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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猜测这定然是小娘子做的。

    胆子可真大。

    又不禁笑,公子那样不苟言笑的人,竟也纵着她,果然是年纪差的多么。

    康平更不敢看他唇上的血痂,又想起另一桩有关小娘子的事情来,回禀道:“公子,还有一事,前些日子您让我去查查小娘子是否有把柄捏在夫人手里,去青州的探子尚未回,但我在上京查到了一点旧事,说是大娘子和伯夫人拿了林姨娘的骨灰来要挟小娘子,她才不得不答应入府。”

    “此事昨日我已经打探到了,且小娘子知晓了大娘子小产过的事,不日便要走。”一旁康诚提醒道。

    “小娘子既知道了,怎会还要走?”康平讶然。

    “这……有何干系?”康诚略有些不解。

    陆缙从两人的谈话里却听出了一丝不对,他搁下了杯子,瞥了一眼康平:“你打听到了何事?”

    康平见他们都不知,这才将当年林姨娘被顾氏灌醉送到忠勇伯床上固宠的事情说了出来。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但林姨娘太过貌美,极为受宠,顾氏得子之后又惧怕忠勇伯宠妾灭妻,便从南疆弄了一种罕见的毒放进了林姨娘的汤粥中,林姨娘自此便生了恶疾,全身渐渐生了红斑,容貌尽毁。如此一来,忠勇伯见之生厌,便渐渐冷落了林姨娘。”

    “不但如此,林氏此番模样养在府里又曾吓得顾氏唯一的嫡子惊厥,险些夭了,忠勇伯怨起了林氏,心一横,便将林氏母女一同赶到了青州庄子上去,眼不见为净。”

    “而林氏毁容之后性情大变,郁郁寡欢,在庄子上又无人问津,吃药也难,这才早早病终。”

    康诚一听得全部,纵然他是刀尖舔血的人,也忍不住皱眉。

    毁了一个女子的容,且那女子还是个以色侍人的妾室,不啻于要了她的命,如此恶计实在太过心狠,远比他们这些一刀毙命的杀人来的阴狠。

    可小娘子竟还被蒙在鼓里,被杀母仇人逼着重蹈她母亲的覆辙,实在令人唏嘘。

    陆缙捏着茶杯亦是没说话。

    江氏母女果然心狠,难怪敢对他做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原来是故技重施。

    然妻妹还天真的想走,若是没他护着,便是他愿意放手,她当真走的掉吗?

    恐怕她不是走,反被灭了口。

    她也该知道身边人的真面目了。

    知道之后,才能看清究竟谁才是能帮她的、能让她依靠的人。

    陆缙捏着手中的骨瓷杯,眸光微微一转,忽然对康平道:“如此深仇的确不该瞒着,你找个人想办法透露给她,做的干净些,不要与退思堂扯上关系。”

    “卑职明白。”康平爽快的答应,眼中盖不住的兴奋,他早已看不惯江氏装腔作势了。

    康诚心思缜密些,想起昨天的事,却愣了一下,须臾才明白公子的深意,后背微微生了寒。

    陆缙却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神色如常。

    他的确不喜欢强迫人,但若是主动送上来的,另当别论。

    ===发现(“……裴时序”...)===

    陆缙那一声兴许是无意,

    却吊的江晚吟七上八下。

    为了避嫌,江晚吟这两日便有意躲着他走。

    不过是一句呓语,

    便吓得妻妹坐立不安,

    若是她知道他真正的心思,知道他早已发现了真相,不知会被吓得何样。

    陆缙只当没发现,即便是路上偶然撞见了她,也只是淡淡地叫一声三妹妹,不过分亲近,亦不过分疏离。

    如此一来,倒叫江晚吟愈发忐忑,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江华容尚且不知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此时,她一心想治好病,又惦记着回门的事,

    便想同陆缙说一说。

    但陆缙前两日来披香院来的勤,

    这两日却是不怎么来了。

    江华容正心急,

    便拎了补汤,

    去了前院的退思堂,

    打算当面问一问。

    她过去时陆缙正伏案,

    手执书卷,目光内敛,午后的日光照在他脸侧,面如冠玉,

    不染凡尘。

    江华容目光微顿,连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亲自打开了雕花漆盒,舀了一碗汤递了过去。

    “郎君,康平说你已伏案数个时辰,这是金玉羹,由栗子与羊汤精心熬煮而成,不妨饮碗汤,便当是歇一歇了。”

