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可是,表姨啊,你不太聪明。”胡轻侯看着刘婕淑,真心地道:“兖州在我的计划之中至关重要。”
“是什么计划,我现在不能说给你听,你知道的太多,对你未必是好事。”
“你只需要知道,我必须百分之一百掌握兖州。”
“可是……”
胡轻侯道:“可是,这兖州的门阀士人不服我。”
“这兖州的百姓也?不服我。”
“我想要有个听话的兖州,就必须用鲜血清洗兖州不服从我的人,以绝后患。”
“这不是人性,这不是善良,这是政治。”
胡轻侯笑着对刘婕淑道:“若是不杀了?这些门阀士人,或者只是杀了?他们中的个别?人,我如何展开集体农庄?”
“这土地是兖州门阀士人的,他们凭什么让我种地?”
“若是我与洛阳门阀产生了?纷争,这些兖州门阀士人会不会抓住机会背后捅我一刀?”
胡轻侯微笑:“我必须杀光兖州门阀士人,杀光不服我的百姓,杀光刺头,才能有一个平静的听话的兖州。”
“这就是政治。”
“没?有什么高大上的仁义?,没?有救命于?水火,这就是简简单单的丑陋的政治。”
胡轻侯盯着发呆的刘婕淑,道:“我的真实计划比这更?加不堪,却不能此刻就告诉你了?。”
刘婕淑怔怔地看着胡轻侯,在真定县见到胡轻侯的第一日,她就发觉这再也?不是她认识的善良老实温柔地胡大丫了?。
可是为什么胡大丫会变得如此的不像……人……
刘婕淑慢慢地道:“你……不像是……女?人……”她终于?加了?一个“女?”字,没?有将胡轻侯归入禽兽之类。
胡轻侯笑着,很清楚刘婕淑的眼中她不是人。
但她没?想与刘婕淑谈“人”是什么,只是顺着这个话题谈“不像女?人”。
因为这个话题迟早要展开,因为必须让刘婕淑多少知道一些为什么她的身边有这许多杰出的,不像女?人的女?人。
胡轻侯慢慢地道:“崇尚力量;喜欢金钱;有野心;想要登上高位;想要掌握他人的命运;想要让天下人听见自己的声音;想要千百年?后依然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胡轻侯看着刘婕淑,认真地道:“这些不是男性的权力,是人的权力。”
“这世上不是只有男性才有资格追求权势,追求金钱,拥有野心,想要名流千古的。”
“女?性不是必须温柔善良,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必须美艳动人,不是必须有母爱的。”
“对,就是那为了?孩子可以不顾一切,徒手爬上悬崖救孩子,抬起几?千斤重的车子救孩子,为了?孩子可以做任何事的,‘为母则刚’的母爱。”
胡轻侯一字一句地道:“母爱同样不是女?性必须具备t?的品质。”
刘婕淑惊恐地盯着胡轻侯:“母亲怎么可以不爱孩子?”
胡轻侯淡淡地道:“为什么父亲可以不爱孩子,而母亲必须爱孩子?”
“为什么没?有人说父亲为了?孩子徒手攀岩救孩子,为了?孩子抬起几?千斤重的车子,为了?孩子做任何事情?”
“为什么没?有为父则刚?”
“为什么世人认为女?人就该将生命放在家庭、孩子、丈夫身上,而男人不用?”
“为什么世人认为女?人为了?救孩子而死就是美德,男人为了?救孩子而死就是孩子不孝?”
“前汉王莽曾经下令处死了?自己的儿子,天下人感动。”
“若是女?人下令处死自己的儿子,等待她的是不是只有‘最毒妇人心’,‘虎毒不食子’?”
“女?人是人,男人也?是人,都顶天立地,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女?人忽然就必须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以不出家门,守规矩为荣,以毫无野心为荣了??”
