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齐嬷嬷是看明白了,赶忙让人将晚膳撤了。妇人有了身子,嗅觉味觉灵敏,有些东西一吃一闻就吐,想来今夜的晚膳让小闺女恶心了,得赶紧撤了才是。
吐了一阵,终于消停了。
莲花无力地坐靠在皇帝怀里,吐得她浑身没劲儿倦倦的,这辈子还没这么吐过呢。
皇帝神色焦急,想到她今日去了华英殿和华庆殿,眼神一寒,对着齐嬷嬷道:“嬷嬷,人先交给你,朕去去就来。”
齐嬷嬷方才一直没来得及说话,闻言惊问:“万岁爷这是要去哪?若是请御医,下头自然有人去。”
皇帝急得眼睛发红,气势汹汹地说:“此事耽搁不得,朕亲自去一趟。”言语中藏着一丝杀意。
他要亲自将徐榕英和薛婉君提过来!
今日他的囡囡去了一趟,去了两人殿里,现下就如此了,莫不是在华英殿或华庆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若是如此,他亲自去将人提过来,非得逼问出来不可,对症下药是最快最奏效的法子。
他私心里更倾向于是华庆殿的人做了什么手脚,只是还不确定,一切都是未知数,保不齐徐榕英殿里头被人安插了棋子,下了毒手呢。
齐嬷嬷看着他这模样,像要去杀人一般,心里一惊,赶忙劝阻:“万岁爷,小闺女恐是害喜了,还是先等御医瞧过再做打算。”
知皇帝是急糊涂了,没往那方面想。
是人都有不冷静的时候,皇帝也是如此。
现下若让他出去,在不冷静中做了些什么,回头才知道是虚惊一场,那还得想法子找补。
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啊,对他名声有碍,于小闺女也不是好事。
皇帝一愣,妇人有了身子确会引发呕吐,他方才忘了这点。
他赶忙摸了摸莲花的手,觉察她的手逐渐从清凉中暖和起来,稍稍安了心,若是中毒不会有此反应。
皇帝开始思索起这个可能性起来,想起方才好似在吃到一道菜之时,她的脸色才开始不对。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怕菜肴里含了对孕妇不好之物。
唤来张庆,让人重新将晚膳的菜一一试毒,等御医来了,还得让御医再看一遍。
莲花缓过劲儿来,力气慢慢回来了。
不曾想自己这一吐,闹出这么大阵仗,强打起精神,扯了扯皇帝的袖子,摇摇头道:“爷,我没事呢,只是方才有些恶心,现下好了的。”
说着想要证明自己没事,站起来走了走,不想裙角被踩皇帝踩了一小角,方才皇帝和她两人的下摆纠缠在一起,无人发现,起身要走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莲花惊呼一声:“呀!”
皇帝心跳漏了一拍,赶忙一把抱住,将人结结实实重新抱进怀里。
莲花被抱住,心有余悸地吐吐舌头,好险,差点摔了。
爷总是在她有难之时及时救她呢,她抬头忍不住朝着皇帝灿然一笑,笑得又傻气又没心没肺。
齐嬷嬷也被吓了一大跳,好在人被扶住了,还有空傻笑,看是没事。
她和皇帝同时都呼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后,齐嬷嬷忍不住瞪了皇帝一眼,都多大个人了,怎么也毛毛躁躁的踩衣角,沉稳的人不冷静起来,真是要命啊。
皇帝摸摸莲花的头,心有余悸地说:“是朕之疏忽。”差点就害了他的小妃嫔。
莲花新鲜地看着万岁爷,这么乖顺的万岁爷,她第一次见呢,还真是可爱……
“参见万岁爷,见过莲主子、齐嬷嬷。”
黄祖德的一声见礼,让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莲花闻言转过头来,心里一咯噔,呀,这个炭头怎么又又又来了,上回还吓唬她小病要趁早呢!
