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慕北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在被这冰棺封存之下，那触感竟仍与常人无异。“小忘。”
她仍记得在永恒轮回内，那个情愿为她背负璧君之名的傻瓜，直到最后一刻到来之时，却仍然竭尽全力，向人们低头叩首，为她争取信与愿的笨蛋。
“睡吧……”慕北轻轻摩挲着她的面庞，眼神泛起些许愧疚与温柔。
“这次，姐姐一定……”
“一定会保护好你。”
“保护好这个世界。”
她艰难地将手指抽离，旋即……缓慢地拾起了那顶闪烁着光彩的六色王冠。
王冠并不沉重，但慕北拿得格外艰难。
将其捧在手心，慕北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枚冰神之心镶嵌在内，奇异的光芒氤氲而出，那种五彩斑斓的绚烂转瞬即逝，最终却化作了纯白色的王冠。
。
看着这顶王冠，慕北眼眸低垂，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当年踏足天空岛，却陷入幻阵里的画面。
那时的她，为了打破幻阵，选择自我了断，选择与那些似幻非幻的过去彻底告别，以此唤醒了那柄藏锋的救世之剑，并得到了爱莉希雅的刻印。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自己找到了属于她的，也理解了何谓。
然而，如今回首望去，那时的她，根本就远远没有承担其那份意志的资格。
那个名叫凯文的男人。
逐火十三英桀之首。
想想自己竟在爱莉希雅被带走的那刻不顾一切对他放声怒斥，慕北竟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哪怕有任何别的选择，那个男人……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爱莉希雅被碰到分毫吧。
“救世……”
“从来都不是想要拯救世界，才会去握住那柄剑。”
少女喃喃自语，她闭上双眼，缓缓将手里的王冠戴在头顶。
“而是……当你握住那柄剑时，才会明白……”
“你想拯救的，是怎样的世界。”
花靥璧君的披风与少女光洁的眉心上，那燃着光焰的大剑印记缓缓浮现，慕北双眸微阖，她伸出手掌，五指虚握，可那柄剑刃却未曾随念而出。
但慕北并未动摇，因为她知道，这一刻，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为她逆转时间的伊斯塔露与背负璧君之名的小忘。
那为她划破黑夜的空与点亮漫天繁星的荧。
那为她指引前路的帕尔与填补空洞的莱茵。
那为她向天拔剑的影与献上神之心的阿冰。
只是因为单纯相信她，相信她可以做到，坚信她一定能做到，便毫不犹豫献出了生命。
而她……
现在要带着她们的信任。
继续向前出发了。
踏上……那条只属于她的救世之路。
炙热的炎剑印记缓缓消散，那代表着救世之铭的印记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眉心处逐渐凝实的纯白王冠印记。
一柄崭新的大剑落入慕北的掌中，在她睁开双眸的那一霎那，五指陡然攥紧，璀璨的白光瞬间席卷巨剑锋刃。
少女蓦然挥动巨剑，她眸光落在剑身之上，曾经挥动光焰大剑时那种若有若无的晦涩感，如今彻底烟消云散。
“这，便是我的之铭么？”
她的体内，此时此刻，充斥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即便是再次对上天理，慕北也自信不会再落入下风。
但若是想要彻底击败，甚至杀死祂，恐怕还需要彻底激活的权能。
“世界的……全部认可……”
再次回到稻妻的神樱树下时，慕北只看到八重神子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神子……”
“对不起。”
八重神子回过头，看到少女头上那纯白之冠与手中紧握的崭新巨剑时，含着淡淡哀伤的狐眸中，流露出些许欣慰。
“你不必向我道歉。”
“从我让你去找她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她抬起头，望着那因雷鸣轰响，尚未散去，仍旧高悬于世人头上的阴云。
“毕竟，以殿下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再正常不过了。”
