,没顾上。
“别看了,滚我房间里去。”喻繁松开他,趿拉着拖鞋,边刷牙边回厕所。
“嗯。”陈景深掂了掂书包的肩带,进屋前淡淡道,“刷轻点,你嘴巴里面破了。”
厕所里的刷牙声骤然停止。
几秒后,厕所里传来急切的漱口声,然后是一句清晰又憋屈的咒骂:“你妈的陈景深,我……我就喜欢重重的刷!你别他妈管我!!”
喻繁在厕所磨蹭了十来分钟才出来。
他头发湿淋淋的,绷着眼皮坐到椅子上,可怜的椅子被他的力气压得往后划了一下。
他翘着二郎腿,冷脸盯着桌上的保温饭盒,刚准备让陈景深连人带盒一块滚蛋——
“不然你还是点外卖吃吧。”陈景深忽然道。
“?”没想到对方先发制人,喻繁扭头看他,冰冷的表情里带了点茫然。
“怕不合你口味。”陈景深淡淡道,“虽然很早就起来了,看了很久菜谱,还熬废了一锅,但可能还是不太好吃。”
“……”
-
一大碗粥下肚,喻繁直到下午肚子都还在撑。
临近高三,老师们安排的作业越来越多,题型也越来越深。喻繁努力了一下午,才勉强写了两张访琴发下来的所谓的加强卷。做完之后他前后翻了翻,空的题目比写的多。
于是直到天都沉了,陈景深都还没给他讲完题。
把一道大题演算了两遍,陈景深问:“能懂么?”
喻繁支着脑袋,盯着草稿纸安静了半天,脸色渐渐从麻木变成不爽。
这是人学的东西?
头发冷不防地被人按了一下,陈景深说:“这题有点超纲,听不会正常。休息会再继续。”
喻繁被题目弄得昏昏沉沉,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头发又给人薅了。
他扭头想骂,正好看见陈景深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陈景深仰着头,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滚了几下,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轻微曲着。
陈景深手指细长,这让他不管拿着什么东西,都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掌控感。
喻繁动作微僵,忽然觉得脖子有点麻。
感觉到视线,陈景深放下水瓶,眼尾淡淡地朝他瞥过来。
喻繁的书桌很小,平时他自己一个人还好,两个大男生用就有点挤了。
他们胳膊贴在一起,偶尔书桌下的腿还会碰到,讲题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安静下来,陈景深的体温就格外明显。
月亮高悬,老小区跟昨天他们接吻的时候一样安静。
陈景深沉默坦荡地跟他对视,台灯映在他黑沉的眼睛里,像把无声的钩子。
喻繁觉得那个用了七年的小风扇该换了,这破东西越吹越热。他握笔的手紧了紧,强行让自己撇开视线,昨晚他好像和陈景深撞了一下鼻子,看着挺高,其实戳上去不怎么疼。
他目光往下,落到陈景深的嘴唇上。他之前觉得陈景深的嘴唇线条太冷了,也很薄,碰上去估计都没感觉,其实——
热意满涨,心跳砰砰砰地撞击耳膜。喻繁在滚烫的沉默里终于没忍住,偏过头一点一点朝陈景深靠去。
陈景深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他靠近。两道混乱的呼吸很快纠缠在一起,只要任何一方再往前一点就能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