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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喻繁进浴室洗了把脸,出来刚要回房间,喻凯明连忙开口:“你要拿老子手机到什么时候?这叫侵占别人财产知不知道?”

    “哦,那你报警抓我。”

    “……”

    “我忍耐是有限度的,喻凯明。你再去找些不该找的人,我们谁也别过了。”喻繁冷淡地说,“收拾东西,走的时候会还你。”

    -

    没有收到喻繁回复的第三个小时,陈景深出门去找人。却在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我不舒服。”季莲漪对他说,“联系了徐医生,现在就过去,正好明后两天是周末,你陪妈去吧。”

    徐医生是季莲漪的心理医生,曾经帮季莲漪从婚姻失败的痛苦中走出来,如今因为工作调度去了隔壁市。

    “你先去。我约了人,见完我坐高铁赶去。”陈景深说。

    他刚走出一步,衣服被拉住。

    “先跟我去吧,回来再见。”季莲漪脸色苍白地看他,坦诚地说,“景深,妈现在很痛苦。”

    陈景深没说话,在玄关沉默一阵后,他一边脚踏出家门,一句“我会尽快过去”已经到了嘴边,手机突然振了一声。

    陈景深不知何时紧绷起来的神经松懈下来。他低头回了一条消息,简单说了自己这两天去外地的事,然后才抬头去看屋内的人:“走吧。”

    这次走得突然,陈景深一晚上都几乎耗在高速路上。中途他拿出过几次手机,季莲漪就会敏感地朝他看过来:“能收起来吗?太亮了,我有点睡不着。”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到了酒店房间,陈景深洗进浴室了把脸,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季莲漪的声音。酒店隔音很好,他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一句“不行”。

    陈景深动作一顿,脸都没擦干就去隔壁按了门铃。房间内没反应,陈景深等了两分钟后,转身打算叫前台带备用房卡过来,咔哒一声,门开了。

    季莲漪面无血色地走出来,不知怎么的,她这次的情况好像比以前还要糟糕。

    “怎么了?”她问。

    “听见一点声音。”陈景深垂眼扫了一眼她握着的手机,“在打电话?”

    “没有。”季莲漪几乎是下意识否认,随即又低声道,“开了个视频会议。这段时间忙得没时间去公司,那边出了一点乱子。”

    早上六点,视频会议?

    陈景深没说话,只是垂眼安静地看她。季莲漪心悸地感觉又漫上来,伸手搭在他后背上:“走吧,司机在楼下等了。”

    诊所今天只招待季莲漪一位客人。陈景深独自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两手随意地垂在腿间,疲倦地出着神。

    季莲漪上次生病是因为发现丈夫出轨。她是完美主义者,掌控别人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她无法接受自己失败的婚姻和糟糕的丈夫,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对陈景深的控制欲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她无时无刻都要确定陈景深在她的视线下,陈景深接触什么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在她眼皮底下进行。

    直到她接受了漫长的心理辅导,终于得以回归工作之后,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

    这几天怎么又突然恶化了?

    陈景深盯着某处,没找到头绪。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某人应该还在梦里。就诊时间还要一会儿,陈景深点开唯一的娱乐软件,打算撑一下精神。

    却看到贪吃蛇在线好友1,昵称是“-”。

    陈景深一顿,退出去发消息。

    那头过了十来分钟才回。

    陈景深终于笑了一下,切回游戏观战起来。

    回到南城时已经是周一下午。连续做了两天的心理治疗,季莲漪的状态未见多明显的好转。

    季莲漪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去学校,陈景深下车之前,季莲漪出声叫住他,说今天下午她要回公司处理一点拖了很久的事,可能来不了学校了,让他按时回家。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操场只有几个上体育课的班级。

    陈景深掂了掂书包肩带,刚要往教学楼走,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蹙起了眉。

    -

    喻繁倚着图书馆天台的栏杆往下望。图书馆建得不高,不过位置好,一眼能把南城七中看个七七八八。

    他特意挑上课时间过来,一来就上了天台。本意是这离得远,高三教学楼看不见,他能毫无顾忌地在这等庄访琴下课,但真站到这了,他又忍不住朝高三教学楼的六楼看去。

    是今天回来吧?在听课?还是在刷题?或者在考试?

