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废物,跟木头一样,要你何用。”李美人气咻咻地瞪向冬梅。冬梅连忙跪下:“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此时一个身穿深色夹袄的老嬷嬷进来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瓷器碎片,心中了然,弓着身子腆着笑脸走到李美人面前,说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李美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老嬷嬷用脚拨开身边的碎瓷片,笑呵呵的说:“主子,别生气,赏花宴上的事奴婢都听说了,宫里这些人,个个都人精,您就是太直率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吃了嘴上的亏,被当了靶子。”
李美人听到这些话,豁然起身,愤愤地说:“你也觉得是吧,这些人口口声声姐姐妹妹,关键时刻就用本宫挡刀子,尤其那个那个周常在和那个姓赵的,装什么好人!”
老嬷嬷顺着她说道:“主子,那两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关键是贵妃娘娘怎么看您。”
李美人坐回凳子上,她想到贵妃娘娘就苦恼,不知道今日之事贵妃娘娘会如何,前阵子就让人管教她了。
这宫里头,她就怕几个人——万岁爷、贵妃娘娘和徐昭仪,其他人还真不放在眼里,说句大话,比她品级高的也不在怕的。
“孙嬷嬷,今日之事娘娘似也被万岁爷斥责了,你说她会不会怪到本宫头上?”她有些害怕。
第47章
以前看长得不如何
孙嬷嬷走到李美人身后,给李美人捏肩膀:“主子,要说娘娘要怪,这头一个要怪的,就是那小答应,您不过说了几句实话罢了,碰巧让万岁爷不高兴了,可真要说起来,您还无辜了。”
李美人放松下来,越想越是如此,点点头认同道:“说的极是,若不是那个答应的诗,又怎么会后面那么多事呢,明明所有人都在笑话,怎么独独本宫触了霉头。”
孙嬷嬷继续说道:“主子,上回的赏荷宴,您说这个小答应跟着贵妃娘娘进来的?莫非她是贵妃娘娘的人不成?”
想到那个小答应心里就膈应得慌,李美人咬牙切齿的说:“哼,若不是怀疑她是贵妃的人,本宫才不会轻易放过她呢。”
孙嬷嬷顺了顺她的气,说道:“主子做的好,前次也像是贵妃娘娘帮她出头,若今次贵妃娘娘再针对您,这个小答应必定是贵妃的人,今后遇到她咱们可得小心了。日子还长,您是美人,她不过是个答应,后头且走着瞧。”
“这倒是,本宫现下好多了,孙嬷嬷,多亏了你,。不像某些只会吃饭的废物。”李美人夸了孙嬷嬷一句,又瞪了冬梅一眼,吓得冬梅一哆嗦。
孙嬷嬷闻言,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这是主子您悟性好,想得开,奴婢可不敢居功,何况娘娘好,奴婢才好。”
后头孙嬷嬷又恭维了李美人,惹得李美人笑开了怀。
孙嬷嬷跟冬梅同时松了口气,总算让主子气顺了,不会拿她们出气了。
……
苍澜院内。
晚间,用过晚膳,两人沐过浴,皇帝开始批阅奏折。
忙了一下午,莲花虽然很累,但是依然很有兴致地要陪万岁爷办公。
看着万岁爷喝上了新做的清露茶,边喝边批阅奏折,莲花心里美滋滋的。
现在看万岁爷喝茶,可跟当初抢她清露茶时,看万岁爷喝的心情完全不同。
那会儿,只要看见万岁爷端起茶盏喝清露茶,她心里总默默补一句“那是抢来的!那是抢来的!”,看见万岁爷喝好放下茶盏,心里又加一句“果然抢来的比较好喝”,诸如此类的心理活动。
如今看万岁爷喝清露茶,只觉得高兴,心里想那是她给万岁爷特地做的茶呢,可花了她十二分精力呢,味道肯定是极好的。
皇帝往一份奏报上落下朱批,一抬头就看到她歪坐在梳妆台前,撑着腮看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便笑了笑说:“看朕做什么?”
莲花也跟着笑:“看万岁爷好看呀!”
