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4章

    再往下,紧接着外衣被人猛然往上一拉。

    是女使发现了。

    替她往上拉好了衣服。

    陆缙倏然收回了眼神,发觉刚刚实在太过失礼。

    江晚吟看见了陆缙,迷迷糊糊之中,还以为自己是到了披香院,有些疑惑女使为什么不让姐夫进来。

    陆缙为了避嫌,远远的站在门边没进去。

    只是方才匆匆一瞥,妻妹的背影与妻子未免太过相似。

    相似到近乎一样。

    陆缙略觉不对,尚未来得及深思,便被女使打断。

    “世子,小娘子浑身烫的厉害,该如何是好?”

    “我已叫人去外面请了大夫,且等一等。”陆缙止住心思。

    晴翠暗叹这位世子当真极其周全,为防流言还特意去外面请了大夫,感激的连声道谢,扶着江晚吟躺下,又替她擦着汗。

    然好像怎么也擦不尽,越擦汗越多,江晚吟意识渐渐被烧的模糊。

    陆缙隔着屏风打量了一眼,吩咐道:“用冰敷,拧些帕子,再准备一盏凉茶,备水替她沐浴。”

    晴翠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连忙按他说的做:“奴婢这就去。”

    两个女使登时便忙活了起来,备水的备水,擦身的擦身。

    但这药是为陆缙准备的,药效对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娘子来说实在难捱,里面还是时不时传来闷哼,仿佛忍的十分辛苦。

    陆缙眉间一压,又往外面站了站。

    “水……”

    然妻妹似乎渴极了,轻轻的要水。

    女使忙忙碌碌,并未听见。

    陆缙听妻妹叫的实在辛苦,还是过去帮她倒了一杯。

    床幔是放下来的,陆缙并未逾矩,即便是递水,也只背着身从帘缝里递了过去。

    江晚吟伸手去够,却看不清,双手无力,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泼了他一身。

    半边都湿了,连指尖都滴着水。

    外头的晴翠听见动静,慌忙替江晚吟道歉,又赶紧去找帕子。

    陆缙刚想说“无碍”,后半个字却直接断住。

    因为右手上传来一股温热。

    仿佛是唇。

    一垂眸,发觉妻妹正在仰头吻他的手。

    不对。

    确切的说,是在吻溅到手上的水珠。

    这画面冲击太强,陆缙臂上的青筋瞬间隆起。

    “出了何事?”晴翠发觉到了不妥,过来询问。

    陆缙压了压眼皮,侧身挡住,只说:“没什么,再倒一杯。”

    “是。”晴翠便应声离开。

    陆缙将人支开,正欲抽手,手心却被吻了一下。

    周身窜起一股痒意。

    手腕也忘了收回去。

    江晚吟明知道这举动有多不妥,却没法控制。

    陆缙手上泼的几滴水早就干了,但江晚吟仍是拉着他的手不放。

    他看出来了,这孩子想要的不是水。

    陆缙伸出一指反压住她的唇:“再等等,女使去了。”

    江晚吟不说话,只微微启着唇。

    陆缙喉间滚了一下,并未抽手,由着她去。

    然妻妹正欲靠近的那一刻,女使忽地端了茶水进来,打破了平静。

    陆缙立即收回了手,吩咐道:“你给她喂。”

    女使没看出异常,替江晚吟倒了满满一杯。

    江晚吟捧着茶水小口小口的饮完,却并没什么用,眼神仍是不受控制地投向站在外面的陆缙。

    陆缙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又觉得妻妹唇上的触感也格外的熟悉。

    背影,声音,唇……他阖着眼思索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串成了线。

    这时,冷水已经备好,两个女使正架着江晚吟去沐浴。

    然而江晚吟此时已经站不住了,不停的往下滑。

    两个人女使年纪又都不大,搀着她格外困难,不长的一段路跌跌撞撞。

    “我来。”

    陆缙上前帮了一把。

    他本意是想托着妻妹的两臂,帮扶一把,谁知刚一触碰到,江晚吟手脚却直接环住了他。

    太过熟练,太过熟稔,仿佛已经做过许多次。

    几乎是瞬间,往日同妻子晚间的记忆涌了出来,诡异的重叠。

    陆缙脚步一顿,目光锐利。

    两个人女使也震惊的低下了头。

    江晚吟被他们一看,微微回了神,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在披香院。

    这是姐夫,她竟然以妻妹的身份主动抱着陆缙不肯撒手。

    江晚吟双腿立马软了下来,松开他想下去,然而身体一悬空,下意识圈的更紧。

    与此同时,陆缙被她一抱,一股痒意直冲天灵盖。

    荒唐到难以言表。

    熟悉到难以言喻。

    托着江晚吟的那只手也猛然攥紧。

    陆缙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

    汤可以拿错,那人呢。

    会不会认错?

    ===一更(本就是同一个人...)===

    念头一起,

    往日的种种都变得不对劲。

    譬如就寝时要熄灯,陆缙允了,只当妻子尚不适应。

    譬如就寝后不同床,

    陆缙也允了,

    他也不喜与人同榻。

    晚上妻子一贯寡言,陆缙也不在意,只以为是妻子生性腼腆,不善言辞。

    凡此种种,只要他的妻有所求,他无不应允,就是不想重蹈父亲覆辙,给他的妻足够的体面。

    倘若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呢?