    陆缙眼也未抬,只淡声道:“放着吧。”

    江华容以为他是太过专注,又劝道:“这汤还是我母亲教与我的,往常我父亲案牍劳形,母亲总会送一碗滋补的汤过去,我出嫁前,母亲又教与了我,只是从前郎君不在,我便是做了汤也不知该送与谁,如今郎君回来了,我这手艺才算有了用武之地。郎君若是不嫌不妨尝一尝,放久了恐会腻。”

    “你辛苦了。”陆缙嗯了一声,却没动。

    江华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日有无得罪过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便觉着当时江晚吟晚上惹了他不喜,略有些气恼,却不敢逼他,只得袖了手,说起了回府的事。

    “今日熬汤时,我又想起了母亲,她身子一贯不好,尤其夏秋交际之时,常常咳嗽,我实在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是该看看,记得代我向岳母问好。”陆缙道。

    江华容微微抬眼,她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委婉了,当初成婚仓促,他们未及圆房,更没法回门,可如今他已回来半月了,也该回门一趟了。

    “近日教徒横行,如今上京也有了,圣人着我稽查,这几日正忙,你先回去。”陆缙语气寻常。

    若换做之前,纵他不喜江华容也不会落了她面子,可如今他已经写了休书,只是按着没发,自然没有敷衍的道理。

    江华容被他一挡,瞬间无话可说,比起邪-教来,回门的确是件再小不过的事。她只能搬出了老太太:“可此事正是祖母同我说的,祖母已经替我们备好了礼,礼单已经拟好了,若是不去,恐会伤她的心。”

    陆缙最不喜旁人威胁,更不喜让人利用他亲近之人,江华容正好两个忌讳全中了,他眼帘一掀,指腹微微按着书卷没开口。

    江华容何尝不知如此不好,可眼下比起陆缙的爱慕来,她更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且回门这种事本就是理所应当,陆缙先前颇为敬重她,没道理这种小事会不应。

    陆缙按捺住心思,凡事有始有终,也算全了这两年,到时休弃江氏也会让人无话可说。

    他嗯了一声,只说:“当初成婚仓促,尚未来得及回门,是该同你一起上门看看。”

    “那自然好。”江华容顿时眉开眼笑,“郎君看,后日如何?”

    “都可。”陆缙随口道,又想起一直躲着他的妻妹,看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你妹妹来府这么多日了尚未回去过,她年纪尚小,难免思家,不妨叫她回去也看一看。”

    江华容正开怀,顿觉他思虑的十分周到,也附和道:“郎君说的有理,这倒是我疏忽了,我这便叫人去知会三妹妹。”

    反倒是康平,他正不知该如何给江晚吟递消息,若是在公府里说,难免同公子扯上关系。如今听闻她要回伯府,总算找到了时机,便买通了当初伯府里的旧人,盘算着要借他们的手递一递消息。

    国公府的长孙媳归宁,排场自然是非同一般。

    茶饼鹅羊果物自然少不了,又添了数箱笼的蜀锦彩缎并珍奇古玩,江华容更是刻意梳了朝天髻,戴高冠,插长梳,蛾眉淡扫,气度雍容,越发显得华贵逼人。

    陆缙倒是寻常,着一件石青襴衫,腰上佩着同色金丝蛛纹带,只是他风度太好,身形又挺拔如松,即便穿着再寻常,那份久浸荣华的气度在人群中依旧十分夺目。

    马车刚行至忠勇伯府门前,便引了不少人围观,忠勇伯更是偕了家眷一起到门前相迎,好不热闹。

    众人的目光大半集中在陆缙身上,唯独江晚吟,微微避了开。

    江晚吟其实对伯府并无太大感情,想起阿娘来,更觉伤感。

    时下正妻患了恶疾,还要被七出之条休弃,更别提一个妾。

    所以她阿娘被赶出去一点也不稀奇,甚至连她也被怀疑染上了恶疾,一同被赶到了庄子上。

    许是因为这个缘故,阿娘对伯府十分怨怼,直说自己没病,不该被赶出去。

    病的厉害的时候,她成日里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所有人都想害她,又让江晚吟不要回伯府,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这种怪症,换做旁人家早一把火烧了,能保住你们母女的命已经是我网开一面了,阿吟你也莫怪我。”

    她嫡母顾氏接她回来的时候曾告诫她。

    “你阿娘容貌可怖,成日里又神神叨叨的,留她在府里恐会吓着你弟弟妹妹们,陵儿便差点被她害死,阿吟,你也当体谅我这个一家之主。”

