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本朝能够在沙场中与奉先匹敌者寥寥无几……或许无人可?以挡住奉先的方天画戟。”吕布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精光四射,天下第?一吕布吕奉先岂是?浪得虚名?
史涣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得意的吕布,慢慢地道:“那又如何?”
吕布眼?中陡然满是?厉色。
魏续看?着吕布的神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张地看?史涣,老史啊老史,你明知道我姐夫吕布最好名了?,何以挑衅他的底线?
魏续悄悄看?吕布,其实吕布以前?刚成为?《天下兵器谱》第?一的时?候,并不是?很?在意的排名的。
吕布时?常说练武之人哪有必胜的,少吃一口饭,多吃一口饭,刮风下雨都可?能影响战斗力,更对与他交过手的许褚典韦孙坚张非等人赞不绝口,都是?绝顶高手,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可?十几年来天天被人吹捧天下第?一,吕布的心态就变了?,再?也不觉得有人是?他的对手,更无法接受有人比他强。
史涣面?对吕布的厉色,毫不畏惧,继续道:“恶魔城的粮食够多少人吃?”
“恶魔城虽然在大河边上,有良田无数,但天气寒冷,产出不多,能够支撑本城汉人的吃喝已经到了?极限,几乎没有存粮。”
魏续用力点头,恶魔城耕种的粮食仅仅够自己吃用,几乎没有富裕,何来存粮。
史涣冷冷地道:“无粮如何打仗?”
吕布眼?中的厉色缓缓消退,原来史涣是?从?军事角度讨论他谋反的成功性,不是?否认他的武勇,那就不同了?。
史涣道:“恶魔城若是?起兵谋反,朝廷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只要断了?运到恶魔城的粮食,立刻就能活活饿死了?奉先。”
魏续浑身发抖,吕布却摇头道:“不然!”
“我若起兵,立刻率领精骑数千,直取幽州辽东,辽东这些年来颇有存粮,我又何患之有?”
吕布傲然道:“难道黄将军和张将军挡得住吕某?”
他微笑?着,史涣用兵还是?嫩了?,也就配在草原打马贼,就没想过他可?以夺取有一望无际的良田的辽东吗?
史涣淡淡地道:“奉先武勇,论骑兵,黄将军和张将军定然不是?对手,可?是?,他们为?何要与奉先以骑兵厮杀?”
“奉先骑兵无敌了?,能够破泥土高墙?”
“能够破辽东的坚墙?”
“还是?黄将军和张将军不懂破骑兵,或者她二?人是?鲁莽之辈?”
吕布沉默,军中谁不知道泥土高墙对骑兵的压倒性优势?黄瑛都和张合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破骑兵,怎么会是?鲁莽之辈?
当年横扫幽州的白马义从?就是?倒在了?黄瑛都和张合的面?前?。
吕布慢慢地道:“只要我起数万胡骑,纵有泥土高墙和坚城,难道我就破不得?”
“难道我就不会建造发石车?曹躁杨修之流犹知如何破泥土高墙,难道吕某就不知道?”
他带着笑?容,温和地看?着史涣,道:“我建几百辆发石车,一道道城墙砸过去,不管是?泥土高墙,还是?石头高墙,一个?月内必然破城。”
吕布淡定极了?,搞了?半天,史涣就因为?这点以为?自己不能得天下?
真是?笑?话了?,黄瑛都和张合哪怕建了?十七八道泥土高墙,他只要用发石车一路砸过去,还怕不能破城?
破了?城,黄瑛都和张合敢与他骑战厮杀不成?
吕布自信地笑?着,虽然不曾与黄瑛都和张合交过手,但是?就凭自己是?天下兵器谱排名第?一,而黄瑛都与张合默默无名,就能确定自己必胜。
史涣平静地看?着吕布,道:“一个?月破城?”
吕布微笑?,一个?月是?虚指,可?能更快,也可?能拖延几日,只看?有多少发石车,以及要破几道泥土高墙。
史涣慢慢地道:“奉先亲自参与了?陛下取豫州之战,难道忘记了?陛下和程昱是?如何面?对曹躁、袁述的威胁的?”
吕布一怔,陡然脸色大变。
魏续不解,小声道:“陛下和程昱是?如何……”一转头看?到吕布恶狠狠地瞪着他,急忙闭嘴。
史涣淡淡地道:“陛下下令只要曹躁和袁述破泥土高墙,杀入兖州,兖州各地立刻放火烧粮仓,烧良田,坚壁清野。”
魏续瞬间满脸通红,看?吕布的眼?神满是?忧伤,真的?这么狠?