    陆缙一向克己复礼,修身慎行,

    没由来起了妄念,如烈火燎原,烈日灼心。

    如此强烈,

    难以抑制,

    甚至根本没见过几面,

    便像雪崩一样,

    越滚越大,

    奔腾直下,

    一发不可收拾。

    以为自己同父亲骨子里一样,都是表里不一,三心二意。

    陆缙微微垂眸,

    打量被他箍在怀里的江晚吟。

    他从前待她只如晚辈,目光也多以宽容为上,

    现在越看,越觉得她实在不像刚及笄的少女。

    尤其现在,眼底的水光几乎快溢出来,轻轻一瞥,便晃的人心旌荡漾。

    她当真什么也不懂么?

    若是不懂,那日为何手足无措的拎着裙摆?

    若是不懂,又为何总是刻意避开他?

    还有夏日湖边,哭着对他说她做错了事,问他能不能回头,有没有悔改的机会。

    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能做错什么事呢?

    不过是打碎了花瓶,丢了香囊,又或是完不成课业之类的小事。

    就像他的妹妹陆宛一样,每日发愁的全是该制什么样的衣裳,该去赴哪家的宴会,又或是同哪个女伴拌了嘴,闹小脾气。

    总之,都限于闺阁里。

    少女的忧愁,轻的像春日的柳絮一样,微风一吹,便能散个干净。

    陆缙并未想到妻妹明明也是同样的年纪,看起来更加胆小,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却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事。

    陆缙生平最恨欺瞒,最厌恶同父亲一样,更不愿步他的后尘,然而疑窦丛生之时,涌入的除了铺天盖的怒意,还有深埋在心底,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也不想宣之于口的一丝几乎淡的觉察不出的庆幸——

    竟然是妻妹。

    幸好是妻妹。

    既然是妻妹……

    陆缙按着指尖,眸色幽深。

    原来是她,一直是她,从前压下的念头忽然比之前百倍千倍的滋长,像西北荒里的风滚草,越滚越大,越堆越多。

    但……这一切只是猜疑。

    万一不是呢?

    陆缙需要验证,而眼下就有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

    眼见不一定为实,身体却骗不了人。

    他十分熟悉妻子,妻妹又中了药,百般的婉转相求。

    他只要试一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陆缙不动声色,将江晚吟放下,搁到红木圈椅上,转头吩咐身旁的女使道:“你们出去迎一迎大夫,他是外头来的,不识路。”

    大夫便是不识路,门前也有接引的门子,何须她们两个女使去迎?

    晴翠略有一丝疑惑,正欲问出声,陆缙身旁的女使却懂了陆缙的意思,连忙答应了一声:“公子放心,奴婢这就去。”

    说罢,便拉着尚且懵懂的晴翠便往外走。

    红木门被轻轻掩上,晴翠眼睁睁看着帘子拉上,愈发觉得不对:“大夫是该迎的,但小娘子的药尚且未解,我们出来了她该如何是好?不成,至少得留一个,我得回去。”

    晴翠急匆匆地便要往回折返,她身旁的女使却拽住了她不让她走。

    “公子既然在,自然是能解的,你操什么心,快些走。”那女使压低了声音。

    “姐姐这是何意?”晴翠一时没明白,略一思索之后恍然大悟,她们都走了,大夫又没来,那房间里不是只剩下小娘子和郎君了。

    “可小娘子根本不清醒……他们怎么能……”晴翠慌了。

    “喊什么。”那女使张着眼望了望,见四周无人,才指点道,“怎么不能?你们小娘子不过是一个庶女,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可是……”

    “可是什么?公子都已经在里面,都这个时候了,你难不成还能将他拉出来?再说,便是公子要走,你们娘子肯撒手吗?”

    晴翠一噎,若是小娘子没有替大娘子圆房,这归宿的确不错。

    但他们早已有了接触,若是今晚他们以这种身份又在一起,势必无法遮掩。

    晴翠心急如焚,然小娘子多半已经被药效折磨的糊涂了,刚刚当着他们的面便主动攀上去,现在必定如这位姐姐所说,恐怕扯都扯不下来,拽都拽不走。

    不行,万万不可。

    晴翠快速思索了一番,大夫要来还有些时间,应当还有机会,便匆匆寻了个借口,眉头一皱,捂住肚子:“这位姐姐,我忽然腹痛,你且先一个人去,待会儿我去找你。”

    “哎……”那女使觉察出不对,伸手想去拦。

    但晴翠脚步极快,三两步便脱身离开,直奔披香院去找江华容。

    ***

    女使走后,原本不大的室内突然旷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冰鉴里的冰也快化完了,江晚吟蜷在椅子上,愈发的热。

    窗外的槐树上,蝉鸣仍是未停,一声一声,一阵一阵,混合着池塘边的蛙鸣,燥的她后背微微出了汗。

    不远处,陆缙站在案边,身着月白襕袍,如清风朗月,山巅冰雪。

    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仿佛玉骨做的,替她倒茶时两指一并,说不出的好看。

    他整个人落在江晚吟眼里,只有一个字——冷。

    与她截然不同的冷。

    又是她亟需的冷。

    江晚吟蜷在椅子上,余光里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像是从中间被扯成了两半。

    一半告诉她,她不能接近,尤其现在已经中了药,无法控制,实在太过危险。

    另一半又想靠近,仅仅是远远的看着,她都觉得凉爽了许多。

    可理智到底是尚存,当发觉女使已经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姐夫又主动给她倒了凉茶照顾她时,江晚吟觉出些许不对来。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