皇帝瞥了她一眼,评价道:“油嘴滑舌!”嘴角的弧度却翘得更高了。
莲花放下撑着的手,扭过身子,一本正经的说:“万岁爷,奴婢可不是瞎说,您真的好看嘛,越看越好看。”
皇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是皇帝,虽然并不注重自身的皮囊长相,可他也是知道的,自己确实长得还是不错的。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第一次见他的后宫妃嫔和前朝大臣,总能捕捉到他们眼中的一丝惊艳。
偏偏以往这小妃嫔跟瞎了似的看不到,印象中初初几次见她时,每一次她的神色都如常,其实说如常也不是很对,因为她的神色间不是防着他就是想蒙他,表情里也就看到这些了,不过最近情况好了些。
今日她终于是发现了他长得好看这件事啊,心里有些感叹,还是得多在她面前杵一杵,她才能发现他的好。
想到这里又自嘲,如今他怎么也要靠着这副皮囊来征服他人了,不由得失笑地摇了摇头。
惹得莲花以为是他不赞同她,赶忙解释说:“爷,您长得真的不赖,不要妄自菲薄。以前奴婢虽然觉得您长得不如何,不过现在不知怎的,越看您越俊俏,或许您是属于耐看的,需要多看看呢。”
皇帝满头黑线,他原来还估计错了,听她这委婉的意思,以前在她眼里,自己可能不止一般,或许是不堪入目…
想到不堪入目这几个字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他是皇帝,也不好跟一个小妃嫔继续讨论他长得好不好的话题吧,只好瞪了她一眼,不理她,继续批阅奏折。
莲花莫名其妙的抓了抓头发,她明明在安慰万岁爷,说的也是事实,怎么万岁爷好像不太高兴一样。
算了算了,男儿心海底针,她还是继续绣帕子好了。
她的针线活不算好,只能勉强入眼,绣些简单的花样,若要她绣什么喜鹊闹春、牡丹花开这些,她是绣不出来的。
今日这方帕子绣的是最简单的兰花,清雅脱俗,现在已经接近绣好了,她想就寝前绣完。
可绣着绣着,收尾时,眼睛越来越模糊,困意越来越深。
也不怪莲花困,今日她早早就起了床,赏花宴上又遭了那么一出,午间又没歇息,后头又做了一下午的清露茶,沐浴时候就困了,能撑到现在,全凭着想要陪伴万岁爷的意志力。
等皇帝批好奏折,就见她坐梳妆凳上,头一点一点的,也不知点了多久了。
皇帝放好奏折走了过去,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
还没走到床边,她就醒了过来,睡眼迷蒙的说:“万岁爷,您好了?”声音娇娇软软的。
“嗯,好了。”皇帝回道。
莲花挣扎着要起来,她得伺候爷更衣。
皇帝三两步抱她放到床上,说:“无事,睡吧。”说完亲了亲她的额头。
莲花清醒了一些,坐起来,摇了摇头:“爷,奴婢想帮您更衣,和您一起睡。”
“一起睡”这几个字愉悦了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含深意地看向莲花。
却见莲花一无所知的单纯模样,心里直叹气,指望这小妃嫔嘴里能说点风花雪月的事,估计是不可能了,她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吧,凭添了柴火却不灭火。
莲花挣扎起来,皇帝也不再拦她。
等她起来,皇帝张开双手,低头看她帮他解外袍衣带,扣子难解,她不由得凑近去解,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知为何,皇帝想起了今日赏花宴上的一幕,当时也是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她是喜是忧,后头抬起她下巴时,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看得心都疼了。
皇帝心头有些发紧,今日之事,她真的没有心结么?
第48章
要赏了?
从她下午到现在的反应来看,完全看不出来她对赏花宴上的事有什么看法。
他怕她憋在心里,有委屈一个人默默承受。
想到这些,皇帝抓住她的手臂,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茫然不解地抬头,眼神似乎在问怎么了?
皇帝声音有些艰涩:“你,是否安好?”
他既怕提起赏花宴让她想起什么不好来,又怕不说开她郁结在心,左右为难,只能模糊的问一句她好不好。
莲花愣了,这是怎么的,万岁爷莫非眼神不好么?她就好生生地站他面前啊,为何如此问。
看着万岁爷紧盯着她的眼神,似乎还有些不易觉察的紧张。
莲花想,这么郑重地问,感觉这个安好,似乎很有深意啊,莫非跟她理解到的安好不是一个?