黄祖德被张庆引进来已经有一小会儿了,一进来见到的恰好是莲花差点要摔的那一幕,那句惊呼把张庆“万岁爷,黄医丞来了”的话给完全淹没了。
一屋子人都惊心动魄了一场,万岁爷和齐嬷嬷都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引他进来的张总管也十分紧张,确这位主子没事后,也大大松了口气。
黄祖德本要拜见万岁爷的激动心情平复下来,黝黑的脸不自觉皱起。
都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老这样子?
这位主子怎么说呢,冒失、娇气、闹腾还不爱喝药,又爱给人起外号。
回回见她,都被她叫炭头,现下这个院子的人都叫他炭头了,连齐嬷嬷也跟着叫了起来,真是愁人。
偏偏万岁爷没有跟着叫,唉。
若是万岁爷也这么叫,他得多荣幸,祖坟冒青烟了,才得万岁爷如此赐名。
试问有哪个御医有此殊荣,得万岁爷这么叫的?
想到这里,黄祖德心中暗叹,看着万岁爷和齐嬷嬷齐齐劝这位主子把脉,娇里娇气的。
心里默默想,这主子,除了上头说的,还有个毛病,那就是哪热闹就爱往哪凑。
就说几日前吧,他依着惯例,隔几日来请一趟平安脉。
先给齐嬷嬷请脉,没别的毛病,就是老人家脾胃弱了些,这么大年纪再正常不过,少吃难克化的,日常膳食再注意注意便可。
待到给这位莲主子把脉之时,刚搭上脉,这主子听到院中有动静,竖着耳朵听了听,撂了一句等下再把脉的话,立刻就往外走,都来不及拦。
偏殿内的人也跟着往外走,一下子人就跟着走光了,连齐嬷嬷也被一个呆愣的小太监扶着往外走。
第250章
磨磨蹭蹭
没有法子,黄祖德他只得也跟着往外走。
出去一看,竟是两个丫头在掰手腕比力气!
胖的那个叫胖丫,高壮的那个叫小青,他都识得。
这有什么好看的?医典都比这好看多了。
他实在不明白。
本来这两个丫头见这么多人出来看着,已经请罪,不敢比了。
谁知这莲主子可倒好,不比不成,必须得比,说什么今日定要定下谁是苍澜院的第一壮士。
接着开始咋咋呼呼地喊人下彩头,连他也没放过。
齐嬷嬷都下了彩头,他能怎么办,下吧下吧。
他除了药箱和随身待的一本医术外,没什么能下的,最后从药箱里掏了根粗银针出来,是平日里用来探毒的,算是勉强下了彩。
这莲主子,实在是太闹腾了,喊得最大声的就是她,笑得最高兴的也是她。
最后终于比试出来,他赶忙过去跟她说要请脉。
她一副意犹未尽又嫌弃地看着他,疑惑地问他:“咦,炭头你怎么还在此?”
他也想说呢,若不是这位主子自己跑了,这趟脉本早就了事了,哪还到现在啊。
他那会儿脸一板,直接道:“莲主子,请平安脉非走过场,不可儿戏,若有病症也能及早发现及早医治,莫要拖得五帖药变十帖!”
听了这话,齐嬷嬷也劝几句,这位主子这才不情不愿重新进去给他诊脉。
没见过如此不配合的,本两刻钟的功夫能了的事,硬是拖了一个时辰。
万岁爷真是个明君啊,有这样的妃子,很头疼吧,可万岁爷丝毫不以为苦,实乃仁君也!
黄祖德敬佩地偷偷看了眼皇帝,转头一板一眼地道:“莲主子,请伸出右手。”
莲花磨磨蹭蹭,磨磨唧唧地伸出一只手,万岁爷和齐嬷嬷都担忧地看着,她不好不伸。
等伸出来,小青适时地盖上一张帕子。
黄祖德一手摸着下巴,一手诊脉,面容沉静地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他无甚波澜地道:“换手。”
将方才的流程又走了一遍。
把脉毕,黄祖德开口问道:“莲主子有何不适之处?”
