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随着他的大喊,小陶立刻捡起一根地上的长箭矢,除去箭羽和簇头,递给了黑夫。黑夫将这根箭杆当做绞棒,插在带状的外圈内,提起胶棒绞紧,将绞紧后的棒的另一端,插入活结小圈内固定……
至此,东门豹腿上的主要伤口,便处理完毕了。
一气呵成做完这些后,眼看东门豹腿上的出血算是止住了,黑夫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还好,在这救命的关头,他居然将大部分战场急救的操作都记起来了,没有掉链子。
随后,黑夫又把那面魏旗撕下来的帛条当成绷带,包扎东门豹其他大小不一的伤口。有的地方用三角巾包扎,有的地方用螺旋包扎。
不多时,东门豹身上,便全是绛色的旗条,乍一看,仿佛是裹着旗帜的烈士遗体……
“呸!”黑夫连忙将这晦气的想法赶走,他坚信,东门豹是个命硬的人,一定不会死。
这时候,西城门已经被打开了,黑夫立刻喊季婴和几个人,扛着一块攻城时填沟壑用的门板,将东门豹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匆匆往军营方向抬去。
他们渐去渐远,但黑夫悬起来的心依然不能放下。
包扎结束后,卜乘试过东门豹的脉搏的气息,虽然虚弱但还算平稳,总算是活下一条命来,但黑夫最担心的,还是后续的伤口感染。
整个包扎过程,没有任何消毒处理,使用的包扎布料也没办法保证干净,所以接下来,东门豹的生死……
“就只能看大司命、少司命收不收他了!”
言罢,黑夫便转过头,不再考虑这件事,再回到城头时,见那面魏旗还剩下一些,便好人做到底,帮手掌被箭矢射穿的先登屯屯长也包扎了一番。
“多谢。”
那屯长总算睁开了眼,看着手上打个个八字结的帛条,朝黑夫颔首致谢,眼中满是感激。
“我叫槐木,与屯中众人,皆是南郡竟陵县人。”
“竟陵与安陆不过两日路程,你我乃是乡党,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黑夫笑了笑,再回头时,发现不止是自己屯的卜乘、利咸、共敖、小陶等人,连先登屯剩下的那十余人,都在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
“不知屯长竟会金疮医术!”
……
黑夫也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索性故作神秘。接下来的一刻时间里,他又充当了医务兵的角色,为受伤不重的数人包扎了伤口。很遗憾,先登屯那几个断了手,胸腹中了剑的重伤者,早就在战斗结束前死去了。
此时此刻,城西已经完全被秦人占领,大批秦卒一拥而入,多达数百人,开始朝城南等地进发,扫清城内负隅顽抗的残敌。
军法官也登上了城头,开始清点攻城时的斩首数量。
要知道,秦人上首功,为此“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擎人头,右挟生虏。”在六国人眼中是十分可怕的。
但实际上,作战过程中,秦卒并不会每杀一个人,就蹲下来割脑袋拴到腰带上。百余年来,秦军早已形成了一个规矩,斩首的事,要在战斗结束后再做,而且得在军法官眼皮底下进行,这样才不会因为兵卒们忙于争抢首级,导致战斗被逆转。
“外黄城西,共斩敌首四十二级。”
军法吏手持两块大木板,一块记录逃兵,是论罪用的。一块记录斩首数,是用来论功的。说起来,秦军登城的伤亡虽然比较大,但当场杀死的敌人却不多,这四十二级首级,还得由几个屯,按照攻城出力的多寡来瓜分。
先登屯得十个首级,好让他们达到“盈论”,让战死的人都能有爵位,这个众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黑夫所在的屯出力甚多,东门豹更是以一敌众,守住了城垛,于是他们屯便认领了12个首级。他们这个屯战死了五人,如今斩获数超过战损数,黑夫好歹是逃过被问责的危险了。
蹶张材士、弓手的两个屯,各自认领5个首级,这是他们应得的,尤其是蹶张材士,射死的魏人可不止这个数。
此外,填沟壑的屯,扛竹梯的屯,也各得了5级,他们在城下时,也有不小伤亡,总不能让他们因为没有斩获而受责罚吧。
总的来说,这种军法吏按照作战贡献,为各屯分配首级,比起谁先砍下脑袋谁得,更为公平。
然而,如此分配下来,众人却没办法皆大欢喜。因为除了先登屯计算首级的方式特殊,从屯长到兵卒所有人都能升一级外,其他几个屯,都得按照军爵律来计算。
“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
这么算起来,一百人要斩三十三首才算盈论,五十人,要斩首至少要达到一半,17颗首级才算做盈论。
眼下,黑夫的屯却只分到了12个首级……
这也就意味着,虽然手下的兵卒,譬如东门豹,可以通过斩首升爵。但作为屯长的黑夫,却没办法达成盈论,立下“集体功”。
豁出去性命拼杀了这么久,黑夫自然不甘心一无所获,于是在短暂休整,让伤员留下后,黑夫又带着剩余的四十人,开始朝城内进发。
他们必须追亡逐北,杀到斩首足够为止!
