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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然而叫他们惊讶的是,共敖和满,居然先后否认这是那死者的尸体……

    一旁的利咸啧嘴道:“看来满在争夺首级的时候,还注意到了尸体的打扮啊,这下有些麻烦了。”

    “不急。”黑夫依然胸有成竹:“第一招不行,还有第二招。”

    既然没有讹骗出真相,也不必作伪了,军法官让人将车上载着的真正尸体搬下来,再向二人确认,这是否是那人的尸体?

    “这便是我所杀之人的尸体。”共敖只过来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了。

    另一边,满也再度被带过来,略微犹豫后,也对佐吏道:“是我所斩首级之尸没错!”

    军法吏再度摇了摇头,让佐吏蒙上他们的眼睛,带到相距三十步远,相互听不到对方声音的地方,然后让从军营里请来的一位黑袍医者出场,直接验尸……

    在安陆县时,黑夫见识到了令史怒在办案时验尸的细致入微,几乎达到了后世法医尸检报告的程度。

    依靠这种领先时代的尸检手段,除非像那个被黑夫杀了,却谎称是殉职的叔武一般,眼眶的伤口被“无意”摔下悬崖砸得稀巴烂,毁灭了证据,否则都逃不出令史法眼!

    黑夫在和怒成为朋友,攀谈时才知道,这种被称作“令史之术”的技能,实际上却不是办案官吏们原创出来的,而是他们在学室里,由秦国的医者所授。

    怒还说,若是黑夫的弟弟惊以后想往令史的方向发展,他也得好好学这门技术……

    战场之上,虽无令史,但却有医者,尤其是专门和刀剑伤口打交道的“疮医”。刚才那个头颅的伤口情况,就是疮医检查的。他们可以凭借伤口的特征,准确还原出死者生前受过哪些伤,是被以何种方式所杀……

    不多时,在越来越多秦卒的围观下,黑袍医者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检查。他将一切发现的信息都写在木牍上,再转呈给军法吏过目。

    黑夫有些唏嘘,秦人被秦律塑造的古板性格,真是深深印在了骨子里。哪怕是在条件简陋的战场上,医生对尸体的检验,依然得通过书面文字递交给军法吏,不能仅靠口头报告。

    军法吏看完爰书,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朝黑夫点了点头,再度命令两名佐吏,分别去询问共敖和满。

    “当时,是如何与此人搏斗,如何杀了他!事无巨细,统统都要说出!”

    共敖被蒙着眼睛,却依然站得笔直,昂着头,将事情经过缓缓说出,佐吏一边记录,一边朝军法吏微微颔首。

    至于另一边,满就艰难多了,在被问之这个问题后,他已经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了一番后……忽然间,他仿佛失去了继续说的勇气,颓然跪倒在地!

    满也没白在秦军里待,知道自己猜测编造的过程,不可能和事实全然一致。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过军法吏的质问,但此刻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以头杵地,大声说道:

    “小人……小人认罪!”

    ……

    经过一场巧妙的审问后,事情终于真相大白,那人的确是共敖所杀,但打斗过程中,共敖的肩膀也受了点伤。

    正当共敖砍下头颅,要挂到腰上时,满来了,他见共敖受伤,又看到那头颅,顿时生出了邪念,举起剑来,想要杀死共敖,夺取首级!

    没想到,共敖本事比他高,没几下,就撵着满到处跑,共敖这小暴脾气,被人偷袭哪里忍得了!那枚首级也不要了,直接扔在了地上!

    这时候,恰逢有个屯经过,见有秦卒内斗争首,就将他们擒获……

    毕竟当时的情况,看上去的确是共敖在追杀满,他这人说话又难听,所以嫌疑反倒指向了共敖。

    要是没有黑夫站出来请求军法吏谨慎行事情,通过那具无头尸体查明真相,共敖说不定真要蒙冤受死。

    没错,此罪当死。在颓然认罪后,满因为犯下了争首、私斗两罪,被军法吏判处了斩首!

    立即执行!

    当着数百秦卒的面,满被按倒在木桩上,斧钺斩落,血如泉涌喷出数尺,身首异处,他的那飞出的脑袋以麻绳捆住,拉起悬于辕门之上!

