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陛下，我们已?经输了。”周瑜稚嫩的声音中透着失败的沧桑。白亓一怔：“输？胡轻侯中了圈套，只要朕和曹躁不惜一切代价，在胡轻侯的援军到达之前必然可以杀了胡轻侯。”
白亓在执行计划之前就仔细推算过了，
胡轻侯的救援只有可能是三个方向：扬州江北、荆州宛城、扬州会稽郡。
扬州江北的水军哪怕没有全军覆没，
也不可能?突破曹吴联军的水军封锁；
荆州宛城距离扬州丹阳郡有一千余里，
哪怕不考虑宛城得知胡轻侯失陷的消息的时间差，
援军日夜行军，没有十日绝对赶不到丹阳郡，
而十日时间够曹吴联军斩杀胡轻侯一百次了；
扬州会稽郡虽然距离很近，
但是与丹阳郡有天目山横在中间，翻山越岭需要时间，
而会稽郡的朱隽族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将?才，即使聚集了族人救援胡轻侯，
又能?有多少人？
白亓反复衡量过，
这?次与曹躁联合设下计谋中最大的风险就是在吴郡作战的时候被曹躁杀了，杀胡轻侯根本不存在悬念。
白亓惊讶地?看着周瑜，周瑜年?纪虽小，
却是神童，绝不会说一些毫无根据的孩童之言。
周瑜轻轻叹气，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他慢慢地?道：“陛下，胡轻侯登陆后一路苦战逃到了丹阳郡芜湖县附近……”
白亓轻轻点头，
这?与她得到的情报一致。
“……然后，芜湖县数万百姓举城造反，
投靠胡轻侯。”
白亓皱眉，芜湖县就这?么投降了？
她失声道：“难道芜湖县的县令……”
白敏记性?好?，
记得所有情报，道：“江北九江郡蒋干。”
白亓继续道：“蒋干是胡轻侯的细作，所以起兵救援胡轻侯？”
她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胡轻侯敢于亲自率领两千水军渡江，因为芜湖县县令是胡轻侯的细作啊。
白敏骂道：“曹躁真是废物！他怎么可以用江北九江郡的人为县令？曹躁对麾下官吏将?士就没有详细调查五代直系三代旁系吗？”
周瑜慢慢地?道：“不仅仅芜湖县，丹阳郡沿岸县城多有门阀士人、官吏百姓高呼支持胡轻侯，更有百姓大声嚎哭，盼胡轻侯如久旱盼甘露……”
白亓大惊：“什么？怎么会这?样?？”
周瑜一路追杀胡轻侯，从身边都是欢呼杀了胡轻侯就能?封王的兴奋士卒，到四?周都是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丹阳郡百姓，周瑜内心?受到的震惊无法用语言描述。
他心?中苦涩，道：“陛下，我等小觑了胡轻侯了。”
“曹躁从去?年?夏天就开始布置阴谋，胡轻侯又何尝不是？”
“这?黄国?女太守燕雀到江东购买布料，收购婴孩，这?短短的十余日给江东百姓带来的震撼无法估计。”
“江东百姓从不知道中原皇帝是谁，到人人皆知胡轻侯，不过十余日。”
“江北有馕饼吃，江北的朝廷考虑百姓没有衣衫穿，而江东的百姓只有野菜糊糊和野菜馒头，江东的朝廷只想借着‘支援同胞’而收集民间的布料。”
“百姓不傻，看得清清楚楚……”
白敏喃喃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以为可以欺骗百姓的朝廷终究要付出代价。”
白亓厉声道：“曹躁这?个白痴，因小失大！”为了贪图民间的布匹而被民间看穿了不顾百姓死活的真相，失去?了民心?，简直愚蠢无比。
周瑜轻轻拂袖，他终究过于年?幼，没有想到战争是政治的延伸，夺取天下未必需要刀剑的。
