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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若是对得起公府,那伯府怎么办?”江华容眼泪唰地掉了下来,“这些日子我何尝不是深受煎熬,你彻夜难眠的每一晚,我亦是没睡过一个整觉,每每看着你出来,我都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双眼,不听不看,不闻不问。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可是我不能,伯府全府上下的性命的前途都系在我一个人身上,父亲是什么样,弟弟是什么样

    ,你不是不清楚,我若是倒了,伯府就彻底倒了。三妹妹,伯府若是没了,你也没了家,此时中断对你又有何好处?三妹妹,你忍心毁了全家么!”

    这世上哪有把全家的前程都寄托在旁人手里的,这不是好比寄生的蠹虫吗?

    江晚吟抿着唇:“这前程都是要靠自己挣的才安稳,如此下去,阿姐便是不说,公府也迟早有厌烦的一日,长痛不如短痛,依我看,此时便该是放手的时候了,趁着还没撕破脸,伯府也许还有立起来的时候。”

    江华容却同她看法不一样。

    嫁高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找靠山,好提拔吗,若是放着不用,岂不是个傻的?

    果然是长在庄子上的,这个妹妹眼皮子太浅,江华容同她说不通,旁敲侧击地威胁道:“我知道,可即便我愿意,父亲母亲也不会容许,再说你姨娘的骨灰已经接回来了,不日便要入宗祠,都这个关口了,你若是放弃,你姨娘怕是也入不了宗祠,你连你姨娘都不顾了么?”

    姨娘的确是江晚吟的软肋,孝与义,双重煎熬着,她捏着帕子,默不作声。

    江华容初见成效,又劝道:“其实我之前没同你说,从佛寺回来之后,我又去找了神医,找到了一个极厉害的大夫,那大夫给我开了药,说我只需再调养月余便可好转,我实在不甘心这个时候放弃,你再帮我一段时日,等我好了起来,咱们再暗中换回来,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都回归正轨,不是更好吗?”

    “只需月余?”江晚吟略迟疑。

    “是,你放心,到时候即便我治不好,也认命了,那时你去留随意,我也定不会再拦。”江华容握着她的指尖,声音恳切。

    江晚吟内心纠结,又想月余之后也到了她和裴时序原本定下的婚期了,到那时她再离开,带着裴时序的骨灰回舅舅家了此残生,也算圆满。

    挣扎了许久后,江晚吟还是点头应下:“那好,至多九月,到那时,咱们尘归尘,土归土,阿姐也莫要食言,且我对姐夫并无任何异样的心思,阿姐也大可放心,不必再如此针对我。”

    经过这一遭,江华容是彻底信了江晚吟对陆缙没有心思了,闻言自然是再好不过,连声答应。

    前院退思堂

    陆缙正在翻看卷宗,听到康诚回禀的时候,执笔的手微微顿住:“她主动提出的要走?”

    “是。”康诚答道。

    “什么时候?”

    “大约月余。”

    陆缙翻着卷宗的指腹一压,脸上没什么情绪,只问:“不是被逼的?”

    康诚微怔,他一贯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沉思了一会儿,道:“不是,是小娘子主动开的口没错,若是夫人没用她姨娘的骨灰逼她,小娘子恐是不用月余,现在便要走。”

    “现在?”陆缙抬了眸。

    “正是。”康诚经过此次探听,觉着这位小娘子心地还算纯善,有意为她美言几句,“小娘子一开始立马便要走,后来也是被威逼,才不得不答应再多留一段时日,但她说了,对您并无任何异样的心思,您大可放心。”

    陆缙顿了顿,许久后嗯了一声,沉默着没再说话。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细微沙沙声。

    康诚见他面色平静,也替那位小娘子松了口气。

    许久后,陆缙搁了笔,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康诚便很自觉的去收拾桌案,靠近时,瞳孔一缩骤然收回了手。

    只见案卷上赫然是一道朱批的横叉。

    鲜红夺目,力透纸背,几乎覆盖了整张卷纸,足以窥见执笔人压抑的怒火……

    披香院

    因着知道长姐的事情,江晚吟对陆缙愧疚又深了一分,当他来的时候,她极尽温柔,也是想着弥补一分。

    然而今晚陆缙不知何故,她越温柔,他却越暴戾,吻的极为凶猛,且专拣她破损的唇角。

    江晚吟白日差点因这血痂暴露,怕极了再被人发现,便偏头去躲,陆缙却握着她的后颈不放,反把她往前按。

    好大一会儿,江晚吟没忍住嘶了一声,陆缙方抬了头,却盯着她的眼,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你不是不会痛。”

    夜色深沉,江晚吟看不清陆缙的神情,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是人,当然会痛,又不是人偶……”江晚吟轻声辩解。

    陆缙压着她的唇角,却在想,若不是手底尚有余温,他恐怕真会以为晚上的江晚吟是个美艳的人偶,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她都顺其自然,实在逼急了,也只会像昨晚一样咬她一口。

    譬如现在。

    大多数时候,说的好听点,她是默不作声。

    说的不好听,尚不如一具人偶。

    只有过一两次意外,情深至极的时候,她会用手一遍遍地去描摹他的轮廓,目光缱-绻,似是贪恋。

    那时,陆缙方觉出一丝情意。

    可这种时候实在太少。

    陆缙想,她对他大约也只剩这一丝情意了,所以在提出离开的时候,才会只犹豫了一小会儿。

    可凭什么?

