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有贵女摘了一朵花,非要插在李娜的发髻:“这?叫簪花,非第一名不可簪。”闹哄哄中,李娜在诗词上写了落款“李耳”,指使仆役将诗词送去前院。
一群贵女叫着:“对,倒要让他们看看,李家姐姐的绝世诗词。”
李娜淡然笑?着,绝不信有谁能够比自己写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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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云凑过去,低声道:“李家姐姐想要名动天下?”
李娜笑?而不语,“名动天下”四?个字略微夸大了些,她只?想让荆州所有人知道她的才华。
至于像大将军胡轻侯、青州牧刀琰、大将军谋士葵吹雪,以?及大将军麾下一大堆女将女官一般名动天下,她也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豪宅的前院。
许是荆州八大门阀子弟尽数被杀,弘农杨氏以?及跟随弘农杨氏到达荆州的士人尽数出了一口恶气,又得了田亩房屋,宴会?的宾客人人豪情万丈,没有心?思遮遮掩掩,假装现场写诗,干干脆脆地交出了库存诗词。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几乎所有贵公子都?完成了“现场写诗”。
几个被推为评判的门阀士人面对一大堆的诗词,悠悠评定。
“这?首不错。”一个中年男子笑?道。
另一个中年男子也道:“我这?里也有一首不错的。”
一个中年男子看到了一首诗词,一怔,仔细看了几遍,叹息道:“这?是真的好?!”
其余两人听到了“真的好?”三个字,一齐凑过去看,片刻后一齐叹息:“果然是真的好?。”
夸奖“某诗句”写得不错,多半是先看落款在品诗,而这?首诗词是真的精彩到了极点。
“李耳?”一个中年人看落款,对这?个普通,又与“老子”重名的名字毫无?印象,李家有人叫李耳?
另一个中年人笑?道:“当为第一。”
众人点头,只?是普普通通的宴会?写诗玩耍,不牵扯什么利益,与会?的宾客又都?是自己人,没有必要太作弊,就选此人第一好?了。
仆役公布了这?次诗会?的第一名:“李耳,诗词为《春江花月夜》。”
有仆役眷抄了诗词,挂在树上,又有仆役在另一处大声朗读:“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一群宾客一齐赞叹:“写得真是好?。”论气魄,论风格,简直是碾压自己,差距大到自己心?中一点点与之争辩或者?不服的心?思都?没有。
有贵公子一边赞叹,一边羡慕妒忌恨地问道:“李耳是谁?我怎么不曾见过?”
有贵公子大声叫着:“李耳!李耳!谁是李耳?”
宴会?中无?数人互相打量,却不曾见到李耳现身。
一个中年男子皱眉问道:“是谁送来的诗词?”
一个仆役急忙站出来,老老实实地道:“是小人。”他不待询问,继续道:“小人是从后院取来的诗词,奉命送到了前院。”
一群宾客尽数懂了,这?“李耳”多半是后院中的贵女的化名,好?些人皱起了眉头,一个女人冒出来干什么?
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毕竟说着“以?诗会?友”,又公推第一的诗词,一转眼因为对方是个女人就翻脸,实在是过于没品。
一群宾客假装微笑?,纷纷道:“李家出了才女,还请到前面一见。”
李家推迟不得,便遣仆役去后院召唤李娜。
杨素云和一群贵女听闻李娜的诗词得了第一,欢喜无?比:“果然是李家姐姐得了第一!”
“今日终于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有才华的!”
“快去,快去!”
众人簇拥了李娜到了后院与前院的角门处,不敢再向前,只?是躲在门边看着李娜昂首走向前面。
有贵女羡慕妒忌恨:“今日荆州当传遍李家姐姐之名。”
有贵女努力垫脚望着前院的人群,不知道自己最爱的情郎会?不会?因此爱上了李娜。
有贵女愤愤不平,李娜不就是会?写诗吗?有自己漂亮,会?选衣衫,看过很多书吗?
杨素云心?中微微出神?,以?后李娜就是如同胡轻侯般的人物了?
她心?中激情澎湃,弘农杨氏虽然阀主是杨彪,但是怎么看真正的权力都?在杨休手中,杨休是个大气的人,她是不是也能入主朝堂,与天下英雄交手?