可是她又不知别个安好的意思,只好试探性回答道:“万岁爷,奴婢晚膳如往常一般能吃两碗饭,菜吃了不少,最后还喝了一碗汤。刚刚很困,差点睡着了,也可算是安寝无忧。能吃能睡,不知这是否算安好?”
皇帝错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但细细一想,能吃能睡可不就是安好吗,否则安好又用什么来具体衡量呢。
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是她的风格,简单又直白。
皇帝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得不错,该赏。”
莲花眼睛一亮,双目放光,困意全消,万岁爷那么抠门,竟然破天荒从他嘴里听到“赏”这个字,这还是第一次他对她说赏啊,真是恨不得记下来。
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这是要发财了吗?她媳妇终于熬成婆了么?不知道要赏她什么?是不是要推辞一下呢?
脑子里各种念头飞过,激动得脸都红了,嘴里却说:“哎呀,奴婢无功无劳的,万岁爷要赏可折煞奴婢了~”
说完后,目光灼灼,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万岁爷,想着如果万岁爷若是要逗她说不赏了,赶紧把话抢过来,装作勉为其难地接受。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皇帝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啊,这不正是当初他认为她品德有问题时候,发生过的情形吗?!
记得当初他觉得此处偏殿太过狭窄,还曾经开口想说要不给她换一处吧,也是见到她这样的神情,令他赶紧打消了念头。
那会他出言警戒她,让她安安分分熬资历后,她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副赔本了的样子,若不是那时候他赶着上早朝,非得好好再训训她不可。
如今又见她这样,已经没有觉得她品德不行的念头,只觉得既率真又可爱。
皇帝抱着她失笑地说:“如今,朕是确认你无事了。”
“啊?”万岁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都想好了,若是万岁爷顺水推舟说要不赏时候,她要怎么抢话。
若是万岁爷说她当得起,坚决要赏的话,她就无需多余发挥,只等领赏便是。
若问她想要赏什么时候,那还挺纠结的,她具体想要什么还没想好,可以先打个商量问问能不能等她想到再说。
可可可现在这说的什么嘛,预想的回答一个都没用上。
莲花垮下肩膀,果然万岁爷还是那么小气,忧愁地叹了口气:“唉,爷,奴婢真不容易,想得点赏怎么那么难。”
惹得皇帝搂着她开怀大笑。
屋外的奴才何时听过万岁爷这么爽朗开怀的笑声,张庆不在,张三才今夜值夜,听到笑声惊掉了下巴,暗暗想要把此事告诉干爹才行。
屋内。
莲花又叹气道:“还好有赏花宴上的彩头,奴婢聊以慰藉,不知道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将彩头送来,上头可有贵妃娘娘的金丝八宝珠钗呢,看着就很名贵。”
当时贵妃娘娘从头上摘下时候,她眼神好,看的清清楚楚的,那可是足金呢,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跟尚宫局换成银子。
看她主动提起赏花宴,皇帝不动声色地说道:“嗯?这次的赏花宴,你是如何看的?”
莲花眉头一皱,面有难色:“呃……”这怎么说好呢,想起来现在还觉得好丢人。
皇帝看着她,挑挑眉。
莲花顾左右而言他,想要转移话题:“爷,夜深了,现下就寝如何?”
这是不想说?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皇帝糊涂了。
莲花见万岁爷等着她的话,咬咬唇,挣脱他的怀抱道:“好嘛好嘛,奴婢说就是了,奴婢觉得很伤心,日日刻苦习字,可万万没想到要做诗,太难了。”
看她走到床边坐下,皇帝跟过去:“就这样?”
若只是这样,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哭得那么惨。
万岁爷太精明了,莲花见糊弄不过去,只得磨磨唧唧又说了一点:“也不全是,就,就觉得有些难堪罢了。”
皇帝在她跟前蹲下,平视着她:“因她们的话而难堪?”