莲花有些紧张地道:“没有呢……”
说完瞄了皇帝和齐嬷嬷一眼,见两人都看着她,又补了句:“就是腹中空空,有些饿了……”
皇帝心想,他的小妃嫔真像回先生话一般,怕被责罚,没话找话一般。
他和齐嬷嬷同时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中的无奈,都吐完了,可不就饿了,不过知道饿了也好。
黄祖德眉头皱得更紧了,答非所问,他语气严肃地道:“莲主子,说些反常之处便可。”
莲花看黑炭头额头皱出了两条肉虫一般的褶子,更紧张了,细声细气地道:“若是说有一处反常,那便是……”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看皇帝,可怜兮兮的,她好怕说了就要喝药……
听她这么说,几人顿时紧张起来。
皇帝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囡囡乖,有哪不舒服,和黄医丞说一说。”
齐嬷嬷也神色焦急地道:“小闺女,快说,别怕。”
黄祖德心里一咯噔,他一直隐隐觉得这位主子身上有处不对,却又说不好。
他回去和他爹说了,他爹捻着胡须想了片刻,说若人能吃能喝,又不甚不适,那便没什么大碍,不必去管,内里如何还得他看过才算。
不会是发作了吧?
莲花紧紧抓着皇帝的手,乖乖地道:“那便是脑瓜子晕晕的,眼皮子想打架……”
这是什么症状?皇帝和齐嬷嬷都给整蒙了,总觉得不对。
黄祖德第一个听明白,他脸一板,训道:“莲主子这是困倦了,您身怀六甲嗜睡实属正常,平日里定要注意歇息,不可太过闹腾了。”
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这个主子还有个缺点,那便是很贪睡,引得他差点怀疑自己医术。
莲花不服,又不敢大声辩驳,只好自己跟自己嘀嘀咕咕:“不是问反常么,这个时辰还早,往常都还不困的,现下却有些困了,那不就是反常么……”
齐嬷嬷提起的心又放下了,这一惊一乍的,她的心脏受不了啊。
皇帝则没好气地捏捏她的手:“今日在华英殿,不曾午歇?”
莲花摇了摇头,昭仪姐姐说书实在太好笑了,一点也不困。
几人都明白了过来。
后头黄祖德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望闻切问总算是完成了。
他心里早已有数,只是还是怕自己漏了,此时终于能确定,他站起来,朝着皇帝和齐嬷嬷分别一拜:“万岁爷、齐嬷嬷,莲主子身体康健,不必担忧。”
脉象有力没什么事,今日也不是请平安脉的日子,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不知请他来做什么。
不过能见到万岁爷,他还是很高兴的。
莲花闻言笑开了怀,十分高兴地说:“哎呀,爷,奶奶,你们瞧,我好着呢!”
不用吃药,真好。
“方才吐的是谁?”齐嬷嬷瞪了她一眼,瞪得她心虚地噤声了。
齐嬷嬷又严肃地道:“有哪不舒服一定要说,莫让人担心,可知晓了?”
小闺女有多怕看御医,她可是亲身体会过的,这闺女有时候糊涂得很,遇到想做的事却又很精明,上回借口拖延不把平安脉,她可看的清清楚楚的。
故而便是知道她只是害喜,齐嬷嬷也得斥一两句,就算像方才那般她说不到点上,也好过她讳疾忌医,往后不舒服也不敢说。
“知道了,奶奶……”莲花乖乖地点点头,不敢说什么了。
皇帝总算真真正正松了口气,如此看来真是害喜了,只是这害喜是不是有些迟了?
他不放心地又朝着黄祖德问道:“黄医丞,方才人吐得厉害,恐会吐伤了身子,不知可有法子止吐?”
