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韩当看着满是血污的程普等人,叹息道:“我见句容方向?浓烟冲天,以为你?们遇到了埋伏,想要救人……”程普死死地看着韩当,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白亓!”
宛城降不降!
江陵。
几?个中老年男子满脸的悲伤,
扯着杨彪的衣袖,苦苦哀求。
一个中年男子泪水长流,对杨彪道:“文先,我与你?是总角之交,
你?就忍心看着我的儿子死在南阳吗?”
另一个中年男子深情地?看着杨彪,
道:“当年是谁替你?罚抄《论语》?当年是谁将小翠让给了你?你?就忍心看着我儿子送死吗?”
一个老年男子大声咳嗽着,
摇摇欲坠,
几?乎全靠其余人架着他,有气无力地?道:“文先贤侄,
老夫与汝父相交几?十年,
一直引为?挚友,难道你?要看着我的孙子死在南阳吗?”
另一个老年男子慈祥地?笑着:“文先,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我孙子也喊你?伯伯,
你?一定?会将我孙子救出来对不对?”
一群中老年男子深情地?围着杨彪,
有的扯衣袖,有的抓手臂,有的握住手,
反正你?不把我家宝贝儿子宝贝孙子救出来,我们绝对不会放你?走。
杨彪奋力挣扎,怒视众人:“汝等违礼也!”士人之间哪有扯衣服扯手臂的,注意“礼”!士人不可违礼。
一群中老年男子毫不在意,儿子或者孙子要死在南阳了,
谁有空考虑言行是不是符合礼仪,无论如何要先把宝贝儿子或者孙子从南阳捞出来。
有人见来软的不行,
翻脸来硬的:“杨文先!你?想要用我家子弟的尸体为?弘农杨氏的光辉前程铺路吗?”
一群人怒视杨彪,弘农杨氏将门生故吏当做棋子,
随意牺牲,简直枉为?人也!
杨彪愤怒无比:“当日你?们想要将儿子孙子送去南阳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若不是这?些家伙当日求他将子孙送去南阳,他会将一群废物?送去南阳吗?
一群中老年男子淡定?地?看杨彪:“此一时,彼一时也。”
以前将子孙后代送去南阳是为?了刷功劳。
弘农杨氏的地?盘距离胡轻侯最近的是弘农郡,胡轻侯发?飙开?打,打得自然也是弘农郡,南阳就是给弘农郡运输粮食补给等等。
哪怕胡轻侯派一支军队佯攻南阳,实际目标也是截断南阳向弘农郡运输粮食补给,绝不会真的进攻南阳,南阳毫无风险。
只要笔杆子微微写几?个字,这?“坐镇南阳”自然就是“与胡轻侯大军决战”的大军功。
可如今胡轻侯真的派了二十几?万大军围攻南阳,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尤其是颍川被屠戮几?十万百姓,徐州彭城被屠城,鸡犬不留等等消息传到了荆州,荆州上上下下还有人不知道胡轻侯发?疯了吗?
一群中老年士人悲伤无比,以为?是给子孙镀金,没想到却是将子孙送了人头。
杨彪无奈极了:“若是能够将他们救出来,我会不救吗?胡轻侯二十几?万大军围攻南阳,南阳此刻水泄不通,如何救?”
真不是不想救,是救不了,别说南阳郡各县城了,南阳郡更南面的襄阳城此刻都陷入了最高警戒状态,无数大军拼命向襄阳赶。
一个中年士人焦急地?看着杨彪,道:“我不管!无论如何要将我儿子从南阳救出来!”
一群士人急切地?看着杨彪,这?种“我不管”的撒泼言语平时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但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性命,就是撒泼也顾不得了。
杨彪对仆役打眼色,终于在一群仆役的卖力营救之下从众人的包围中逃了出来,身上衣衫扯破了数处,狼狈不堪。
身后,一群士人大声叫着:“救我儿子!”“我孙子死了,我绝不放过你?!”
杨彪匆匆进书?房t?的时候,杨休负手而?立,正看着悬挂在墙上的地?图。
他听见声音,没有转头,道:“被那些老朋友殴打了?”