    事后,军法官也对黑夫露出了笑。

    “黑夫,其实我在江陵县做尉史时,也听说过你的事迹,不愧是连破三起大案的黑夫亭长,果然不俗。”

    若非如此,军法吏是不会听取一个小小屯长建议的。

    军法吏摸着胡须道:“今日若非你在,这起争首案,恐怕也没这么快就真相大白。”

    黑夫连称不敢,这时候军法吏的目光,看向了被松绑后依然满脸愤慨的共敖。

    “共敖什长,你的冤屈洗清了,这枚首级,我这就记到你和辛屯的木牍上……放心罢,你的功绩,会如实上报,赏赐爵位,也不会少。”

    至此,共敖洗清冤屈,黑夫的屯也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第十七颗首级,达到了“盈论”的标准,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

    然而这时候,共敖的傲娇脾气又上来了,他怄着气,心里道:“可笑!我只是想讨回一个清白,谁稀罕这烂人头?”

    如此想着,他便张开嘴,想说这首级可以算在辛屯头上,让屯长升爵就行。

    至于他?

    什么赏赐,什么爵位,乃公不稀罕,不要了!爱给谁就给谁去!

    然而,他才刚说了几个字,黑夫便猜到这厮要干嘛,情急之下,竟脚一伸,将共敖绊倒在地!

    共敖大惊,刚要质问,黑夫又蹲下来假装要扶起他,手里却一把沙子塞进共敖嘴里,又在他耳边斥道:“闭嘴!”

    军法官看着这二人的表演,冷笑道:“黑夫屯长,这位什长想说什么?”

    “他说多谢军法吏,秉公执法,还他清白。”

    黑夫笑容满面,双手用力,死死按着共敖不许他说话。

    军法官不笨,已然猜出了共敖那未尽的话,但看在黑夫的面上,没过度追究,而是摆了摆手,让众人离开,他还要继续清点首级,为众人算功爵……

    ……

    “黑夫,你想作甚?为何如此当众辱我!”

    离开到几十步外后,共敖挣脱了众人的搀扶,吐露嘴里的沙子,满脸愤慨。

    黑夫却只冷冷看着他不说话,还是一旁的利咸叹了口气道:“共敖,你好歹是什长,竟不知道军法是如何说的?”

    “如何说的?”

    共敖感觉那把沙土差点将自己呛死,依然在干咳不止。

    利咸本就是识字知法的,在方城县集结时,他就被黑夫拉着,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抄录军法,了解军中的令行禁止。他们二人是整个屯里,唯二对秦军军规熟悉的人。

    于是他便对共敖道:“军法里说,诸罚而请不罚者死!诸赏而请不赏者死!你方才要是乱说话,此刻已经和满的头颅一起,悬在辕门之上了!”

    此言一出,共敖脸色都变了。

    这是尉缭对秦国军法的补充:该受罚却请求宽恕的,要处死;该受赏却请求不要赏赐的,也要处死!

    没错,秦国的军规就是这么夸张,你也许觉得拒绝赏赐是个性,是高风亮节,是个人可以决定的事。但在秦吏看来,这是下级不服从上级命令,是试图质疑秦律军法里的赏罚制度!

    如果放任不管,这种风气就会继续蔓延,最终导致士兵们离心离德,将军指挥不动军队。

    所以但凡有触犯者,不管是该罚请不罚,还是该赏拒赏的,统统都要处死!必须把这种状况扼杀在萌芽状态。

    利咸冷笑道:“共敖,方才屯长不但向军法官提议验尸,证明了你清白,还阻止你口不择言自己找死,可是救了你两次!你呢?又是如何回报屯长的?”

    共敖听完后,呆愣半晌,他虽然性格傲娇,自诩甚高,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得知真相后,方才的愤怒,立刻就化作了悔恨和愧疚,这个素来不喜屈膝的年轻人,竟是二话不说,立刻朝黑夫下跪,重重稽首道:“共敖从来不亏欠人任何事,但如今,已经欠了屯长两条命!共敖铭记于心,必将还报!”