史涣继续道:“程昱真的烧掉了?一个?郡的粮仓和良田。”
魏续浑身发抖,一个?郡的粮仓和良田啊!看?吕布的眼?神不是?忧伤,而是?比忧伤更忧伤,比黄昏更黄昏的东西。
吕布恶狠狠瞪魏续,看?我干什么!
史涣继续道:“不知道黄瑛都和张合知不知道陛下烧光粮食的毒计?”
吕布沉默,黄瑛都和张合没有参与兖州、豫州之战,但是?怎么会没有听说程昱如何烧粮仓?
史涣道:“啊,我记起来了?。好像陛下率黄将军破刀琰的时?候,曾经也打算烧掉粮草,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
吕布更沉默了?,有吗?不记得了?。他当时?在干嘛?对了?,他当时?与刀琰麾下的一个?女将在厮杀。
史涣盯着沉默的吕布,继续道:“奉先要一个?月才能破城,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够黄将军烧几次无边无际的麦田了?。”
魏续小声道:“姐夫不需要一个?月的,顶多二?十天就能破城。”
史涣点头,拖长声音道:“哦,二?十天啊,那黄将t?军只怕要少烧掉田地几次了?。”
吕布恶狠狠看?魏续,少说话不会当你是?坨屎的。
史涣又道:“黄将军或许还会想着先与奉先骑战定胜负,奉先还能一展其勇。”
“可?是?,不要忘了?幽州牧佘戊戌是?最早跟随陛下的元老。”
“那可?是?在陛下犹自是?一个?泼水的小流氓的时?候就果断放弃家庭,放弃名誉,投靠陛下的奇女子,她怎么可?能优柔寡断?”
吕布眼?前?浮现佘戊戌的容貌,缓缓点头,佘戊戌温柔的外表下有颗异常坚定和果决的心。
史涣道:“我料佘戊戌见奉先起兵谋反,立刻就会烧了?辽东所有粮食、麦田和房屋,整个?辽东的死活都系于关内的粮草供应。”
“无论奉先能不能击破黄将军,只要辽东再?无一粒米,辽东对陛下有异心者,再?无一人敢冒着饿死的危险站在奉先的身后!”
吕布死死地盯着史涣,却仿佛看?到了?温柔的佘戊戌。最早跟随胡轻侯的女人都是?疯子,佘戊戌做得出最疯狂的事情?!
史涣道:“佘州牧不善厮杀,可?是?本朝打仗何时?需要擅长厮杀了??本朝最著名的厮杀是?上蔡城的血肉磨坊!”
“几十万百姓和士卒在小小的上蔡城浴血厮杀,一条街,一间房子,一个?拐角,反复厮杀,流血漂橹,尸积如山!”
“奉先有铁骑如何,有胡人大军又如何,能够以一敌百又如何,佘州牧会在乎这些?佘州牧只会将辽东所有人送进城池与奉先厮杀,看?谁的人先死光!”
吕布目瞪口呆,佘戊戌,不,黄国的那些州牧、郡守做得出来!
史涣道:“我没有佘州牧心狠手辣,拿几十万几百万的百姓的性命与奉先厮杀。”
“我若是?佘州牧或黄将军,根本不会与奉先厮杀,当以泥土高墙拖延奉先的脚步,待烧毁了?辽东所有粮草、麦田和房屋之后,分兵两路。”
“一路乘坐火车入山海关,死守关隘和‘卢龙道’的山道。”
“不知道奉先的骑兵能破山海关,还是?能与山海关上的发石车对射?”
“不知道奉先的大军没有火车,又要多久才能到山海关?”
“粮食够吃吗?路上找的野菜够吃吗?”
“不知道奉先若是?选卢龙道,骑兵在山道中能行走吗?能找到水源吗?卢龙道可?是?出了?名的缺水。”
“若是?战局拖延到了?冬天,不知道奉先的大军有地方可?以避寒吗?会不会一夜大风,全部冻死?”
魏续打了?个?哆嗦,使劲看?吕布,虽然姐夫当了?皇帝他就是?大将军,但是?姐夫真的能够当皇帝,怎么越想越是?不靠谱?
史涣继续道:“另一路大军向东进高句丽等地的山区。”
“若是?奉先杀向山海关,那这一路大军就击破奉先的后军和辎重,若是?能烧毁了?奉先原本就不多的粮食,不论死伤多大都是?立了?大功。”
“若是?奉先杀向高句丽,那这一路大军就继续放火烧了?高句丽的粮食,与奉先的大军在山中游击。”
“若是?徐州赵恒,青州褚飞燕渡海将奉先的大军拦腰截断,不知道奉先又如何?”