    正出着神,楼下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哨声,喻繁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立刻转身蹲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没了动静,他半蹲起身去看,只是体育老师在叫那些逃课去食堂的学生回来。

    这体育老师也带他们班,这声哨子经常是吹他的。

    喻繁吐出一口气,干脆背靠墙坐了下来,手伸进口袋想掏烟,听到天台铁门发出的“吱呀”一声后又立刻停住。

    他以为是校警巡逻,懒洋洋地抬头去看。

    然后看到了他连名字都不敢想的人。

    喻繁两腿曲着,还没坐稳。满脸愣怔地看着对方走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陈景深已经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强硬地把他的下巴往上掰。

    陈景深的手指摸到他脖子的几块创可贴边缘,喻繁倏然回神,伸手去挡。

    陈景深没把创可贴扯开,感觉到喻繁指尖过低的温度,他问:“怎么伤的。”

    “……猫抓了。”喻繁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过分,可能是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话的缘故。

    “为什么在这?逃课了?”陈景深问。

    “刚打完狂犬疫苗回来。”

    平时打架受了满身伤都不愿意去医院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被猫抓去打疫苗。

    喻繁平时编谎的时候一直喜欢往别的地方看,但说这几句瞎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放在他脸上。

    陈景深沉默几秒,把挑起来的创可贴边缘又按了回去。然后抬手把喻繁头发往后推,在他脸上扫了一遍。

    “又动手了?”陈景深低声问。

    “……”

    情绪差点决堤。喻繁咬了一下牙,绷得下颚都鼓了起来。他终于说了一句实话:“没有,吵了两句。”

    陈景深嗯了一声,手指在他头发里揉了揉:“再忍忍,最后两个学期了。”

    “……”

    喉咙干疼得厉害,喻繁庆幸过了两天,眼睛已经消肿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上课?”

    “刚来学校。”确定他身上没有别的伤,陈景深疲惫地松了一口气,“这两天陪我妈去了趟诊所。”

    “……严重吗?”

    “回来的时候好多了,只是还要定时去。”

    喻繁喉咙滚了滚,过了好半晌才哦了一声。

    陈景深蹙眉看了他一会儿。喻繁平时话也不多,但很少这样,脸色苍白,没有生气。

    他碰了碰他的额头,又伸手去捻了一下他耳朵。

    “你干嘛?”喻繁去抓他手腕。

    “看你有没有发烧。”陈景深说。

    “……”

    换做平时,喻繁已经把他的手扔开了,但今天没有,他握着陈景深的手腕,又放回到自己头上。

    陈景深一怔,顺势伸进去揉他,心情忽然间好了点。

    他闻着喻繁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问:“怎么抽烟了。”

    “忍不住。”喻繁看着他,“在你面前的时候不抽。”

    “我不在也别抽。”

    很难。喻繁心想。

    本来是没瘾的,但是这两天跟疯了似的,一闲下来就想碰。

    下课铃响起,喻繁如梦初醒:“下节物理,你回去吧。”

    “背我课表了?”陈景深问。

    “可能吗?只记得这一节。”

    “你呢。”

    “要去一趟访琴办公室……周五下午出去上网,被她抓到了。”

    “我陪你过去。”

    “不用。”喻繁舔了下唇,“下节体育课,现在去办公室也是罚站。我坐会儿再去。”

    陈景深说:“那我等你。”

    “别。”喻繁拂开他的手,“又不顺路。”

    陈景深沉默半晌,妥协道:“那你早点去。”

    喻繁点点头。下一秒,温热的手背贴上他脸侧,最后试了一遍他的体温。

    确定他体温正常,陈景深说:“今天不赶着回去,晚点我去教室找你。”

    天台旁边就是一个大音响,上课铃声轰轰烈烈地响起,能把周围的人耳朵震麻。

    喻繁眨了一下眼,突然在这震天的音乐声中小声叫了一句:“陈景深。”

    “嗯?”

