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但沈云见现在依旧什么都没问,答案就已经很明了了,沈云见他就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他一直在跟自己演戏,演失忆。
段司澈开始恼怒,语气里是压制不住的气愤:
“不是吃多了头疼要睡觉吗?出来干什么?”
“沈云见,你就那么想段司名,那么放不下他,非要出来看他一眼?”
沈云见听着段司澈的话,却没忍住突然笑出了声:
“哎,段司澈,你可真傻,谁说我是来看段司名的,他算什么东西啊。”
上辈子总是他在萧澈面前犯蠢,被萧澈明里暗里嘲讽,如今好不容易轮到他支棱起来了,他便赶紧找补回来,说段司澈傻。
段司澈此时脑子里很混乱。
他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更在意沈云见假装失忆的目的,还是更在意,沈云见现在对段司名怀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他闭了闭眼,正在犹豫话题该从哪里起,就听沈云见先一步开了口:
“我不会离开你的。”
第56章
夜都守了,叫我声哥哥怎么了(十九)
滨海在连续下了小半个月雨后,难得的见了晴天。
段司澈被刺目的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许久之后,他勉强适应了室外强烈的光线,问沈云见:
“为什么?”
沈云见推着段司澈,沿着草坪中平坦的灰色水泥小路往金链花林走去。
他想了想:
“我的确没失忆,段司澈,但我也不是段司名的沈云见。”
“陪了段司名十一年的人,和我无关。”
段司澈闻言,愣住,随后回头看向沈云见,满脸不解。
沈云见松开轮椅,走到段司澈面前,蹲下身,将下巴垫在他大腿上:
“阿澈,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超出了我们的认知,你解释不了,我也解释不了。”
“比如我见你第一面,就注定会喜欢你。”
“比如我即便拥有沈云见和段司名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我也无法对段司名生出好感。”
“比如,在你的世界里,我或许已经存在了很久,但在我的世界里,我来到这里,也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比如,我说我会治好你的腿,我就一定会,哪怕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这样的医学奇迹。”
“比如,我会一次又一次遇见你,无论你记不记得我。”
“比如,重生。”
沈云见之前的话,都只让不明所以的段司澈感到茫然。
唯有最后两个字一出口,段司澈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但沈云见却什么都没多说,也没多问,他只说:
“所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阿澈,我是沈云见,但我,是你的沈云见。”
段司澈觉得沈云见这一番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他消化了许久,才隐隐明白了沈云见话里的意思。
沈云见知道的,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他张了张口,许久才说出一句:“这没有道理。”
沈云见说:“许多我们自以为没有道理的事,其实只是因为我们被自己的认知所限制。”
“阿澈,这个世界很奇妙,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我们只是这大千世界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不必什么事,都一定要追根究底,问个明白。”
段司澈低头看着沈云见,觉得自己脑子更混乱了。
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就是他重来的这一世。
他以为这会是他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却没想到会被沈云见三言两语点破。
他目光闪烁,问沈云见:“那你呢?沈云见,你和我一样吗?”
沈云见伸手握住段司澈的指尖,亲吻他的手背:
“不一样,阿澈,你是凤凰涅槃,枯木逢春,而我,是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段司澈心里此刻,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了。
他反复将沈云见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揉碎在重组,许久之后,他反手握住了沈云见的手腕,跟他说:
“这些事,烂在肚子里,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沈云见乖顺地嗯了一声,没再吭声,站起身来继续推着段司澈往金链花林里走。
段司澈左思右想,越想越不安,在沈云见的步伐停在一棵粗壮的金链花树下时,问他:
“你有使命吗?沈云见,来了,还走吗?”