他又叹了口气，道：“我坐船回来的时候，芜湖数万百姓欢声雷动，隔着十余里都能?听见?。有数万百姓支持，有芜湖县在手?，胡轻侯难道还会在十余日内被曹躁和我军杀了？”
“若是只有芜湖县数万百姓支持，陛下和曹躁能?够精诚合作，还是有在十日内击杀胡轻侯的机会。”
“可是江东各地?反声一片，若是各个县城内都有人造反，陛下和曹躁还能?在十日内击杀胡轻侯吗？”
白亓深呼吸，只觉曹躁治下的民心?实在是太烂了，竟然被胡轻侯尽数收买了。
她认真地?道：“曹躁一定会不顾造反的百姓，全力击杀胡轻侯。”
周瑜轻轻笑道：“芜湖县反，芜湖县附近县城反不反？”
“若是石城亦反，附近丹阳、秣陵等县反不反？”
“若是这?些县t?城不反，胡轻侯一日内就能?攻陷了它们，以胡轻侯之凶残，定然屠城，江东百姓有为了曹躁而死得觉悟吗？”
“若是这?些县城反，或者?被胡轻侯攻陷，陛下与曹躁赶到的时候胡轻侯已?经有了数个县城十数万百姓。”
“以胡轻侯治军之法，但凡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不论?男女都是士卒，得四?五万士卒是必然的。”
白亓缓缓点头，别说胡轻侯一直有男女尽数从军的习惯，哪怕她到了绝境，哪里会在乎“战争与百姓无关”的高大上语言，肯定是将?所有百姓尽数驱赶到了前线。
周瑜继续说着：“胡轻侯必然会挖泥土高墙，躲在城内只守不攻，陛下和曹躁的士卒能?够在十日内尽数杀了四?五万士卒？”
白亓皱眉，这?倒是不好?说，芜湖等地?百姓说不定只是嘴上喊喊，其实没有真的为胡轻侯效死玩命的心?思。
她心?中默默盘算，虽然胡轻侯不再是孤身一人，但此刻依然是胡轻侯最虚弱的时候，说什么都要硬上，不然胡轻侯占领江东只是时间问题。
周瑜道：“胡轻侯既然得了芜湖，朱隽也有可能?在芜湖的接应下渡过长江。”
白亓脸色微变，该死的！还有朱隽呢。
白敏飞快地?道：“朱隽险些将?黄国?皇帝失陷在江东，此刻定然全力以赴，驱赶十万大军渡江也不稀奇。”
白亓点头，朱隽此刻一定脸色铁青，不惜一切代价渡江救驾。
周瑜道：“陛下和曹躁还能?够在十日内杀了胡轻侯？”
白亓沉默，若是朱隽的大军渡江成功，那就是一次真正?的大战，怎么可能?十日内就分胜负？可只要朱隽渡江成功，就会有源源不断地?黄国?大军杀入江东。
周瑜轻轻叹息，道：“今日才知胡轻侯为何一直致力集体农庄而少有军事，这?民心?向背尽在衣食住行啊。”
白亓的眼神中凶残之意几乎要实质化，一字一句地?道：“所以，胡轻侯得了江东的民心?，此刻不是我等打落水狗，而是胡轻侯渡江夺取江东？”
周瑜感受着白亓的疯狂和杀意，只能?无奈地?道：“是。”
从大局看，这?攻守已?经易势，胡轻侯才是进攻方，曹吴联军才是防守方，搞不好?胡轻侯就是有此把握才会淡定渡江。
白亓沉默半晌，冷笑道：“朕不信胡轻侯就这?么厉害，算到了一切。”
“朕就是要集中全力杀了胡轻侯！”
白亓大声笑着，丝毫没有门阀贵女的优雅，反而带着门阀贵女的嚣张和残暴，以及目空一切。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老刘家的鹿丢了，我白亓为什么就不能?逐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刘邦家中不过是种地?的平民，我白亓出身门阀，为何刘邦能?够当皇帝，我白亓不能?？”
“刘邦不过是一个浪荡儿，心?中无百姓，无正?义，起兵之时就威胁家乡父老，若是不从，屠城；”
“我白亓心?中亦无百姓，无正?义，只想求荣华富贵，称霸天下。”
“为何刘邦可以当皇帝，我白亓就不能?？”
白亓大声狂笑，什么让百姓过得幸福，去?死！什么弘扬正?义，去?死！
她就是要做皇帝！就是要统一天下！没有任何伟大的理由，就是单纯的野望。