……
随着秦军登上城头,外黄令张耳“抵抗一阵再跑”的打算也落空了,他不得不带着城内众人,往城北撤退,跟随他的除了县卒、门客外,还有不少城内丁壮,怕有千余人。
那个当着黑夫面逃走的浓髯轻侠,此刻或许真的已经跑到张耳身边,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吧?很不幸,黑夫对张耳并不熟悉,只感觉自己前世听过名字,但却想不起此人事迹成就,大概只是个秦末楚汉的小名人吧。
所以他更没法猜出,那个浓髯轻侠门客,竟是历史上的大汉高皇帝……
考虑到攻城的人数较少,害怕城内的人一旦无路可逃,会作困兽之斗,于是杨熊也没有将城围死,而是围三阙一,这就使得张耳带着不少人从城北逃窜。
但也有没跑掉的,一些轻侠被涌入城内的秦军困住,在发现自己难以逃脱后,便扔下了武器,准备投降。
然而,他们却惊讶的发现,那些杀红了眼的秦人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兴奋地冲上来,一矛戳死了游侠儿,然后在屯长的指派下,专门有人负责蹲下来割人头……
这就是由军功爵决定的秦军作战方式,就算战斗结束了,只要各个屯没有达到“盈论”,不管对方有没有投降打算,秦卒都会继续杀戮。
对此,主将也乐见其成,不会制止。因为攻城战里,数万人的大军,要达到八千斩首,主将才能升级,数千人的攻城,则需要达到八百级,杨熊可在心里细细算着呢,等到斩首足够时,他才会让秦军封刀。
城内剩下的轻侠丁壮发现投降依然必死,比起俘虏,秦人似乎对他们的大好头颅更感兴趣,于是便继续仓皇而逃,而在里巷中追杀他们的秦卒到处都是!
此战之后,外黄轻侠、民夫的心里,对这热衷于砍人头的狂热秦军,只剩下一个评价。
“真虎狼也!”
黑夫他们的屯也在其中,没办法,为了剩下的那五颗首级,他们纵使已经疲惫,也得继续作战。
在一个里巷中,黑夫和利咸追上了一个游侠儿,黑夫举起手弩射中了那人,利咸则过去将此人一剑刺死!
“这下你也有斩首了。”黑夫对利咸笑了笑,让他砍断死人的颈项。
“终于能升公士了。”
利咸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黑夫有言在先,在屯的内部,首级的分配,以杀敌为准。比如东门豹,黑夫便为他算了两级,好让这家伙能一次性升两级,也算对得起他的死战。
这时候,屯卒们也从各个里巷汇拢过来,将各自的斩首交上。不多时,四颗脑袋的头发扎到一起,摆在黑夫面前,看上去十分骇人。
“屯长,只……只有四级。”
小陶有些羞愧,虽然他们已经追杀残敌小半个时辰,但只得到了四个斩首,依然没办法达标,所以感觉很对不起屯长。
不过黑夫也没有怪众人,整个外黄县,都已被秦军拿下,战斗接近尾声,敌人死的死,走的走,已经很难再有斩获了。
这时候,利咸却有了主意,他狠狠地盯着里闾旁边的一户人家,随即一脚踹开了门,却见里面有个头发花白的魏人老汉,还有一个十余岁的小少年,满眼惊恐地看向破门而入的秦人!
“屯长,吾等莫不如……”利咸回过头,面露凶相!
“不行!”