沈云见闻言,不禁暗叹一声段司澈还真是聪明,居然这么快就能找到关键问题所在。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隐瞒自己被迫完成的使命,只说:
“我说了,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段司澈,你就是我的使命。”
共同的秘密,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好方式之一。
付也原本以为,段司澈发现了沈云见假失忆的事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会降到冰点。
他站在家里客厅的门口,看着沈云见推着段司澈进了金链花林,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甚至已经吩咐了段司澈手下的人,全体候命,随时听令办事。
做好了如果沈云见对段司澈欲图不轨,就活活把沈云见打成筛子的准备。
但预想之中的剑拔弩张并没发生。
半个小时后,他就看见沈云见和段司澈两人有说有笑地从金链花林子里走了出来。
沈云见弯着身子,不知道跟段司澈说了什么,段司澈偏头看了他一眼,还伸手像摸猫那样,挠了挠沈云见的下巴。
之后,他就看着沈云见突然开始发疯,推着段司澈的轮椅开始原地三百六十度做托马斯回旋,几乎要把段司澈从轮椅上甩出去。
而更诡异的是,段司澈不仅没生气,还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就在段家大宅子上空久久回荡,让那些已经占据了各个制高点,架着枪的保镖们,一时都茫然失措起来。
付也看着这两人的状况,也没收到段司澈的命令和暗号,才知道,沈云见又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伎俩,再一次蒙蔽了段司澈的双眼。
他重新下了令,让保镖们撤离,自己继续站在门口盯着沈云见。
虽然沈云见的话很不可思议,但段司澈在知道此沈云见并非彼沈云见之后,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也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他不在意沈云见的过去,不在乎沈云见从哪里来。
如果沈云见不说,他也可以选择尊重沈云见,让他守好他的小秘密。
至于沈云见跟什么人有过什么过往,段司澈觉得哪都不重要,他只在乎沈云见的未来。
但有一点,段司澈还是忍不住想要问清楚。
沈云见陪着段司澈在院子里闹了一会儿,段司澈便恼了那晒得人浑身火辣辣的大太阳,让沈云见推他回去。
两人回了房间,沈云见刚想洗了湿毛巾来给段司澈擦擦手,却被段司澈拒绝了:
“我自己去。”
他说着,便试探着扶着桌角,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沈云见站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他:“要帮忙吗,少爷?”
第57章
夜都守了,叫我声哥哥怎么了(二十)
段司澈看了看倚在桌边的那副拐杖,又看了看沈云见,矜贵地对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沈云见就乐了,先是对着段司澈行了一个绅士礼,然后握住段司澈的指尖,亲吻了他的手背,这才扶着段司澈往洗手间走去。
他将这种正式到会让普通人觉得尴尬的礼仪做得自然又理所当然,只是还是逗笑了段司澈,打趣他:“你戏真多。”
沈云见充当了段司澈的新拐杖,带着他走进洗手间,看着他自己站在洗手台前,细细洗了手,欣慰道:
“明天开始,可以做康复训练了。”
段司澈抬头,从镜子里看着沈云见的脸,问他:“你身手不错,从哪学的?”
如果沈云见不是那个被段司名从角斗场买回来的沈云见,那他又如何做得到碾压段家这一批一直受着专业训练的保镖的呢?
不管是近战,还是枪法,又或是反应速度,这些都是要经过日复一日的训练的,必要的时候,还少不了枪林弹雨,刀尖舔血的实操。
并非随便来个普通人,接收那么点被替代者的记忆,就能做到的。
沈云见靠在身后的瓷砖墙壁上:
“我能说谎吗?”
段司澈透过镜子,跟他对视:“之前你说过谎吗?”
沈云见想了想,坦诚道:“有时候会有一些套路,还有关于先前失忆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恶意。”
段司澈便道:“那以后也别说谎。”
沈云见便点了点头,说谎道:“我是某神秘国度的神秘特种兵,执行任务的时候,一着不慎,死于非命,一睁眼,就来到了你面前。”
段司澈信了:“真的?”
沈云见否认:“假的。”
段司澈就明白了,沈云见是不想说。
于是他沉吟片刻,换了个问题:“你多大?”
沈云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十五六?十七八?”
