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此外,她还藏了一点私心。独立生存下去是很难的,如果必须要抱大腿,自然要挑最粗的那条大腿来抱。
只是,她心怀忐忑,不知道封绍肯不肯接受。
整理工具的男人动作微顿,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将铁锹递给祝真,示意她帮忙拿着。
祝真连忙狗腿地接过,跟在封绍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往不远处足有一人高的芦苇丛里走。
走了几步,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的手杖早遗落在房间里,封绍给她铁锹,不是真的想让她出力,而是便于她行走。
祝真小小吸了口微凉却新鲜的空气,内心止不住地雀跃起来,嘴角勾起,露出可爱的酒窝。
她的脸上,浮现出来到这个系统之后,从来没有展露过的真实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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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村庄(10)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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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村庄(10)未雨绸缪
死亡的威胁远去,祝真的话也多了起来。
“绍哥,不是说夜里不能出门的吗?你是怎么出来的?还有这些——”她指指他肩膀上背着的军绿色工具包,“我白天打听过,村长对各种刀具管制得非常严格,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封绍也肯耐心地一一回她:“趁着铁匠不在,翻到他院子里拿的。至于住处窗户上的栏杆,有工具的话,卸掉并不算困难。”
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祭礼是十点半结束的,我原来打算在一个小时之内打个来回,将你和李承救出来,没想到村长安排了十几个壮劳力值守,直到十二点才散,所以耽搁了会儿时间。”
安排值守,想来是为了避免献祭男女的家人私下里违背村规,将他们偷偷挖出来。
村长的谨慎与毒辣,由此可见一斑。
事实上,若不是阴差阳错之下,李承先行服毒自尽,给祝真留下了足够多的氧气,祝真绝对挺不到他赶来救援。
封绍挖土劈棺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做好准备开棺之后,看见两具活活闷死的尸体。
从这个角度来看,祝真既不幸,又幸运。
可这些话,却不适合放在明面上来说,平白害她难受,挑起于事无补的负罪感。
祝真沉默了会儿,跟着男人走进芦苇荡里。
临近河流,朦胧的水气扑到脸上、鼻腔,凉沁沁,阴冷冷的。
她打了个寒战,轻声道:“绍哥,你为什么要救我?这两天我看你不和我说话,还以为……”
还以为他是要冷眼旁观着,看她如何死去,却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脚下的泥土浸了河水变得松软,一脚踩下去便会留下个深深的印记,封绍回头望了望,缓行至祝真身后,一路用工具碾平,遮掩行迹。
“我不希望任由系统摆布,浑浑噩噩地和同类自相残杀,直到某一天遇到比我更强大的对手,荒唐地死在什么陌生的地方。”他看祝真行路艰难,几次差点摔倒,伸手扶稳她,不费吹灰之力地跃到旁边的歪脖子树上,砍了条手臂粗细的树枝,又细心地用刀子将枝杈修好,递给祝真,“至于你说我不理你的事,人多眼杂,保持适当距离,会更安全。”
他低头看了祝真一眼,清冷的月色中,那一双华光潋滟的眼睛却似乎总带着人性的温度:“难道你不是这么考虑的吗?”