    黑夫叹了口气,将共敖扶了起来,共敖依然满心愧疚,不敢抬头看他,看样子,这个屯里最大的刺头,经过这件事,总算是服气了。

    “我在方城县背诵军规军法时,在最末尾,看到上面有这样一段话,应该是国尉尉僚加上去的。”

    黑夫看着自己的属下们,满面羞愧的共敖,值得信赖的季婴,会察言观色的利咸,忠厚讷言的小陶,还有神神叨叨的卜乘……

    他缓缓说道:“使什伍如亲戚,卒伯如朋友。如此方能止如堵墙,动如风雨,车不结辙,士不旋踵,此本战之道!”

    “国尉说的真好!我的愿望,也如此言,同一个屯内,众人能够如亲戚朋友,生死与共!只有相互信赖,吾等才能在这场灭魏之战中活下来,并多立功爵!”

    “如亲戚,如朋友,奉屯长之命,活下来,多立功爵!”

    不管是谁,都齐声应和起来,他们围拢黑夫,如同众星捧月,经过一场血战后,众人的关系,似乎比从前更加紧密了。

    连孤傲的共敖,也因为这件事被纳入了小集体里,对自己唯马首是瞻。

    见众人总算被捏成了一个整体,黑夫十分满意,便笑道:“走罢,吾等去营中看看阿豹!”

    “然也,让二三子也看看他受伤的糗模样!”季婴开始起哄。

    不曾想,还不等黑夫等人走到辕门,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喊他。

    “黑夫屯长!”

    黑夫等人一回头,却是方才检验尸体的那位和黑袍医者,据季婴说,此人叫陈无咎,是随军的医官,东门豹伤口,就是陈无咎处理的……

    众人面面相觑,黑夫更是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东门豹的伤情有反复?”

    他立刻上前一步应道:“正是下吏,敢问陈医师,公士东门豹伤势如何了?”

    “他无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找的是你!”

    “找我?”黑夫一愣,心里隐约猜出原因,嘴上却故作疑惑:“不知有何事?”

    陈无咎看了看季婴:“我听送他来的人说,那公士身上的伤口,是屯长处理的?”

    “是我……”黑夫正要解释,陈无咎得到答复后,却面露喜色,急不可耐地拉着黑夫就走!

    “是你就好!不必多言,你快随我来,将那几处伤口的止血之法,再做一遍给我看!”

    第0130章

    军医

    春秋战国时代,列国军队里,已经有了军医的雏形,在齐军里,便有“方士二人,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秦国亦然,陈无咎便是这支部队里,掌管医药的专人,据说他是咸阳人,说着一口浓重的关中口音,与杨熊的家族交情莫逆。

    虽然陈无咎一直在催促黑夫,速速将为东门豹包扎的手法再演示给他看一遍,但黑夫却没有马上应诺听从。

    他坚持要先看望一下东门豹。

    陈无咎拗不过这个固执的屯长,只得带他前去。

    东门豹躺在一个营帐中的榻上,这里条件还算好,至少清扫干净,没有污水横流,没有遍地是脓血和污物。但只要仔细看看躺在这里的伤病员,就不难发现,左右都是些百将、屯长,先登屯的屯长槐木也在此,但却只有东门豹一个什长……

    普通士兵?一个没有。

    黑夫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并不收纳一切伤病员,而是优先给有爵者和军官疗伤,季婴刚才就悄悄和他说过,先前他带人抬着东门豹到此,若非陈无咎看到东门豹身上包扎的手法眼前一亮,恐怕都不会让他们进来。

    这也不能怪陈无咎本人,因为他虽是随军的医者,但主要是给将吏治病的,并没有义务救助所有士兵,毕竟一两千人的部队里,仅有陈无咎和他的小学徒,两个医者而已……

    在发现东门豹的确未死,且已经半睡半醒了,只是皱着眉喊疼,试了试皮肤,隐隐有发烧的迹象。

    “这哪叫性命无忧,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呢!”

    黑夫心里叹了口气,出到外面后,对陈无咎拱手道。

    “陈医师要我演示包裹伤口的手法,但下吏却有些难办,因为我这技艺是少时一次奇遇,偶然所得……”

    黑夫说的神秘,顿时勾起了陈无咎的兴趣,他开始追问传授黑夫包扎手法的究竟是何人。

    黑夫则胡编乱造,为他勾勒出了一位路过安陆,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还说当时自己年少砍柴伤了腿脚,是那位老者救治了自己,同时还传授了包扎伤口的手法……

    陈无咎啧啧称奇:“这莫不是位在民间游走行医的医家?”

