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的确有些奇怪。”慕北打量着四周,整片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幽谷悄无声息,安静得似乎有些诡异。胡桃抬手掐了一个法诀,她手臂微垂,一柄赤红色的权杖旋即浮现出来,神情略显凝重。
“小心些,这里……可能出了些意料之外的状况。”
“难道有人入侵了生死边界?”慕北震惊道。
“不可能。”胡桃摇了摇头。
“能在这里引起异常的,只会是故去的魂灵。”
“亦或是……魔神残念。”
“天地有规则,阴阳有秩序,但在生死边界上,这种秩序被无限地削弱了,这个地方,并不属于神明的掌握之内。”
“即使是神明……亦无法将目光投射至此。”
胡桃攥紧手中权杖:“不然,我的神之眼,也不会是在离开这里之后,才出现的。”
“等等,小心身后!”
慕北悚然一惊,猛然回头,在她的背后,那团氤氲的雾气之中,一道黑影陡然朝她扑来,几乎一瞬间便要冲进她的体内,却被胡桃挥动权杖,赤火升腾,将其击退。
吼!
那团被赤火焚烧的黑影痛苦哀嚎,隐约可以辨认出其中略显扭曲的人脸。
“这……灵魂之中沾染的,果然是魔神残渣的气息?”
“而且那种极端恶劣的魔神……”
胡桃梅花瞳中泛起些许火光,她双掌合十,将权杖横于指间。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急急往生,莫罔他顾。”
“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随着少女的咒语念出,那痛苦哀嚎的魂魄渐渐变得冷静下来,他灵魂之中缠绕的魔神气息被赤火烧尽,那亡魂似乎露出感激的笑容,冲着胡桃微微一拜,旋即便消散了。
“胡桃?”
慕北看着那注视着亡魂消散的少女,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精致的梅花瞳中,涌现出些许罕见的怒火。
“慕北,你带着老人家退到入口,等我回来!”
“老人家,你放心,你的孙女,我会带她来见你!”
她提起权杖,朝着深处冲去。
“大人?!”
“胡桃!”慕北急声唤道,但少女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身影早已没入弥漫的雾气之中。
“华!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华!”
“慕北小姐?出什么事情了吗?”
“遇上大麻烦了……”
慕北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迅速告诉华。
“被侵蚀的亡魂?”
华沉默了片刻,很快便出声道:“很抱歉,慕北小姐,你不能使用英桀之力,你的心湖已经凝冰,如果此时动用英桀的力量,导致心湖破碎,你的炼心,会彻底前功尽弃,想再次凝聚心湖,难如登天。”
慕北咬紧牙关:“难道……我就要在这里等着吗?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去拼命吗?”
“这算什么炼心?我无法接受!”
这是慕北,第一次向华质疑炼心。
“你的那位朋友,既然敢孤身一人闯入深处去,想必有她的把握,慕北小姐,你为何不肯多给她一些信任?”
“我就是太清楚她的性格,才更加知道,面对这样的事情,无论她有没有把握,她都会去做。”
“就像她推销往生堂的生意那样……无论别人是否愿意,她都会去尝试,她说过,只有去尝试了,才知道是否能够成功。”
“慕北小姐……”
“抱歉了华。”
“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期待了。”
慕北蓦然回头,望向老人:“老人家,我要去帮她,你且退回去,请一定要相信我们。”
“你的孙女,小柳儿,我们会带她回来。”
老人呐呐无言,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女,突然出声道:“大人,还请千万保重。”
“如果实在不行,老朽也便认了。”
“老朽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不能再因为一己之求,牵连到二位大人。”
“放心。”慕北露出笑容。
“我们,可是很强的。”
生死之边界的深处,原本明亮天光笼罩下的幽谷,此时此刻却盘踞着漆黑的阴风。
古老的祭台上,微弱的光亮犹如残烛一般在风中摇曳,几十道孱弱的亡魂聚集在一起,躲避在微光之后,艰难地抵挡着阴风的侵袭。
“怎么办?”
“往生之路,被那家伙彻底封死了。”
“走出去的同伴,不是被它吞噬,就是被它的力量彻底将灵魂侵蚀。”
“谁来救救我们啊……”
亡魂们无力地喟叹着,哀求着。
“都且住口吧。”亡魂之中,有一位老妇人陡然出言。
“诸位都是有执念在身,方才驻留于此间,不忍离去,期盼与亲友能够有再见之时,老身亦如此。”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遭此劫难,又何必怨天尤人?”
“最坏,也不过魂飞魄散,再难往生。”
“那恶鬼欲噬吾等魂魄,老身便要拼死坚持到最后一刻,就算是魂灭,也要崩碎他一口牙下来,好叫它知晓,璃月人,死亦不可欺!”
老妪铿锵的话语,让众亡魂彻底沉默不语,他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看着面前在阴风中不断虚弱的烛光,陡然低喝。
“阿婆说得对。”
“想杀老子,你也别想好过!”
“可惜,等不到再见吾妻一面了。”
“不过……为了不让吾妻受苦,在下……也要拼尽全力。”
“哈哈哈,命可断,魂可绝,璃月人的气节,绝不能向恶鬼屈服。”
原本虚弱的烛光,在众魂的怒喝声中,似乎隐约再次焕发光彩。
但陡然之间,阴风大起,刚刚涌起的烛火,被瞬间扑灭。
“起!”
就在众亡魂准备拼命之时,一抹纤影,从远处急掠而来,她手持赤红权杖,挥动蝶火,将扑面而来的阴风,尽数挡在身后。
“别怕,有本堂主在,不会让它伤你们分毫!”