说完又抬头蹙眉道:“你这个问题很刁钻,谁会没事干特意拿尺子去量?”
段司澈哑然,随后抬手扶额:“沈云见,你在想什么?”
沈云见看着他,又不说话了。
段司澈张了张口,有些不解:“这也是秘密?也不能说?”
沈云见啧了一声:“倒也不是秘密,但关键是,如果我说我今年快八百岁了,想必你应该也不会信吧。”
段司澈:“.........”
两人对视,久久无言,半晌后,沈云见道:
“所以,段司澈,别问了,没意义,你就当我二十七,是个比你大九岁的老男人,不好吗?”
段司澈也不是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沈云见这个回答问题的方式实在让他心里没底。
沈云见没有经验,也觉得自己草率了。
其实他编个合情合理的身份也不是不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对段司澈说这种谎。
他怕过个十几二十年,他自己忘了自己当初编了什么,但段司澈还记得。
所谓一个谎言要用千万个谎言来圆。
纸包不住火,编了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而他现在也在暗暗后悔,觉得就不应该跟段司澈说这些,并暗暗决定,如果他们之间还有下一辈子,这种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两人各怀心思,话题难以再继续下去。
到最后还是段司澈先做了妥协,换了话题,问沈云见晚上想吃什么。
沈云见顺着台阶下,虽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随口点了两个菜。
就在两人不声不响,默默低头吃饭时,付也又敲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红色的请柬。
“少爷,时家的宴会,咱去吗?”
段司澈因为腿脚不太方便,生活也很单调,每天要做的事就那么几样。
除了关注段司名的动向,琢磨着棋盘上下一步该动哪一枚棋子,走哪一步棋,就是窝在卧室里看书。
偶尔去训练场看看自己手下人的训练情况。
他很少参加滨海上流社会的活动,很多人看在他段家小少爷的面子上,都会在办各种宴会的时候对他发出邀请。
但那些请柬却几乎都被丢进了垃圾桶。
可现在却不太一样了。
在段司名的胡作非为下,段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段司澈的腿眼看着也好差不多了。
是时候该揽权,拉同盟了。
不然万一真被段司名败光了家产,沈云见这张口就是要吃蓝鳍金枪的架势,他怕是费劲儿能养得住。
他接过了那封请柬,拇指轻轻按在请柬上那个烫金的“喜”字上,问沈云见:
“想不想出去,凑凑热闹?”
沈云见闻言,就知道段司澈这是要有动作了,他点头:“少爷说了算~”
时家的喜宴在一周以后,地点就在时孝安家里。
段司澈说时家很大,后院有海,到时候可以带沈云见去散散心。
沈云见觉得“后院有海”四个字听起来很小众,但也因此抱了几分期待。
接下来的一周,沈云见也正式陪着段司澈做起了康复训练。
段司澈的恢复靠的不是自身,没有什么自然规律,是蛮横不讲道理的硬核修复,没有后遗症。
所谓的康复训练,无非是为了让他适应重新走路。
这一过程进行的十分顺利,在去时家参加婚宴的前一天,段司澈就完全丢掉了拐杖,松开了沈云见,打发了付也和阿贵,在家里的走廊里,试探着缓缓小跑了两圈。
而沈云见,为了庆祝他彻底恢复健康,晚上特意开了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和段司澈干了杯。
酒足饭饱后,段司澈去洗手间洗澡。
身上刚刚被水打湿,洗手间的门,便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段司澈回头看去,就看见沈云见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丝绸衬衫,有点鬼鬼祟祟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也不看段司澈,就自顾自地走到浴缸边,放起了水。
段司澈关了正浇在自己身上的花洒,看着沈云见:
“你在干什么?”
宽大的白色衬衫是段司澈的。
虽然尺码偏大,但到底只是件上衣,没办法将沈云见遮得太严实。
而沈云见显然也没打算将自己遮严实。
比如弯腰放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