    她父亲忠勇伯也曾捋着胡须,略带愧色。

    他们各有各的缘由,可阿娘又何曾想得病?他们将她一把火烧成了灰,又嫌恶阿娘这病不干净,不肯将她葬入祖坟,叫舅舅接回去,舅舅才知道一切。

    是以江晚吟心里即便是有家,也只有青州的舅舅家,对于伯府众人,她并没什么情分。

    自然,旁人对她这个养在庄子上的也没什么情分,连她父亲忠勇伯,也都是同陆缙寒暄之后,同江华容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话后,才不咸不淡地问她一句:“回来了,这段时间可还适应?”

    这话问的属实可笑,哪个未出阁的女子遇上这种事能适应?

    江晚吟只淡笑说尚可,擦身而过时却扯住了父亲的衣袖反问道:“敢问父亲,我阿娘的骨灰安置的如何了?”

    忠勇伯登时便紧张起来,微微皱了眉:“这还在门口,大喜的时候提这种事说什么,等晚上再说。”

    这点龃龉分毫不差的落到了陆缙眼里,他知道妻妹从前过的不好,却也未曾想竟如此不好。这样的家里能养出她这样和善的性子,实属难得。

    陆缙眼神掠过江晚吟,心口微微发沉。

    这样万众瞩目的场合,江晚吟自然想不到陆缙会看她,她熟知父亲的秉性,最好颜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捏紧了指尖,同长姐一起进了府。

    然父亲到了晚上更是没空,他大设了数十桌宴席在前院招待陆缙,喝的酒酣耳热的哪里还有江晚吟和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小姨娘。

    顾氏同江华容亦是红光满面,与一众妇人们相谈甚欢,自然也无暇搭理江晚吟。

    江晚吟迟迟问不到母亲的消息,渐渐心灰意冷,更无心宴饮,便推说饮了酒头疼打算出去吹一吹风。

    回房之后,丝竹管弦之声不绵于耳时,却忽有人敲她的门。

    晴翠连忙去开,门外却无人,她四下望了望,叫道:“是谁?”

    回答她的只有夜风拂过林稍的簌簌声。

    晴翠左右找不到,再一低头,却看见门前放着一封信。

    这信也极怪,并未题名,晴翠“咦”了一声,捡着信回去:“娘子,刚刚有人敲门,咱们门口又多了封信。”

    江晚吟正在沐浴,见到那信也微微回了头,她刚回来,谁会给她送信,便问:“会不会是送错了?”

    “看着不像。”晴翠也不明白,将信递过去:“娘子您瞧瞧。”

    江晚吟正在烦闷母亲的事,虽无心,还是叫了她过来:“你拿给我看看。”

    晴翠便信步过去,谁知,江晚吟今晚饮了酒,头正晕着,手一错开,那信在交接时一不留神掉进去了浴桶里。

    然等捞上来时,信上的字迹已经完全洇开,模糊不清了。

    “娘子,这……这可如何是好?”晴翠慌了。

    江晚吟瞥了一眼那晕成一片的信纸,抿了抿唇,却没太在意:“这信既是悄悄送的,想来里面的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伯府阴私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被当枪使了,毁了未尝不是件好事。且若是要紧事,那人必定还会再送,不必着急。”

    “娘子说的是。”晴翠一听也颇觉有理,“那这信……”

    “且留下吧。”但江晚吟毕竟还是留了心,疑心是嫡母或长姐又使了什么计策,便打算待会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思来想去,江晚吟沐浴完,便起了身去了正房,打算一探究竟。

    此时,宴罢后,江华容便同顾氏一起回了正房里,悄悄叫请来的白神医诊治。

    诊了脉后,白大夫沉吟许久,微微点头:“大娘子虽伤了身,但年纪轻,尚有得救。像您这样的,上个月我刚施针治好一例,就在葫芦巷里,周姓人家。”

    看了这么多大夫,这还是头一个如此笃定她有的治的。

    “当真?”江华容险些喜极而泣,“只要您能治好我的病症,需要用什么药,付多少诊金都不成问题,事成之后,另有重金答谢。”

    顾氏自然也是打听到了这白大夫从前治好的病例才敢请他来的,闻言亦是喜不自胜,可她到底经的多了些,也要更镇定些,安抚江华容道:“你这病需静养,切不可如此大悲大喜。”

    “阿娘,我是高兴,你不知我盼着这一天盼多久了,终于,终于…………”江华容哽咽。

    顾氏何尝不知道,也觉得艰辛,说罢,她又拉着白大夫一一询问了如何诊治,如何补养。

    送走白大夫后,江华容眼角的喜色才慢慢压下来,但唇角仍是翘的,已然想见了日后的无限风光。

    顾氏瞥了她一眼,敲打道:“纵然有的治,你也不可掉以轻心,先前净空的事你又忘了,这日后我看你还是多借着回府探病的名义来看我,在府里诊脉,我方能放下心。”

    “可这样,阿娘你岂不是要装病?”