杨彪听见儿子稚嫩的声音中带着的嘲笑,无奈极了,努力扯了扯破烂的衣衫,道:“真的不能将人救出来?”
杨休转头道:“当然可以。”
杨彪盯着杨休,才十二岁的儿子的脸上竟然有一丝老年人才有的沧桑。
他轻轻地?问道:“那为?何不救出来?那些人虽然都是酒囊饭袋关系户,但是与弘农杨氏的关系极深,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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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休没能忍住,低声笑着,忠心耿耿?他眼中泪水都要笑出来了,若是忠心耿耿怎么会要求他此刻将人救出南阳?
但杨休没有将话说出口?,只是道:“胡轻侯起二十几?万大军围攻宛城,宛城内人人皆知凶多吉少?,若是此刻我将几?个主将撤出宛城,军心不稳,必然被胡轻侯破城。”
杨彪轻轻叹息:“这?肤浅的道理,为?父和那些叔叔伯伯都知道啊,但是谁都存了一丝侥幸,不过是救几?个人出来,操作的好可以不惊动?很多人的,真的会让整个城池崩溃?”
杨休淡淡地?道:“不知道。”
“自古打仗就是赌运气,曹躁可以在上蔡城血战不退,固然有封锁城门不许离开?的残酷手段,但是运气至少?占了九成,南阳有没有这?个运气?”
“谁知道呢?”
杨彪听出杨休铁了心要在南阳与胡轻侯决战,不再纠缠救人,问道:“可能打退胡轻侯?”
杨休转头又看着地?图,长长地?叹息,道:“若是南阳可以消耗胡轻侯二十几?万大军,那么胡轻侯就无力进攻襄阳,荆州最大的产粮区南郡就稳如泰山。”
“若是南阳被轻易攻破,胡轻侯二十万大军继而?破襄阳,南郡的良田化为?灰烬,荆州除了投降再无其他出路。”
杨彪颤抖着道:“化为?灰烬?”
杨休笑道:“难道父亲觉得胡轻侯取襄阳之后,会坐视南郡的粮食归我等所有?或者会觊觎南郡的粮食,与我等平分?”
他转头看杨彪,道:“这?几?年又是天灾,又是人祸,大江南北皆缺粮食,唯有冀州兖州粮食满仓。”
杨休认真地?道:“胡轻侯最大的武器不是人多,不是甲胄坚固,刀剑犀利,而?是她囤积了两三年的粮食。”
“胡轻侯只要烧了南郡的田地?,荆州数百万人就会面临缺粮,一石米三十万钱甚至一百万钱的天价就会出现,百姓要么饿死,要么造反。”
杨彪脸色惨白,道:“胡轻侯竟然会如此(毒)辣,枉顾百姓性命?”
杨休认真地?道:“不知道。”
“胡轻侯以前不是这?么凶残的人,可是最近又是杀戮颍川,驱赶颍川百姓围攻荆州,又是纵容部下屠戮彭城。”
“这?其中固然有胡轻侯愤怒之下失去理智的成分,却也不乏胡轻侯认为?大局已定?,可以用鲜血威慑天下了。”
杨彪沉默,胡轻侯如今尽取中原之地?,长江以南的荆州也好,扬州也好,其实都是地?广人稀的蛮荒之地?,多有蛮夷聚集山林,不服教?化。
唯一能够与中原一较长短的关中地?区却一直老实得像兔子。
杨彪忍不住低声骂道:“刘辩真是废物?啊!”若是刘辩从关中突袭洛阳,时局岂会如此溃烂。
杨休苦笑:“刘辩怎么可能出兵洛阳?刘辩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西凉羌人北宫伯玉在三年前就造反了,只是当时朝廷新破黄巾贼,士气正旺,生生挡住了羌人作乱,而?后边章、韩遂相继因为?各种原因假如反叛,西凉的动?乱越闹越大,又一次都杀到了“三辅”之地?,直接威胁长安了。
刘辩到了长安,纵然有人支持这?个何皇后生的“嫡子”,拥立为?帝,哪有兵力对付洛阳?