胡轻侯没?有一丝说笑的意思,认真无比:“所有社会讴歌的女?性独有的美德,母性光辉、温柔善良、细心、体贴等等,统统是社会强行加在女?性身上的。”
“就如同社会强行要求男性必须勇敢和强壮,必须承担保家卫国?的责任。”
“这一切都不是男性或者女?性天生就具有的品德,这一切都是社会违背人性,强加在女?性或者男性身上的。”
刘婕淑茫然了?,脑袋乱糟糟的。
胡轻侯道:“上古时期,男女?都是通过?采野果为生,谁也?不靠谁养活,女?人没?有丝毫比男性地位低。”
“以母亲定部落、定氏族是社会常识。”
“因此上古姓氏多为女?字偏旁,姬、姜、姒、嬴、妘、妫、姚、姞,上古八大姓,尽数包含了?‘女?’字。”
“可见这女?人必须比男性地位低,那是不存在的。”
“男人可以当官,可以贪慕权势,可以有野心,女?人也?可以当官,也?可以贪慕权势,也?可以有野心。”
她微笑着看着刘婕淑,道:“所以,表姨现在理解我的行为了?吗?”
“我就是一个手段残忍,贪慕权势,想要青史留名,想要拥有一切,想要看着无数人跪倒在我脚下的野心家。”
“若是我是男子,表姨想必早就看出来了?。”
“杀贼,当官,建立威望,安抚百姓,威慑不服,杀人立威,联合宦官,屠戮士人,这些哪一项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子做的事情?”
“只是在表姨以及无数人眼中,从来不觉得一个女?人有资格走上政(治)舞台,所以才会觉得怪异无比,不理解胡某在做什么,不清楚胡某是不是疯了?。”
胡轻侯淡淡地道:“若是换成一个男子杀了?兖州门阀士人,那些人敢派人破坏规则行刺吗?”
“他们只是以为胡某是女?人,是胡乱做事的疯子,杀了?不犯规,胡某也?不敢报复。”
“如此而已。”
胡轻侯看着双眼发直的刘婕淑,笑道:“政治对表姨而言太遥远了?,表姨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杀人立威,为什么要杀光了?兖州的门阀。”
“我们换个表姨熟悉的角度。”
“普通人家,女?性温柔贤良淑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恭恭敬敬地站在丈夫和公婆身后伺候,对丈夫一家噤若寒蝉。”
刘婕淑缓缓点头,这就是她的常识。
胡轻侯笑道:“这不是男性的威严和资格,也?不是女?性的本分,更?不是男女?的特?征,而是权势的力量,权势的特?征。”
“那些入赘到女?方?家中的男子,难道就不是温柔贤良淑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恭恭敬敬地站在妻子和岳父岳母身后伺候,对妻子一家噤若寒蝉?”
“那些门阀贵胄家中,那些贵女?的身边就没?有战战兢兢,目不斜视的男仆了??”
“你只是被社会的舆论和习俗引导,迷住了?眼睛,习惯了?看到女?人没?有权力,女?人靠容貌获得生存资料,便以为这就是女?人的本分,以为女?人追求权势就是错的,以为女?人与男人一样杀戮就是错的。”
胡轻侯淡淡笑着:“这不是表姨的错,这是社会的错。你只是浅薄无知,没?有看清真相。”
“浅薄无知”四个字有些伤人,但这是胡轻侯想到的最温和的能够说明问题的词语了?。
“所以,不是我‘不是女?人’,不是我身边有这许多‘不是女?人的女?人’,而是我和她们想要为了?自己而活。”
胡轻侯没?指望一次就让刘婕淑理解她的思想,她只是想要刘婕淑不把她当做疯子。
她可以无视世上所有人把她当做疯子,却不能无视一直拿她当亲人真心关心的刘婕淑的感受。
刘婕淑盯着胡轻侯,心中混乱,既听不懂胡轻侯说的话,也?不觉得这些话有道理,胡轻侯的言语与儒家思想差距太大了?。
但是,她多少有些理解胡轻侯的言行了?。
假如将胡轻侯当做男孩子看,这杀人如麻就可以看成勇猛,这屠戮门阀可以看成铁血,这镇压百姓可以看成酷吏。
虽然“酷吏”不是好词语,但是尚且在刘婕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了?。
刘婕淑定了?定神?,问出了?一个心中存在了?许久的疑问:“你为何懂得这么多?为何不像其他女?孩子天真?”