吕布脸色铁青,能如何?大败而已。
史涣看?着吕布的眼?睛,道:“史某差点忘记了?!”
“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吕布的脸色陡然通红!
魏续古怪地看?着吕布,吕布这一生最在意的人就是?褚飞燕!
民间和军中一直都有谣传褚飞燕的武功在吕布之上,吕布的天下第?一水分巨大。
史涣道:“褚飞燕可?是?当众击败陛下、赵恒、黄瑛都、张明远四个?人联手的超级高手。”
吕布握着的拳头更紧了?,魏续看?着史涣,肝疼极了?。
史涣道:“当年赵云也败在陛下等四人的联手之下,不知道赵云天下第?几?褚飞燕在赵云之上,又是?第?几?”
吕布嘶哑着嗓子,冷冷地道:“吕某倒要看?看?冀州第?一褚飞燕与吕某究竟谁才是?天下第?一。”
史涣道:“褚飞燕纵然不是?奉先敌手,只怕也相差不远,不知道奉先能不能击败褚飞燕、赵恒、黄瑛都、张合四人的联手?”
吕布脸色红得滴血,一对一,他自问不怕任何人,纵然是?面?对可?怕的褚飞燕。可?是?一对四……
褚飞燕为?什么不在天下兵器谱?
吕布想起曾经与他打得难分难解的刀琰麾下的女将张煌言,同样名不见《天下兵器谱》,还有祂迷,覃文静,徐晃……
这些人有的与他并肩作战过,有的见过对方出手,哪一个?不是?高手?
可?……可?……可?这些人也不在天下兵器谱之中……
吕布心中一股曾经熟悉无比,但是?十几年来消失无踪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道,他其实不是?无敌的?
史涣道:“恶魔城的粮草只能自给自足,若没有幽州的粮草,根本无法满足草原游牧部落的胡人兑换粮食的需求。”
吕布慢慢点头,不然怎么会有大量的马车运输粮食到恶魔城?
史涣道:“胡人对恶魔城老老实实,全是?因为?恶魔城能够兑换粮食,能够让胡人凭借恶魔城的粮食度过冬天。”
“恶魔城没了?幽州的粮草,不能给胡人粮食,那些胡人还会是?如今老实听话的模样?”
魏续斩钉截铁地道:“绝不可?能!”别看?那些胡人抢着做汉人,谁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没有吃的,鬼才做汉人呢。
吕布看?都不看?魏续,这么大声干什么?他也知道啊。
史涣继续道:“胡人重利忘义,没有好处,哪里会因为?恶魔城往日的恩德而为?恶魔城效命?”
魏续重重点头,使劲看?吕布。
史涣继续道:“恶魔城内多有牧马汉人和渴望成为?汉人的胡人。”
“若是?朝廷下令,砍下奉先人头者举族成为?汉人,入幽州集体?农庄种地,每日三顿馕饼,每十日还有肉食,那些胡人会不会背叛奉先?”
吕布又一次握紧了?拳头,魏续眼?巴巴地看?着吕布,这还用问?
史涣厉声道:“奉先南下幽州,必死无疑,史某有家小,有族人,为?何要参与必败必死的谋反,拖累九族被诛?”
“史某若是?早早被奉先杀了?,朝廷会嘉奖史某不肯从?贼的忠烈,家中妻儿老小不仅衣食无缺,还能得到格外的优待,岂不是?更好?”
“死我一个?,幸福全家,何况史某若是?谋反,本就必死,这还用的着选吗?”
魏续看?了?一眼?吕布,重重点头,别以为?史涣说得夸张,史涣都能想到的计策,黄瑛都和张合是?本朝大将,凭什么想不到?
吕布黑着脸,慢慢地用干涩的嗓子道:“我可?以不南下辽东的……”
史涣笑?了?:“那就是?向西去燕山山脉入长城了??”
“燕山山脉可?是?黄将军亲手夺取的地盘,每一个?山坳,每一段长城,黄将军都熟悉无比。”
“而且燕山背靠幽州人口最多的郡县,与本朝龙兴之地冀州更是?近在咫尺。奉先知道会有几十万还是?几百万大军络绎不绝奔赴燕山吗?”
“带着骑兵在连绵的燕山山脉和长城之间,与拥有几乎无限援军的黄将军进行山地作战,奉先真是?敢想啊!”
吕布恶狠狠地看?着史涣,却一个?呵斥的字都说不出口。
山地战本身就是?噩梦,找个?山口居高临下,乱石和(弩)矢乱飞,山下有多少高手都没用,除了?靠人命夺取关卡,再?无他法。
至于骑兵,战马能够没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摔断了?腿就是?神灵保佑了?。
史涣又道:“或者奉先想要去更西面?的并州?”