    医家,亦是春秋战国之世,诸子百家中的一支,专门钻研医术,治病救人。

    医家里最著名的人物,当数扁鹊。然而扁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称号,和墨家的“巨子”一样,乃是医家领袖的名头。

    这些人冠着“医扁鹊”之名,代代相传,所以事迹从春秋早期的虢国,春秋末期的赵襄子,战国早年的田齐桓侯,一直延续到了秦武王时代,时间跨度长达四百多年,“医扁鹊”的足迹遍布三晋、秦、齐、蔡、楚。

    然而,在九十年前,最后一任医扁鹊被秦国太医嫉贤妒能刺杀于咸阳后,医家便失去了传承。大多数名医进入宫廷,依附于权贵,仅剩一些坚持医扁鹊理想的徒子徒孙流散各国,继续在民间问疾治病。

    所以陈无咎猜想,若是黑夫所述属实,那位老者,或许还真是世上不多见的医家传人呢。

    因为黑夫为东门豹包扎的手法,放在后世,是司空见惯的战场救护。但这却是近代以来,无数医护人员在数不清的战争中,总结出来的精华,已经极为成熟。放到医术还在孩童时期的古代,还不得让这时代的医生惊为天人?

    所以陈无咎看那伤口包扎的第一眼,就入迷了,这时代已经有“裹伤再战”的说法,处理伤口时会用布料包裹起来,但都很粗糙随意,不管是三角巾,还是八字形,亦或是绞棒,他哪里见过如此完美的处理方式?

    某位医扁鹊说过:“人之所病,病疾多;医之所病,病道少。”意思就是,普通人所忧虑的是疾病的种类太多,而医生所忧虑的,却是治病的方法太少。

    能多知道一种裹伤之法,对于医生陈无咎而言,当是巨大的收获。

    然而就在陈无咎越发被提起兴趣时,黑夫接下来的话,却泼了他一瓢冷水。

    “传授我的老者嘱咐说,此法可谨记于心,用于自救,但切不可外传……”

    “果然如此……”

    陈无咎大失所望,但心里却能够理解,因为医者这一行当,最为讲究师门传承,在最后一位医扁鹊死于秦太医的嫉贤妒能后,医家四散名存实亡,不同流派之间更是相互提防,敝帚自珍。

    尤其是秘方,更是绝不外传!

    要知道,传说第一代医扁鹊,在拜长桑君为师时,也经过了十余年考验,然后长桑君才愿意传授,且对其嘱咐说:“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君,君毋泄!”

    所以那位“老者”会要求黑夫保密,也情有可原。

    这是行业规矩,陈无咎也不欲强求。

    然而,他正打算放弃时,黑夫却又故作犹豫地说道:“话虽如此,但快十年过去了,那位长者也不知是否还活在世上。我思来想去,这裹伤之法,仅我一人知道是无用的,还是要流传开来,尤其是让医者知晓,才能让更多的人受益。”

    黑夫朝满脸惊喜的陈无咎拱手:“黑夫愿意将此法演示给陈医师看,但却有两个条件……”

    “还有条件?”

    陈无咎皱起眉来,上下打量黑夫,还以为他是想用此法换取些利益、钱帛,心中遂有些看轻黑夫,但还是点了点头:“你且先说来听听。”

    “其一,作为我演示裹伤之术的交换,还望陈医师能给公士豹,使用最好的金疮药!确保他活下来,何如?”

    金疮药,是治疗刀剑创口的特制中药,后世常见的云南白药,就是金疮药的一种,但仅能做到止血镇痛,远没有一些武侠中所描述的那样神奇。

    听了黑夫的“条件”,陈无咎顿时愣住了,而后笑道:“原来如此,黑夫屯长,你说了半天,原来是在打我手里那‘千金良药’的主意啊!”