一旦长安真的与洛阳发?生激烈对抗,长安就是陷入两线作战,死无葬身之地?。
杨彪深呼吸,与儿子并肩而?立,看着地?图。
荆州的山川河流都在地?图之上,可是杨彪就是看不懂,不清楚哪里必须守,哪里可以放弃。
一条条线路和一座座城池到底意味着什?么?一辈子研读《易经》、《论语》,只是粗略看了一些兵书?扫盲的的杨彪哪里知道。
他深深地?叹气,终于知道打仗这?事情真不是一个文人看几?本书?就搞定?的。
这?弘农杨氏以及荆州就要靠儿子杨休稚嫩的肩膀扛起来了?
杨彪心中苦涩无比,纵然儿子是天才也不能如此折磨啊。
他轻轻地?道:“若是当日没有杀尽了荆州门阀就好了,有熟悉本地?的荆州门阀在,怎么也比此刻轻松些。”
荆州黄阀黄祖,蔡阀蔡瑁都是名?将;蒯阀蒯良,蒯越,庞阀庞德公都有贤名?。若是用了这?些人,此刻这?书?房内是不是就有一群人为?杨休分忧了?
杨休笑了笑,道:“若是这?些人还在,此刻我的人头已经在案几?上了。”
他盯着地?图,心中并没有像杨彪以为?的那样凄苦凄凉孤独,反而?有一种自负和自豪感。
生而?为?人,能够参与到夺取天下,建国称帝的伟大功业之中,还有何求?
江山社稷,沧海桑田,过去未来,尽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种睥睨天下的豪情,天下几?人可以品尝?
杨休对这?个世界有许多的不满,对自己的人生有无数的遗憾,但对此刻能够站在这?里,与胡轻侯交手却唯有豪情壮志。
袁述、曹躁之辈碌碌无为?,刘宠、刘虞、刘表、刘辩之流守户之犬,天下谁敢自称英雄?
杨休轻轻地?道:“天下英雄,唯杨某与胡轻侯矣。”
……
宛城外。
无数胡军士卒将宛城团团围住,有人在砍伐木材,有人在搭建营寨,有人在操练,有人在挖泥土高墙。
不时有骑兵从营寨前疾驰而?过,对着士卒们大声叫嚷:“必胜!必胜!必胜!”
虽然没有开?打,但是战争的气氛已经浓郁到了极点。
一个胡军士卒紧张地?看着远处高大坚固的城墙,对身边的同伴道:“什?么时候会打起来?”已经到了宛城四五天了,一直没有开?打,会不会就这?么直到永远?
周围的士卒摇头,刚到宛城的时候,心里只有绝望、紧张和对胡轻侯深深地?痛恨。
可这?几?日过去,面对宛城高大的城墙,听着军营四处的号角声、操练声、战马长嘶声,竟然有些习惯了,心里的绝望和紧张渐渐消退。
一个胡军士卒自信地?道:“早打早回家,小小的宛城绝不是我军的对手。”
看看四周密密麻麻的军营和士卒,以及将宛城围得水泄不通的泥土高墙,“二十几?万大军”让他有了直观的看法,绝不信小小的宛城能够挡住二十几?万大军的进攻。
另一个胡军士卒咧嘴笑着:“等打赢了,我就回去砍死了胡轻侯!”
四周一群胡军士卒低声叫好,逼迫二十几?万颍川百姓出征的胡轻侯不得好死。
另一个营寨中,一群矮小瘦弱的女兵紧紧盯着鹄鸿。
鹄鸿道:“……所有的衣衫、绷带、被子、褥子、床单、枕头、线,尽数要洗净,在沸水中煮过,然后在阳光下暴晒晾干……刀子,针每次使?用都要先在火中烤过……”
这?些女兵太过矮小瘦弱,出战必死无疑,被鹄鸿挑出来作为?医护兵。
鹄鸿大声问道:“会缝被子的举手!”
几?个女兵颤颤巍巍地?举手,鹄鸿道:“若是有士卒被破开?了肚子,但是内脏无损,那么就要像缝被子一样将士卒的肚子缝起来……”
一群女兵惊恐地?看着鹄鸿,肚子也能缝?太可怕了。
鹄鸿不惜地?看着众人,道:“这?有什?么?知道就凭缝肚子,我军在上蔡救活了多少?人吗?”
