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莲秉才醒过神来,心中大喜,忍不住想要跪下道谢,刚弯下膝盖便觉不对,感觉有些莫名,又直起来,抱着旁边的胡淼淼欢天喜地,直呼好人啊,真是好人啊。还怕夜长梦多,让现在开始赶紧教他,他已迫不及待了。
胡淼淼意味深长的笑了,这傻子还不知自己要经历什么。
第311章
莲秉成vs皇帝
“教教教。”他乐呵呵地应道,又对着墙头道:“你们好好教小才哥,教不会可不成,一定要教会为止。”
莲秉才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一定要教会。”
墙头上下来两个人,将欢天喜地的莲秉才带走。
胡淼淼目露慈爱,笑吟吟地看着莲秉才走,既然他那么热切要学,那便成全他吧,也做一回好人。
等处置好了莲秉才,胡淼淼圆滚滚的身子开始发力,像一阵风似的赶向皇帝,速度快极了。
皇帝行走的速度也很快,莲秉成本来就没走多远,加之脑中一直思索事情,步伐也不快,很快便被追上了。
他听到身后有声响,听着步伐稳健有力,不是他那傻弟弟,也不像那胖子。
他不解地回头看去,便看到有个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朝着他走来。
他不由自主站定转过来,朝着来人定定的看去,心里莫名感觉来人不可侵犯,给他感觉很不一般,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几十载人生中,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
他愣在当场,心中渐渐升起一个疑问:这是……谁?
皇帝也观察着莲秉成,心想这便是他小妃嫔的族叔了,穿着儒衫戴着纶巾,读书人的打扮,脸精瘦精瘦的,好在精神饱满,站立如松柏一般笔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小妃嫔的族叔,比胡淼淼嘴里描绘的更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保护他小妃嫔之人,是值得他敬重之人。
与对莲秉才完全不同的态度,皇帝朝着人走去,脸上带起郑重之色,正要开口。
这时胡淼淼赶到了,在皇帝身后像一阵风跑过来,嘴里喊道:“爷等等奴才,奴才给您带路。”
等站定,又看前头似乎站了个人,定睛一看,立即笑容满面地道:“哟,几日不见,莲先生还是这般精神矍铄,怪让人想念的,这身子可好?”
莲秉成回过神来,看到胡淼淼,掉头就走。
这胖子生的一脸奸相,软禁他一家在此,不知意欲何为,不是个好东西。
原以为这通身气质不凡的年轻人会不一样,没想到是和这胖子一道的,真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
罢了,后头几个字就不骂了,总之一丘之貉,懒得理会。
胡淼淼碰了一鼻子的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脸上带着尴尬的笑。
他与这莲先生天生犯冲一般,不知怎么的就遭了人的不待见,次次见他都没个好脸,如今万岁爷在旁边瞧着,哎哟。
皇帝看了眼胡淼淼,又看向掉头而去的精瘦老头儿,不禁笑了笑。
他怎么看出了点神奇之处,族叔身上怎么有股和他的小妃嫔相像的倔劲儿?
胡淼淼看万岁爷笑了,松了口气,爷没有怪罪,只是得赶紧把人拦下才是。
这么想着,胡淼淼就想动身,又怕冒犯了人,不由得有些迟疑地看向皇帝。
皇帝瞟他一眼,略一点头,算是默许了。
他不能再此耽搁太久,只能先行得罪了。
胡淼淼得了旨意,赶忙高呼着朝莲秉成追去,将莲秉成去路堵住,满面笑容地道:“莲先生留步留步,留一步也没坏处不是,何必那么着急走,咱也不是坏人,不会害您,保管您好好的,您就放心。”
形势不由人,莲秉成一言不发停住脚步,背着手昂着头,多瞧一眼这胖子都嫌污了他的眼。
胡淼淼也是无奈了,他这张脸,哪像坏人了,怎么莲先生就能这么不待见他,脸上都是嫌弃。
皇帝走过来,挥退胡淼淼,对着昂首看天的连秉成温和地道:“多有得罪,望莲先生莫怪。委屈先生一家几口在此,也是担心先生一家受奸人所害。这个奴才是朕的人,行事不周,让先生忧心了。”
说完垂眸微微低头,做赔罪之态。
莲秉成从鼻子出气,嗤笑一声,说得真是比唱的好听。
什么奸人所害,有奸人害他们?