“她……已经忍了五百多年。”
“终究，还是……”
八重神子低头笑了笑：“好了，伤感的时间……也该结束了，是时候开始正事了。”
“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吧，慕巫女。”
“嗯。”慕北轻轻点头。
两人并肩站在神樱树之前，八重神子取出神楽铃，轻轻摇晃了起来。
“慕巫女，在你踏入神樱之后，抵达世界树之前，天理是无法察觉你存在的，而一旦你进入世界树的范畴，那位存在恐怕会立刻洞察你的意图。”
“所以，你必须在神樱庇护的范围内，尽可能唤醒那尊的力量。”
慕北攥紧了手里的剑：“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八重神子抿唇一笑：“那便去吧。”
“是成是败，世界的未来，皆系于你身。”
“慕巫女。”
“出发吧。”
慕北轻轻触碰树干，便感觉到无形的吸力传来，她旋即被扯入一片感知虚幻的时空之中。
光怪陆离的湍流在周遭弥漫，一眼望去看不清边际，与记忆中的地脉之景异曲同工，却显得更加恢宏壮观。
少女纵身一跃，在湍流中穿行而过，信手轻抚，脑海中便有些许画面浮现而出。
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岛屿，安静祥和的村庄里，袅袅炊烟伴随些许欢闹的人声。
“剑羽大人，是剑羽大人来了！”
戴着斗笠，脸上留有刀痕的男子随意挥了挥手，让身后跟随的人们，将携带的物资放进村落，旋即弯下腰，伸手抱住一个扑过来的小男孩，旋即哈哈大笑。
“哟，小家伙，我记得你，又长高了。”
男孩被他用凌乱的胡渣剐蹭着，哇哇大叫，却也不客气伸手捏着他的脸。
“剑羽大人，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这些流落的难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面对村民们的感谢，男子扭头看向他们，向下扯了扯斗笠，轻轻笑了笑。
“无需谢我。”
毕竟……当初的我，也是被她这样拯救的。
慕北有些失神，当年初至稻妻时，救下的那个小男孩，教给他太虚剑诀，给予他剑羽令，想不到，他如今也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吗？
“北姐姐。”
声音从背后传来的一刻，慕北蓦然回首，却看到那脸上留有刀疤的男孩站在那里，微笑着看向她。
“阿……阿酉？”
“幻境还未解除，你怎么会……”
下一刻，慕北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男孩的身形格外虚幻，仿若流光所化，完全不似真人。
“因为阿酉……是的愿望化身。”
男孩脸上洋溢着稚嫩而纯粹的笑容。
“在这片神樱庇护的地脉中，虽然本体被认知的假象所欺骗，但的愿望，不会受到幻境的影响。”
“北姐姐……你拯救了，拯救了。”
“今后，也一定会去拯救更多的人。”
“只是一个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这份愿望，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阿酉希望你可以收下，只要能够帮北姐姐走得更远一步，阿酉便心满意足了。”
男孩缓缓上前，主动拉起了慕北的手。
慕北恍惚间，却看到他的周围，浮现出些许身影，那些眼神明亮，却衣衫褴褛的孩童，那些曾被她拯救，视她为希望的孩子们。
他们簇拥着她，在光影的湍流中快速穿行，直至神樱地脉的尽头。
慕北回过头，看着他们停留在身后向她挥手。
“北姐姐！要加油呀！”
“你一定会胜利的！”
“打败坏人！”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朝着他们用力点了点头，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我会的。”
她蓦然转身，跃入更深的地脉之中，头上那顶纯白的，却隐隐变得更加耀眼。
……
神座星天之下，双瞳森白的男子看着眼前失去主人的深紫色王座，光芒虽然黯淡，却依旧气势凛然。
“？可惜，这个世界不需要桀骜不驯的王。”男子抬手，便想要将王座摧毁，可就在这一刻，他的眼神陡然一顿。
“有意思，封印被破坏了，那个女人，莫非自杀了？”
“还是说……到了现在，仍然想要试图唤醒那份力量？”