黑夫当然知道利咸打算做什么,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可是屯长只差一个首级,便能盈论啊!”众人都开始劝黑夫,在经历一场厮杀后,损失袍泽兄弟后,他们都有些痛恨魏人。
这时候,里面的老汉也意识到了这些秦人的打算,连忙让孙儿躲在身后,他朝着门口稽首,用魏国口音求饶。
“或许这老汉也上城抵抗,或许这少年再过几年,会成为反叛的游侠儿!”
利咸指着二人面露凶光:“杀了他们,杀了随便一个,屯长就能成为不更!”
黑夫看向屋内二人,老汉不断重重磕头,涕泪满面,口中的魏国话,黑夫能听懂一点,大概就是要杀就杀他,放过小孙儿。那小少年才十一二岁,靠着墙壁,害怕得瑟瑟发抖。
“我意已决!”
黑夫将众人赶出了这户人家,朝那惊恐万分的魏人老丈作揖后,关上了门。
他有自己的底线。
阵战杀敌,追亡逐北,斩获首级,他虽然谈不上喜欢这种生活,但却能接受,甚至连杀俘,黑夫也能捏着鼻子去做,毕竟俘虏曾反抗过秦军,甚至还杀过他们的袍泽。
但杀良冒功,用无辜者的人头垫脚,那便是黑夫极度厌恶的了。
这老头和少年,在秦人眼里,是外国人。但在黑夫看来,大家都是华夏百姓,何分秦魏?在入伍前,自己的手下们,也在各自的家乡,过着同样辛苦却平静的生活。
虽说,战争中并没有无辜者,但倘若黑夫今日为了自己的升爵,对着手无寸铁的庶民举起屠刀,砍下他们的头颅……
那么,距离他有朝一日,化作没有底线的恶徒,对着满城庶民,下达屠城的命令,纵容手下奸淫掳掠,也就不远了!
黑夫宁可晚点升爵,也不愿意被这个纷乱的时代彻底同化,变成自己憎恶的模样!
对屯长的决定,利咸等人眼中有些不解,都在为他可惜,但就在这时候,里闾之外,卜乘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屯长,大事不好了!”
他是和共敖一起行动的,如今却一个人跑回来,黑夫顿感不妙,问道:“出了何事?”
卜乘满脸焦急地说道:“共敖和另一个屯的人争首级!被军法吏抓起来了!”
第0128章
争首
黑夫和众手下来到外黄城南的营地处时,发现这里已经成了一片“瓜地”——本来空旷的辕门之外,密密麻麻摆满了无数圆滚滚的东西,与之相伴的则是浓郁的尸臭和血腥味……
那些东西是人头,仿佛是恐怖大片里的场景,黑夫目光所及,全是人头,有数百颗之多!
眼下,秦军将其一溜排开,为的是论功行赏,早在商鞅时代,就规定:“以战故,暴首三,乃校三日,将军以不疑致士大夫劳爵。”
意思是,打完仗之后,要把所获敌人首级示众三天,并让军法吏加以核实。经过三天,将军认为无误,就按功赏给众人爵位。这个过程,就叫做“验首”。
现在已经进入三月,天气渐渐变热起来,大太阳一晒,那个味道,啧啧……可以想见,这道程序别说现代人,哪怕在六国的人看来,都会给他们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所以见过类似场景的齐儒鲁仲连,在回去以后,便对他认识的人笃定地说道:“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
其实这话,说的也没错。
就连黑夫他们,都得捏着鼻子走近。不过,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却依然有一群人置身其中,在这片“瓜地”中央指点争论。一名军法吏坐在草席上,皱着眉,在手中木牍上记录着什么,两名当事人则被兵卒缚住按倒在一旁,接受几个小吏的严加盘问!
其中一人,便是黑夫的手下,鄢县共敖!
“法吏!”
黑夫连忙走过去,他也没急着询问共敖犯了什么事,而是按照程序,先朝这军法吏拱手道:“五百主齮(yǐ)麾下,辛屯屯长黑夫,与辛屯众人于城中斩获首级四,请法吏验首!”
军法吏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四十岁年纪,瞧他的装束,应该是一位“不更”。听闻辛屯又有斩获,便让手下的几名斗食吏过去将利咸拎着的首级接过来检查,还嘱咐道:“好好检验,看是否有孺童、妇女头颅混杂其间。”
一边说,他还一边冷笑道:“方才有个屯来献首,报斩贼十七级,然妇孺之首竟有五级。此等杀良冒功者,按照军法,无赏,且有重罚!其屯长,至少都是一个不直罪!夺爵,流放戍边!”