“我敢以人头打赌,奉先的大军刚出了?恶魔城百里,辽东的紧急军情?已经通过火车送到了?洛阳,然后又送到了?并州。”
吕布不吭声,火车真是?快得不敢想象,几个?月的路程一天就能到达,消息早早传到并州那是?预料中事。
史涣道:“紫并州会怕了?奉先?徐晃将军会怕了?奉先?还是?并州的雁门关,并州的长城会怕了?奉先?”
吕布想起并州的老上级老同僚,以前?不曾狂妄自大时?候的种种相处涌上心头,丝毫不觉得紫玉罗和徐晃等等老同僚看?到他就会吓得发抖。
搞不好紫玉罗看?到他这个?老下级造反,勃然大怒道,“叵耐竖立子焉敢造反?紫某一定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洗刷并州的耻辱!”
史涣继续道:“奉先此去并州路途有数千里,沿途更无一丝补给,到了?并州,兵疲马乏,无粮无草,能与守株待兔的紫将军和徐将军作战?”
“能t?攻打雁门关和长城?”
吕布脸色青得发亮,并州的防御线是?他亲自参与布置的,哪里会不知道?
史涣冷笑?道:“奉先若是?去并州,不需要紫州牧出兵,并州无数想要成为?汉人而不得的胡人就会将奉先撕成碎片。”
他看?着吕布,冷冷地道:“以并州胡人对奉先的熟悉,奉先哪怕想要假装是?个?小卒逃跑也会被认出来。”
“不知彼时?曾经恨不得舔奉先脚趾的胡人会怎么对待奉先?”
“是?嘲笑??是?鄙夷?是?把?奉先的脑袋按在他们的臭脚丫上?”
“不知那些听着奉先传说长大的牧马胡人的孩子们看?到奉先被像条狗一样的羞辱,是?瞠目结舌,是?满脸泪水,还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被紫并州砍下脑袋筑京观也就罢了?,大丈夫马革裹尸,当如是?焉。”
“若是?被胡人砍下了?脑袋作球踢,作尿壶,作板凳,作马桶,不知奉先是?不是?很?开?心。”
吕布脸色瞬间从?青得发亮变成了?黑得发亮。
被一群曾经仰望他的胡人羞辱?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史涣冷冷地道:“史某真不明白,局势如此恶劣,十死无生,奉先为?何会觉得可?以谋反?”
吕布汗流浃背,魏续看?吕布的眼?神幽怨忧伤忧愁,做个?大将军不好吗,为?什么要作死?
史涣看?着吕布狼狈的模样,厉声呵斥道:“吕布!你也配谋反?”
“你不过是?一个?小吏,若无陛下提拔,你此刻不是?在写公文,就是?带着十几人在剿匪,你心中还记得陛下一丝恩情?吗?”
“你以为?你在恶魔城天下无敌,那是?有本朝源源不绝的粮草、军资支援,你骑的战马,吃的粮食,射的箭矢,哪一个?不是?本朝提供的?”
“若没有本朝支持,你就是?草原中的一个?马贼!”
“你以为?麾下铁骑忠心于你,恶魔城的牧马汉人忠心于你,只要你振臂高呼,人人愿意为?你效死,你做梦!”
“恶魔城麾下铁骑是?朝廷的,凭什么要跟从?你造反?你小舅子都不肯跟着你造反!”
吕布转头看?魏续,魏续尴尬极了?,说愿意跟着吕布谋反送人头?还是?反对吕布造反?这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史涣继续道:“魏续有家人在中原,史某有家人在中原,恶魔城的将士有家人在中原,你有家人在中原。”
“你去问问恶魔城的将士,谁愿意舍弃全家的性命跟着你谋反!”
“你不顾你的妻子女儿,我们还要顾着我们的妻子女儿呢!”
“老子吃的是?朝廷的,用的是?朝廷的,老子是?朝廷的兵,不是?你吕布的家奴,凭什么要为?你死全家?”
魏续这次用力点头了?,他绝不可?能为?了?毫无机会的谋反丢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说了?,要是?堂姐严氏被紫玉罗杀了?……
堂姐和外甥女活着,他是?吕布的小舅子,堂姐和外甥女都死了?,他与吕布算哪门子姻亲?
吕布满头汗水,越想越对。
史涣厉声道:“吕布!你说,你为?什么觉得你可?以谋反?”
吕布汗水滴落地上,喃喃地道:“我……我……我……陈宫说夜观天象,娘亲不能活着从?南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