    “只要你能好,装病又算什么,不过忍一时罢了。”顾氏嗔怪道。

    “阿娘……”江华容埋在她怀里,难得生出一丝愧意,心口的巨石落地之后,她忽然又想起来另一桩顾虑,“我的病算是稳妥了,但此事没完,还有一事尚且不明,阿娘可还记得我先前让你去查裴时序尸骨的事,他在青州还有个未婚妻,你可曾查到线索了?”

    “我正想同你说,昨日派去的人刚刚来了信,说是查了小半月却一无所获,裴时序户籍上的住址早就没了人住,是个空巷,他那未婚妻更是闻所未闻,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无从查找。”顾氏也觉得头疼。

    “那姓裴的不过一个小商户,做点小本生意,我当时听他说他只有一个亡母,恐怕日子过的十分艰难。想来,他那未婚妻定然也是个没名姓的,依我看,找不着不如便算了。”江华容迟疑着道。

    “斩草须除根,这女子既能不远千里来收拾,料想是个情深意重的,难免不会追查下去,隐患不除,迟早会惹出祸来,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给咱们来上一口,我看还是得查下去。”顾氏摇摇头,觉得她还太年轻。

    “可青州本就多商贾,一个小商户如何好查下去,兴师动众又恐会惹人注意,这该如何是好?”

    顾氏亦是在思索,正巧这时候,女使进来通禀:“夫人,小娘子有事来求见。”

    江华容这会儿得知自己有了治,哪里还想见江晚吟,推说道:“不见,说母亲睡了,让她回去吧。”

    “且慢。”顾氏却摇头,:“快叫人进来。”

    “阿娘,你……”江华容不解。

    顾氏却幽幽地道:“容娘,你忘了,这江晚吟虽长在庄子上,一无所知,但她舅父正是青州数的上名的商贾,咱们对青州不熟,他们对青州可是了如指掌,这种人虽卑贱了些,却确实消息灵通,又不必兴师动众,刚好为我们所用。”

    进了门,江华容顿觉有理,虽不情愿,还是叫了江晚吟进来。

    江晚吟原本是想问问送信的事,她尚未开口,顾氏却先了她一步,聊起了她舅舅:“阿吟,从前我外祖同你阿娘的外祖原是堂兄弟,后来你外祖迁往了青州,才渐渐远了,我记得你舅舅是青州有名的布商,如今布行的生意如何?”

    “尚可,不过是维持些祖宗基业罢了。”江晚吟不知她为何这么问,怕她打起舅舅的主意,故意藏了拙。

    “林氏在青州已绵延数代,想必一定对青州上下十分熟识吧?”顾氏又问。

    “行商之人自然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江晚吟见嫡母似乎有话要问,便直说道:“母亲可是有事要找我舅父?”

    她一开口倒叫顾氏被动了些,顾氏干笑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恰好知道你舅父在青州有些根底,想叫他帮忙查个人。”

    可伯府这些勋爵之家对商户一向十分鄙夷,竟也会有求他们的一日吗?

    “是何人?”江晚吟有些不情愿,她并不想让舅父去趟这趟浑水。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商户,姓裴,名……”顾氏一时想不起来。

    江华容连忙补道:“时序。”

    “对。”顾氏笑了一下,“就是他,瞧我这脑子,记性是越来越差了,你可有空同你舅父说一声?”

    “谁?”

    江晚吟原本垂着的眼骤然抬起,掌心也猛然抓紧,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

    “……裴时序。”江华容重复了一遍,“怎么,你认识他?”

    ===真相(难道便该眼睁睁的坐视吗(...)===

    上一章微修过逻辑,

    不考据的不用重看

    江晚吟何止是见过,那是她相处了数年,如兄长一般的人,

    亦是她的未婚夫,

    本应当同她执手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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