胡轻侯笑了?:“我看上去比同龄人的思想更?有深度?”
“那是因为我穷得要死,饥寒交迫,不能踏错一步。”
“那是因为自从我睁开眼睛,书中‘仁慈善良的百姓’个个如狼似虎,我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那是因为我身处险境,四处皆敌,纵然高床软枕,依然夜不能寐。”
胡轻侯淡淡地笑,以为她不想做个温柔善良的小?仙女??她当然想啊。
可是看到流民如禽兽,看到官员门阀禽兽不如,她才知道温柔善良在一个动荡年?代不值一提。
这个狗屎的时代人命不值钱,女?人的命更?不值钱。
在这个狗屎的时代最仁义?无双,宛如黑暗中的星星的刘各在逃亡路上,发现猎户杀了?妻子取肉给他吃,刘各做了?什么?
感动流泪而已。
这个狗屎的时代中,一个女?人想要活下去,要么成为门阀贵族的妻妾,仰人鼻息,不顺眼就被打杀了?,割了?吃肉;要么就成为拿着刀子的恶霸。
胡轻侯在掌握了?一些权力之后就不能稍微温柔善良一些吗?
经常杀人的胡轻侯依然被天下门阀士人、穷苦百姓认为软弱可欺,她还能怎么善良一些?就不怕被人骑到头上拉屎吗?
胡轻侯淡淡地微笑,时代逼迫她走上这条道路,幸运的是她也?喜欢这条道路。
“我是胡轻侯,我有自己的道路。”她微笑着,让那些温柔善良小?仙女?们看看,原来世上还有她这个异类存在,还有一大群异类存在。
……
曹仁回到洛阳,说了?胡轻侯的条件,又拿出了?书信。
“……若有差遣,曹某定然尽力而为。”他恭恭敬敬地对一群门阀士人道。
曹仁家有钱,可是想要当官就艰难无比了?,哪怕曹家曾经有好些长辈借着曹腾的权势当了?官,但是曹高在皇帝面前远远比不上曹腾,权柄更?是差得老远。
曹高连自己亲儿子的官位都不太搞得定,何况族子?
曹仁唯有学曹躁,与士人们搞好关系,不求在他出仕的路上出力,至少不要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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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士人微笑着:“有劳曹子孝了?。”
一转身,士人们就脸色铁青。
“曹仁一定从中赚了?好处!”一个士人大声道,若不是其余人拉着,他刚才当着曹仁的面就要骂人了?。
其余士人纷纷点头,十亿钱!这一定是曹仁和胡轻侯联手开的天价。
一个士人冷冷地道:“曹家就不明白,这是我们给曹家的机会吗?”
谁不知道曹高曹躁一心想要进士人圈子,如今给曹家立功的机会,为什么曹家却不懂得珍惜?
另一个士人冷冷地道:“或许曹家没?有与胡轻侯联手,但是,曹家显然不希望我们与胡轻侯停战。”
一群士人眼神?冰凉,曹家看到门阀士人尽数被胡轻侯杀了?,自然是拍手称快。
一个士人淡淡地道:“胡轻侯的要求,一个都不能答应。”
众人点头,虽然杀了?主谋,杀了?参与的门阀士人都是可以做到的,胡轻侯不清楚谁参与,那么他们大可以将责任都推到死人头上,或者杀几?个仆役冒充。
但这种退让太过?分了?,门阀士人也?有自己的脸面和底线,若是这种程度的条件都答应了?,以后怎么做人?
一个士人冷冷地道:“胡轻侯不是以为她可t?以笑看刺客在京城行刺我们吗?调胡轻侯入京!”
一群士人用力点头,兖州是胡轻侯的主场,他们的各种手段难以施展,但是到了?京城就不同了?,谁怕谁啊。
次日,金銮殿中,一群官员奏请刘洪调胡轻侯回京城。
一个官员道:“陛下欲选天下勇士为西?园八军校尉,此与竞选州牧何其类似?胡轻侯曾有成功的经验,定然驾轻就熟。”
一群官员微笑:“不错,这‘比武定校尉’一事,非胡轻侯不可。”
“吾观朝中官吏,再无比胡轻侯胜任之人。”
“胡轻侯主持‘比武定校尉’,实乃众望所归。”
刘洪看着一群官员,笑吟吟的:“好,就调胡轻侯回京城。”
胡轻侯在兖州杀戮门阀?胡轻侯在京城刺杀门阀士人?
