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我们种?了两年地了,其他事情不会,种?地还不会吗?”“我们做长工也好,自己佃租一片田地也好,只要?我们像在农庄一样没日没夜的干活,难道还会交不起佃租?”
“我们有了余粮就?卖钱,钱存多了就?买地,有了田地我们就?可以当?地主老爷了,再也不用辛苦种?地了。”
狗蛋眼睛放光,同样辛苦种?地,同样从?早忙到晚,为?自己打工和为?了农庄打工怎么会一样?
黑暗中,那四哥满脸通红,手脚发抖,逃跑有很高的成功率,被抓住了也没事,逃跑成功了就?能过上比现?在舒服的日子。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好!我们逃离集体?农庄!”
为?集体?农庄干活一辈子没盼头?,为?了自己干活能够吃香喝辣,这还用选择?
小队的另一个房间内。
一个男子低声与妻子讨论着是不是该逃离集体?农庄。
“……当?然该逃走!”妻子大声道,然后被男子捂住了嘴。
两人小心地静静听了许久,没听见屋外有什么动静,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继续话?。
那妻子低t?声道:“在集体?农庄待着,我们有工钱吗?能够买地吗?”
“以前当?佃农,就?算日子过得再苦,一家人辛苦几十年,总能够存钱买几亩地的。”
那妻子愤愤不平,集体?农庄的社?员就?是不给钱的长工,比周扒皮还要?周扒皮,若是在地主老爷家做长工,就?他们这工作量,工钱起码翻三倍,两年下来他们已经存了不少钱了。
她低声道:“我们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的子孙考虑,我们可以做一辈子没工钱的长工,可是我们的子孙后代?呢?”
那丈夫缓缓点头?:“我们快饿死的时候跟着胡老爷到了冀州,有口饱饭吃,这是大恩,我们一辈子为?胡老爷白干活,我们也认了,可是我们的子孙后代?凭什么给胡老爷白干活?”
那妻子重重点头?,别人“受人大恩,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恩”,自己两夫妻这辈子就?在做牛做马报答大恩了,还有比自己两夫妻更有良心的吗?
那丈夫咬牙道:“就?定了,我们逃离集体?农庄。”
那妻子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两年的牛马生活,天大的恩情也还得差不多了,逃离集体?农庄是应该的。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房间中,一家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个老者低声问道:“都睡着了吗?”
两个儿子一齐道:“没。”
那老者翻身坐起,也不点灯,就?在朦胧的月色中看着两个儿子,低声道:“我们逃离集体?农庄吧。”
“我们又不是心甘情愿加入集体?农庄的,我们是被那天杀的狗贼抢了田地,被逼着加入集体?农庄的,我们凭什么不能逃?”
两个儿子用力点头?,一家人本来有几亩薄田的,又佃租了几亩,过得还算舒畅,忽然被天杀的狗贼强迫没收了田地,逼着进入了集体?农庄白干活,此仇不共戴天!
那老者低声道:“我一直惦记着我家的那几亩地,想着是不是能够拿回?来,现?在看来这辈子也休想了。”
他神情狰狞:“那天杀的狗贼根本没有把人当?人看,不给工钱,还逼着人吃虫豸,吃野菜野草,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残的地主老爷也没那天杀的狗贼凶残。”
“这种?没人性?的狗贼怎么会还我们土地?”
两个儿子咬牙切齿,他们还以为?自己好好干活,集体?农庄看在他们听话?又努力的份上会还了自己家的田地,可两年过去了,压根没有看到一点点集体?农庄会还田地的迹象。
那老者恶狠狠地道:“既然拿不回?我们的田地,我们为?什么要?给那狗贼白干活?”
“我就?是饿死,也不给那狗贼干活!”
两个儿子用力点头?,为?了拿回?自家的田地在集体?农庄免费干活,那叫忍辱偷生,拿不回?自家田地还在集体?农庄免费干活,有种?浓浓的认贼作父和贱骨头?的屈辱感。
那老者压低声音道:“我们一定要?逃离集体?农庄!”
另一个房屋中,一个女子低声道:“真的要?逃离集体?农庄?”
丈夫低声回?答:“什么叫做‘逃’?”