想到身为杨氏女,最终只?能与胡轻侯相爱相杀,谱写凄美的爱情故事,杨素云脸上就红了,一颗心?活泼泼地跳动。
前院中,一群宾客看着李娜走近,有人赞叹道:“就是这?个女子写得好?诗词?门阀之中果然处处卧虎藏龙。”这?句话滴水不漏,是褒是贬全看怎么解读。
有人笑?道:“又是一个奇女子。”心?实恶之。
有人冷冷地看着李娜,竟然将自己的诗词比下去了,真是一个贱人。
李娜到了几个评判诗词的门阀士人前,悠悠行礼:“我就是《春江花月夜》的作者?‘李耳’。”
一个中年男子微笑?道:“不错,不错。”
另一个中年男子笑?道:“当得第一。”
一个中年男子看着李娜,只?觉这?个女子态度嚣张,礼仪不周,看到自己在这?里为何不跪下行礼?
自己又是阀主,又是官身,一个小女子看到自己竟然有种?没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感觉,简直是大逆不道!
他大步走到李娜面前,二话不说,扬起手掌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打在李娜的脸上,嘴里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清脆的耳光声中,李娜捂着脸,呆呆地看着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傲然看着李娜,一言不发,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不就是打了一个女人耳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四?周寂静了一秒,一群人奋力挤过来安慰那中年男子,有人道:“江阀主,手上可伤了?”是李娜挨打,不是那江阀主?
你来自火星吗?上位者?打了下位者?,自然是要慰问上位者?了,难道还去慰问下位者??
有人劝道:“莫要生气,我让那李家女子向你道歉。”上位者?打下位者?,那就一定是下位者?的错。
有人呵斥李娜:“不懂事的贱人,还不向江家伯伯道歉!”长?辈打晚辈,一定是晚辈错,没得解释,这?是儒家真理。
有人伸手推搡李娜:“快跪下!”长?辈打了晚辈,晚辈就该立刻跪下磕头道歉,不然就是欠打,打死了你都?不冤。
李娜怔怔地看着周围的人,有些人完全不认识,有些人是她李家的亲友,有些人是她的嫡亲兄弟叔伯,她莫名其妙挨了打,这?些人却没有一个人维护她,尽数都?在责怪她。
她错在哪里?
角门处,一群贵女惊讶极了,t?距离有些远,又有人遮挡,只?看见李娜忽然挨了江阀主一个耳光,不知道其余内情。
一个贵女道:“李家姐姐好?不晓事,怎么可以?得罪江阀主?”
另一个贵女皱眉不屑地道:“李娜以?为写了一首好?诗就可以?蔑视江阀主了吗?真是不知高低。”
杨素云呆呆地望着远处的一堆人,已经看不清被众人围着的李娜和江阀主,她只?觉得浑身冰凉。
一个贵女竟然被当众打了耳光!
这?是礼吗?
这?是门阀士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李娜再怎么做错了事情,也不能当众打她耳光!
而且……李娜做错了什么事?
杨素云一直盯着李娜,李娜什么都?没做,只?是走过去而已,哪里错了?
她心?中冰凉,在前院的男人眼中,女人就可以?随便打吗?
她看着人群中的李家人,李家人为什么不站出来维护李娜?
杨素云听着身边一群贵女责怪李娜一定是没有遵守规矩,不该得罪江阀主,活该挨打等等,只?觉这?个世界比她想象得还要冰冷。
远处,杨休看着李娜,看着一群安慰江阀主的士人,看着杨素云惨白?的脸,召唤仆役,喊了杨素云相见。
“这?荆州是容不下你的。”杨休开门见山。
他盯着杨素云,道:“别以?为我可以?力排众议,任由?女官女将,今日的事情不是李娜挨了耳光,是我杨休挨了耳光。”
事情没有牵涉到什么指桑骂槐,隔山打牛之上,李娜与杨休毫无?关系,但是杨休却从中看到了他伟大的计划的重大阻力。
此刻荆州的所有士人都?是杨氏子弟和故旧,人人可以?算是亲友,理应铁板一块的情况之下,依然有人理所当然的无?故殴打女人,而所有人都?觉得没错。
这?守旧的力量强大到了不敢想象的底部,杨休对他心?中无?数违反祖宗规矩的政令的推行毫无?信心?。
他可以?不顾一切杀光荆州门阀,难道还能不顾一切杀光自己的门阀?