祝真忽然觉得赧然,犹豫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答道:“没有,我怀疑你要干掉我来着。”
“……”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下,封绍停在芦苇丛的腹地之中,用脚踩塌一圈茂盛的茎杆,铺成天然的地毯,示意祝真坐下,“从现在开始,你在村民们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自然也不需要再受他们那些规则限制。因此,你比我更加自由,做很多事情也更方便。”
“绍哥,有事你吩咐。”祝真闻弦歌而知雅意,坐在他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两个人先分享了一遍白天收获的情报。
祝真一五一十地将老太太告诉她的那些过去转述给封绍,并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和推断。
封绍点了点头,低声道:“你猜测的没错,村长口中的‘蜚神’,其实是引发疫病的凶兽。《山海经》中说:‘太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和祭台上那尊石像的模样,正好相合。由此可见,他不过是拿凶兽的名号做个幌子,震慑村民,以权谋私罢了。”
“今天上午,村长为儿子操持婚礼的时候,我趁乱混进他房里看过,在抽签的签子上做了些手脚,确保第二天的祭祀不会轮到我,又在柜子里发现了占卜祭祀方式所用的红木牌。”想到那位村长的所作所为,封绍的脸色冷了冷,“水溺、火烧、割喉沥血、砍头、活埋、分尸,牌子上总共写了这么六种祭祀方式,如果是公平的占卜,每一样只需一张木牌即可,可我在那个抽屉里,发现了三十六张。”
祝真恍然大悟。
这样的话,选择什么样的祭祀方式,也在村长的掌控之中。
正常情况下,占卜所用的六张木牌是各不相同的,以哪种方式死去,全看天命。若是哪户人家想为儿女留个全尸,便可悄悄求到村长面前,将自家的全部家当奉上,请他法外开恩。
村长收了好处,就会将过于惨烈的死法从木牌中拿去,换上内容相同的牌子。
祝真骂道:“他还真是层层盘剥,贪得无厌。”
遴选祭祀人选之时狠捞一笔,甚至逼迫韶华少女嫁给他的傻儿子也就罢了,竟然连最后一个环节也不放过。
封绍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我将牌子换成了六张一模一样的‘活埋’,非即时的死亡方式毕竟有很多操作空间,本来计划不管是抽中李承和你,还是他和林瑶瑶,都可以尽快赶过来将人救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李承抽中“囍”字签,毕竟是出自他的设计,若说没有罪恶感,一定是假的。
祝真连忙安慰他:“绍哥,你的计划已经很周密了,是村长太狡猾,太狠毒,你不要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她转移话题:“这样的话,明天是不是就只能选择‘水溺’?绍哥会游泳吗?”
封绍点头,低声交待了她几句明天夜里如何接应,又安排明天白日的行动:“明天上午,我去出村的山路附近查探,看看能不能找到逃出去的办法;你不方便见人,如果不害怕的话,就去东北角的乱葬岗和坟场找找线索,我打听过了,这两天村子都没有丧事要办,那边相对安全一些。”
祝真自然满口答应,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主动问道:“绍哥,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我有种直觉,你说的那个墨绿色的小盒子,很可能是这次任务的关键道具。然而,我在村长的房间里仔细翻找过,没有发现类似的物件。你想一想,如果你是村长,会将这么重要又危险的东西放在哪里?”封绍问道。
祝真想了想,眼睛突然亮了亮:“放在阿宝房间里!”
痴肥儿出不了屋子,行为举止又异于常人,很有种令人望而却步的恐怖感,不啻为最好的守护者。
封绍赞同地点头,听见祝真自告奋勇道:“等明天晚上,你们出发去祭台之后,我去他房间找。”
“注意安全。”封绍并不同她客气,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她防身,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两个面包并一瓶矿泉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在这里凑合一夜,天亮之前往东北走,切记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祝真明白利害,郑重答应,道:“绍哥你放心。”
送封绍离开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绍哥,关于任务,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样费时费力地寻找线索,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献祭,给予她过于沉重的信任,根本没有必要。
他完全可以选择更轻松的通关方式,却救了她一命,让她变成烫手山芋,也把自己架在两难的境地。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封绍低声道:“你也不必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救你自然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你忘了一件事,系统只警告说这一次不能平局,却没有限定完成任务的时间。”
祝真明白过来,声音里带了惊喜:“绍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想办法逃出去,在这个世界里活上很久很久?”
