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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冉青庄伸手揉了两把他的脑袋,对一旁静立的冯管家道:“我送他们回去,大公子问起来,就说我很快回来。”

    陈桥受了腰伤,车是不能开了,我又没驾照,便只能冉青庄代劳。

    坐到车上,我依旧是副驾驶的位置,陈桥坐在后排。

    冉青庄专心开车,没有多言区可岚的事,陈桥却闲不住,车子开了多久就说了多久,似乎要将对区可岚的不满在这小小车厢内发泄透彻。

    我才知道原来这区可岚的身世并不简单。她根本不是区华的外甥女,而是区华与金斐盛早年苟且生下的私生女。区华这么多年也只是金斐盛身旁一介红颜知己,便是因为当年金辰屿的生母得知区华与自己几乎同时怀孕,悲愤以极,又清楚自己体弱难寿,就要金斐盛发誓,在她去后决不让区华代替她的位置。

    金斐盛虽多情,但好歹守信,立誓之后这么多年,果然是没让区华进门,甚至也没认自个儿的闺女。

    怪不得区可岚那样语气和金辰屿讲话,原来是仗着自己身上同样留着金家的血脉。

    也怪不得,冉青庄都要忍她三分。

    “柠哥你放心,虽然那疯婆娘一直对我幺哥有意思,但我幺哥完全不动心的。以前我还觉得奇怪,觉得幺哥可真酷,现在我懂了,幺哥不是酷,幺哥只是喜欢男的。”想了想,觉得有歧义,陈桥又补上一句,“他也不是所有男的都喜欢,他就喜欢你。”

    这小孩都不知道是不是漫画看多了,怎么自己这么能瞎想?如果说我这头是悬疑剧,他那头就是妥妥言情剧了。

    “嗯,我很放心。”看了眼身旁并不参与对话的冉青庄,我轻声道。

    车里安静了大概十秒,谁也没说话。阳光透过树叶,在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我以为陈桥终于说累了要休息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幺哥,区小姐不是一直在国外打理生意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话明确在问冉青庄,他没法再沉默。

    “听说金先生要金盆洗手,将产业全部交给大公子,坐不住了吧。”

    “金先生要金盆洗手了?!”陈桥一下子凑到前排,不小心触到伤口,疼得五官扭曲,“哎呦,那以后合联集团就是大公子说了算呗?华姐那边能服气吗?”

    “服气就不会让区可岚回来了。”

    陈桥咋舌:“他们这是要谋朝篡位,改立女帝啊……”

    我听的眼尾直跳,这也是胆大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真的没事吗?”我回头问他。

    陈桥拍了拍自己的腰腹,尚显青涩的面容绽出抹灿笑道:“没事没事,真的没事。”

    回到红楼,虽然陈桥说没关系,可以自己上楼,我和冉青庄还是不放心,两人一同将他送回了宿舍。

    他那间屋住了四个人,有一个正好在,是个脸上满是雀斑,看着有些木讷的年轻人。见到冉青庄非常紧张,一个劲鞠躬,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陈桥介绍对方叫“麻薯”。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我真想问一句冉青庄,他们集团是不是在取外号上也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定,每一批次有一个主题,到陈桥正好是“食物”辈的。

    嘱咐完麻薯好好照顾陈桥,我和冉青庄也一道离开了。

    冉青庄还要回去,要下楼,我则是上楼,跟他不是一部电梯。上行电梯来了之后,我就先上去了。

    “那我走了。”与冉青庄说完,我跨进电梯。

    “季柠……”身后传来低沉男声。

    我回过身,冉青庄眼眸深邃幽沉,平静地道:“无论你今天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需要。”

    电梯门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缓缓合拢,留我呆立在电梯内,反复回味他的话。

    今天说的话?哪一些?

    我今天就早上和他说了些话,然后就是方才。思来想去,也只有在区可岚面前说的那两句话最有可能。

    区可岚问我喜不喜欢冉青庄,愿不愿意为他死,我给了肯定的答案,而冉青庄这会儿告诉我,他都不需要。

    他不需要我为他死,也不需要我喜欢他。

    怎么说呢……

    我今天的话,只能说半真半假。我确实可以为他死,但要说喜欢,那真的没有。

    如果冉青庄的重点是后者,在担心我假戏真做,可以放一万个心。

    我都快死的人,哪还有心思去想那些?