这话那胖子也说过,他是一句也不信,奸人是那死胖子才对,若真是好人,当时救了他们就该放了他们才对,抓起来管着算什么回事。
原来这胖子还不是主谋,只是这年轻人的一个奴才?果然是一丘之貉!
莲秉成这么想着,怒气上头,可找着抓他的正主了,得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这年轻人叫振是吧,自报家门,好啊,等着!
等会儿,不对,不对,什么振?那话结构不对,不像自报家门,更像“我”、“老夫”一般的自称。
莫非,那字是“朕”?!
他脑子一震,忽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这这这,如果他方才没听错的话,眼前之人,自称是朕!
如果他脑子没糊涂,那是是是当今天子才能的自称吧!
这天底下,能自称“朕”的,除了一国之君,没第二个人。
有谁敢这么自称,那得视同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连秉成忽然感觉有些腿软,身子晃了一下,他不是怕,而是……而是十年寒窗尘与雪,一朝登榜入宫阙,这是当年他的凌云之志啊,做梦都想!
金銮殿上朝圣,便是金榜题名之时,读书人哪个不想在金銮殿上面圣!
而今日,他功不成名不就,却见到了当今的圣上?!
这么想着,心跳加速,莲秉成一阵晕眩,眼白一翻就要倒地。
皇帝一惊,眼明手快,一把将人扶住,怎么,他这是吓着先生了?
皇帝扶着人连唤了几声不见人有反应,冲着胡淼淼道:“去传御医。”
刚说完想起这离宫不近,改口道:“还是先找离得近的民间大夫。”
胡淼淼应了声,抬脚就走。
心中腹诽,哎哟,这老头可真有意思,像碰瓷一般,往常都是鼻孔朝天瞧人,神气得不行。
今儿个爷就和他说了一句话,人就倒地了,可莫让爷以为平日里虐待了他啊,这死老头。
“御医”二字更证实了莲秉成的猜测,他像陷入梦境一般,脑子晕晕乎乎的,被传说中的天子扶着,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第312章
小花侄女
听到大夫两个字,他向前伸出瘦长的手,虚空抓了抓,嘴里挣扎道:“不用喊,老夫没事。老夫很好……”
声儿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颤抖,人也要挣扎着起来。
皇帝凑近去听,勉强才听清楚,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否则他怎么对得住他的小妃嫔。
等了一会儿,莲秉成缓过神来,勉强自己站起来,不敢再让皇帝扶着。
皇帝在一旁看着他,伸手虚虚护了护,见人确实没事,便收了手。
莲秉成缓过神来,立即摆正身姿嘴里大呼:“学生,拜见圣上。”说着开始下跪叩拜。
皇帝双手扶住他,将人用力扶起来:“莲先生快快请起,无需多礼。”
“多谢圣上。”莲秉成顺着起来,脸上浮现笑意,精瘦的脸满是褶子。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去瞅,这便是当今的天子啊,圣明的君主,多少人此生都无法见一次,想不到他有幸得见。
当今圣上任人唯贤,爱民如子,没想到今日一见,圣上还如此亲和,待他一个秀才也如此亲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见过礼,确认莲秉成没事,皇帝将刚才对莲秉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跟他说,若是想出去也无碍,会派人护着他一家,抓捕奸人会另想法子。
莲秉成连连摆手,无事无事,在此待着挺好,很清净,能静心读读书,在这好好好,不急不急。
一旁被折腾了一通又回来的胡淼淼,闻言笑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老头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对他态度就那般不屑,对万岁爷就说的那么好,真是看人下菜碟的一把好手!
皇帝颔首,开始说明来意:“朕今日前来,一是为感谢先生,二是有事相找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有事圣上但讲无妨。”莲秉成像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般,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沐浴在圣恩之下,真令他老怀安慰。
胡淼淼皮笑肉不笑起来,这老头连万岁爷谢他什么都不知晓,就应了,这脸皮子也忒厚了。
怎么这么好说话了?先前脸上没笑也就罢了,次次回他都俩字:不知!