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真的能够钻系统的漏洞,就算面对他们的依旧是未知与危险,祝真仍然觉得十分满意。
封绍却没这么乐观,摇摇头道:“不可能。系统没有限定时间,应该是因为按照村庄的规则,我们根本活不过三天。等到发现玩家存活并有拖延行为之后,它一定会有对付我们的手段。不过,我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尽可能将线索搜集完整,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祝真略有失望,却对封绍的冷静缜密越发敬佩,微笑道:“不管绍哥做什么,我跟着你就是,有什么跑腿出力的活,尽管交给我。”
一直萦绕在两个人之间的疏离之感似乎减弱了些,气氛也融洽了不少。
将封绍送走,祝真蜷缩在不算松软的芦苇丛里,闻着清冷的水气和浓郁的草腥气,被冷风一阵阵吹着,说不上舒服。
然而,或许是暂时摆脱了死亡的威胁,也或许是封绍的沉稳强大给了她安全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她竟然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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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封绍是哆啦A梦·封绍。
发现追沙盒游戏的读者都好酷哦,丢下珍珠拔腿就走,留下我看着飞速上涨的珠珠数瑟瑟发抖(存稿箱告急TAT
虚拟村庄(11)枉死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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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村庄(11)枉死的人们
天蒙蒙亮的时候,祝真从芦苇丛里爬了起来。
有赖于厚重的婚服,在这样寒凉的夜里露天睡了一觉,除了有些鼻塞之外,倒没有其它不适。
凤冠早就丢弃在了棺材里,她走到水边,把青绿色的河水当做镜子,草草整理了两下乱糟糟沾满木屑和草屑的头发,又洗了把脸醒神,接着拄着树枝往东北方走。
险些撞见两个早起去地里干活的村民,又偶遇了一条又丑又凶的癞皮狗,有惊无险地躲过去,在太阳升起之前,祝真终于接近荒凉阴森的乱葬岗。
乱葬岗和坟场紧邻,一左一右,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貌。
一边遍布杂草乱石,惨白的骨骸和腐烂的血肉散落其中,成群的乌鸦和秃鹫聚集在一起大快朵颐,时不时昂头发出几声欢快的叫声。
听封绍说,严重违背村规的民众便会被处以极刑,死后扔进这乱葬岗,失去入土为安和接受后辈供奉的资格,成为孤魂野鬼。
而另一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坟茔,坟前立着规制和做工相似的墓碑,四周连一根杂草也看不到,显然常有人打理。
生前命运各有不同,死后的待遇,竟然也如此悬殊。
祝真难免唏嘘,定了定神,走向鸦鹫们聚集的地方,举高了树枝将他们挥散。
乌黑色的翅膀扑簌簌扇动,表达着美餐被打扰的愤怒,在纷纷扬扬落下的黑羽中,她看见底下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是一具年轻的男尸。
仓促包裹他的破草席早就散开,腐烂的气味中人欲呕,皮肤支离破碎,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有几个大的已经溃烂,几条白白胖胖的蛆虫从血洞里拱出个脑袋,探头探脑的,若是密集恐惧症的人见了,只怕要当场昏过去。
祝真强忍着不适,认真查看尸体的异状,果然发现些奇怪之处。
他的双腿不自然地扭曲着,骨头刺穿皮肉,戳了出来,上面胡乱缠着些带血的纱布,显然是生前因意外或人为折断,却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
脸颊瘦得脱了形,双目怒睁,嘴巴也大张着,嘴角流出血液,那血渍虽然已经干涸成红褐色,结合着尸体的腐烂程度,依然能分辨出,他死亡不超过一周。
断腿、红疹、新死、被扔在乱葬岗,几个关键信息拼凑在一起,指向他的真实身份——
李裁缝家的二伢子。
听小卖部的老婆婆说,他染上疫病,被家人大义灭亲扔到乱葬岗,是半个月之前的事。
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至少挣扎了一个星期之久,才彻底死去。
祝真蹲下身子,在不触碰到尸体的前提下,小心挑开他的上衣。
一根根骨头撑着薄薄一层皮,勉强保持人形,皮肤底下看不到丝毫脂肪存在的痕迹,胃部尤为干瘪。
他不是病死的,而是——
活活饿死的。
祝真撕下一角衣裙,将手掌一层层裹紧,捏着轻度腐烂的下颌,使他的口腔扩张得更大,看见喉咙处的软组织水肿发炎,烂成一团的血肉像腥臭的魔芋花。
至此,她已经明白了他死去的真相。
他胆敢挑战村长的权威,村长大怒之下,自然要给他严厉的教训。
他身上出现的红疹,或许是不明药物的作用,也或许是某种过敏的反应,总之不可能是疫病——村长没有必要冒着传播疫情的风险惩治区区一个后生;而且,如果真的是传染性极强、致死率极高的疾病,他不可能苟延残喘这么长时间。