“搞清楚,我们不是集体?农庄的奴仆,我们没有签卖身契的,我们是不收钱的长工,或者不拿粮食的佃农。”
“长工和佃农想走就?走,怎么叫做‘逃’?”
那丈夫对“逃离”二字不屑一顾:“我们一家人是从?兖州被强迫驱赶到了冀州的,这本身就?是官老爷欺压良善百姓,难道官老爷有权力强迫他人为?奴了?”
“若是胡狗官敢我们是她的奴仆,我们就?去京城告御状打官司,皇帝一定会严惩胡狗官的!”
那丈夫的脸上露出高人一等的宽容,微笑道:“我们没有去报官,没有去告御状,已经是我们宽宏大量了,我们离开是理所当?然的,谁敢阻拦?”
那妻子用力点头?,又犹豫了,道:“可是……可是……”
那丈夫不耐烦地问道:“可是什么?”
那妻子低声道:“可是我们的孩子现?在在集体?农庄的学?堂念书,若是离开了集体?农庄,哪里还能念书?”
且不在其他地方上学?堂念书是要?给高昂的束脩的,普通人家哪里拿得出?
只拿得出束脩,又有几个学?堂会收他们这种?平民的孩子上学??又有几个学?堂不是豪门大阀的私塾?
考虑到离开了集体?农庄,孩子就?再也没有书念了,就?是一个与他们一样的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那妻子的心就?被紧紧地揪住了。
那丈夫冷笑道:“一个女孩子读什么书?”
“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读再多的书有什么用?”
他不屑地冷笑,若不是集体?农庄强制小孩子要?读书,而且每个人都没工钱,三餐都是在食堂中吃的,不可能带回?家,他怎么可能让女儿去读书?
做点农活,补贴家里,不香吗?
那丈夫愤怒地道:“记得牛大云吗?他家的儿子七岁就?能在地里干活了,平民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他,还有他的爹,他的爷爷,他的爷爷的爷爷,他的祖宗十八代?,什么时候见过平民的孩子读书能够改换门庭,出人头?地的?
那丈夫冷笑着,集体?农庄中因为?子女能够读书就?笑得嘴角裂到了耳朵边的人都是蠢货。
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平民读P个书?
认识几个字,难道可以种?地更轻松吗?难道地里的庄稼的产量会增加吗?
认识字对种?地什么帮助都没有,早早下地干活,为?家里挣点钱才是最正经最正确的事情。
那丈夫厉声道:“我们离开集体?农庄,回?兖州,在兖州我们有房子,有邻居,有亲戚,找个佃农的工作很容易的。”
“我们有手有脚,还怕饿死了吗?”
“怎么都比在集体?农庄干活强!”
那丈夫想着野菜馒头?、虫豸、大豆饭,心中就?愤愤不平,若是冀州是灾荒,他吃野菜馒头?和虫豸都是应该的,能够活下去就?够了。
可冀州两年粮食丰收,依然给他们吃野菜馒头?和虫豸,这是没把社?员当?人看,他凭什么留在集体?农庄?
那丈夫继续道:“兖州年初粮食价格暴涨,那是因为?去年一年没能种?地,没有收成,粮食价格自然涨了。”
“今年秋收肯定有收成的,粮食价格自然就?跌了,回?兖州怎么都过得比现?在好,至少不用吃虫豸。”
那妻子依然犹豫,女儿识字怎么都比不识字要?好吧?
那丈夫冷冷地道:“我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决定了。”
连续几日,小队的社?员们脸上的神情都不怎么自然,笑容虚假,眼神躲躲闪闪,看食堂的眼神却?专注极了。
某一次在地里干活,那四哥见管事不在,放下手里的锄头?,冷冷地对众人道:“都别装了,我看出来了。”
他冷冷地看着众人,道:“大家都想逃离集体?农庄,对不对?”
一群社?员急忙否认:“胡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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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
“不要?瞎!”
那四哥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道:“一个人想要?逃走是做不到的,遇到了巡逻的士卒怎么办?”
“路上遇到了盗匪怎么办?”
“认识路吗?”
“晚上怎么提防野兽?”