多一个字都是施舍!
现在想起就气,气的是这死老头见人下菜碟,而不是对万岁爷的态度。
对万岁爷,再尊敬也不为过。
皇帝略一沉吟,直言道:“是为囡囡之事。”
“囡囡?”莲秉成一愣,仿佛没听清一般,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囡囡……”
精瘦的脸上笑意尽去,他有多久没听过这小名了,记不清了……
皇帝点头,郑重地道:“大名莲花,小名囡囡,她唤你族叔,得过先生相护。”
莲秉成脸上呆愣起来,神态陷入回忆,双目失神地喃喃自语:“囡囡,小花……”
耳边仿佛响起了清脆的童音:“哈哈,族叔,我叫囡囡,不叫小花!”
“怎么又叫族叔,叫族伯,叫声来听听。”
“可是爹爹说了,您就叫族叔呀。”
他和小花就相互称呼问题,说了一遍又一遍,谁也不愿让谁,小花就跟她爹一般,认定了怎么都改不了。
确切地说,他比小花她爹——莲长和年纪要大,为何莲长和称呼他为弟,小花侄女被带歪了称他叔呢,其中另有因由。
严格说起来,他和莲长和算是同族出身,是早已出了五服的亲戚,先祖乃很久远之前,同一祖宗分支出来的两个支脉,一个支脉去了南面扎根,一个支脉来了北面求生,两脉渐渐断联。
当初机缘巧合之下,他碰到了莲长和,莲字一姓人丁本就不多,两人不由得对对方留了意。
莲长和率先抛出善意,请他喝了酒,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是越谈越投机啊,闲谈之中,竟真发现了祖上是同一祖宗。
两人醉酒之时便开始往上数自家这一支过了多少代,有多少个爷爷的爷爷,看看到他们都到哪一代什么辈分了。
醉得太过,长和老弟不知是算数不好还是数漏了,往上数比他数的少了好几辈,总之实在数不清了。
旁边有人起哄五服之外还是哪门亲戚,数不清不如就兄弟相称得了。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醉眼中透露着可行,可却在谁是兄谁是弟上产生了分歧。
莲秉成坚持说年长者当为兄,这都无需争论,遵循这一理便可。
莲长和则不服,说方才数辈分之时,他的辈分高,他吃亏一些当平辈就罢了,但不能当弟,总之是胡搅蛮缠。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都唤对方为弟,醉酒之中定下了称呼,荒唐得很,此后一直延续下来。
却正是这种荒唐,让彼此惺惺相惜,多年一直有往来。
长和老弟带过小花侄女来看他。
那时小花可真是个调皮捣蛋的女娃啊,随她爹第一次来时候,差些就将他的两个杂货铺给毁了,还振振有词,若不是他出手拦着,小花差点就被她娘给打了,那会儿啊,小花是被吓得嗷嗷叫……
回忆到这里,莲秉成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意,可想到再次来时情景,他的笑意凝固了。
再次见到她时,从前的种种恍如一场大梦,小花仿佛变了样一般,一见到他便昏倒了过去……
想到多年往事又想到后来之事,莲秉成心中悲痛,不禁老泪纵横:“学生实在是,实在有负所托,对不住小花……”
这辈子他莲秉成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唯二对不住的两人,一个是他的长和老弟,一个是他这侄女。
知其有难,无力去救,受其所托,却有负重望,他对不住长和老弟和小花啊。
这些年,每每想到长和老弟,他便夜不能寐,想到他的小花侄女儿,便充满担忧。
只是他势单力薄,当年他实在是不得已,怕藏不住小花,恰巧逢宫中选宫女,不得不将人送进宫,在宫中还求得一条生路。
忍痛送人入宫后连夜搬家,担心有后患,将族谱也给改了,将长和之女,变成他莲秉成之女。
第313章
公道
将人送进宫后日日忧心,这些年一直企图托人打听人在宫中的情景,可惜遇到的都是骗子,无一可靠之人,他的小花侄女依旧杳无音信。
他整个人瘦了下来,瘦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此时猛然听到小花的乳名,莲秉成陷入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圣上既然提起,是不是知晓小花的消息?