然而,村庄里的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亲人,都相信了——他染上的,就是那种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恶疾。
于是,不用村长出手,众人的惧怕与指责、愤怒与怨恨,便足以彻底毁灭一个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心从来是杀人最好用的工具。
那些慈爱关照过他的长辈们、那些情同兄弟的朋友们,甚至包括和他海誓山盟过的情人,一瞬间全部变了面孔,狠下心将他扔到这阴森可怖的乱葬岗,任由他自生自灭。
曾经朝气蓬勃的少年,双腿得不到及时治疗,剧痛,挣扎,腐烂,生蛆,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恶心的蛆虫在血肉和腿骨之间的缝隙里爬行,可是,除了无望的哭喊求救,他已走投无路。
没有人来救他。
他哭嚎不止,嚎到喉咙都烂了,嚎到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源,苦苦捱过七八个白天和晚上,看金乌升起又落下,看星子爬满天空又渐渐淡渺,这才痛苦又不甘地咽了气。
想到这些,祝真的血都凉透了。
人性的善良与丑恶,似乎没有极限,和这个比起来,想象力简直贫瘠得可笑。
她扯开草席,将惨不忍睹的尸体重新盖好,又挥舞着树枝,把立在矮树上虎视眈眈的乌鸦们驱散,这才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里走。
走得越深,树木便越多越高大,弥漫于四周的雾气也越浓,丝丝缕缕的白烟逐渐汇聚成牛奶一样的黏稠,双手摆动着穿过时,湿漉漉的触感黏在皮肤上,时间久了,就连衣裙都被打湿,行动间像被什么牵绊住,脚步越来越沉重。
祝真双腿酸软,呼吸也有些喘,停下来歇了歇,仰头往前方的密林里看,依稀看到陡峭的山岩。
快到尽头了。
一路行来,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连散落在荒野里的骨骼也越来越少。
祝真在一块灰白色的大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准备原路返回,去墓地看一看,站起来的时候,右腿一麻,连接着的义肢也不听使唤,整个人跌倒在旁边的斜坡上,一路滚了下去。
她惊呼出声,封绍削好的那根拐杖脱了手,天旋地转中仓促地四处拉拽可以延缓冲势的东西,分外狼狈地在坑底着陆。
袖子被荆棘挂破,胳膊上也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祝真痛嘶着爬坐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万幸没有伤到筋骨。
她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刚抬起头,便愣住了。
她的面前,屹立着一座奇怪的坟墓。
这坟墓说大不大,甚至可以说颇为小巧,奇怪之处在于——有人在坟包之上,沿着本来的凸起形状,用朱红色的砖石砌出一层森严的堡垒。
看起来,就好像人为建造了一座牢笼,将里面的尸体关起来一样。
坟前竖着的墓碑也是朱红色的,上面没有刻死者的名姓、生卒年月日和立碑人的身份,而是绘了古怪的符咒。
墓碑和红砖之间,以手腕粗细的锁链相连,那些铁链已经生出红褐色的铁锈,却依旧毫不留情地,将地底困着的亡魂五花大绑。
这不是祭奠,是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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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你们赢了,下午两点加更(流下了苦涩的泪水
虚拟村庄(12)登堂入室(2500珠珠加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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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村庄(12)登堂入室(2500珠珠加更章)
从墓砖上厚厚的苔藓和已经斑驳风化的碑面可以看出,这位不幸的逝者,已经过世很久。
做出这等阴狠手段,令人死后也不得安生的,除了那位心狠手辣的村长,想来不会有其他人选。
而被他忌惮到这种地步,甚至存着几分畏惧的,应当不可能是被他当做刍狗的村民,而是一位外乡人。
祝真忽然想起李承提过的,被村长带头砸死的女医生。
八九不离十。
敌人的敌人是友军,她站起身,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对着坟墓拜了三拜,拿出锋利的匕首,划向墓碑上的符咒。
刀尖在红色的石面上刮出一道道白痕,祝真认认真真将每一道笔划割裂。
不太确定这样能不能起到破坏符咒的作用,她又用力扯了扯锁链,发现完全扯不动,便绕道至后面的砖墙。
“打扰了。”她轻轻告了个罪,刀刃刺破又湿又厚的苔藓,滑入砖石之间的缝隙。
花了近二十分钟,又撬又敲,终于卸掉一块红砖,看见底下湿漉漉的泥土。
一阵风从身后吹来,驱散了林间的白雾,无数草叶扬起,迷住祝真的眼睛。
她放下匕首,抬手去揉,那阵风却好像自有生命似的,轻柔地包裹住她,从肌肤往里,传递进暖融融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