    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为何勾起了他的心思,她却要想走就走,毫不犹豫地半途离开?

    她还是太不了解他。

    既然已经开始,什么时候说结束,当由他说了算。

    陆缙盯着她的唇角,又俯身而下,生生将她唇角的血痂吻破,却还嫌不够,撕咬揉磋,弄得唇齿间满是血腥气,他和她的,混在一起,完全分不清。

    江晚吟觉得陆缙今晚像一头横冲直撞的猛兽。

    她不让他吻她的唇,他偏要低头,且专拣伤处。

    她不让他吻她的颈,生怕暴露,他偏要一寸寸碾过。

    她不让他……总之,她越是害怕的,他偏要去做,仿佛故意似的,就是要逼她害怕和崩溃。等一切落幕的时候,江晚吟连指尖都被吻的瑟瑟发抖。

    她阖着眼养了好一会儿神,方能动弹。

    起身时,那支横在她腰上的手臂却一收紧将直接她按了回去。

    “不准走。”陆缙哑声道。

    江晚吟眉间一蹙,她别的都能忍,但留下来,绝对不行。

    她试图解释:“我不习惯与人共枕,何况你这样,我睡不好……”

    “那就从今晚开始习惯。”陆缙直接揽着她侧身睡下,亲密无间,“就这么睡。”

    ===呓语(你们姊妹的喜好倒是差的多...)===

    唇齿间残留着一丝酒气,

    江晚吟猜测陆缙大约是醉了酒,所以今晚才如此反常。

    江晚吟惴惴不安,掰着他的手试图钻出去。

    然她一动,

    陆缙按住她的腰:“别动。再动,

    你是不想睡了?”

    “睡吧。”陆缙握着她的腰调整了个合适的位置。

    江晚吟却无法安眠,纠结了好久后,轻轻开口:“郎君,我当真不习惯,要不,等明晚我适应适应再试着同榻?”

    这一声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江晚吟一回头,发觉陆缙不知何时呼吸已经平稳。

    她只好等陆缙睡熟了再拿开他的手,悄悄出去。

    一刻,

    两刻……江晚吟撑着眼皮默默地数着,不敢睡过去。

    可她实在太累,白日里在立雪堂耗的是心神,

    刚刚耗的是体力,

    她身心俱疲,

    两刻钟过后,

    不知道陆缙睡没睡着,

    江晚吟眼皮一黏,

    自己却睡了过去。

    他的确饮了酒,但远远不到醉的程度。

    但今日,却莫名地烦躁,

    像是毛头小子一样,一进门便故意同她反着来。

    可犹嫌不够,

    是以他今晚留下了她,让她也尝尝夜不能寐的滋味。

    尤其陆缙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无处不在,一句话便让她如坐针毡,即便是现在,仍是堵的她严严实实,心口也沉甸甸的。

    江晚吟挣不开,又不敢乱动,疲累至极,三更过后终究捱不住昏沉沉地直接睡了过去。

    晨间起雾时,江华容被女使硬生生叫了醒。

    “夫人,已经快卯时了……”女使急的都要哭了,“若非如此,奴婢绝不敢惊扰夫人您休息。”

    女使是昨夜守夜的侍女,自打圆房后,小娘子常常三更过后才出来,她们都已经习惯,是以即便过了三更,女使们也只是红着脸窃窃私语几句,并没太当回事。

    然而过了四更,天要亮了,她们意识到可能是坏了事,这才不得不来叫江华容。

    “三妹妹也无动静吗?”江华容又问。

    “没有,里面静悄悄的,仿佛睡得很沉。”女使答道。

    “嬷嬷,这可如何是好?”江华容面色如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郎君是不是知道了,故意如此?”

    孙妈妈摇头:“以姑爷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当立即发作才对。”

    江华容一听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郎君怎可能明知是江晚吟,还与她同床?

    但天已经亮了,这回恐怕是难逃一劫。

    江华容心急如焚,一咬牙对女使道:“若是郎君当真发现了,你们需记牢我是得了痼疾,不能有孕,找了江晚吟来生子,且她也甘愿如此,仅此而已,其他的一概不准说,知道吗?”