那四哥冷笑着看众人,自从?决定了逃走,他就?仔细盘算怎么逃走,拉着众人一起逃走并不是最好的方式,太吸引人,而且容易把事情闹大。
可是假如这些蠢货毫无计划的逃跑,被抓回?来杀了是他们活该,引起了集体?农庄的警觉就?是大(麻)烦了。
那四哥冷冷地对众人道:“想要?逃走的,就?跟着我一起干!”白痴该带着这群人逃走呢,只要?这群人信了,老实安分了,他一定提早一天甩下众人逃走。
众人沉默许久,互相打量,咬牙道:“一起逃走!”
然后警惕地互相盯着,逃跑这种?大事谁都不能信,尤其是带头?的人万万不可信,天知?道会不会被人半路暗算了,一定要?互相盯着才行。
数日后的某个夜晚,那四哥悄悄起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房门,冒着腰进入了黑暗中,准备与狗蛋汇合。
才走了几步,黑暗中就?有数个人低声冷冷地叫住他:“老四,你?想去哪里?”
那四哥慢慢直起了腰,嘴中满满的苦涩,带着一群人怎么逃走?
他挤出笑容,道:“大家叫上所有人,就?今夜一起逃吧。”
众人恶狠狠地盯着四哥,道:“好!”你?不仁,我就?不义,半路上休怪我们分头?逃走。
次日早晨,林泉得到消息,农庄第?十五小队全队社?员偷走了小队t?的粮食,然后尽数逃离,只剩下一个懵逼的小队长。
林泉盯着瑟瑟发抖的小队长,勃然大怒:“王八蛋!可知?道他们逃去哪里了?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内黄县集体?农庄第?十五小队集体?逃离农庄的消息光速传向冀州兖州洛阳各地,无数官员和管事大吃一惊。
炜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为?什么要?逃?还有比冀州更好的地方吗?”
冀州各个集体?农庄操作了两年,养殖业上了正轨,她已经在计算再过几日能够让所有社?员每过五日就?有鸡蛋吃了,全天下还能找到更好的地方?
珞璐璐都惊呆了:“离开了冀州,他们会饿死的!”
身为?难民的经历深入她的骨髓,想到逃难就?想到饥饿就?想到死亡,实在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逃走,而且是秋冬之际逃走,不怕半路上冻死吗?
想到一群人没吃没喝,坐在雪堆中发抖的模样,珞璐璐就?浑身发抖,这群人是不是疯了?
炜千厉声道:“派军队抓回?来,我要?亲自审问!”
这些人逃走一定是有境外势力在背后支持,究竟是谁?境外势力在冀州的代?理人又是谁?必须深挖,一个都不能放过。
冀州的某个县城中,许银带着一群士卒堵住了两个男子,冷冷地问道:“你?们就?是逃走的内黄县第?十五小队的人吧。”
两个男子坚决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是外地来走亲戚的。”
“我们这辈子没去过内黄县。”
“内黄县在哪里?我们都没听过。”
两个男子很有把握,十五小队的人早已在半路上散伙,各奔东西,只要?他们打死不认,谁能证明他们是十五小队的人?
许银摇头?叹气:“蠢货!冀州境内哪有人可以随意走动亲戚?”
所有人不是在集体?农庄,就?是在军队,哪有人可以自由走动?
一个男子急忙道:“官老爷,其实我们是做生意的,刚才走亲戚,是怕官老爷抢我们的钱财。”
许银笑了:“那么,你?们进货的钱呢?”
两个男子反应极快:“半路上遇到了盗贼,被偷了,所以我们才怕了陌生人,不敢承认自己是商人。”
两个男子谄媚地笑着,只觉这个理由符合人心,符合现?实,完美无比。
许银冷笑:“那你?们的路引呢?”
两个男子脸色大变,该死,做生意要?路引的!