营寨外,刘星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南阳城,心情复杂。
她是襄阳人,这?南阳多少?算是半个老家了,但她此刻就要进攻南阳。
“希望你?们都能活着遇到我。”刘星低声道。在南阳城中她有亲戚吗?会不会遇到一些故旧?
若是遇到了,能不能招降要看当时的情况,但是至少?她可以做主将那些人发?配去挖矿,而?不是砍下人头筑京观。
“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一群男女混合的士卒大声叫着,手里的棍棒软软地?砸向前方的空处。
好些人心中悲愤,深深掩饰着憎恨的眼神,若不是胡轻侯,若不是胡轻侯麾下的将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等待着与贼人厮杀?
一个男子心中悲凉无比,想着:“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颍川吃黍米饭。”仅仅那恶劣的野菜t?馒头就让他愤愤不平,他是有十亩地?的人,怎么可以吃野菜馒头?
附近,一个男子悄悄看刘星,见刘星出神,没有注意他们,低声对其他男子道:“若是打仗,我等必死无疑,不如逃走吧。”
几?个男子缓缓点头,那些以为?人多势众,可以平推宛城,回家吃鸡的人都是白痴傻瓜,刀剑无眼!
就宛城那高大的城墙,能够爬到城头至少?要死几?千,不,几?万人!
他们会不会是那几?千或者几?万人中的一个?
身为?名?下有十亩地?,家中有六十亩地?的小地?主,凭什?么要像一条狗一样死在这?里?
几?个男子仔细看四周,没看到惹眼的人,陡然扔下了手里的棍棒,拼命地?向远处奔跑。
其余士卒惊愕地?看着那几?个男子,有人尖叫:“哎呀,他们逃了!”
有人蠢蠢欲动?,别人能逃,自己是不是也能逃?
刘星回过神来,冷笑几?声,平静地?看着逃走的几?个士卒。
远处,号角声响,十余骑追向了那几?个逃兵。
留在原地?的士卒中有人看着那丈许高的身高,丈许长的长刀的骑兵,惊呼道:“那是祂迷将军!”
一群士卒死死地?盯着祂迷以及其余几?个骑兵,眼看着四条腿的战马以逃兵们几?倍的速度追赶,有士卒握紧了拳头为?逃兵们鼓劲:“快点!再快点!”
那几?个逃兵听到背后马蹄声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地?跑。
可是马蹄声越来越近。
一个逃兵眼看逃不掉了,只能停下脚步,高高举起双手,道:“我错了,我错了……”
祂迷冷笑着:“错了?晚了,下地?狱去吧!”
手中长刀斩下,那个逃兵人头飞起。
下一个瞬间,战马又追到了其余逃兵身后,祂迷随手斩杀,几?个逃兵尽数倒在了血泊中。
祂迷勒住了战马,围着几?具尸体转了一圈,道:“将他们的人头通传全军,然后挂在树上。”
“尸体直接扔了喂狗。”
远处,留在原地?的士卒看着血泊中的逃兵被砍下脑袋,挑在长矛之上,浑身发?抖。
有人紧紧地?闭上眼睛,难道只有死在战场上一条路?苍天待颍川人何以如此不公!
刘星这?才开?口?道:“逃?逃得了吗?祂迷将军有妖术在身,整个军营谁有了逃跑之心,就会被她砍下脑袋,吸食了魂魄,再也不能投胎转世。”
一群士卒颤抖着看着祂迷,早就说哪有人类会有丈许高的身高的,果然是吸食人的魂魄的妖怪的。
刘星冷冷地?道:“战死沙场,还能转世投胎,下辈子投个好胎,富贵荣华。”
“若是被祂迷将军吸食了魂魄,那就再无超生之日了。”
“值得吗?”
一群士卒用力点头,这?辈子战死确实委屈和可怜,但是与不能投胎转世相比,真是小意思了。
一个士卒恶恨恨地?道:“我这?辈子没有做过坏事,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富贵之家的,我为?什?么要被吃了魂魄?”
一群士卒同样握拳,孰轻孰重,简单明了。
刘星冷冷地?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
“大将军有令,只要杀了一个贼人,不论是荆州士卒,还是退缩的前排,那么就可以回到营寨休息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