杨休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与胡轻侯隔江而治,没想到计划美妙,现实残酷,他接下来的时间只?怕不是与胡轻侯拼内政拼军事,而是陷在无?穷无?尽的内部斗争之中。
杨休看着杨素云,认真地道:“你去投胡轻侯吧,这?天下只?有她能用女官女将,其余人绝不可能。”
弘农杨氏子弟以?及故旧已经是天下士人中最开明,最不奢靡的一群人了,他们没把女人当人,这?世上再也不可能找到把女人当人的士人了。
杨素云脸色惨白?,却又重重点头,想到今日若是她挨了这?个耳光又会?怎么样,她就浑身发抖。
杨休出了会?神?,又道:“你不需要改换姓名,但不要说是弘农杨氏的人。”
杨素云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看着杨休,道:“怕丢人?”
她手脚颤抖,弘农杨氏怕有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儿?,还是怕有一个喜欢女人的女儿??
杨休平静地道:“会?被怀疑的。”
杨素云心?中这?才平静了,是啊,弘农杨氏如今与称帝也就差了一步了,弘农杨氏的女儿?投到了敌对的胡轻侯麾下,谁会?不怀疑?
杨休继续道:“这?李娜在荆州也待不下去了,我会?安排她与你一齐去洛阳,以?后你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虽然安排杨素云去洛阳只?是从亲戚的角度,为她选一个更合适她的道路。
但是仔细想想,群雄逐鹿,谁会?灭门,谁会?成为真龙不太好?说,杨素云去洛阳未必不是为杨家留下一丝骨血的好?主意。
杨素云眼神?复杂地看着杨休,这?个杨阀未来的族长?的气量真是不一般的了不起。
她慢慢地道:“为什么你不在乎?”所有士人都?觉得公然毫无?理由?地打一个贵女无?足轻重,为什么杨休却不这?么想?
杨休笑?了,他已经在无?数事情上问过自己无?数遍了,为何他的行为和思考逻辑与其余人不同,为何每次都?证明他是对的,为何他依然不得不向其余人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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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休淡淡地,带着无?奈,带着悲凉,带着笑?,道:“因为我年纪小。”
因为他年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
因为他年纪小,不懂得潜规则。
因为他年纪小,没有看全四?书五经。
因为他年纪小,有不明白?的地方没有强迫自己遵从大多数人的意见,而是仔细想个明白?。
因为他年纪小,不明白?世上有很多错误的事情公然被当做对的事情。
因为他年纪小,不懂得其实世上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人,一种?不是人。
当夜,杨素云和李娜离开了荆州,向北直奔洛阳。
托杨休对胡轻侯密切关注的福,杨素云对洛阳颇为了解,对李娜道:“运气好?当个小官,运气不好?就在集体农庄种?地,你要有心?理准备。”
李娜摸着自己脸,虽然早就不疼了,但是那火辣辣的感觉一直印到了灵魂深处。
她淡淡地道:“没关系。”心?里已经想好?了要将那些敢打她,敢羞辱她的人尽数砍下脑袋。
……
二月底的时候,并州大批万余大军沿着汾河杀向河东郡永安县,而后被横亘在群山峻岭中的泥土高墙拦住了去路。
紫玉罗望着万余并州大军,只?觉这?群人脑子有病。
并州入司隶的道路有两条,要么是沿汾河南下,要么是走上党郡,可惜两条道路都?要穿越崇山峻岭,区别只?是哪一条的山路比较狭窄,哪一条山路地势略微低些而已。
就这?山路的条件,并州大军想要轻易南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司隶完全不设防。
紫玉罗冷笑?着,虽然他只?有五百个士卒,加上在永安集体农庄征调的一千五百男女社员,总数不过两千,但是他丝毫不觉得会?输。
他有泥土高墙,有长?矛兵,有(弩)矢,他堵在这?要道之中,并州军纵然有千万不得偷过,他怎么会?输?
而且,胡轻侯就在平阳。
董卓、吕布、徐晃等一大群与河东郡有关或者?与并州有关的将领想着打败并州军立功。
有大军在背后,援军不缺,他怎么会?输?