刘洪对胡轻侯的行为非常满意,这简直是超出他的预计的完美啊。
“朕果然是千古一帝。”刘洪对自己的伟大计谋得意无比,往前看一千年?,往后看一千年?,再无一个人能够与他的智慧相提并论。
张让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发毛。
最近刘洪的变化极其的巨大,有种完成了?世上最伟大的计划的模样,他却全无头绪。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刘洪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猜测,这对靠揣摩圣心存在的十常侍简直是坏到了?极点的消息。
张让看了?一眼大殿一角的朱隽,深深感到朱隽没?有胡轻侯来的实在和质朴。
若是胡轻侯在这里,一定分分钟看穿了?刘洪想要干什么,为什么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与胡轻侯相比,朱隽简直就是奢侈昂贵却不实用的垃圾产品。
朱隽注意到了?张让的眼神?,唯有报以苦笑。
孙璋找过?他几?次了?,可近在皇帝身边的十常侍都没?能找出皇帝发生变化的原因,他在京城待了?多久,他怎么能够知道?
朱隽深深地理解了?时代的洪流的力量,他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顺着洪流前进。
……
颍川。
荀氏豪宅,大堂。
众人静静地坐在案几?之后,案几?上没?有酒菜,大堂中也?没?有歌舞。
这是荀氏做出重要决策的时刻。
眼看这铜马朝越来越乱,粮食价格疯狂地向十万一石,二十万一石涨,流民越来越多,豪门大阀对刘洪越来越不满意,天下动乱就在眼前,荀氏必须下注。
“大将军何井、汝南袁氏袁述,我等都已经派人去了?。”一个荀家老者慢慢地道。
其余人不作声,有人皱眉,有人深思。
大家族想要在纷乱的时代延续风光,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分散投资,各个有权势的势力方?都派人加入,如此不论哪个势力最后得势,大家族都会获得成功。
当然,那些投资错误的家族子弟只能成为弃子了?。
为了?家族牺牲,这是每一个门阀子弟的命运,只是有的人一辈子遇不到,有的人一睁开眼睛就遇到了?。
荀彧冷冷地道:“既然都派人去了?,为何还要再议?”
“难道你们觉得当今天下还有其他人可以崛起?”
荀彧冷笑:“当今天下最得圣宠者,莫如大将军何井。当今天下声威最盛者,莫如汝南袁氏。”
“此二处我荀阀皆以派人投靠,复有何忧?”
他笑道:“难道诸位以为汝南袁氏中袁基的机会比袁述大?无妨,郭嘉已经去了?袁基处,数月内必有消息,可知袁基究竟是不是人杰。”
汝南袁氏两兄弟争位,同时下注两个的手段太过?龌龊,荀阀选择了?声威更?大的袁述,但是也?不能完全抛弃袁基,便荀阀中人沉默不言,反复权衡。
……
洛阳。
郭嘉与田丰、沮守闲坐,随意聊天。几?个侍女?在一边伺候。
“你等都有绝世之才,但是袁基只怕不是明主。”郭嘉搂着一个侍女?,肆无忌惮地道,完全不怕被侍女?传到了?旁人耳中。
田丰和沮守皱眉,却没?有呵斥郭嘉。
郭嘉出计谋刺杀胡轻侯,计谋是卑鄙了?些,但是终究是为了?袁基,如今计谋不成,郭嘉被无数士人排斥,眼看在袁基处待不下去了?,田丰和沮守未免有些戚戚然。
郭嘉伸手勾着侍女t??的下巴,不时轻薄几?分,嘴中肆意点评袁基的手下,言语尖酸。
“反之,袁述公子处人才济济,许褚、张非、关翼,世之猛将也?,皇甫高更?是万人敌也?。”
郭嘉赞叹不已,袁基竟然会亏待了?皇甫高,简直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