    况且,我也不喜欢男人。

    第21章

    别浪费

    区可岚回岛之后,冉青庄反倒不怎么在岛上了。陈桥说他是为了躲区可岚,我觉得倒不一定,也可能是在躲我。

    日子平静了几天,我也逐渐习惯在监控下安然入眠。这天傍晚陈桥却突然来接我,说冉青庄打来电话,让我们去崇海。

    这事来得急,透着古怪,我自然要问清楚。但陈桥也一知半解,只说似乎是孔檀做东,要为上次绑了我的事赔礼道歉。

    孔檀这么针对冉青庄,必然不可能是自己想通了要低头赔罪,我想了想,觉得只可能是金斐盛发话了。毕竟像他们这样的社团组织,靠的就是稳固的“家族”关系,两人以后还要帮着金辰屿做事,表面的和气总要顾及。

    而两人碍着老大的面子,就算内里再作呕,也会乖乖走完“和好”的全套流程。

    海浪平稳,一帆风顺。待我与陈桥到崇海码头时,天已微微暗下,一下船,便见到冉青庄的那辆深蓝SUV停在路边。

    除了冉青庄,车上还坐了两个小弟,一个皮肤黝黑,一个打了唇钉,见了我,齐齐喊“嫂子”。

    我已经懒得纠正他们,冲他们点了点头,在副驾驶坐好。

    “去哪儿啊?”陈桥一上车便和两个小弟聊起来。

    “去星联会所,大部队已经在那儿了,我们是特地出来接嫂子的。”

    “卤蛋准是没安好心,我看他那眼神就透着阴损,不知道要使什么坏招呢。”

    “操,鸿门宴老子也不怕,大不了抄起酒瓶干他娘的,看谁先死!”

    “就是,干他娘的!”

    三人义愤填膺,越说越是激动,冉青庄只是安静开车,等到了红灯,停下车后,便淡淡开口,一盆冰水将后排正要雄起的小火苗浇灭。

    “这局明面上是孔檀攒的,再往上,却是金先生和大公子的意思。谁敢在今天动手,谁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别出岔子。”

    三人一下噤声,跟幼稚园被老师训话的小朋友一样,前一刻还是混世小霸王,后一刻已经是全世界最乖的宝宝。

    冉青庄的话也间接证实了我的猜想,今天这局果然就是做样子给金家父子看的,严格点说,是做给金斐盛看的。

    照理说应该不会有纰漏,无论孔檀还是冉青庄都不可能在今天发难,但我仍是觉得心荡得慌,总有不好的预感。

    冉青庄这辆车,档位后有两个杯槽,本来是用来放饮料的,这会儿却一边塞了包烟,另一边塞了个打火机。

    打火机是最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蓝色的,外壳上还印着某某火锅店的小广告,一看就是吃完饭随手拿的……

    我打开副驾驶前的储物箱,发现我那黄铜劳斯莱斯,男人的梦中情机不见了,只剩一个干瘪的烟盒。

    “找什么呢?”红灯还没跳禄,冉青庄见我一顿翻找,蹙眉问道。

    收回翻找的手,我将储物箱合上,状似不经意地道:“这里面,上次我看到有个打火机……怎么没了?”

    “打火机?我这车经常借给别人,大概是被谁拿走了吧。”

    拿走了?

    我那么大个打火机,说没就没了?

    “柠哥你要打火机吗?这不是有吗?”陈桥凑过来,将杯槽里的塑料打火机递给我,“你不抽烟不知道,打火机这种东西真的消失的特别快,一不注意就没了,再一不注意,家里就堆了好多。”

    “我……之前不太抽,现在也开始学着抽了。”我怅然若失地接过陈桥给我的打火机,又从杯槽里抽出支烟,别扭地夹在指间,进退两难。

    现在再说我那个打火机是特意买来给冉青庄用的,不免也太尴尬了些。

    车辆开始缓缓前进,我暗叹口气,在后头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最终还是低头将烟点燃。

    第一口就呛住了。辛辣的烟窜进肺腑,刺激着气道,咳得我停不下来。

    “嫂子没事吧?”

    “车上有没有水?喝点水。”

    “没有啊,要不我下去买?”