黑夫闻言,瞥了旁边的利咸一眼,使得利咸有些站立不安,但他心里却想着:“我当时的意思,也是杀那头发花白的老者,也没有谁规定,老者不能做轻侠上城反抗。法吏追问起来,众人保持口径一致就行了,屯长还是太正直了……”
黑夫他们的四级斩首,都是实打实的斩获,所以没什么问题,很快就和之前城西攻城的12级放在了一起——这片“瓜地”看似杂乱,其实都是按照各屯顺序依次摆放的。
这时候,黑夫才指着十步之外,被小吏盘问的共敖道:“法吏,此人乃辛屯什长,不知他所犯何事,竟被缚于此?”
“原来是你的部下。”军法吏摇了摇头,将事情的经过跟黑夫说了一遍。
原来,一刻之前,有一个屯押送着共敖二人来到军法吏面前,连带的还有一个沾满灰土的头颅。那个屯的屯长说,自己这个屯在奉命去城北搜索残敌的时候,发现两名正在打斗,争抢首级的士兵,于是就将他们擒下,带了回来。
“我没有争首!”
脸被按在地上的共敖艰难地喊道:“这首级确实是我砍下的!”
一旁与他对峙的另一人,那个干瘦的秦卒也急忙高呼道:“法吏明鉴!这首级明明是我斩下的,当时我正要将头颅挂到腰上。这时候此人过来了,他自己没有斩获,看到了首级,顿时眼红,又见我瘦弱,竟起了邪念,拔剑来争抢,我与他就这样打了起来!”
“呸!一派胡言,我共敖,岂会做如此下作之事。”
二人各执一词,军法吏一时间有些不好判断。
像争首这种事情,他是司空见惯了,每场战役都会发生。有时候会出现十多起,甚至会出现秦军自相残杀,砍了掉队袍泽首级来献的事。
因为和其他国家的军队不同,秦人对这些血淋淋、臭哄哄、一般人避之不及的死人头可谓趋之如骛,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因为在秦人眼中,人头已不是人头,而是可以用来兑换爵位的“硬通货”!
这时候,军法吏就要像郡县里的狱掾断案一样,招来目击证人,一一询问清楚。
但不管是和共敖一起行动的卜乘,还是另外那个争首秦卒“满”的袍泽,他们赶到时,都只看到二人拔刃相向,却没有看到事情的起因。
军法严苛,作伪证下场凄惨,卜乘和共敖又没什么深厚交情,当然不敢说谎,“满”的袍泽亦然。所以问了一圈后,军法吏一无所获,只能继续根据二人供词,以及那颗头颅的特征来做判断。
这时候,有一名负责诊治伤病员,同时帮忙检验头颅的医者,举着关于那颗争议首级的爰书过来了,军法吏接过来一看,却见上面写着:“验首级,小发,其左额角有伤一处,长五寸,深到骨,类剑痕也,其颈断处短而不齐……”
军法吏礼记让人检验共敖和满的武器,发现都是剑,都沾有血迹,一时间无法判断究竟是谁杀死了此人,并砍下其头颅。
整个过程,黑夫他们都在一边旁听,卜乘作证完毕后,凑在他耳边道:“屯长,共敖在大梁城下被编入我们屯时,曾说过一定要多立功,使爵位不低于屯长,他会不会……”
卜乘在怀疑共敖,他对这个一直摆着张高傲脸的没落氏族子弟,一直没什么好感。
黑夫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虽然我也不喜共敖,但以他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做出争首的事来。”
没错,共敖一身都是没落贵族子弟的臭毛病,待人不够礼貌,傲气十足,但也正是这种傲气,让他不屑于去争夺一个首级。
其实在进攻城头的时候,共敖是继东门豹之后,第二个跃上城头的。还在东门豹的配合下,亲手杀死了一个轻侠。但在黑夫打算内部分人头时,共敖却一脸傲然地,将那颗首级让给了受伤被抬走的东门豹。
虽然嘴上没说,但那意思很明显,他有些敬佩东门豹的勇敢,打算让出本该属于自己的斩首,就为了给东门豹凑满三枚首级,好让他直接从公士升簪袅——上造升簪袅,已需要两枚首级。
“我不至于与一个将死之人争首。”当时,共敖是满脸傲娇说出这番话的。
这让黑夫想起了一个故事。
南方有只高贵的鸟,名曰鹓鶵(yuān
chú),它自诩高贵,非梧桐不止,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这时候一只名为鸱(chī)的食腐鸟得到了腐鼠,恰好鹓鶵经过,鸱便抬头大叫,生怕这鹓鶵跟它抢……
虽然共敖当然没法和真正的“鹓鶵”相提并论,但他的傲娇,却和鹓鶵有的得一拼。
正如共敖涨红了脸自证的那样:“若非是靠我自己本领砍下的首级,我才不稀罕凭其立功,岂会与别人争夺此物?”