    我们私奔吧。

    “……亲我一下。”

    音乐响了十秒。喻繁被人托着脸,安安静静地亲了十秒。他闻着陈景深身上的薄荷香,明明只是两天没见,却觉得隔了很远很远。

    喻繁手撑在身侧,指甲都扎进了肉里。他这两天脑子里一团混乱,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清空了。

    他被吻住,又被松开,在一阵恍惚感里听到陈景深低低对他说:“放学等我。”

    -

    一班下课总比其他班级晚。最后一节课,陈景深频频往外看。

    栏杆没人,墙边没人,门口也没人。

    他拿出手机,给置顶的人发去一条消息:

    迟迟没有回复。

    陈景深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总觉得不太对劲,做题也难以集中思绪。拖堂时间一直延长到二十分钟,在陈景深第三次看手机的时候,他心头猛地一跳,忽然拿起书包起身,在全班的注视和老师的疑问声中出了教室。

    他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问题。在他出现在天台的一刹那,喻繁的反应完全不对,震惊、茫然,像是根本没想过会见到自己。

    中午留校自习的人很多,但下午基本没有。大家都赶着吃饭洗澡,再返回教室自习。

    所以陈景深到七班教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只剩寂寥。

    这种场景陈景深也不是没见过。但今天似乎比往日都还要空。

    他走到教室最后一桌,静静地垂眸看去。

    平时这桌面上都会摆着最后一节课的课本,做了一半的卷子,还有一支经常忘盖的笔。桌肚也是乱糟糟一团,卷子和练习册搅在一起,每次上课或交作业都要翻半天。

    但此时此刻,这张课桌空空如也。

    陈景深一动不动地站在课桌旁,不知过了多久,才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从书包里随便抽了张卷子,提笔开始做草稿。

    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拨一通电话。再放下继续做。

    夕阳打在他僵硬挺直的背脊上,陪着他一起沉默。

    后门传来一道声音,陈景深笔尖一顿,回过头去。

    庄访琴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他们对视良久,庄访琴才出声:“怎么不回家?”

    “等喻繁。”陈景深说。

    庄访琴上了一天的课,脸色疲倦。脸颊似有水渍未干。

    她看着少年固执又冷淡的表情,抓紧手里的课本,好艰难才继续开口。

    “……回去吧,不用等了。”

    “喻繁已经退学了。”

    第73章

    庄访琴在出声之前想过陈景深知道这件事后的各种反应,或悲伤,或震惊,或慌乱。

    但陈景深很平静。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直到广播站开始营业,操场音响响起《夏天的风》的前奏,陈景深才终于开口。

    “他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庄访琴脑海里立刻浮现那个平时散漫嚣张的少年,疲倦地微驼着背,垂眼望地,轻描淡写地对她说:“老师,我读不了了。”

    庄访琴一开始不答应给他办,让他实在不行就先休学,等事情处理好了再继续回来读书。喻繁又摇头,说不回来了。

    陈景深听完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背起书包说:“我知道了。老师再见。”

    庄访琴站在七班走廊目送着他离开。

    放学有一段时间了,操场跑道已经没几个学生。陈景深单肩背着包往校门走,影子被落日拖得很长,板正又孤独。

    庄访琴摘下眼镜,眼泪忽地又涌出来。

    其实她没把话说完。

    她当时原本是想给喻繁一耳光的。明明变好了,明明进步了,为什么还是被拽回去了呢?但她站起来后,巴掌又忍不住变成拥抱。

    “陈景深知道吗?”她问。

    她明显感觉到喻繁一震,可能是终于明白她之前说的“千难万难”是什么,少年许久都没再说话。

    直到最后,她才听到一句低声的、哽咽的。

    “别说出去,求求你,老师。”

    -

    陈景深去了那个破旧的老小区。

    喻繁似乎不是很想别人看见他出现在这里,以前他每次来的时候,总是被很急地拽进屋里。

    但今天他敲了很久的门,又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了两个小时,还是没人愿意放他进去。

    小区楼梯是声控灯,很长一段时间,楼梯间里只有一盏幽幽的手机灯光。

    陈景深发了消息没人回,打了电话没人接,他给自己定了规则,一局贪吃蛇结束就再试一遍。周末两天时间,喻繁已经破了他的记录,勉强超了一千多分。

    又一局游戏结束,陈景深退出来习惯性去看排行榜第一,却发现上面是他自己的头像。

    可他还没有破喻繁的游戏记录。

    陈景深僵坐在那很久,直到有人上楼,声控灯亮起,陈景深的身影把那人吓了一跳。对方一哆嗦,脱口道:“我草!有病吧坐这不出声!”

    陈景深不说话,只是终于愿意动一动手指,按照自己刚定的规则,切回微信去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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