“若是如此，我倒想看看，你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
踏入世界树的地脉之内，慕北顿时感受到了一种压抑的气息，周围的湍流也显得暗沉了许多。
但她并未有任何犹豫，反而加快了速度。
而很快，她触碰到了另一道熟悉的愿。
傍晚，温馨的小屋内，扎着红色马尾辫的女子眼眸微垂，她的瞳孔似乎比常人显得黯淡许多，只能勉强视物，此刻正努力安抚着面前哭泣的孩子。
“伊露莎姐姐，他们笑话我是小瞎子，还说我们这里是残废窝，还骂你……说你是……是……”
“好啦。”女子轻轻俯身，揉了揉他的脑袋。
“明天我回蒙德城，去找骑士团，狠狠教训一下那群流氓，琴团长大人一定会给我们主持公道。”
但孩子们很明显没有因为她的话语感到高兴，骑士团固然会出面说教那些家伙，可却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伊露莎姐姐……”旁边，一个低着头的小女孩，她坐在轮椅上，裙下看不到双腿，此刻悄声呢喃：“我们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只是你的拖累。”
“我们，是不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才不是，你们绝对不能这样想！”女子猛地摇头，深深吸了口气。
“天生残疾，这是命运对我们的不公，但这绝不是我们放弃自己的理由！”
“上天越是苛责我们！我们就越是要努力活着，活得更好！让它看看，我们绝不甘心屈从于它的安排！”
孩子们都陷入了沉默。
女子突然笑了，声音变得异常轻柔。
“你们知道吗？姐姐我从前，眼睛也看不见的时候，我的哥哥，他很照顾我，比我照顾你们时，还要用心一百倍。”
“我们是从异国他乡流浪至此，是他拼了命赚摩拉养我，而我除了拖累他，甚至帮不了他一点忙。”
“可是，直到他……走得那一刻，他都没有放弃过我这个瞎子妹妹。”
女子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声音却愈发洪亮。
“但正因为如此，他离开之后，我才更加坚定要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哥哥他到死都没有选择放弃我，我又有什么资格放弃我自己？！”
孩子们怔怔看着她。
女子弯下腰，将他们紧紧抱在怀里。
“与不公的命运相抗争，这是人刻在血脉里的本能，当风花盛开，自由便到来，蒙德古往今来的传承不正是如此么？”
“姐姐永远不会放弃你们。”
“所以……请你们……也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好吗？”
慕北轻轻闭上了眼。
“那只红色的摩拉袋，伊露莎始终带在身上。”低低的女声，从她的身后响起。
“很多人不理解伊露莎这样做的理由，可是伊露莎知道，只有这样，伊露莎才能咬着牙，克服面前的一切艰难困苦。”
扎着红色马尾，双眼蒙着白色绸缎的女孩走到慕北身旁，乖巧地挽住她的胳膊。
“你……不，她早就知道，她哥哥的事情了吗？”慕北低声问道。
“是呀，毕竟……那个时候的慕北姐姐，连撒谎的语气都显得很笨拙呢，伊露莎可是很聪明的孩子，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女孩笑着回答。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本可以救下他的。”
“但这并不是慕北姐姐的错，不是吗？那是哥哥他……自己的选择，况且……如果不是慕北姐姐，等不到哥哥回来的伊露莎，恐怕早就随着哥哥一起离去了吧。”
女孩轻轻握住慕北的手。
“是你拯救了，也让我就此诞生。”
“而今，我将为你驱散前路上的迷雾与阴霾，以此愿，为你的风引，请带着我的祝福，走得更从容些吧。”
微风渐起，女孩的身影化作点点流萤，飘散进慕北身前那暗沉的湍流深处。
看向那逐渐被照亮的路途，慕北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眼神氤氲着复杂的情绪，旋即，那一丝丝复杂便化作坚定，填满了她的双眸。
那她头上的王冠，也变得愈发璀璨。
随着不断向深处而去，前方的风引逐渐变得若隐若现，慕北意识到了不对劲时，迎面陡然有一阵猛烈的湍流袭来。
慕北陡然挥舞剑刃，抵在身前，才堪堪止住那股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