想到这里,莲秉成恍然回神,怀抱着希望,擦了把眼泪,抬头紧张地看着皇帝问道:“圣上可是知晓小花?她可好,小花她可还好?”
说着又忍不住沉痛出声。
皇帝看着莲秉成,心中越加沉重起来,像堵了块大石,这里头有故事,恐怕还是不好的事,他的小妃嫔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让莲秉成悲痛成这副模样。
听到这么问,皇帝压下心中沉重,点了点头:“先生放心,囡囡她一切都好,等时机到了,朕会安排你们见面。”
莲秉成大喜,掩饰不住的喜悦:“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精瘦的老头,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皇帝心中沉重丝毫不曾纾解,等莲秉成稍微冷静下来,为了让这他安心,和他说了说莲花的状况。
又将莲花送与他的玉佩,拿给莲秉成瞧,并说会好好护着莲花,让老人家别忧心。
莲秉成看着中间刻着一朵小莲花的玉佩,小心摩挲着,心里百般起伏,这可是小花最宝贝的东西啊,当年出事时也紧紧藏着,不舍离身。
交予圣上,可见小花对圣上的信任和重视,圣上方才所言当是可信的……
皇帝见人情绪稳定下来,才沉声问道:“莲先生,囡囡她双亲与兄长,现在何处?”
莲秉成听到这话,这可提醒了他,对对对,圣上就在此,他老糊涂了,怎么就给忘了。
于是扑通跪倒在地,怎么拉都拉不起,语含悲痛又深藏着痛恨:“圣上,世人皆说您圣明,将这万里江山治理井井有条,在您治理之下,才有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可这世间还有坏人当道,求圣上做主,还长和老弟一家公道……”
说完叩首不起。
皇帝升起不详的预感:“长和?”
是小妃嫔她爹之名?皇帝不敢确信,脸色凝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需公道!
“便是小花的父亲——莲长和!”
莲秉成抬头,脸上满是愤恨,开始讲述:“七年前,长和老弟一家被人流放,听闻罪名为与江洋大盗勾结、祸害百姓,一家六口只得小花一人逃了出来了,还惨遭追杀,学生不得已只得将小花送入宫中……”
说到这里,莲秉成又悲又痛,嘴唇都哆嗦起来,他压抑着道:“就学生所知,长和老弟为人正派最是和善,又怎会与江洋大盗扯上干系。学生不信,亲自下了一趟南面,人人闻起此事都缄口不言,讳莫如深,若真是长和老弟犯了事,百姓又怎会是如此反应,学生推断定是被人栽赃陷害,可惜学生无能,未能查到真相。而长和老弟妻儿,学生多年打听无果,他们恐怕……恐怕……”
连秉成泣不成声,后头之言实在说不下去了。
当年他察觉有人追杀小花,不得已将她送入宫后,连夜搬家,担心后患又将家谱改了,把小花添了进去。
办妥这些事,他下了一趟南面去打听,只是周围之人无不为之色变、讳莫如深,有好心之人暗中劝他,说人恐怕是凶多吉少,让他赶紧走,此事不是他一介老百姓能管的。
他不听,被察觉了端倪,差点被当地的狗官抓住关起来,在好心之人掩护下他才逃了回来,至此老伴儿就不准他再去了。
后头他一直托人暗中打听此事,零零散散,只是直到今日都不曾有什么眉目。
皇帝越听怒气越盛,心中怒火滔天,又心痛难耐,他的小妃嫔当初年岁尚幼,是怎么逃出来的,又如何一路从南面逃到了延庆府,其中定然充满艰难险阻,她一个小小的女孩,是怎么活下来的。
想到此处,皇帝心如刀割,又听到后头莲秉成未尽之言,漫上一片沉痛悲凉,他的小妃嫔若是知晓,将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他想起她提起家人时候的温柔笑意,眼中饱含的思念,想起她要为家人还债,想要团聚的决心,每想一分,心中便沉痛一分,如今他怎么对她交代此事,又怎么敢让她知晓。
皇帝喉头哽塞,双目通红,压抑着怒气问道:“先生可知何人所为?”
莲秉成摇头,涕泪直流,神情愧疚自责,是他无用,太过无用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当年的真相,也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