    在陈桥等人的七嘴八舌中,身旁车窗缓缓降下,新鲜的风涌入。

    “不会抽就别抽。”冉青庄冷声道,“浪费我的烟。”

    微凉的晚风吹散了车里的烟味,新鲜的空气抚平喉头的不适,几乎是立刻我就停止了剧烈的咳嗽。

    指关节拭去眼角咳出的泪花,我转着手里的烟,觉得冉青庄说得对,人不能总是没有自知之明。

    我总觉得我可以给冉青庄他需要的,其实并不然。他不需要,戒指,打火机,还有我所有单方面的给予,这些他都不需要。

    于我是付出,于他……不过负担。

    “给。”将烟递到冉青庄唇边,我说,“别浪费。”

    可能有那么四五秒,冉青庄完全没有任何动作,沉默着,压抑着,而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理我,打算收手时,他忽地凑上来,将我手中的烟咬走了。

    指尖不可避免地被他的双唇碰到,鲜明的触感传递到大脑,柔软的,干燥的,带着潮热的气息。

    “欸我去,这狗粮够味!”

    “操,大意了。我刚还在想幺哥怎么这么小气,差点把自个儿烟掏出来给嫂子。”

    “都学着点!”

    我笑了笑,靠回椅背。微风拂过面颊,淡淡烟味在车厢里漫开,比我吸进去那口要柔和许多,闻久了竟然还有几分好闻。

    开了大概半小时,冉青庄停下来,目的地到了。

    兴许是常客,一进到会所里边,下到门童上到经理对冉青庄具是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幺哥”地叫着。

    经理亲自领我们到了包厢门前,由两名服务员一人一边推开了门。

    据经理说,这是他们会所最大的一间包厢,听时没有概念,现在亲眼看到,才发现果然很大。不包括外面露台,可能有一百多平,就跟个小型酒吧似的,有吧台有卡座,台上还有钢管表演。灯光虽然略有些昏暗,但好在背景音并不嘈杂,不需要用吼的说话。

    见冉青庄到了,先前还各自围坐打牌喝酒玩骰子的小年轻纷纷停下手头玩乐,起身叫人。

    “幺哥,嫂子!”

    “幺哥好,嫂子好!”

    不知道是不是听久了,我竟然慢慢也开始习惯“嫂子”这个称呼,如今已能在立体环绕的“嫂子”声中做到心无波澜。

    陈桥他们一进门就各自散了,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我则跟着冉青庄直接去到孔檀坐的那张卡座。

    “老幺,你们总算来了。”孔檀将腿翘在面前的茶几上,右边搂着一名身材丰腴的美女,左边还有另一名美女跪在地上替他捶腿。

    冉青庄在他对面坐下,道:“路上正好有点堵。”

    孔檀朝立在一旁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道:“把人叫过来。”

    服务员点了点头,迅速出去了。

    “来一趟,总要玩到家,都是看着你们喜好挑的,这里最好的货色。今天我做东,都不用跟我客气,也不要跟我客气。”说话间,右手边美女将一杯威士忌递到孔檀唇边,他就着杯子轻抿了一口,脸上的笑透着股不怀好意。

    他又是喜好又是货色,我一开始以为是酒,结果门一开,服务员领进来四个形容各异的少爷。

    两个高大健壮的直接朝我走来,另两个秀气白皙的则自觉坐到了冉青庄身边。

    我没想到还能这么玩,被两座高山夹在中间,很是无措地去看冉青庄,却发现对方适应良好,已经接过身旁少爷递上的酒和孔檀聊开了。其中一个少爷挨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胳膊,他也没有挥开。

    “哥,您喝什么,酒还是果汁?”

    高山1号殷勤地给我拿来酒水单,我看了眼,随便点了杯苹果汁。

    “哥,您第一次来这里吗?”高山2号问。

    我点点头,被两人身上浓烈的混合香水味熏得鼻子发酸,感觉鼻炎都快犯了。

    “不要这么紧张,没事的,我们就是陪您喝喝酒,聊聊天,再玩一玩游戏。”高山1号指了指隔壁桌玩嗨的几个人道,“就跟他们一样。”

    隔壁桌似乎是在玩什么纸牌游戏,桌上堆满酒杯,一轮结束,输的人拿起酒杯一口闷下,不想喝或者喝不下的,就要脱一件衣服替代。公主们穿得少,脱不了几次就不好再脱,一通撒娇耍赖,赢的人便叫她们在脸上亲一口来抵。

    想象了下两座高山一左一右亲上来的画面,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就聊天吧,我不会喝酒,也不玩游戏。”我说。