“你是……往生堂之人?”
老妪注视着少女头上戴着的那只棕色宽沿帽,微微震惊。
“听说老胡前些年已经走了,你是他……”
“我叫胡桃,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老胡是我爷爷,他是第七十五代堂主,是我亲自送走的。”胡桃攥紧赤火权杖,微微侧眸,梅花瞳之中有火光叠燃。
“现在,他不在了,轮到我来送你们走了。”
“该上路了,跟紧我!”
“这条往生之路,可不好走,别跟丢了!”
少女一杖横前,劈开风暴,蝶火在周身升腾,庇佑着众亡魂,走下祭台,在那汹涌的阴风之中觅路前行。
“对了,你们之中,可有一个名叫小柳儿的姑娘?”
众亡魂面面相觑,老妪摇了摇头:“没有。”
“是么……”胡桃看着在身侧拍打着翅膀的引魂蝶,沉声道:“这里还有其他魂魄吗?”
“那恶鬼不断侵袭,先前有不少亡魂承受不住磋磨,离开庇佑,被其摄去,如果胡堂主说得那小柳儿还幸存,或许在阴风中的某处抵挡着那恶鬼侵蚀。”
“原来如此。”胡桃眸光格外凝重。
“我先送你们去往生台,那魔神残渣就算力量再强,也不敢轻易触碰往生台。”
“都跟上!”
往生台的距离并不遥远,但在阴风的侵袭下,胡桃行走得极其艰难。
梅花瞳少女胸口微微起伏,不断喘息着。
“起!”
她陡然低喝,权杖上燃烧的蝶火再次升腾而起,温暖着所有亡魂的灵魄。
“胡堂主?你还好吗?”
“胡堂主?”
“无碍。”胡桃只是急促地回了两个字。
只有她自己清楚,即便是拥有神之眼的力量,持续不断地燃烧蝶火,对她的身体负荷也极为严重。
但饶是如此,她却从未升起过放弃或是后退的念头。
“这是我的契约。”
“我会永远履行下去。”
“直到我走的那天来临……”
“老胡,瞧好吧,我会跟你一样,笑着离去。”
“我会把你跟我说得每一句话,一字不漏地教给下一任堂主!”
“在那天到来之前,我绝不可能倒下!”
“枪开黄泉路!”
“蝶引来世桥!”
“蝶火!起!!”
第115章
赤心蕴蝶火起,弓掌破鬼神
“胡桃!”
当慕北抵达边界深处时,便看到漫天阴风几乎将视线尽数遮蔽,但即使如此,那抹宛若赤蝶的火光依旧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这股气息……”
阴风内蕴含的黑气,散发出的波动,慕北格外熟悉,果真是魔神的气息。
跟那黑云暴匪所控制的力量一般无二。
但此时此刻,盘踞在生死边界上的,赫然是一尊属于真正魔神的残魂。
甚至还具有清晰的自主意识。
凄厉的鬼嚎声从那阴风深处响起,胡桃举着赤火杖,猛然抬起头,只见到远处席卷着黑气的魂魄嘶吼着朝她扑来。
“你们小心!”
胡桃低喝一声,蝶火陡然升腾而起。
她仅凭一人之力,不光要抵挡阴风侵蚀,还得分神击退迎面袭来的魂魄,炽热的蝶火耗尽又重燃,少女的脸色愈发苍白,但那双梅花瞳中却挟裹着强烈的执念。
“快了,再坚持一下。”
“再一下!”
一道恶魂冲破胡桃的阻拦,直接朝着她身后的亡魂撕咬而去,被少女伸手揪住魂尾。
“你给我……走开!”
胡桃奋力将那张牙舞爪的恶魂抡了出去,但她的手心却被污浊的黑气沾染,赤火不断焚烧,方才将其净化。
难以压制的疲惫和困乏感几乎要将她的脑海淹没。
“胡桃?!”
身后,慕北的大喊声,让她的意识微微一振。
“慕北,你别过来。”
胡桃厉喝道:“这里的阴风会迷人心智,被魔神侵蚀的魂魄对普通人和亡魂来说极其难缠,你没有对付它们的手段,站在原地不要乱动。”
“起!!!”
少女本就苍白的双颊上,浮现出一抹略显病态的红晕,蝶火再次熊熊燃烧。
慕北心急如焚,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踏入阴风,她会受到怎样的影响,根本难以预料,如果贸然进去,说不定会成为胡桃的负担。
负担……
慕北脑海里不断地徘徊着这个字眼。
这就是身为凡人的无力。
所谓的武技、身法、技巧……
在绝对的力量,在魔神的面前,根本毫无作用。
凝冰的心湖微微颤抖,慕北攥紧双手,死死咬住下唇,她的目光,注视着那抹在黑暗的阴风中摇曳的浴火身影。
“华……”
“慕北,你真的要做出决定吗?”
“我之所以选择炼心,是为了掌握更强的力量,去做更多我想要去做却无力做到的事情。”
“你说过,心湖破碎,再次凝聚的希望很渺茫,但终归还是有的。”
“可是……她若是死在我的面前,还能有希望再活过来吗?”
“……”
少女深吸一口气,蓦然踏出一步,周围的阴风瞬间将其长发扬起。
“你们,只是相识不过数日的朋友,为了她,你宁可选择放弃未来吗?”华喃喃低语,似在询问。
“放弃未来么……或许吧。”
慕北慢慢踏入阴风笼罩的天地间,循着那抹微弱的火光,径直向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