就在紫玉罗信心?满满的时候,忽然,他的背后传来了哭喊声。
紫玉罗一怔,急忙回头。
一个农庄女社员脸上满是泪水,不论身边的其他农庄社员如何劝,她缩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为什么我要打仗?为什么?我怕,我好?怕!”
另一农庄男社员同样蜷缩在地上,大声哭喊:“我家三代?单传,我绝不能死,你们去死好?了,我绝不能死!”
四?周好?些农庄社员浑身发抖,看着那两个哭喊的农庄社员就像看着自己,恨不得同哭。
紫玉罗脸色铁青,就要下令斩杀怯懦之人。
一个农庄社员对着那两个怯战的社员大骂:“你们哭什么?以?为老子不怕死吗?以?为老子不想哭吗?”
一群农庄社员用力点头,脸色惨白?,好?好?的种?地呢,忽然要打仗了,谁不怕死,谁不想哭?
好?些农庄社员互相打眼色,此刻不能逃,逃跑会?被官兵砍下脑袋的,而且此刻毫无?危险,为什么要逃?
等并州人进攻了,官兵顾不得他们了,他们就扔下长?矛转身就逃。
一群年轻男子更是下定了决心?,他们又不是官兵,又不曾与并州人有仇,并州人占领了永安之后他们还不是继续种?地?
虽然税收可能比较重,大部分粮食会?被并州人抢走,美貌女子也会?被抢走,但是与被杀了相比,谁在乎税收、粮食或者?美貌女子?
只?要活着,粮食和美貌女子都?会?有的。
虽然自家亲友中也有那么一些年轻女子,可能会?遭殃,但是遭殃的是她们,终究不是自己,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那些遭殃的女子就是活该。
紫玉罗看着神?情诡异的农庄社员们,脸色铁青,自己幼稚了。
他心?念一转,对着一群士卒和农庄社员大声笑?道:“不要怕,那些并州人只?会?死在泥土高墙之下!”
一群农庄社员看着泥土高墙,不,泥沙高墙,面如土色,逃跑之心?更加坚定了。
就这?地方也能守住?两边的山川算不上很高,那些并州人不会?翻山越岭断了他们的退路吗?今日只?怕要死在这?里了。
好?些农庄社员已经想好?了退路,若是那些并州士卒看上去不是很凶,那么就逃到山里或者?就地投降。
若是那些并州士卒见人就杀,那他们就向南逃到平阳县。
平阳县不像永安县有一堆没用的低矮的山川作为屏障,却有坚固的石头城墙,还有大量的人口,比小小的永安县坚固和安全了几t?万倍。
紫玉罗大声笑?道:“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就在平阳,随时可以?到达永安。”
一群农庄社员眼睛发亮,二十万大军啊,果然逃到平阳就有活路。
紫玉罗继续笑?着:“紫某为了在大将军面前立下头功,花了大力气才抢到了守卫永安的机会?。”
“紫某发家致富,万亩良田,封妻荫子的机会?就在今日,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了!”
一群农庄社员呆呆地看着紫玉罗,面对这?么多敌人你竟然一点都?不怕,只?想着发家致富也就算了,你竟然是主动跳到永安这?垃圾的泥土高墙上的,你蠢不蠢啊?
你没看见并州军有骑兵吗?那些骑兵只?怕拍马就能上了这?该死的泥土高墙,然后砍下你的脑袋。
紫玉罗大笑?,指着前方道:“看,两边的山川确实不高,那些并州军大可以?翻越过山川到达我等的身后。”
一大群士卒和农庄社员用力点头,看看那山川真是恨极了,就不能是悬崖峭壁吗?这?么平缓的山坡有个P用!
紫玉罗笑?道:“可是并州士卒到了我等的身后又有什么用?”
“紫某在永安不是挖了十几道泥土高墙,而是挖了十几个方方正正的泥土堡垒,并州人如何可以?杀入堡垒之内?”
“每一个泥土堡垒之中有粮食,有刀剑,有士卒,纵然并州大军围困我等,我等也有半年的粮食,那些并州人可以?围困我等半年吗?”
“大将军的大军随时会?增援我等,杀光敢翻越山川到我军身后的并州军,我等又有何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