疯狂的笑声中，白亓厉声道：“朕只要杀了胡轻侯，再杀了曹躁，这?天下就是朕的！”
“哪怕吴国?所有人都死光了，朕也不在乎！”
一直在身边默默不作声的严白虎用力点头，只觉白亓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强到了天上去?了，起兵造反谁不是为了自己，难道还为了百姓的幸福？
刘邦出自民间，当皇帝后对百姓好?个P！
刘邦的子孙后代更是造成天下百姓食不果腹，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溺死的惨剧的元凶。
严白虎握紧了拳头，只要白亓统一了天下，他就是大将?军，严家就是世代王侯，荣华富贵贵不可言。
周瑜轻轻叹气：“孤注一掷……”
他知道此刻孤注一掷杀胡轻侯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若是等胡轻侯的几十万大军赶到江东，那是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周瑜并不赞同孤注一掷博取百分之一的机会，他宁可整顿兵马，寻找更好?的机会。
他认真地?道：“我江东子弟胜在水军，而不是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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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亓止住了狂笑，平静地?道：“朕知道啊。”
“中原士卒不通水性?，又缺乏战船，纵有百万大军，我江东只要集结数万水师就能?与之对抗。”
“只要到了长江之上，涛涛江水是我等的盟友，狂风暴雨是我等助力，何愁打不过一群旱鸭子？”
“但若是陆战，中原士卒有战马，我江东有什么？”
“中原士卒纵然是身材上也比我江东士卒高大，我江东士卒如何与中原士卒厮杀？”
周瑜想起了《天下兵器谱》。
在《天下兵器谱》中排名几乎垫底的胡轻侯纵横各个战船之间，所向无敌，江东悍将?人人畏惧，只觉这?中原士卒的战斗力比江东士卒高真是不争的事实啊。
真是狗屎！
白亓厉声道：“但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我等哪里还有更好?的机会？”
此刻曹躁的猛将?同样?在不顾一切击杀胡轻侯，错过了这?一次，白亓哪里还有这?许多兵马和猛将?围攻胡轻侯？
周瑜嘴唇微动，白亓打断道：“再勿多言，朕一定要集中全力杀了胡轻侯！”
周瑜轻轻叹息，将?到了嘴边的“为将?者?当知进退”等等言语咽了回去?。
远处，苏青快马赶了过来，脸色极其不好?。
他低声道：“最新消息，石城以及投降了胡轻侯。”
白亓脸色微变，淡淡地?道：“就在预料之中。”
苏青继续道：“会稽朱家聚集数万人数路突入余杭、钱塘等地?，不与我军作战，径直入了天目山，只怕一两日内就能?到达丹阳郡。”
白亓冷笑：“这?会稽朱家倒是有些本事啊，朕还以为他只能?带着家中数百仆役呢。”
苏青继续道：“余杭县县尉报，余杭多有百姓加入会稽朱家……”
白亓脸色大变，失声道：“为何我吴国?百姓也有逆贼？”
苏青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有大志气，你有大抱负，你要开创白氏天下，可是天下百姓只想吃口饱饭，谁给的好?处多，谁管百姓衣食住行，百姓就支持谁。
他斟酌言语，慢慢地?道：“朱家说，这?‘救驾’是大功……胡轻侯多半会减免赋税的……”