    或许是职业需求,两座山看着跟冷酷型男似的,却异常地会聊天,不一会儿我的职业、年龄、籍贯都给他们套了出来。

    可能是看我好说话,又很顺从,两人不再像开始那么拘谨,甚至……过于地放肆。

    “我一看您就特别有气质,这果然是拉大提琴的,手真好看。”高山1号将我的手拉到眼前细细观察,呼吸尽数喷吐在我指尖,让我很不自在。

    我刚想抽手,另一边的高山2号突然偎过来,托着我另一只手道:“琴弓是怎么拿的?是这样吗?您教教我吧。”

    腰上不知道谁的手勾了上来,我头皮一下子炸开。

    当初被冉青庄按着手强吻,虽然震惊,但可能他的行为并不带淫邪成分的关系,我也没有觉得很难受,就以为男人亲男人就是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觉的。可是现在,我简直像是赤脚踩到了呕吐物一样,由内而外感到不适,恨不得站起来浑身上下拍打一通……

    我一直感到不安的预感难道就是这?

    我知道这里是高级会所,大家来都是找乐子的,少爷公主本身就是打擦边球的职业,与客人有些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再正常不过。

    冉青庄就很悠然自得,任那两个少爷对他上下其手也不见他甩脸。我也想做到他那样,但我不行。

    可我要是突然把孔檀特地准备的人给撤了,孔檀怕是会觉得我故意落他脸,给他难堪。

    冉青庄说今天不能出岔子,这才刚开始,我怎么也得忍下去。

    “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们表演。”我挣开两边纠缠,从卡座上起身,见冉青庄他们并未注意到我这边,询问服务员卫生间方向后,快步出了包厢。

    呼吸到外头清新淡雅的空气,我不由长长吁出口气。

    在洗手台稍微洗了把脸,正用纸巾擦手,隔间里出来个染着蓝灰色头发的年轻人。

    这头发太出挑,我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结果和对方视线在镜子中对个正着。

    “啊!季柠?”他微微吃惊地睁大一双杏仁眼,准确叫出了我的名字。

    认识我?

    我茫然地打量对方,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能和他这张脸对上的人名。

    “我,兆丰啊!”对方指着自己,说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身份,“南职的兆丰,你高中那会儿还给我补课来着,不会把我给忘了吧?”

    他的名字宛若一把神奇的钥匙,在听闻的一瞬间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让我想起许多。

    我扶着洗手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原来在我告发冉青庄与林笙之前,冉青庄就已经讨厌我了。

    第22章

    那只是一条狗

    我的确和冉青庄一起埋了小黑。

    更准确地说,小黑是死在我们面前的。

    冉青庄很喜欢小黑,从学校附近出现这只小流浪开始,冉青庄见到它就总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摸摸它,陪它玩一会儿。

    我的座位在窗户边,正对着学校后门,那里靠近食堂,也是冉青庄他们班的日常值日打扫区域。

    有阵子也不知道冉青庄是不是得罪了他们班主任,受了什么惩罚,一星期五天,我天天都能看到他在楼下扫地。说扫地也不贴切,因为他只是懒洋洋地摆弄着扫帚,或者撑着扫帚发呆出神。

    那会儿我还只是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但与他并不熟悉,认知里,除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和南职那些整天不务正业,到处打架惹事的小混混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是他成绩还行,或许早就被学校开除。

    每次见到他,他不是在被老师批评,就是在办公室门外罚站。虽然也没什么欺负同学的传闻,但每当他脸上带伤,一张臭脸地穿过走廊,学生们还是会下意识地紧贴墙根给他让道。

    他总是没精神的,满不在乎的,冷漠的,暴力的。这就是起初,我对他所有的印象。

    后门常年上锁,只在食堂运货时开启,但难不住小黑和狸花猫。它们自门缝钻进钻出,姿态娴熟老道,进来了也不瞎走,就在食堂后门乖乖等着,总会有好心的食堂大妈端出些残羹剩饭喂它们。

    而只要小黑它们一出现,冉青庄可就不困了。

    我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晨读间,我无意往楼下扫了眼,看到冉青庄手里拿着扫帚,正不停挥舞逗弄着小狸花猫。

    小猫灵活地伸出爪子扑住竹扫帚的头部,有几次甚至挂在了上面,小黑狗则在不远处焦急地踏步旋转,憨憨傻傻,一副想加入又不知如何加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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