    ……

    黑夫在安陆县时就知道,这时代的医生,已经分出了好几个专业种类。

    有食医,相当于后世的营养师,宫廷或者大贵族家里才有,负责为诸侯贵族调整食谱,顺便治疗他们大鱼大肉吃多后的消化不良、肠胃疾病。

    有疾医,这是最常见的,治疗头疼脑热疾病。

    有兽医,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掌疗牲畜疾病的。

    有小儿医、带下医,分别对应儿科和妇科。

    还有疡(yáng)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刮杀之齐也……说白了就是古代的外科医生。疡医里专门治疗金疡,也就是刀剑伤的人,又称之为金疮医,眼前的陈无咎便是其中一员。

    裹伤、针砭、用药、刮杀,是金疮医的四种疗伤手法,但黑夫却只会一点战场救护,包扎伤口止血,这仅能让东门豹不要失血过多而死。若想让他痊愈,还得靠金疮医陈无咎的治疗。

    然而,刚才探望东门豹时,黑夫便明白了,这一千多人的军队里,仅有陈无咎和他小学徒两个医生,必然照应不过来数十上百的伤患,他们只负责为将军、军吏治伤。至于其他人,随便应付一下就行。

    而根据军吏级别的高低,医者对其看护程度也大不相同,黑夫能猜出来,对杨熊、张齮(yǐ),陈无咎肯定会细心照顾,用上最好的金疮药;对百将、屯长,则用一般的药;至于东门豹这样的什长伍长?舍不舍得用药还得另说……

    所以黑夫有点担心,东门豹虽然血止住活下来了,但他的伤并不轻,指不定哪天就疽发身亡!

    古代对于抗感染和破伤风没有什么办法,伤口一旦感染,那就只能靠伤员自身的抵抗力来熬过感染期,所谓的“疽发身亡”,其实就是伤口感染引起并发症导致的死亡。因此,在冷兵器时代,伤员死亡率非常高,重伤基本上就是等死,轻伤也只能听天由命,倒霉起来谁都救不了。

    但也有例外。

    黑夫和军队里杨熊的老部下闲聊时,听他们说,杨熊是将门子弟,他的父亲,乃是大名鼎鼎的左庶长杨端和!

    杨端和曾随王翦攻魏伐赵,拔取邺城,战功赫赫。但在几年前,杨端和与赵国大将李牧作战,曾经受过伤,“身中大创十余,适有千金良药,故得无死”。而为杨端和治疗,为他使用“千金良药”的,就是眼前这位来自咸阳的医者陈无咎……

    所以,陈无咎手里肯定有师徒相传的秘方!虽然此物不可能跟后世的特效药相比,但或许能让东门豹活下来的几率,大大增加。

    黑夫说完自己的条件后,定定地看着陈无咎,他希望陈无咎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能接受这个条件。用后世止血包扎方法,换他对一个什长公士悉心照料,使用贵重的金疮药保其性命,这笔买卖,一点都不亏。

    陈无咎背着手思索片刻,才道:“此事并无不可,我可以给那公士用药,保他活命,但是,我还想听听屯长第二个条件!”

    黑夫已经在心里思索多时了,立刻道:“黑夫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眼看攻地拔城,士卒多有受伤,但营中军医稀缺,千人之率,仅有两人为医,难以及时赶到战场救治伤卒,故黑夫有个想法。”

    他拱手道:“黑夫学得的裹伤包扎之法,其实并不难,若能让每个屯,或者每百人里,有一位兵卒习得此法。如此一来,在战场之上,他便能及时为伤卒止血,或许就能救回他们一条性命!”

    黑夫今天为本屯和其他屯的人包扎,赢得了他们敬仰感激的目光,不少人甚至朝他稽首,感谢救命之恩。经过此事,黑夫突然想到,若是能将后世的医护兵制度搬到秦国来,是不是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黑夫人微言轻,但却听人说,陈医师乃是咸阳名医,世代都作为医官,或许能将此法连同黑夫的想法,递交咸阳,以达上闻……”

    言罢,黑夫对陈无咎深深一揖:“这便是黑夫的不情之请!”

    陈无咎有些愣神,若说黑夫的第一个条件,他还能猜测出来,那么,第二个条件,却是他压根没想到的。

    “让每百、每屯都有人学会裹伤包扎之法,及时为伤员止血?”

    想法的确不错,但陈无咎既没有拊掌大赞,也没有大呼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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