许银厉声道:“来人,抓起来!先打二十大板!别打死了,还要?送去常山呢。”
兖州和冀州的边界处,一家数口人脚下走得飞快。
一个男子低声道:“再走几里地再休息。”
虽然天大地大,他们一家又小心翼翼,昼伏夜行,只走小路,没有道理被官兵抓住,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家人用力点头?,竭力加快脚步。
忽然,身后有马蹄声响起。
一家人大惊失色,左右看看,却?是旷野,看不到一个可以隐藏的地方。
那男子大叫:“快逃!快逃!”众人发力急奔。
数骑从?身后追了上来,妘鹤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他们逃跑,道:“不用追得太紧,让他们逃,等他们筋疲力尽了,我们再下手。”
其余骑兵微笑点头?,就?这片旷野之中能逃去哪里?
妘鹤看着前方一家人中的几个女性?仓惶地奔跑,衣衫凌乱,脚步踉跄,心中轻轻叹息。
她觉得冀州兖州洛阳是平民的天堂,是女人的未来,可是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难道这些人想要?去吃不饱饭,女人被随意卖掉的地方?”
妘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理解为?她终究是门阀贵女,与平民的环境、遭遇、追求,没有一样是共通的,虽然都是人,却?隔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
不过三天,内黄县第?十五小队叛逃的人尽数被抓,一个都不曾逃走。
集体?农庄一整个小队集体?“叛逃”事件,在胡轻侯的辖地内的影响巨大无比,无数官员从?四面八方赶到了内黄县,第?一件事情就?是严查林泉的所有作为?。
炜千毫不掩饰地对林泉恶狠狠地道:“若是你?有欺男霸女的行为?,你?就?等着千刀万剐吧。”
这么严重的群体?叛逃事件,小队长、农庄管事和县令林泉至少有一个在欺男霸女,不然没道理会集体?叛逃。
珞璐璐用力点头?,看林泉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小队长和管事若是欺男霸女,社?员为?什么不找林泉?不是林泉欺男霸女,就?是林泉包庇欺男霸女的小队长和管事。
林泉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都不出来,整个小队除了小队长之外集体?叛逃,搞得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欺男霸女了,不然怎么会集体?叛逃?
在一层层严格的调查,以及对叛逃的十五小队的社?员的反复审问下,众人惊呆了,竟然不是因为?县令、管事、小队长欺男霸女?
林泉抹着湿透的衣衫,长长吁了口气,几乎虚脱。
珞璐璐不屑地看他:“既然你?没错,为?什么这么紧张?”
林泉老实极了:“谁能没有一丝错误?我生怕我做错了什么事情,管事和队长们不汇报,或者不敢汇报。”
胡轻侯看看炜千,笑道:“胡某从?来没有想过是谁欺男霸女逼得社?员集体?叛逃。”
葵吹雪和程昱点头?。
佘戊戌看了一眼炜千,也缓缓点头?。
炜千叹气,其实她也知?道的。
若是小队长、管事或者县令欺男霸女,社?员会集体?叛逃?别逗了,怎么可能。
一个小队中总有人与受到欺(辱)的社?员毫无关系,总有人看到别人受苦受难,觉得与自己无关,总有人觉得就?算别人被(强)奸了,被杀了,只要?不是自己的亲人就?没有必要?管。
一个小队五十个人就?是几十条心,好人坏人懒人烂人人渣都有,怎么可能会每个人都正义无比,因为?小队长、管事、县令欺男霸女而叛逃呢?
胡轻侯淡淡地问道:“问出原因了吗?”
炜千从?厚厚的一叠口供中拿出总结,慢慢地道:“他们集体?叛逃,是因为?觉得集体?农庄太坏了……”
胡轻侯用力点头?:“倒是没有错,集体?农庄在饥荒年是善举,在平年就?是恶政。”
一群人尴尬地看着胡轻侯,良心话?,在粮食满仓的时候给社?员吃野菜糊糊、野菜馒头?、虫豸、鱼内脏,真的是恶政中的恶政啊。
薛不腻小心地看着胡轻侯,道:“老大,集体?农庄的伙食要?不要?改一改?”
“以现?在的冀州的粮仓的储备,让社?员吃黍米饭好像也不是问题。”
她看了看周围的同僚,道:“或者告诉社?员们,大战将起,节约粮食是不得已的。”
众人有人点头?,有人皱眉深思,有人无奈地苦笑。
胡轻侯缓缓摇头?:“不能改,也不用解释。”
薛不腻认真盯着胡轻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