百姓听到“减免赋税”还能?不眼睛发红发绿发白光发黑光？
白亓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咬牙切齿：“一群贱人！”
苏青继续道：“谣传……”
白亓死死地?盯着苏青，还有坏消息？
苏青看着脚尖，道：“谣传秣陵城已?经造反……”
白亓的眼神变得冰冷，真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啊。
周瑜抓住机会，道：“秣陵是军事重地?，城高墙厚，多有囤积粮草兵刃，若是胡轻侯进入秣陵……”
白亓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攻打芜湖是一回事，攻打秣陵是另一回事。
周瑜慢慢地?道：“其实……曹躁从来没有想过一定能?杀了胡轻侯……”
他小心?地?看着白亓，道：“曹躁为人谨慎，不可能?真正?孤注一掷。”
“依我看，若是不能?击杀胡轻侯，曹躁至少还有上中下三策。”
“下策是退向会稽南部，哪里多有丘陵，百姓蛮横，不理朝廷，可割据一时。”
会稽南部的丘陵就是著名的“山越蛮夷”的地?盘，一群不肯缴纳赋税的汉人百姓进了山区，依靠地?形与朝廷对抗。
不论?是前朝汉朝，还是铜马朝最强盛的士气都拿山中的“蛮夷”毫无办法，何况胡轻侯？
割据一时必然是毫无问题的，长久却必然为胡轻侯所擒。
白亓缓缓点头，成为“山越”只能?是下策，因为缺少粮食、食盐、铁器的山越蛮夷没有未来的。
“中策是立刻放弃江东，全军退向益州。”周瑜淡淡地?道。
“荆州虽然近，且接受了曹躁的大量军粮布匹，但是扬州民心?尽数被胡轻侯说得，荆州能?有多少民心?？”
“扬州既失，荆州就没了长江的屏障，被胡轻侯击破只是弹指之间，唯有益州才能?凭借天险固守。”
白亓点头，益州自古就以难以征讨出名，曹躁去?了益州依附在刘宠之下，好?歹还能?混个将?军。
“而上策……”周瑜看着四?周众人，慢慢地?道：“那就是放弃江东，驾船出海，南下去?夷洲。”
白亓等人皱眉看着周瑜，问道：“出海取夷洲？”
苏青道：“夷洲可是真t?正?的不毛之地?！”
江东人多多少少对“夷洲”有些耳闻，知道海外有一座大岛，与外隔绝，是真正?的蛮荒之地?。
周瑜淡淡地?道：“夷洲是蛮荒之地?不错，但是夷洲有几个优点。”
“其一，夷洲虽小，却是岛屿，远离陆地?。胡轻侯若是要攻打夷洲，难度远远高于渡江攻打江南。”
“胡轻侯的水军渡长江犹且被打得七零八落，难道还有能?力渡过凶险万倍的大海？”
“只要占领了夷洲，十年?之内胡轻侯绝无可能?杀上夷洲。”
白亓等人缓缓点头，黄国?的水军在长江之战中的表现烂得没话说，何况胡轻侯还要花精力对付荆州和益州，只怕二三十年?之内都没有精力对付夷洲。
“其二，在夷洲可为‘主’，而去?了益州就是‘将?’，此间差距之大，不可不察。”
白亓重重点头，做惯了大佬的人忽然做了老二，简直是开玩笑，而且刘宠敢收吗？会不会日夜想着杀了新来的大佬？
周瑜微笑着道：“有此二利，取夷洲自然是上策。”
白亓沉思许久，抬头看着周瑜，道：“所以，你是劝我放弃吴国?，迁移夷洲？”
白敏和苏青看着周瑜，竟然要放弃吴国?，真是疯了！
周瑜心?中掠过无数个念头，缓缓地?道：“是！”
白亓缓缓拔剑出鞘，猛然一剑斩下！
长剑砍在了路边的石头上，石头断成两截。
白亓仰天大笑：“好?，朕就迁移去?夷洲！”
周瑜淡淡地?道：“有曹躁在一侧，只怕不会让陛下如意。”
白亓冷笑着道：“来人，朕要进攻曹躁！”
白亓没有看周瑜，周瑜卖力地?煽动她放弃吴郡，真是为了她考虑？
白亓觉得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