    女使们纷纷低头,孙妈妈亦是噤了声,明白江华容这是打算弃卒保帅了。

    只是这法子,怎么跟当年伯夫人对林姨娘一样?

    林姨娘同伯夫人原也是远方姊妹,伯夫人顾氏膝下迟迟无子,年纪又大了,渐渐不得忠勇伯欢心。

    偶然有一回林姨娘过来做客,惹得忠勇伯多看了几眼,顾氏便起了心思,将林姨娘灌醉送到了自己夫君床上。

    事毕,顾氏又一口攀诬林姨娘爬床,好拿捏林氏。

    只是后来林姨娘生的是女儿,而顾氏却侥幸得了一子,站稳了脚跟,便渐渐觉得林姨娘碍眼,设法子将她赶去了庄子上。

    时隔十数年,江华容竟又用了同样的法子,不由得让人唏嘘。

    虽同情林氏母女,孙妈妈却不敢说什么,只能依计答应下来。

    江晚吟虽睡过去了,然她心里装着事,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越担心什么,便越要梦到什么。

    这回还是在立雪堂,不过堂下的人从孙清圆换成了她,震惊,厌恶,鄙夷……那些审视着她的目光要锐利百倍千倍。

    每一道都好似一支长箭,齐刷刷的射-过来,将她万箭穿心。

    每一句话又仿佛一把雪亮的刀,一刀一刀,将她千刀万剐。

    江晚吟难堪至极。

    画面一转,又梦见了陆缙。

    他正在教她学棋,不苟言笑,从背后握着她的手,指点她落子。

    然下着下着,气氛却渐渐变得有些怪,他圈着她靠的越来越近,近到她被抵在了桌上,桌上的棋子被晃的散落一地。

    江晚吟一惊,一醒来,眼前却是绣着如意云纹的鸦青香罗帐。

    不是立雪堂,江晚吟微微松了口气。

    再一回神,冷汗却愈发涔涔。

    她还在披香院里,还被陆缙牢牢地嵌着,同梦里一样,难怪昨晚她会做那样的梦。

    帘缝外的天已经蒙蒙亮,间或听得一二早起的仆妇洒扫庭院的声音。

    而不远处,有个女使蹑手蹑脚地进了里间,隔着帘子声音极低又着急:“您终于醒了,快些走吧。”

    幸好陆缙还没醒,江晚吟轻轻嗯了一声,便想拿开环在腰上那只又重又沉的手臂。

    然而他虽没醒,手臂却像长了眼似的,江晚吟刚拿掉,那只手又环了上去,且拢的她更紧。

    江晚吟不敢再妄动。

    小心观察了一会儿,身后的呼吸仍是十分平稳,江晚吟打算从他的怀里钻出去。

    好不容易移开了手臂,江晚吟一摆腰,忽地发觉到陆缙好像醒了一部分,连忙屏息,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她用余光轻轻去瞥,发觉陆缙仍是闭着眼,薄唇微抿,刚刚大约只是他下意识的反应,这才敢咬紧唇继续往外挪。

    一开始,陆缙没什么反应,然而等她微微直起了身正要离开他时,却忽然被拖了回去。

    “醒的这么早?”

    陆缙埋头在她颈侧,低沉地道,还带着刚醒时独有的哑意。

    江晚吟赶紧埋头,拿枕头挡住了脸。

    不远处的女使听到声音,慌得立即退了出去。

    却还是被陆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隔着帘子沉声问道:“谁在外面?”

    江晚吟连忙接话:“是女使,过来叫醒的。”

    陆缙看出了她们的把戏,却并不拆穿,只嗯了一声,顺势道:“既然醒了,那便起吧。”

    说罢,便要提着她的腰一起起来。

    外面天光正盛,江晚吟哪敢,慌的一把抓住四角的立柱:“我还困,想再睡一会儿。”

    “昨晚没睡好?”陆缙有意问。

    江晚吟低低嗯了一声:“郎君你先去,不必管我。”

    “无妨,今日无事,时候还早,我陪你睡一会儿。”陆缙却格外贴心。

    他一躺下,江晚吟顿时更加紧张。

    然陆缙似乎当真只是陪她,甚至有闲心,主动同她搭了话:“六郎近日同我抱怨在你三妹妹那里碰了壁,借酒浇愁,你可知,你三妹妹中意的什么样的?”

    江晚吟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陆昶来了。

    可外面越来越亮,她现在哪有心思,便随口敷衍道:“我同三妹妹并不长在一起,并不知晓。”

    陆缙又问:“那你觉得她中意什么样的?”

    “她、她大约,喜斯文一点的。”江晚吟道。

    “家世呢?”

    “她本就是个庶女,应当并不在意。”

    陆缙嗯了一声,“斯文”两个字却在他唇齿间转了又转。

    原来她喜欢斯文的,他偏是个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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