等以后想吐了就用上。
虽然黄祖德入太医署没多久,可皇帝对他已经信任起来。
自上次曹德将黄祖德抓回后,黄祖德的家底被查得清清楚楚,家中世代行医,先祖曾用医术救过不少人,立过不少功,是真正的悬壶济世之家。
第251章
黄家家世
父亲更是隐世名医,在二三十年前惊才绝绝,有神医之名,后隐退不知所踪,这些都是曹德让人查出来的。
黄家一家家风甚好,黄祖德的父亲为人正直、淡泊名利,只潜心医术救人,传闻这位神医隐退前是因被人逼迫,不愿同流合污,直接隐退,消失于权力中心、达官贵人的眼前。
为了锻炼黄祖德的医术,这位神医更是在黄祖德小时,便常带着他出门走街串巷行医救人,像游医一般,保定府、延庆府、开封县一带都被走遍了。
黄祖德本身是个医痴,十几岁后他自己便独自出门行医,在进入太医署前,都一直在外游医。
这些都是皇帝对他放心的原因。
黄祖德压抑着崇拜之情,努力想让自己沉稳一些:“回禀万岁爷,妇人有了身孕,害喜乃难免之事,若用药止吐反而易伤了身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若往后害喜太重,臣再开药不迟,平日里避开让莲主子不适之气、味,害喜之症可减轻一二。”
皇帝踏实了,遂不再问了。
黄祖德退下后,张庆引着他,让他一一看过方才的膳食,都没什么问题。
张庆安心了,又吩咐人一定要当心莲主子膳食,一般人等不得靠近,若是发现可疑之人可疑之举,无论是谁,一律抓来盘问。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此一举好过疏忽大意,他大内总管的名头只是暂时的,若是再不仔细一些,那就保不住了。
黄祖德在回去路上,心情喜悦,今日万岁爷与他说话了,这比治好一例难治之症还让他高兴。
他想起莲主子身上的不对之处,不由得陷入沉思,脉象快而滑有孕之兆,脉搏强劲有力,只是一息之间偶有一拍稍有异样,不静心便很难发现。
怪哉,气血充沛又通畅无阻,怎么会这样?
黄祖德一旦遇到疑症难症,便容易陷入忘我之境,脚步跟着潜意识走,思绪却已沉浸在医道之中。
连有个宫女在他面前跌倒,他都没什么反应,绕过人继续走,好似有人说了句什么,他还顺口助了一句。
总之无关紧要,他得赶紧回去查翻医典,看看有无踪迹可循。
等到了太医署坐下,他才想起方才隐约好似有人说扭伤了?
嗯,外伤啊,莲主子之事不像外伤所致,他要还是翻翻《阴阳十一脉》为好。
黄祖德将此事完全抛于脑后,细心看起医典来,今夜他值夜,还有漫漫一夜的时辰让他研究。
太医署不远处的彩霞可就不痛快了!
娘娘头风又犯了,她奉命去御药房取娘娘舒缓头风的药,路上远远瞧见新来不久的黄医丞,从远处走来,要朝着太医署而去。
御药房和太医署相隔不远,她凑巧半路碰到了。
她看着人来的方向,心中疑惑,那个方向怎么是从御花园西侧来的方向?
后宫在东侧,应当走东侧的道才是,除非……
彩霞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那方向,容她大胆地猜测,这黄医丞莫不是被苍澜院那位召去看诊了吧?
这黄医丞可是太医署新晋的御前大红人,是万岁爷指定给齐嬷嬷和莲美人诊平安脉之人,风头比养好伤回来的太医院院正还大。
据请他看过诊的方嫔说,这医丞官不大,架子却不小,给她诊过一次后,直截了当地说她没病。
方嫔不信,以前的王医令看过后,都会细细安慰她,给她开一两帖药的。
怕这医丞推脱,方嫔还特地让人拿来药方与他看。
谁知这黄医丞就匆匆看了一眼,脸就开始板着了,说这药不过寻常补药,什么也不治,不吃也罢。
说着人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