眼看共敖那张臭嘴都开始得罪人,甚至让军法吏有些不快,黑夫连忙站了出来,拱手道:“军法吏,这二人各执一词,从头颅和武器也无法判明究竟是谁的斩首,我倒是有个主意……”
“你?”
军法吏旁边的一位小斗食吏有些怀疑地看着黑夫,以为他要为自己的属下争气,便说道:“这位屯长,此事交由吾等法吏处置便是了,你又瞎搀和什么?莫非你也懂断案之术?”
“我当然懂了。”斗食无礼,黑夫却不怒反笑。
开玩笑!抽丝剥茧,查找证据,找出凶犯,这可是黑夫做大秦天狗时的老本行啊!
黑夫也不恼怒,他不理那斗食吏,直接朝军法吏作揖道:“下吏不才,在入伍前,乃是南郡安陆县一亭长,曾破获过三起震惊全郡的大案。多亏了县中狱掾、令史指点赐教,这令史之术,断案之法,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不如用我的法子试试看,谁是谁非,孰真孰伪,一试便知!”
第0129章
什伍如亲戚,卒伯如朋友
“黑夫……屯长,营中的医者说,东门豹没有性命之危……”
季婴跑到“验首”的地方来回报,得知这个消息后,不止是黑夫松了口气,其余几人也直呼东门豹命大,脸色舒缓下来。
季婴自己也一颗石头落到肚子里,他虽然自打在安陆县城服役认识东门豹起,二人就时常相互嘲讽,看似有怨。可东门豹受伤晕厥,最积极地奔前跑后的反倒是季婴,不知不觉一年多过去了,二人在黑夫带领下朝夕相处,已经亲如兄弟,该吵闹还是会吵闹的,但当对方有性命危险时,也会尽力相助。
但季婴随即发觉气氛不太对:除了辛屯众人全部聚集在此外,在臭烘烘的验首之处,还有不少秦卒在旁围观,对着眼前的场面指指点点。
“出什么事了?这是要作甚?”
季婴方才在等营中医者的答复,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顿觉奇怪,自己屯的什长共敖,怎么被五花大绑,一副遭到法吏审问的架势?
他立刻就紧张了起来,怕不是共敖犯事了吧,逃跑?抗命?这可都会是连坐问责的!黑夫早就向他们警告过,同伍只要有一个人逃跑,其他四个人若是不阻止他,那么最后论罪时,除了逃跑者外,其余四人也要处死!
“没什么大事。”
黑夫笑道:“且等着吧,有好戏看了。”
说话间,一辆马车疾驰而归,驾车的秦卒和车舆里的斗食小吏下了车,将车上载着的一具无头尸体搬了下来,放到了军法官面前……
“是这此人么?”
军法官让佐吏先将共敖带过来,让他看两眼尸体,然后令其在佐吏耳边悄悄给出答案。
等共敖看完后,满也被带过来照做一番。
二人都给出答复后,军法吏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黑夫一眼,朝他摇了摇头。
原来,黑夫出的主意很简单,既然光靠头颅已经无法判断究竟是谁杀了此人,那么,就只能让抓获二人的屯长,去事发现场,找回那具无头尸体了——据抓获二人的屯长说,当时四下无人,只有那具尸体倒在一株柳树下,不难分辨。
黑夫还建议,当尸体运回后,先搬一具死在其他地方的无头尸体过来让二人辨认。既然是搏斗击杀,又亲手斩下了头颅,那就不可能对被杀者的打扮身形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