莲花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说:“不是,娘娘们说的什么,奴婢并不在意呢。就如美人娘娘说奴婢是不是没吃饱才做出这样的诗,她确实说的也没错,当时奴婢能想到的只有吃的,什么风花雪月在奴婢看来,都不如一口吃的实在。”
确实如此,这是实话,跟皇帝眼中的她一样。
她垂眸玩着手指,接着说:“人与人经历不同,见识到的事自然也不同,娘娘觉得诗中的馒头粗鄙,是因为她们从小锦衣玉食,身边的人对她们都是如此说的,自然而然她们也认为是如此,并不是她们生来就认为馒头粗鄙。”
“让从小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能体会民间疾苦,这不容易,她们周围都是花团锦簇,见不到百姓的喜悲,自然不能感同身受,可若因此说她们冷漠没有同理心,也不是如此,假若她们养了许久的猫狗病了,她们也会伤心难过,因为她们与爱宠日日相对。”
“奴婢不是要为谁辩解,作为万岁爷的妃嫔自然要忠君之事,忧君之忧,这是我们的本分。”
“奴婢要说的这就是美人娘娘的话奴婢并不在意的原因,因她之言与奴婢所见所感不同,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莲花停下来忐忑地看向皇帝。
第49章
食不言寝不语
有些话万岁爷可以说,她不可以说,她只是一个小答应,怎可妄议高级妃嫔的事呢,而且有些话说得太过直白,万岁爷随时可以治罪的。
皇帝察觉到她的不安,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想不到她可以说出这番大道理来,这还是平日里看着不知忧愁的小妃嫔吗?
她的话中有很多值得品味深思的地方,用浅显的道理,点出一个从古至今的现象:士族往往鄙视供养他们的农民,对待子嗣后代的教养无形中灌输的也是这种思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想来她过往的经历并不太好,更显得如今的她难能可贵。
皇帝温柔地看着她,问道:“这么说来,也并不是因李美人她们的话觉得难堪。”
莲花赶忙点点头,对,她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为何觉得难堪呢?”道理是那个道理,可话也得问,别想糊弄过去,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她为何觉得难堪了。
莲花只觉得眼前一黑,说了那么多,怎么还没绕过这个话题,是不是当皇帝的都这么精明呢!
她咬了咬唇,看了皇帝一眼,只得说实话:“其实具体的,奴婢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万岁爷在上面看着,奴婢就很难堪。”
她确实说不上来,万岁爷跟自己相差悬殊,像当初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贵妃生辰宴不也像现在的赏花宴吗,那时候她只是伤心清露茶被抢,巴结不成贵妃了。
可今日的赏花宴感受又不相同了,不同在哪里,她说不出来。
“什么?”皇帝再次错愕,他还猜测是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诗确实不好,当众念出下不来面子,现在这个回答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莲花小心翼翼地瞄万岁爷一眼,不知道爷相不相信她的话。
皇帝没好气地说:“你是说若是今日朕不在,你就不会觉得如此难堪?”
莲花抬眼观察了一下万岁爷,不知道说实话会不会被揍,斟酌了一下道:“这个,这个,奴婢也说不好,或许不在好一些……”
得,原来是因为他哭,他算是知道了,这小女子实在不可理喻。
皇帝站起来,狠声说:“睡觉。”
“哦。”莲花爬上床,又嘟囔一句:“明明是爷要聊的嘛,怎么不高兴了,赏花宴上奴婢知道万岁爷可一直在笑话奴婢呢…”
皇帝一把拉过被子,将她兜头兜脑盖上,在她身边躺下。
莲花一咕噜将被子扯开,想起了什么,嬉皮笑脸地问:“咦,爷开始问的安好,是不是在问今日赏花宴上奴婢是否安好呀?”
“朕未曾如此说。”皇帝不想理她。
“是么,还以为爷是关心奴婢有什么不好呢。”莲花蹭近万岁爷,挨着他问。
“食不言寝不语,睡觉!”皇帝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不让她再说话。
“哦。”
声音歇止。
次日。
莲花一觉睡到几近晌午,身边的人没有叫醒她,早就上朝去了。
她伸了一下懒腰,昨儿一天太累了,现在感觉有些酸痛,回头得让小青帮捏一捏。
感到肚子有些饿,莲花梳洗完毕,打开门准备问问小青有没有吃的。
打开门就见小青在不远处拾叨着什么。
如今的小青,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进宫营养不良的小豆芽菜了,在苍澜院待了几年,吃喝比进宫前好得多,就算她和莲花最艰难时期,折腾折腾总能吃饱的,所以身高蹭蹭往上拔,特别近几个月,身高都要跟小吉子长齐平了,可以预见未来个头必定比小吉子要高。
小吉子也来了一段时间,相比来之前壮实了许多,加之来苍澜院干了不少力气活,现在练得力气也比以往大了许多,同时操心事也不多,不用勾心斗角,现下精神头比以前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